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其他小说 > 淬剑禅心斋 > 断情钩【第五篇】
  “以淬剑之灵,寓禅佛之心。”

  妙心无用的坐骑是一头毛发雪白的角鹿,其本领非凡,能断吉凶、可探风水,故取名为“观悟”。而妙心无用的宠物是一只懂人言、辨人心的黑猫,谓之“灵犀”。平日里灵犀就趴在观悟的背上休眠,也像是在坐禅。

  妙心无用抱着“灵犀”身骑“观悟”涉海登山选取风水宝地,几经周折,未能如愿。途中来到千年禅宗左近的桃花溪畔。他听着远方禅钟,看着窗外花溪,顿觉杯中茶香、腿上猫语都相映成趣。观悟不走了,灵犀也留下了。

  于是妙心无用将珍藏已久的雪山玄冰、海底寒石与天外陨铁都运到这里,并亲手搭建庐舍。庐舍落成后,他亲笔写下了对联:

  “淬剑禅心斋——以淬剑之名,寓禅佛之心。”

  他又在窗台木板上写下了两句话:

  “神兵淬洗,分文不取。”

  “可凭兵器故事换取淬洗材料。”

  淬剑禅心斋开业以后,前来淬洗兵器的人很多,妙心无用在淬洗不同神兵利器之时,还能够倾听到每一件兵器背后的故事,于是他将每个故事记载下来,编撰成册,取名为《淬心笔谈》。

  某日夜,淬剑禅心斋所在的这块风水宝地被一股神秘力量分割出来,形成一座小岛。小岛独立水中,与世相望,岛内暗藏桃花瘴气,但凡设瘴时日,外人难以入境。

  一、悲马空城,绝境寒川

  叶惊蝉牵着白马,透过风烟望着前方,前方有一口枯井,一座古庙,一个老人。儿时的繁荣已被无尽风沙吹散,连一棵树都没有留下。

  老人的双目看不见,却面带虔诚的微笑,露出一嘴残破的牙。

  “没想到在我死之前还能够见到你。”

  叶惊蝉躬身:“我已见惯了繁华,走遍了天涯,就算这里是世界的尽头,我也欣然接受,你是我的引路人,此刻,我已无路可走。”

  老人微笑着摇着头:“如果在你死之前想要做一件事,那会是什么?”

  叶惊蝉嘴角轻轻一扬:“闭上眼睛。”

  老人拂袖起身,风沙涤荡在他枯瘦的脚踝处,他的长须在风里飘扬,他的思绪似乎也已随风而去。

  叶惊蝉正欲放马而行,马儿却并没有离别之意。

  老人回头:“它若不弃,你又何必强离?”

  “将死之人,又何必顾影自怜?”

  一道光自风烟里闪过,那是离别之光,也是断情之光,马儿缓缓倒下,它还在低声嘶鸣,尾巴还在颤动,没有伤口没有流血,似乎也感受不到伤痛,或许它也已抱了必死之心。

  老人满意地在前引路,叶惊蝉扯断衣袖绑在马儿的双眼之上。

  老人推开寺庙门,内里供奉着一座神像,神像已风化褪色,依稀还能分辨出形态,是一座脚踏云彩衣袂飘舞的风神像。老人轻敲残破古钟,钟声晦暝生涩,却回荡着明扬之气,仿若风击海浪,雀鸣风谷,刹那间佛像后移,其下露出一条通道。

  通道里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风沙之气,空气里涤荡着水烟与繁花的香味。

  叶惊蝉走出黑暗时,眼前豁然开朗,原来繁荣还在,只是深埋地底。

  灯火白昼,勾勒出烟柳横陈水波如画的光景,一座楼宇掩映在水中,楼中坐着一位白衣少年。白衣少年的容颜依旧明艳,在叶惊蝉很小的时候,白衣少年便是这般模样。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老人离开,又折转回到风沙之地,那才是他的归宿。

  叶惊蝉轻抚衣上风尘,握紧拳头向前走了过去。

  秦羽霜沿道而行,行至五里,一条冰河横断其间,河水冰寒,湍急险恶,无船可乘。便在此时,遥远处一匹黑马奔鸣而来,落入她的身边。

  “既要离别,何必强留?”

