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冲的布庄出来,大街上已是灯火通明。
踏足巴陵长街,灯火映照之下,亮如白昼,街头巷道繁盛兴旺,不愧是南方有数的大都市。
巴陵城格局为传统的井字形布局,四条主街皆以石板铺砌而成,遍布各行各业的各式店铺,酒铺、客栈、赌坊、青楼林立道旁。
苏忌与周一手挽着手,漫步在肩摩踵接的人流当中,只觉热闹非凡。土产、百货、珍玩琳琅满目,两人看得心痒难耐,什么都想买上几样。
两人并不差钱,南湖帮送的许多钱财,已然够他们挥霍上一阵。
况且如今他们又是沙劫的少主与少夫人,俨然已成了隐藏的超级富豪。
沙劫遍布天下,各地均有各类营生,除却日常开支外,大多商号、商铺均是赚钱买卖,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苏忌本想疯狂挥霍一般,只是二人的家当都由周一保管,周一又显然不是一个败家娘们,随便买了些许随身必备事物后,就将钱袋牢牢扎紧。
远远望见一处赌坊,苏忌兴奋道:“阿一,去玩两手么?”内心却在暗暗盘算着,若是赢得几手,自己便又有了私房钱了。
周一显然看透了他的心思,笑嘻嘻道:“怎么,跟娘子讨钱很丢人么?”
苏忌怒道:“你这铁公鸡,一路过来那么多好东西,你倒是没几个舍得买的。”
周一冲他顽皮眨眨眼,笑道:“你总问我要不要买,我自然不买的呀。你要说是你想买,那铁定是要买的。”笑颜如花朝苏忌身上凑了上来,一手轻扯着苏忌的耳朵,呵气如兰道:“谁让你没点气势呢,你想去玩两手么?”
苏忌心下大乐,随着两人感情日深,相处时更像是肝胆相照的老友一般,相互之间捉弄彼此,乐此不疲。
苏忌挤眉弄眼道:“告诉你,老子现在已经不是雏了,就让我这赌坛圣手带你去发家致富。”
说着,一手揽过周一的肩膀,紧紧钳着不让她挣脱,哪去管路人诧异无语的眼神,大摇大摆朝赌坊走去。
这处名为“归乐窝”的赌坊规模极大,较之二人在湘坡县时去过的那一家,更是热闹了数倍。
苏忌向周一拿了半袋钱,不需打脸亦能充当大胖子,甫一进门就丢了一些碎银给几个迎客的小厮。
众人见苏忌一副败家子模样,顿时喜笑颜开,招呼得极为周到,径直将二人领进注码更高的贵客厅内,忙前忙后细心伺候着。
厅内数十张赌桌,大半都在玩牌九。
牌九是最受赌徒青睐的玩法之一,三十二张牌子多达二十一种的牌式,根据骰子点数各取六张牌子,庄家多取一张率先出牌,或吃或碰,组成两副花色加一夷牌即可取胜,再按花色与夷牌计算所赢几何。
此外又有许多不同的赌法,如小牌九以两张牌为一组,根据骰子点数取牌,斗大小以决胜负等,真可谓五花八门。
苏忌玩的是简单粗暴的小牌九,兑了筹码玩上几手都是输,换了周一抓牌,又是连输几手,二人你眼望我眼,愁容惨淡。
又玩上一会,竟是只出不进,二人直呼邪门,苦笑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听边上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归乐窝偌大一个赌坊,竟玩起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声音颇大,极具穿透力地掩盖过偏厅内嘈杂的人声,又是阴恻恻地让人听得极不舒服。
众人大讶瞧去,只见一个神情冷漠的中年男子大马金刀坐着,手足粗壮,颌有短须,正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上的骰子,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
一众熟悉归乐窝的赌客面面相觑,只要在这巴陵城里混得久的,谁不知道这归乐窝乃是江湖盟产业之一,这中年男子不知是何来头,竟敢在这赌场中闹事。Μ.chuanyue1.℃ōM
一旁的几名归乐窝看场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其中一人沉声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这位兄台需给我归乐窝一个说法。”
“说法?”那中年男子见众人眼光都聚集过来,从容不迫站起身来,嗤笑一声冷冷道:“在下封唐,诸位请看好了!”
