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其他小说 > 河山无忌 > 第20章 洞庭夜宴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关信背负双手卓立船头,衣袂飘飘似是神仙中人,口中喃喃念道。

  苏忌席地而坐,靠在护栏边上大呼头疼,这老头一言不合就掉书袋,虽能让他学到不少东西,却也在不断考验他的各种知识储备量。

  嗤笑一声,苏忌不客气地哂道:“这夏天都还没到呢,你提什么秋风,真是大煞风景。”

  坐在一旁的周一听得不爽,狠剜他一眼,愤怒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那只捏过聂敬命根子的手,怒道:“你才大煞风景!”

  一旁的张氏、赵风、蒋虎等人尽皆哄笑,自虎口逃生,他们取了北湖帮的七艘巨舰,入得洞庭湖已有两个时辰。

  他们人不多,三两艘巨舰已然够用,之所以狮子大开口要了七艘,自然是要除去北湖帮乘势追袭的威胁。

  入得洞庭湖不久,蒋虎就令人将其中四艘点火烧着,以作疑兵之计。苏忌等人心疼不已,蒋虎却笑说北湖帮这等船只入不得他法眼。

  “小子,可知老夫所念的是什么?”关信也不着恼,捋须一笑回首问道。

  苏忌不屑道:“不知。”

  “你这小子平日出口成章,现在却不识得屈子之《九歌》。”关信仰天一笑,深邃双目现出向往之色,续道:“这是关于洞庭湖最早的诗歌,你就别管他秋风还是春风了。”

  苏忌心下暗笑,这要是说到洞庭湖的诗,他可就不慌了。

  指着远处的一处山水,摇头晃脑接口道:“看小子给你露一手,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哈哈,如何?”

  随着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渐久,他偷起各类诗词便也愈发不可抑止了,这两句取自刘禹锡的《望洞庭》,众人自然是闻所未闻。

  蒋虎在这方面并不擅长,觉得苏忌似乎说得有板有眼,赞道:“苏兄弟确实不凡,能文能武。”

  其实苏忌这也是胡偷乱盗,情景意境完全对不上,这等妙句如今说了出来,颇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也毫无愧色道:“不敢,都是抄来的,哈哈。”

  关信奇道:“你是否曾到过洞庭湖,为何诗句与今景不搭呢?这大白天哪来的白银盘?”

  苏忌眼看装不成逼,怒道:“早说了抄的,你却不信。”

  众人看他神情,尽皆莞尔。

  关信也不理他,续道:“古人云,云梦竭而后水入洞庭,也不知是真是假。传说中这云梦泽横跨大江南北连成一片,至战国后泥沙淤塞,故而分为了大江以北的大小湖泊,与这大江以南的洞庭湖。”

  苏忌自然不知道,这洞庭湖与他认知中的洞庭湖稍有不同。在他熟悉的那段历史中,洞庭湖的发展进程更快了些。

  洞庭湖曾是楚人的稳定大后方,秦始皇南巡经洞庭湖遇得风浪“几不得渡”,大怒之下令人尽伐湖畔树木,起了洞庭湖的开发初潮。

  而后,随着后世的数次“衣冠南渡”,洞庭湖得到更多开发,农业生产条件迅速提升,人口日渐兴旺。到得明代中后期,已有了“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

  而在这个时代,数百年来虽不断有人口南渡,但大多都往江淮一带。在洞庭湖范围,封山略湖、抢占田土这样的事情没有那么多,未曾遭受大规模围垦,自然条件仍是颇为恶劣。Μ.chuanyue1.℃ōM

  虽是如此,但由于洞庭湖在战略地位上的重要性,如今各方势力都在抢夺,因此能在洞庭湖一带称雄称霸的,自然都有极硬的手腕。

  蒋虎对洞庭湖地理极为熟悉,应道:“必是如此,否则洞庭湖也不能称为五湖之首,河流水道错综复杂,先生刚才所说的屈子溺于汨罗江,这汨罗江亦属洞庭水系。”

  关信脸上现出无尽缅怀之色,叹道:“司马错攻楚,取上庸汉北之地,白起攻楚,夺西陵、邓、邪,又破郢都,顷襄王出逃,屈子自投汨罗江。如今天下,与彼时倒也有几分相像。”

  苏忌闻言吓了一跳,愕然道:“你这老头,不会也想投湖......”话未毕,已遭周一、张氏各踹一脚。

  众人嬉闹一番,大船却是全速行驶不做停留,黄昏之时,众人回到南湖帮的水寨之中。

  蒋虎眼看大寨未曾遭劫,心内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安顿好船客下脚歇息,又为他们重新规划行程后,大宴众人。