  马儿清鸣,低下了头颅,两只前腿微微弯曲。

  秦羽霜心领神会地跨上马鞍。马儿载着秦羽霜踏入冰河里,马儿嘶鸣着,它声震长空,也用勇气碾压了这千年不化的寒川。待靠岸之时,秦羽霜滴水未沾,黑马却奄奄一息,秦羽霜亲吻着马儿。

  “在此离别,来生再见。”

  马儿拖着最后一息气力,挺直身子向着渐行渐远的秦羽霜嘶喊。那声音宛如寒夜里温热的火焰,冰河里载人的轻舟,秦羽霜没有回头。

  寒风蚀骨,山势难行,秦羽霜放眼望去,前方一人独立寒风里。

  是一位孤高绝冷的刀客,叫沐风扬。

  秦羽霜行至沐风扬的身前三丈处站定,躬身抱拳:“沐前辈好。”

  沐风扬的身上无半分风霜浸染。他没有睁开双眼,他左手握刀,正双手交叉守护着胸膛。

  “来此寻我之人,要么是来挑战我的,要么是来报仇的,要么就是来夺我手中三尺玄魄的,你是哪种人?”

  秦羽霜嫣然一笑:“都不是,我是来寻死的,希望沐前辈能够用您的刀给我一个痛快!”

  “活着终究是好的,为何要死?”

  “只有死才能够真正活下去,我找不到其他的方法。”

  沐风扬睁开双眼,他看着秦羽霜坚定而执着的眼神,忽然放声一笑,其笑声如响雷,让风霜抖颤。

  “既然不远千里来寻死,我也就不再罗嗦了。”

  刀光闪耀在风霜里,光芒却覆盖了整座寒川。

  这刹那间的辉煌,唯有在死之前一刻才能够享受得到。

  秦羽霜没有闭上眼睛,她在观察沐风扬刀光里的微妙变化。

  叶惊蝉谈吐自然,走入水边小楼中,他面对白衣少年,微微一躬。

  “您曾经是我追逐的一个梦。”

  白衣少年饮着茗茶望着远方,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神色变化,而肢体也是毫无破绽。

  “现在你的梦醒了,所以回来了。”少年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迷人。

  “是您教会我武功,是您教会我江湖之道,如今我是来还给您的。”

  少年放下茶杯,他看着叶惊蝉,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之意。

  “曾经的‘风城’是沙漠里的明珠,但由于风沙侵袭现在已完全荒芜,不得已潜入地下,也有隐逸之意。若非你生于此,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此处。你由我带大,我教你武功,教你江湖之道是让你离开风城,将风城的情意与精神放逐于更广阔的江湖之中,可是你还是回来了。风城子弟一旦离开风城,当他回到风城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将头颅热血祭奠风神,二是把在江湖里所学的本事与我一诀胜负,胜者可以成为风城之主。你此次回来,在你的眼神里充满了必死之心,还充满了杀意。”

  叶惊蝉沉住心胸,嘴角微扬:“您以前说过一句话我至今都还记得,‘风一旦停止,就失去了抖颤的思想,也就失去了生命与灵魂’,我一直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下,甚至回头,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此刻的我的确是抱着必死之心,却也想试一试。”

  白衣少年也笑了:“试什么?”

  “试一试我在死之前能不能闭上双眼。”

  “给你这个机会!”

  二、化蝶之舞,饮月之殇

  这一年的白露时节,妙心无用带着观悟与灵犀来到江南,来到姑苏城外十里清风坡。清风坡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在百花蝶舞之间,却有两座坟墓。坟前有一位青衣妇人正在默默祷告着,她的背影孤独,身材纤瘦。

  妙心无用让观悟灵犀等候,他走入坟前,向着两座墓碑深深一躬。

  “他们已化蝶飞舞,远离了尘世纷扰。夫人还请保重身体。”

  青衣妇人起身,她擦拭着眼泪,回头看着妙心无用,只见她秀眉如月,皓齿星眸,即使脸色憔悴,也是初秋最美的风景。妙心无用仿佛看到了一个拥有同样面容的曼妙人影。

  “大师,谢谢您来此祭拜小女……还有贤婿。”

  “我与二人有缘,神往已久,只叹生命无常,转瞬即逝,令人痛惜。”

  “感谢大师,其实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一直深埋心中,特在此向您请教。”

  “夫人但说无妨。”

  “小女与贤婿双双离世,既让人怜惜也让人费解,既然在他们心中爱大于恨,那又为何要用死亡来结束一切?”

  妙心无用尽量微笑:“或许在令嫒心里,‘仇恨’无法排解,却又深深爱着对方……当仇恨的刀刺入了对方的胸膛,浓浓的爱意却让她无法自拔,最终爱意超越了恨意,但是此时双方的生命都已快终结,回天乏术。所以人生在世就算仇恨满怀,一定要学会‘宽恕’,特别是对着自己爱的人,不是吗?”