倏地一掌往赌桌上拍去,噼里啪啦数声响,赌桌上被震起来的牌九牌重新摔落桌上,赌桌已被拍裂了一条缝,缝中嵌着几粒被拍裂的骰子。
封唐冷笑着捻起一粒裂了一半的骰子,哂道:“若是象牙骰子,封某自然拍不裂它,看看这是什么?”微一用力,骰子分成两半,中间竟是注了水银。
庄家竟然出千,众赌客尽皆哗然,那几个看场也是看得一愣。
封唐怒喝一声,一拳就往方才推庄的庄家身上轰去,正是那个连赢了苏忌数十手的人。
那庄家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着一袭灰色长袍,污渍颇多,形象颇为猥琐。眼看封唐拳到,迅速往后躲开,脚一抬直将赌桌踹翻,胡乱抓得几张牌就往封唐劈头盖脸砸来。
“好家伙!”封唐堪堪避过,脸上杀机骤生,身形一刻不停追了上去。
一众赌客围了上来,将那庄家堵在中间,不知又有几记黑拳黑脚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周一回过神来,心下怒极,弯腰捡起几颗碎裂的骰子捏在手中,迅捷异常地掷了出去,正中那庄家鼻梁。
那庄家吃痛,鼻中渗出鲜血,身形缓了一缓,身上又被封唐与众名赌徒毫无花假地揍了几下,“噗噗”作响。
事态闹大,归乐窝的众多看场冲上去奋力拦架,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都给老子住手!”忽的一声暴喝,十余名官兵从外边大厅涌了进来。穿书吧
为首一员将官年约二十余岁,身材健硕,貌相凶顽,只观其面貌便知此人定是好勇斗狠之辈,此时已是掣刀在手。
归乐窝内霎时安静下来,那员将官横刀而立,显然早已识得封唐,戳手指着封唐喝道:“封唐,你南湖帮胆敢在巴陵城中闹事?!”
苏忌二人听得眉头大皱,压低声音问了边上一名赌徒,那赌徒扫了那将官一眼,面有愠色道:“此人名为乔山,巴陵军的一员裨将,也是安乐窝的狗腿子看场。”
苏忌这才恍悟,难怪乔山进来之后不分青红皂白便找封唐晦气。
封唐傲然昂立,指着那惊魂未定的庄家道:“乔将军言重了,只是这厮不守规矩,出千讹人。”
乔山冷笑一声,一弹手中利刃,森然道:“确有此事么?”
那庄家哪还不知机,立即从袖中掏出几粒骰子,叫屈道:“将军明察,这才是小人所使的骰子。”说着将骰子往一旁的桌面上抛去,愤然道:“将军请查验。”
乔山手起刀落,几粒骰子被剖了开来,确是寻常骰子无疑。
乔山怒喝道:“封唐,你以假骰子污蔑他人,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
一旁的庄家道:“愿赌服输,封大爷若是输光了,他日再赢回来就是,何必拿几粒假骰子诬陷于我?”
眼看事态竟像是调转了个风向,围着看热闹的一众赌客面面相觑,不知谁真谁假。
他们本在热火朝天赌钱,听到封唐出声嘲讽这才望了过来,封唐拍碎的确实是几粒假骰子,却都没有人看出这几粒骰子是怎么来的。
到底是庄家出千还是赌客没有赌品,一时似也没了决断。
苏忌细细盯着那庄家的神情动作,已然了然于胸,又与周一耳语一番。
对于他这个接受过现代最科学特训的人来说,心理学自然是极为到家的,看那庄家的微妙肢体语言,便知他在撒谎。
封唐眼中射出森寒杀机,却不说话。
乔山嘴角逸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好整以暇道:“封唐,切莫怪我说话直来直去,洞庭湖中多少还有些臭鱼烂虾,只要打得上来就还有几口饭吃。”
封唐勃然怒道:“乔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山嘲弄道:“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仍不明白么?就是让你放亮招子,就算要来巴陵城中讨饭,也别使些下三滥的手段,难不成南湖帮都是这副德行么?”