  南湖帮一众首领要员尽皆出席,让苏忌印象尤深的乃是一老一少,老者年岁与关信相仿,名为高望,是蒋虎手下的首席军师,为人精明沉稳;少者年岁与周一相若,乃是蒋虎长子蒋憧,言行举止之间颇有乃父之风。

  南湖帮中以帮主为尊,其下为军师以及“疾风”、“轰雷”、“竹雨”、“紫电”、“落日”、“惊月”、“魁星”、“斗辰”八个分堂的堂主。

  已叛变的卢英,原为斗辰堂主。“风雷雨电”四堂主征伐,目前均驻于外,列席的落日堂主杨敦、惊月堂主夏侯妨、魁星堂主曹荣等人,看上去均是沉稳能干之辈。

  酒过三巡,苏忌好奇问道:“听闻数年前湖帮声誉尚好,不知为何会走到今日这局面?”

  高望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苏公子有所不知,前帮主聂殇统御有方,湖帮上下一心,无不敬服。只是这聂恭上位之后倒行逆施,又借着战乱做起了人口买卖,实为人所不齿。”

  湖帮虽分为南湖帮与北湖帮,但两派之人都以自身为正统,故而高望也称聂殇为前帮主。

  周一愕然道:“人口买卖?”

  蒋虎脸现怒容,点头道:“正是如此,前帮主待我如子,聂恭上位后我等尽力保扶,助他清除异己。我与他反目,乃是因他时常派人四处搜刮抢夺,又欺骗那些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将她们当成牲畜一样买卖,实是可恶至极!”

  席上众人,无一不是义愤填膺。

  关信双目之中寒光骤起,森然道:“老夫原也听闻这北湖帮暗中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也曾派人查过一番,只是未有所获,不想确有此事!”

  蒋虎脸上浮现愧疚之色,叹道:“聂恭做得极为隐秘,待到我发现时,已不知为这畜生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虽是决然撕破脸皮,但亦自知罪孽深重。”

  在座的南湖帮众,面上亦是掠过一丝懊悔与愤恨。

  苏忌宽慰道:“不知者不罪,就算有罪,只要灭了北湖帮也就赎掉了。”

  张氏皱眉问道:“如今的北湖帮,实力如何?”

  杨敦叹道:“尽管与聂恭势成水火,但亦不得不承认,北湖帮的实力不在我们之下。”

  苏忌暗赞,这人要是会说话,艺术感确实十足。说是“不在我们之下”,百分百就是要比南湖帮强了。

  张氏微微点头,续问道:“妾身听闻贵帮多做盐运生意,长沙该已是贵帮所得,只不知眼下巴陵掌握在谁手中?”

  蒋虎、高望等人闻言一震,知是先前小瞧了这位妇人。

  巴陵囊山带江,乃是洞庭湖东出大江的重镇,正所谓“一山一江一湖”,濒临长江与洞庭湖,背靠幕阜山脉,自古便是兵家要地。

  南湖帮若是想把生意做大,自然便要打通巴陵此扼口关节,否则难以东出大江。张氏看似随口一问,却是一针见血戳到要害之处。

  高望苦笑道:“巴陵若得,必可将聂恭扼死湖中。我们的势力虽已渗透巴陵,但仍是畏首畏尾。聂恭与巴陵的江湖盟早已达成协议,狼狈为奸。”

  苏忌奇道:“那这盐运生意,该得另辟蹊径咯?”

  高望叹道:“正是如此,大多只能走陆路,水路些许掮客虽为我所用,终究难抵聂恭与江湖盟两面夹击。”穿书吧

  苏忌望向关信苦笑一番,头疼道:“我们的盐运生意,好像有点难做了。”

  众人齐感愕然,蒋虎讶道:“听苏兄弟此言,竟也做这盐运生意?”