  青衣妇人眼眸里婉约清扬,好似叶露里的红花,花瓣里的阳光,其心里的郁结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怀。

  妙心无用从腰间取出一个酒壶:“这是我的一位朋友特别酿制的酒,名叫‘凡心若蝶’,有暖心安眠之效,还请夫人收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青衣妇人接过,向妙心无用微微躬身:“我已难眠许久,谢谢大师馈赠。”青衣妇人离开,妙心无用浅浅一笑。当清风拂过绿树,也是酒仙上官无梦的出现的时候,这在妙心无用的意料之中。

  其时暑气稍减,夜静微凉。观悟在一旁打盹,灵犀在灯下捕捉着飞蛾。妙心无用平日里饮酒适量,此时却比上官无梦喝的还要多。

  上官无梦倒酒:“一年前的白露决战,让一对恋人命断黄泉,如今也是白露时节,同样也是一对恋人,他们有着相同的命运,相差无几的身份,此刻,我知道你特别想挽回他们的生命,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妙心无用看着杯中酒,碧蓝如镜正映出天上的一轮圆月。

  “‘天钩惊雷变,夺命双流星’——他们二人受命于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皈依佛楼’,虽然同为天涯不归人,身难由己,但是杀手一行终究有违命理伦常,所以我为其提升武器锋芒之时,曾经也犹豫过。”

  上官无梦摸着酒杯:“但是你最终还是为他们提升了武器锋芒。”

  妙心无用举着酒杯一饮而下:“他们二人每次行动从不落单,可是此次行动却被分开。少年被派去他的故乡‘风城’杀他的恩师,而少女被派去极北寒川杀天下第一刀客……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少年要去杀的人难道是沙漠风城的……”

  “没错,就是三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风城之主‘莫仰风’!”

  “那莫仰风轻功无双,一手‘移花天舞’的绝妙功夫更是毫无破绽,这一战可谓凶多吉少。”

  妙心无用点着头:“莫仰风是他的恩师,所以此战异常艰难!胜或者败都是败!”

  上官无梦皱起眉头:“而极北寒川的刀客……莫非是沐风扬?”

  “不错,正是‘沐浴寒川,御风飞扬’的沐风扬!”妙心无用叹了口气。

  “自从天下第一刀客顾心狼归隐之后,沐风扬便是当世无可匹敌的刀客。他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刀法,而是他这个人,从不留后路,从不心软,就算是女人他也杀!”

  “‘双钩’在一起的时候,对战任何一方都极难取胜,更何况是单独行动……”

  上官无梦喝着酒摇着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皈依佛楼看出了二人的归隐之意,一旦有退意,就势必会被认为叛徒,所以就分离二人并让其接受最艰险的任务。”

  妙心无用拇指敲着脑袋:“我能做的只有帮他们淬洗兵器,至于命运的走向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但是我不希望遗憾再在我手上发生!”

  点点月光刹那间化作千股柔丝穿入妙心无用的脑中,他思绪瞬间回到一年前。

  那时江南,春雨绵绵,杨柳依依,那时塞北,千山冰雪,银花漫天。江南的碧玉刀,塞北的枯蝶剑,刀剑起舞,仿若柳絮冰尘,荡起绝然之光,刹那明媚,刹那寒冽,瞬间交融似水,曼妙如烟。

  “淬剑容易,淬心太难,你何必自讨苦吃?”

  妙心无用回到现实,他没有回答上官无梦的话,而是默默地喝完最后一杯酒,作别上官无梦便骑着观悟抱着灵犀奔入远方,他要去哪里?

  死约会,不能不去。去是死,死也要去。其时,风寒如刀,他衣衫单薄。正午时分已过。人还没有来。两个时辰过去,人依旧没有来。当风停止的时候,一个人来了。他首先看见的是那个人的鞋。一双绣花鞋。当他看到这双绣花鞋的时候,他整颗心渐渐安稳。刀在她的手心里。是把碧玉装点而成的长刀。她的脸憔悴,看不出一点红润。

  “你还是来了。”

  “我不得不来。”

  “你不该来。”

  “拔剑吧!”

  她的刀向他劈了过来。刀是杀人的刀,人呢?也是杀人的人吗?难道她天天练习就为了今天这致命的一击?

