闻安三年,十二月初三,大雪。

  自南望,覆盖了整个天空的阴霾厚沉的压在陈国正北的王都之上,大雪搓絮子一样的往下坠,越覆越厚,越积越高,白茫茫的雪色承受不住这重压,终于崩塌而下,远远望去,宛若大厦将倾。

  可不就是大厦将倾嘛。

  姜国的大军已经厮杀到了陈国王都的城门口,战火纷飞,厮杀如雷,尸积如山,漂杵的血流融化了尺厚的堆雪,猩红的血色一寸一寸的往城内蔓延,仿佛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随时随地要吞没这座已经屹立了三百多年的王都。

  城外战士们厮杀的声音在逐渐微弱,城内妇孺小儿绝望的哭嚎却越发洪亮,北风肆意怒号,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刮在人身上,割肉似的疼,疼得人瑟瑟发抖。穿书吧

  江从愿就是这样瑟瑟发抖着被林知墨拽着头发拖到了城墙之上。

  这个她视若知己,亲若姊妹的女人,用一种她从不曾认识过的表情阴冷讥讽的看着她,让她看着城下,轻轻的问她:“江从愿,陈国最最尊贵的女帝陛下,你仔细看看,看那个杀人的是谁,再看那个被杀的又是谁。”

  于是江从愿就茫然的去看了,看见一个冷峻的青年,正面无表情的握着一把重剑,剑身没入了一个中年将军的腹中,深可没柄,血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剑柄处镂刻的花纹不断往下滴落,汇入满地尸山血海之中,如滴水入大海。

  杀人的那个,她认得,叫沈不闻,是她的夫君,陈国如今的年号叫“闻安”,正是她以他的名字而定的,闻安,闻安,她要他一生都平安喜乐,如先帝当年赐给她的封号“安乐”一样。

  被杀的那个,她也认得,是她的皇叔江均泽,曾经是陈国家喻户晓的巍峨战神,不过就在上个月,战神被她卸甲释兵权,名义上是送他去封地北荒养老,实则北荒环境恶劣,地域贫瘠,与流放无异。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正如她眼下也不明白,为何不久前还一片海晏河清的陈国,今日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姜国一举攻破,摇摇欲坠。

  林知墨的声音在寒冷的腥风之中显得刺耳而荒谬。【穿】 【书】 【吧】

  她耳语般同江从愿道:“被杀的那个人是江均泽,你一心以为要篡你帝位的皇叔,你夺走他的兵权,将他流放北荒,派人半路截杀他,可他却以德报怨,听闻你有难,不远千里奔赴王都,就带着他麾下仅剩的五十个老弱病残之兵来救你,是不是很震惊,是不是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

  “你当然希望不可能,就像你到了此时此刻都不肯承认,你的夫君沈不闻,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之所以会留在你身边,对你曲意奉承,百般纵容,都不过是为了今日罢了。”

  江从愿的手脚冻得麻木,露在外面的脸被腥臭的寒风吹得僵硬,她眼眶通红,目眦欲裂,耳朵嗡鸣,明明连厮杀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可林知墨的话却像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似的,不断地充斥在她的耳畔,逃不开,躲不过。

  “江从愿,你是亡国之君,是陈国的罪人,你轻信了一个男人,爱上了敌国的细作,为他残害忠良,覆灭家国,你万死不足以谢罪……”

  一字一句如同锥刺骨髓,痛彻心扉,大彻大悟。

  她看着城墙下那个修如文竹的男子,明明前几天他还温柔的抱着她,跟她耳鬓厮磨,说等到三月,要带她去江南看最美的琼花,当时他的目光温如三月春水,缱绻皆是深情。

  可如今年都还没过,天空还在飘着雪花,江南琼花光秃秃的树枝上,肯定连个芽儿都还没有发,所以那个说要带她看花的人才会持着一柄剑,亲手杀了这世上最后一个对她好的人,表情冷漠得犹如隆冬腊月。

  江从愿咧嘴笑了,笑自己果然傻,怎么就信了这个男人。

  “沈不闻,我恨你。”

  她骤然发力,撞开林知墨,后者一下子摔倒在地,而江从愿爬上了被冰雪覆盖的墙头,向着下面那个持剑的男人狠狠地砸了下去,以微薄之躯,妄图能将这临死之前最为愤恨之人砸死。

  然而她终究是不能如愿,那人听到头顶传来得呼啸风声,抬头的刹那,手中长剑已然削了过来——

  冰冷的利刃划破了繁复累赘的宫装,割开了养尊处优的肌肤骨肉,鲜血如雾般喷洒之中,陈国女帝江从愿如一只折断了翅膀的破败蝴蝶,狼狈而屈辱的跌落在了墙角仅剩的那片洁白雪地上。

  生命流逝得如此之快,血色迤逦,红艳刺目,与不远处的尸山血海融合,终于将整个大地都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敌军愣了片刻,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胜利欢呼,而这刺耳的欢呼声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失声喊她的名字,震惊,痛苦,悲伤,那样的难过,大约是陈国还未战死的某个士兵吧……

  她想,江从愿,你这一生,真像个笑话,你爱的人要你死,你害得人却为你而死。

  何其荒唐。

  闻安三年,十二月初三,陈国女帝江从愿自戕于王都城门之下,死时陪在她身边的,除却陈国十万大军的尸骸,便只剩这隆冬腊月漫天的大雪,寒冷刺骨。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后她渣了大反派更新,楔子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