  苏忌饮了杯酒,苦恼道:“有这打算,哈,蒋老大不用担心我抢你生意,我们只是想想罢了。”

  高望高深莫测地望着苏忌,含笑道:“苏公子如有提议直言无妨,大家自己人,未尝没有合作的可能。”

  蒋虎众人亦是满脸期待,都想听听苏忌有何提议,若是互有利益,一切都好说。

  苏忌摊手苦笑道:“我原是想跟赵贵说,让他货从漓水出,过湘水,再由洞庭湖出大江,只要此路一通,盐运、铁器自然都是赚钱的主,只是如今巴陵未通,出不得这大江,一切都难办。”

  众人闻言齐齐动容,以往虽从未听过苏忌、关刀槊的名头,也曾猜想过他们或许是哪些势力里刚刚冒起的新贵,不料居然与始安赵贵也有干系。

  “原来苏兄弟竟是赵贵的人,若能打通始安至此的水路......”蒋虎脸上神色数变,虽知苏忌提议妙极,却也难办得很,只是一个长沙郡,就已是大小帮会云集,如何过得去。

  许久未曾说话的关信轻咳一声,缓缓道:“这也并非难事,只是现在谈起为时尚早,待日后定了长沙,取了巴陵,自是水到渠成。”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众人愕然望着关信。

  苏忌看得心下暗笑,心知众人都被关信一身文士打扮给迷惑了。

  就像当初他与关信初识之时,总以为关信是个古板老头,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个热血老头的内心,其实也压抑着许多活泼、狂放元素,时不时就要爆发一下。

  也难怪,关信虽是一副文士打扮,可毕竟还是个叱咤疆场的风云人物,要么不装,一旦装起来就必定惊世骇俗,而且每一次装起来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总有新鲜感。

  对赵贵如此,眼下对蒋虎又是如此,直令苏忌暗呼过瘾。

  为了配合他,苏忌抬手指向关信,哈哈大笑道:“蒋老大有所不知,我们不是赵贵的人,赵贵其实是他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子苏忌,并非假名。只是他这关刀槊,却是小子取的假名。”苏忌拱手一圈以示歉意,悠然笑道:“关老姓关名信,人称‘刀槊双绝’,我戏称他为‘关刀槊’,隐瞒之处还请见谅。”

  张氏与周一对望一眼,均觉脸面无存,这嫁的都是什么人啊,一唱一和的没脸没皮了。

  蒋虎想起北湖帮的聂胜,直到被踹飞都打不到这赤手空拳的老头,此时方才恍然大悟。

  众人心内疑虑尽去,若是旁人说什么攻长沙取巴陵,他们定会笑骂一声“竖子狂妄”,可是说这话的人乃是名震天下的关信,便没人敢低估这话里边的分量了。

  高望似乎想到什么,看向张氏讶道:“关将军早年远征漠北,麾下曾有一支‘娘子军’,夫人想必就是当年的张将军吧?”

  张氏闻言一愣,似乎想起了久远的事情,笑道:“时过境迁,‘娘子军’昙花一现,不想高军师竟知晓此事,妾身正是张嫣。”

  苏忌与周一惊讶得张大了嘴,与关信夫妇相处这么久,竟从未听过他们谈及此事。万万没想到,这张氏居然还是个将军?!

  高望双目涌出崇慕之色,长叹一声:“二位将军征漠北之时,高望仍在西路主帅陆将军旗下斥候营效力,自是知晓此事。”

  张嫣微微点头,心想原来如此,叹息道:“班师回朝后,陆将军与拙夫皆被小人陷害,陆将军屈死狱中,我二人逃过一劫,自此也便远离了朝堂。”

  众人听得张嫣说起往事,亦是咄嗟不已。

  “往事俱灭,思之无益。”关信微微笑着终结话题,旋即续道:“实不相瞒,老夫与赵贵也只是稍微说及盐铁之事,眼下却也没有可行之计,颇有空手套白狼之嫌,方才之言诸位不必放于心上。”

  苏忌虽知此言不假,可关信堂而皇之说了出来,却让蒋虎众人的内心更添了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关信又续道:“若是诸位觉得可行,我可派人与赵贵、葛谅事先通气,至于如何行事,我们合力参详,岂不更好?”

  蒋虎与高望、杨敦等人眼神交流一番,显然意动。

  蒋虎道:“既如此,南湖帮自当将合作诚意送达始安,水运虽未通,但先做些其他生意倒也可行。”

  关信道:“老夫之意也是如此,苏小子曾说商路通则万事兴。长沙郡内各方相互攻讦,赵贵坐山观虎斗,将来必能一战而定,到时候这一片可就连起来了,再以商路盘活,保境安民亦非难事。”

  周一默默听着,心内赞叹不已。关信这一路下来,似乎都是空手套白狼,但偏偏又能促成这些事情。且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对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众人兴高采烈,觥筹交错饮至夜深。

  正待散席,外边连滚带爬闯进一人,一身水靠尚自滴着水珠。

  “疾风堂遭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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