  他拔剑。剑光如他的心情,暗淡而死寂。血自然流出。刀本无情。

  他倒了下来,他的眼泪流下,在他倒下的一刻,他还能看见她的脚上那双绣花鞋。

  “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开……”

  她的身影凄怆孤独,眼泪随风而逝,她的心也随风而逝。

  三、叶舞惊禅变,霜雨破冰心

  叶惊蝉手中的铁钩好似弯月,而秦羽霜手中的铁钩好似娥眉,弯月清皎,娥眉秀雅,都像是自然里的光景,却是杀人的兵器。

  “天钩惊雷变,夺命双流星”——死在这对双钩之下的人已不在少数。鲜血染红了双眼,也浸透了双钩。双钩秀美光芒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血腥之气。

  “大师,请为我们提升双钩锋芒,我们已毫无退路。”

  桃花清新芳泽不再,那份密不透风的暑气让气氛略显尴尬。

  妙心无用在犹疑,不是因为他们是皈依佛楼的杀手,而是他怕重蹈前人的覆辙。

  “杀人与被杀,都是有违命理轮回,我帮你们淬剑可以,但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懂得宽恕,一切的因果循环都源于内心的杀戮。”

  当叶惊蝉与秦羽霜骑着一白一黑两匹马走向远方的时候,妙心无用坐立难安。

  叶惊蝉回头的笑容像极了一年前的那位少年。

  那位少年手持枯蝶剑,也是背负了巨大的使命,是否所有的杀手的内心都是如此?

  少年满脸堆笑,看似轻松自如,其实内心忐忑。

  “我要去杀一个人,这个人我不能杀,但必须杀,这是我的任务。”

  “知道不能杀,那为什么还要杀?”

  “我不杀,我的心会死,杀了,她的心会死!”

  “为何?”

  “他是她的父亲,却是我的灭门仇人!”

  这一战,少年告诉自己必须胜,他懂得宽恕别人,但不懂得宽恕自己,毕竟家仇不共戴天。即便他是她最爱的人的父亲。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巧合。

  少年离开前,是笑容满面的,可是他的背影却是沉重的。

  叶惊蝉不是那位少年,他与风城之主是师徒关系。

  风城之主叫莫仰风,他珍惜眼前的这位少年,他是他曾经的希望,他希望他能够将风城的精神与力量放逐于江湖之上。不希望他再回到风城。就像是风,一旦回转,那一定是遇到了更为强烈的阻力!回头风,是一种耻辱,是一种失败!

  莫仰风与风城,在三十年之前是名动天下的符号!他有举世无双的轻功,有超凡卓绝的进击绝学“移花天舞”,有令世人艳羡的容颜不老青春永驻的奇特内功修为,他所守护的风城甚至藏着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财富。所以他与风城为了躲避世人的耳目,潜入了地下,过着黑暗苦闷的生活,但是他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自由,不为世人所碍,不用再抛头露面。

  如今,叶惊蝉的回归,是代表着最后一批风城子弟在江湖中的全面失败,莫仰风觉得是他的失败,也是风城的失败!

  “你是否已准备好?”

  叶惊蝉面容不改:“请!”

  莫仰风行动,在这一瞬间,他化作了风,风本无相,没有任何器物能够阻挡风的前行。

  叶惊蝉倒下。风吹入了他的身体,吹入了他的双眼,吹入了他的胸膛……

  看不清风的方向,也拿捏不住风的力量。

  风中还有花的香味,是花飘洒在风里,还是风把花香带来呢?

  莫仰风想象不到叶惊蝉会如此不堪一击,他失望透顶,却无可奈何,这毕竟是他教出来的弟子。

  莫仰风停止了力量,风停息了下来。

  也就在此时,一道光闪过,那是夜空里闪过的一轮弯月,青青的,淡淡的,薄薄的,一闪而过的,难以印入心间的微弱光芒。

  还记得风城的北方吗?那里有一座枯井,井中有一轮弯月,你看不见它,它却看得见你,因为它已深深嵌入了这口井里,永远不会消失。

  也许,少年一辈子都学不会莫仰风的绝世武学,可是他却将这轮弯月的光芒深深嵌入了自己的内心里。

  莫仰风胸膛的伤口加剧撕裂,鲜血流下,伤口破风声很美,就像是风城里的沙飞过耳边的声音。

  “‘风一旦停止,就失去了抖颤的思想,也就失去了生命与灵魂’,你不该让风停下来。”

  莫仰风单膝跪地,他微笑着看着叶惊蝉,看着他饱经沧桑的却又稚嫩的脸庞,眉头忽然舒展开了:“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你就是风城之主!”

  叶惊蝉拖着被风洗礼的残弱身躯起身,摇着头:“‘一切的因果循环都源于内心的杀戮’,我从不奢望风城之主的权利,也不贪图风城的财富,我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杀你,我会被杀,杀了你,我会杀了我自己!所以我选择不杀你!”