身后一众兵士与赌坊看场,登时哄堂大笑起来,神情中尽是嘲讽之色。
苏忌听得封唐乃是南湖帮的人,心中已有好感,又与周一对望一眼,二人心中已有计较。
封唐一只手搭上一旁赌桌,正欲掀桌开打时,苏忌踏前一步,嚷道:“借过,借过,老子没工夫在这闻这等臭屁。”
这话摆明是冲乔山说的,“锵锵”数声,乔山身后的兵士纷纷掣出单刀,盯着苏忌严阵以待。
苏忌哪管这些,不屑冷笑着,凝起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向乔山等人逼去。
一众围观的赌客见势不对,纷纷往后退开。
乔山大喝道:“好胆!你是何人?!”一步抢前,手中刀光划出一道锋芒,朝苏忌劈去。身后扑出两名兵士,一左一右向苏忌攻去,声势骇人。
苏忌笑道:“娘子为我掠阵!”
猛地俯身操起一条长椅,由下挑将上去,硬捍乔山照头劈来的一刀。
只听“啊啊”两声,那两名兵士尚未攻到苏忌身侧,却痛呼着弃刀倒地,以手捂着裆部,蜷缩着身体疼得直打滚。
显然,这是周一不动声色地出手了,也不知射过去的是骰子还是什么。
“噗”一声,乔山劈来的一刀正砍在长椅之上,入木三分。
苏忌借势一扭手中长椅,乔山猝不及防之下,手中单刀竟被绞得脱手。苏忌冷哼一声,抛掉长椅欺到乔山右侧,以肩头硬撞乔山右肩,将他撞了个趔趄。
不待乔山反应过来,苏忌已一掌往他面上掴去,再起一脚,朝着乔山腰间踹出。乔山惨哼一声,如断线风筝般跌了出去,撞在一张赌桌之上,“砰”的一声又反弹了回来,差点就成了滚地葫芦。
乔山能当上裨将,自然也有些功夫,只是以为苏忌与那些不入流的小混混一样,轻敌之下立吃大亏。
事出突然,其余兵士与赌坊看场均是帮不过来。
封唐本欲出手,先是看到两名兵士不知为何滚倒在地,又见得苏忌出手狠辣一招制敌,一时愕然,倒不知该上前助阵还是静观其变。
那些兵士回过神来,齐齐扑了过来。苏忌如狼似虎,冲上去使出近身格斗的搏击术,那些兵士害怕误伤自己人,手中兵器倒成了累赘,瞬时间已被打倒数人。
周一抓了数张牌九牌,双手藏于袖中,面上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却是噼里啪啦一顿乱打,或取面门,或取下阴,例无虚发。
乔山捂着腰间,恼羞成怒,厉声喝道:“宰了他!”
正欲重新扑上,忽的有人大声喝止道:“住手!”
众人愕然停手,循声望去,又有数人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进来。
居中一人年在四、五十之间,一张古挫的面庞颇为修长,留着五缕长须,身着官服,森寒的眼神朝着苏忌射去。
苏忌跳开几步,好整以暇地对着满脸怒容的乔山哼笑一声。
那乔山与众多兵士一见此人,立时如猫见老鼠般,凶焰尽敛,纷纷收起兵器,恭敬施礼道:“拜见向大人!”
苏忌负手而立,一瞬不瞬地与这向大人对视着。
乔山抢道:“禀向大人,此二人来到巴陵后相互勾结闹事,又擅自殴打公差,请向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戳手一指,点向苏忌与封唐。
封唐怒目相向,正待说话,那向大人扬了扬手,阻止了他的发言,向着苏忌冷然道:“这位小兄弟不知高姓大名?又为何动手打人?”
苏忌从容道:“小子苏忌,遇事看得不惯便会打人。”
那向大人微一颔首,淡淡道:“好,你的武艺确是非常出色。”
乔山脸上怒容更盛,却是不敢插嘴,目露凶光死死盯着苏忌看。
苏忌笑道:“大人谬赞,小子三脚猫功夫,只是些屠狗宰猪的微末伎俩。”眼神扫过乔山,见他一张脸已涨成猪肝色。
向大人听他句句话都离不开嘲讽乔山众人,只是微微一笑,又转头瞪着乔山,肃容道:“今晚之事,本官就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庄家换骰在先,你们出言挑衅于后,实是可恶至极,若非看在郎将军的面上,必教你们好看,还不给我滚!”
乔山闻言意欲发作,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怨毒的眼神再朝苏忌狠盯一眼,带着十余名手下悻悻离去。
“苏公子武艺高明,但这几日还是稍避风头的好。”待得乔山众人走远,向大人向苏忌微一点头,又向围观众人喝道:“此事到此为止,你等尽皆散了。”
言罢,率众施施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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