  莫仰风好像听懂了他的话:“莫要忘记,你是我的子民,我有足够力量保你安全!”

  叶惊蝉起身准备离开:“你可以保护我,可是没有权利指引我的命运!今日之后,不管我是生是死,都与风城无关!”

  “傻瓜!你是天下最傻的人!”

  “我宁愿做那天下最傻的人,因为这才是我!”

  少年倔强,执拗,这才是风的本色!

  少年听不见哭声,他不让自己听见,他会认为那是黑暗中的风雨声。

  当叶惊蝉走出地下宫殿时,在一旁守候的老人惊讶万分,老人立刻如风一般冲入了阶梯之中。

  叶惊蝉微笑着来到白马身旁,他扯开了束缚在白马双眼上的布料,轻轻抚慰着白马的脖颈。

  “老伙计,我们走吧。”

  白马缓缓睁开了双眼,慢慢动弹,嘶鸣声传入了漫天风沙之中。

  叶惊蝉跨入马鞍,马儿奔腾而起,就算风沙再剧烈,他也没有闭上眼睛。

  少女睁大了眼睛,正看着她脚上的这双做工精美,轻巧无双的绣花鞋,这是一代巧手“翠玉”的作品,其名“巧月”。这双绣花鞋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传哪位女子能够得到这一双鞋子,便能拥有世上最美好的爱情与容颜。传说都是美好而引人入胜的。少女相信这个传说。似乎每个女孩子都相信。

  这双绣花鞋原本不是少女所有。它原本的主人是落雁城城主陆钦虎。这件足以让任何女子动心的宝贝被他藏着落雁城最深处。可是在一日夜里,陆钦虎的酒杯被他狂暴的拳头砸碎。他的声音就像远空的晴天雷响:“你是谁?”黑衣人的声音苍凉而沉静:“盗贼。”

  陆钦虎狂笑:“你想盗取我的宝贝?”

  “陆城主应该不会扫我兴致!”

  陆钦虎庞大的身体如矫兔一般出击了。

  黑衣人拔剑。剑光闪出漂亮的光泽,如春花,如雨露,更传来淡淡的桂子香气。陆钦虎倒下。雷家小院里,是少女舞刀的身影。有人早已将包裹放在了院子里。少女打开包裹有一封素笺:

  小官,鞋破了,该穿新鞋了。

  落款:玉碎峰。

  少女手捧着那双绣花鞋,开心地笑了。那个笑容装点在皎洁的明月里,使得明月也有了不同的颜色。

  而此时少女没有了笑容,即使她穿着这世上最美的绣花鞋。因为她要报仇,她强迫自己每天练刀八个时辰,无休止地练,直到春葱一般的玉手长满老茧,直到姣好的面容生满风霜!

  此刻她没有爱,只有恨!可是,如果没有炙热的爱,何来刻骨的恨!

  她每一天都想着用自己的碧玉刀杀了少年,可是为何决战之日越近,她反而越犹豫不前?难道她还在爱那个杀父仇人吗?

  “不,绝不!我一定要杀了你!”

  少女的母亲每日在万刀门的阁楼里看着女儿练刀,虽然心疼不已,但是却很支持她。只是不明白少女为何每每练到酣处,都会流下眼泪。那是痛彻心扉的憎恨之泪,还是情难自已的情殇之泪呢?少女心,就算是母亲也难猜!

  少女与少年的决战之日是少女定的。决战时间早已过去,可是少女迟迟不愿走出门径。眼泪一次次落下,母亲多想劝慰她不要去了。可是这句话刚到嘴边又被少女狠绝的眼神震退了回去。多么痛苦而矛盾的内心!

  为何作为母亲的我当时不直接地帮她做决定?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少女握着碧玉刀奔跑而出。母亲看到了少女的脚下还有血迹,如梅花一般细小,却让母亲痛彻心扉。何必要逼自己做出如此痛苦的决定!

  母亲没有亲自前往清风坡,而是派人保护少女安全。

  护卫最后簇拥着少女得胜归来。可是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其脸色如纸,苍白无比,就好像得了一场重病。

  母亲悄悄问:“他人呢?”

  “死了……”

  少女的碧玉刀从手中垂落,全身颤抖着,眼泪簌簌流下。少女跑进了自己的房?间,紧闭了房门。

  没有哭声传来,一片可怕的沉寂。

  然后房门打开,少女头发散乱开来,她缓缓走入母亲的身边,跪在母亲的身旁,一字一字地说:“为他好好安葬。”

  然后又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入房门里。良久,才听到了哭声。很轻很缓的哭声。

  母亲不难感受到,那个时候的天空是血一般的凝重,又是死一般的冷寂。

  可怜天下父母亲,母亲原以为少女会魂牵梦萦行尸走肉,却没想到经过了一夜之后,少女的面容与精神都恢复了。少女打扮得体,面容如画,笑容如花,好似出嫁一般。

  “娘亲,你看女儿美不美?”

  “当然美了,你是为娘最美的女儿!”www.chuanyue1.com

  少女亲自去厨房煮了上好的饭菜,让母亲在父亲的灵位前一起用膳。

  “娘亲,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答应女儿!”

  母亲心中忐忑不安,她总感觉少女身上有不祥之兆。

  就第二天的夜里,丫鬟发现了少女倒在了床上,她的手中还有一封信。

  母亲痛不欲生,当她醒来时,打开了信。这是少女的绝笔。说是对不起父母亲,她已深深爱上少年。但是却输给了仇恨。请在她死后将她与少年合葬,如果母亲不愿意合葬,分别立碑也是可以的。少女的墓碑就写“玉公之妻小官之墓”。

  母亲虽然内心充满了拒绝与反对,可是为了满足女儿的心愿,还是将她葬在了少年的坟墓旁边。她刚开始异常憎恨少年,毕竟他带走了她最爱的两个亲人。但是最后都输给了时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甚至是仇恨。

  秦羽霜与沐风扬之间没有仇恨,他们之间充满了陌生。

  沐风扬是一个孤高的刀客,可以为了修炼刀术放弃亲人与朋友,远离世事而到极北寒川之地。曾经有个女孩子在寒川苦守他八年时间,可是直到最后这个女孩的尸骨都已化作寒冰的时候,沐风扬都没有回到她的身边。有人说沐风扬练刀练入魔了,就算是刀法当世无敌又如何,连起码的人性都没有了,所以他的刀法绝对不能够称之为天下第一。他的刀法离归隐的昔日第一刀顾心狼之间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当然是个玩笑,不过在沐风扬心里,这都不算什么,刀才是他的亲人、朋友!

  秦羽霜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的出生就是一个笑话,她出生在一个雨夜,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雨,而是血,她所在的村庄被人屠杀,屠村之人是血麟魔宗。血麟魔宗与她现在所属的组织“皈依佛楼”是同盟关系,当她被皈依佛楼所救,却知道血麟魔宗是她的仇敌之后,她只好默默地忍受下来,这份隐忍让她的性格渐渐孤僻而冷漠,但是她坚信有一天一定会复仇成功。可是有一天,复仇之女却遇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不重要。她为了他,一切都抛弃了,复仇与情感之间,她选择后者,毕竟她从懂事开始,她就是一个人,她对于故乡与亲人没有一丝记忆。从这点来讲,她与沐风扬还是很像。只是现在唯一不同的是,沐风扬刀在手上,而他不在她的身边。如果死在他的刀下,她就见不到他了。

  “活着终究是好的,为何要死?”沐风扬冷笑着。

  “只有死才能够真正活下去,我找不到其他的方法。”

  “既然不远千里来寻死,我也就不再罗嗦了。”

  沐风扬的刀光闪耀在千山万雪之中,每一片雪花里都有他那傲然独立的气势与力量!

  如果说冰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为何还要融化呢?哦,原来是阳光来了。

  极北寒川原本没有一丝阳光,可是此刻在秦羽霜的眼里,却充满了无限的阳光,是温暖的!这种温暖是似曾相识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叶惊蝉时,他潜伏在客栈的酒缸里,脸红红的,就像是辣椒,也像是猴子屁股。而秦羽霜却赤身裸体地躺在浴池里。他们的第一次行动要刺杀的对象“铁臂游龙”牟千钧就躺在秦羽霜的胸前。

  当暗号响起时,贴身在旁边的秦羽霜的铁钩还没有举起来的时候,在遥远处酒缸里的叶惊蝉却流星赶月一般举起铁钩将铁臂游龙的头颅给斩断。

  血溅了秦羽霜一身,秦羽霜又气又好笑。

  “你那么生气干嘛!”

  “要你管!”

  后来才知道,那是叶惊蝉在吃醋。这让秦羽霜心内暖暖的。

  还记得一次,秦羽霜扮演琴妓,被人抚摸了身体,还未等到行动时间,叶惊蝉遍已手起钩落。那一次差一点全军覆没。不过秦羽霜也是暖暖的,就好像阳光住进了她的内心里。

  再后来,暗杀“雪鹰王”时,秦羽霜深陷绝境,在她呼吸竭力的最后一刻,是叶惊蝉用铁钩与赤手将她从厚土之中救出。

  至此后,秦羽霜心中再无其他。

  沐风扬的刀光是冰寒的,可是秦羽霜内心却是温暖的,她将内心的温暖付诸于手中铁钩之上。

  或许是沐风扬太过于轻敌,又或许是沐风扬太孤傲自负,他难以察觉他的刀法里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铁钩轻轻挥起,如娥眉一般细小,浅浅却入心,让寒川的冷漠有了颜色,有了色彩。那绝不是温柔。而是一种看透世事洞悉清明的一缕曙光。

  也是解救沐风扬内心孤独的良药。可是沐风扬不接受,他宁肯孤独一世,也不愿意笑对一时。

  凭他的修为,他原本可以接受别人的笑意,接受别人的温暖!

  沐风扬一刀挥出,绝无留守。秦羽霜仍旧没有闭上双眼。

  沐风扬向前走了几步,他与秦羽霜擦肩而过,风吹过他的肩膀,他的刀在风中响起悦耳的音符。

  秦羽霜没有表情,她的肩膀开始流血,流入胸间,又流入小腹之中,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极致的冰寒,让她想起了那一场血雨!

  沐风扬想不到,也猜不到,更无法理解。他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他深信这一切都是梦,不是现实。在当今世上,还有人可以破解他的刀法!

  但是他却不知道,刀法再高,都比不上一个人的内心!

  沐风扬正欲举刀回头再攻,冰冷刺骨的铁钩已穿破他的胸膛!

  他倒下时,还能看到秦羽霜冷酷的眼神。

  直到沐风扬停止了呼吸,秦羽霜才想起了妙心无用的话。

  “懂得宽恕,一切的因果循环都源于内心的杀戮。”

  秦羽霜恍然失色,却已不能改变结局。

  沐风扬的尸体已寒,鲜血已凝固,秦羽霜离开。

  遥见黑马奔鸣而来,秦羽霜仿佛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她骑着黑马奔腾而去,离沐风扬的尸体越远越好。她平生杀了无数的人,但是此次杀人,却让她内心忐忑不安。

  也许,那是一种歉疚,或许那是一种阔别已久的善良。

  四、皈依佛门远,入道云已深

  月明星稀,流光在酒杯里变幻着颜色,透过酒色看着这个客栈里的人,你会发现他们的笑容背后藏着虚伪甚至是隐忍,即使他们身份各异,性格不同。

  玉碎峰表情凝重,紧握枯蝶剑独坐在客栈一角。而叶惊蝉则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他们在喝酒,都端倪着酒杯。

  二人目光没有交汇,可是他们此次的行动却是出奇地一致。

  ——“妙剑”狄花,江南第一美男子。江湖上有人出价十万两取他首级。“饮月楼”与“皈依佛楼”同时出动。

  这是玉碎峰的第二次行动。他不是一个纯粹的杀手,因为他进入“饮月楼”也是受他塞北的师父“千机老人”的指引。他不知道饮月楼是江南第一的杀手组织,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地方。

  然后之前的第一次行动让他毕生难忘。他潜入江南万刀门掌门雷羽扬寿宴,刺杀座上宾“巨鳞王”邢海。趁着邢海醉酒入睡之时,一剑封喉。却被万刀门掌门雷羽扬发现,“万刀诛心”让玉碎峰重伤败退,所幸未伤及性命。

  玉碎峰一路狼狈逃离,躲入雷家小姐闺房中。适逢雷家小姐雷小官沐浴之时。玉碎峰没有惊慌失措,雷小官也没有呼喊。他看见雷小官玉体横陈的模样,心跳加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雷小官的手中还有一把匕首,她的手腕上还有一条浅浅的血痕。

  “是你杀了邢海!”雷小官情绪激动。

  “是……”

  “谢谢你,我终于不用嫁给他了……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已经……现在你逃不掉的,你可以先进来,等待时机再走……”

  玉碎峰躲入雷小官浴池之中,潜入水底,只是水血慢慢涌了上来,雷小官不紧不慢地起身将房间里的血迹擦拭,然后又用红花遮挡了血色。

  很快,脚步声传来。

  “女儿,可否看到有可疑之人潜入你的房间?”

  “爹,女儿没有看到!”

  当玉碎峰从浴池走出的时候,雷小官轻声道:“你怎么感谢我?”

  “小姐需要什么,我力所能及就算上天入地,我也会帮小姐办到!”

  “我的鞋破了,送我一双鞋吧!”

  “好!”

  “好什么好!老娘心情不好,靠边站!”

  秦羽霜走进客栈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绸衫,其秀美的脸庞愁云密布,甚是不悦。她一屁股坐在了叶惊蝉的身旁,一拍桌子,震得碗筷都跳了起来。

  “臭男人!为何不等我?”

  “疯婆子!”

  “我问你为何不等我!”

  说罢秦羽霜砸碎了酒碗,震碎了桌椅,场面顿时一团乱,周围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心想这是哪家的疯婆子喝醉了酒。小二与掌柜怕事情闹大,在一旁安抚。叶惊蝉却安然处之,仍然拿着酒壶喝着酒,似乎与他毫不相干。

  客栈这样的喧闹时有发生,不足为奇。便在此时,一个驼背老者从二楼处着拐杖蹒跚而下,向掌柜支付了银两后,便径直离开。

  剑出鞘,枯蝶挣脱束缚飘然飞舞,刺入了老者的背脊之中。却没想到是中空的。老者一个翻身逃出三丈远。“好眼力!”

  周围的人都轰散而开。叶惊蝉与秦羽霜迅速赶到。

  玉碎峰、叶惊蝉与秦羽霜,一剑双钩将老者逼入死胡同。

  胡同里种有桃花,也有垂杨,琴韵叮咚从胡同深处传来。

  有人在胡同里弹琴,琴在盲女手中,她专注于琴,似乎还未感应到此处的危险。

  老者安然而立,捋须扬眉,他听着琴音,看着玉碎峰:“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玉碎峰倒转剑柄:“佳人大闹客栈,正常人都得多看两眼,你却至始至终没有看一眼。第二,你下楼的时候脚步迟缓,但是一走出客栈门之后,脚步却开始加速。这些难道还不够可疑吗?”

  “小小年纪,真是不可小觑。”

  当妙剑狄花撕掉了人皮面具以及满头白发,还有特制的驼背装之后,就连一旁的秦羽霜都不禁惊呼起来。

  狄花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剑眉星目,梨涡浅笑之间魅力十足,可是他生来风流,桀骜不驯,辜负了五毒娘子的一番情意,导致五毒娘子不惜出重金取他首级。五毒娘子是恨他,还是爱他不可得的报复呢?

  “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盲女琴声如歌,唱尽江湖恩怨,那份琴韵让垂柳依依,让桃花灼灼,她也许感应到了此间的危机,但是她的心中无所畏惧。

  妙剑狄花也是如此。他不是怕才易容,而是觉得江湖太过纷扰。狄花开始冷笑起来,满树的桃花开始纷纷颤落。他是在怨怼自己的命运吗?

  玉碎峰御剑的手在迟疑。叶惊蝉与秦羽霜却出动了。

  “双钩惊雷变,夺命双流星”——杀手的伪装永远随环境而变,他们俩之间的默契已深入他们彼此的呼吸甚至是生命。

  他们一左一右攻向狄花身体。狄花手中的拐杖瞬间爆裂,断为数段,一柄墨绿长剑弹出,狄花执剑挥舞,刹那间剑花如风,让柳絮桃花漫天纷扬,此间美如画,琴音妙入心!

  看来不仅仅是五毒娘子被他的剑迷惑住了内心,就连杀他的人也是如此。此时,双钩被剑风折转了方向,叶惊蝉与秦羽霜的双眼也被如此画境迷离起来,叶惊蝉动不了杀心,秦羽霜更是杀意疏减,玉碎峰更是杀意全无。

  忽然间,盲女手中七弦俱断,刺耳的断琴之音让狄花手中的剑风停止,漫天柳絮桃花也在此时飘然坠地。

  叶惊蝉与秦羽霜在这一瞬间使劲了全力。双钩刺入了狄花的胸膛,鲜血还没有流下。玉碎峰心跳加速。

  “拔出双钩之前,让我先试一试。”狄花微笑着道。

  叶惊蝉道:“试什么?”

  狄花深呼吸:“试一下在死之前闭上双眼。”

  “闭上双眼还不容易?”秦羽霜冷笑着。

  狄花摇着头:“人死容易,死之前闭上眼睛却很难。”

  “为什么?”

  狄花没有解释,他闭上了双眼,没有痛苦,没有悔恨。

  双钩拔出,鲜血四溅,在一旁的盲女已失声惊呼。

  叶惊蝉记住了狄花的这个笑容,也记住了他的话。

  弦已续,当琴音再次响起时,垂柳随风摆动,绿水中是一匹白马的影子。绿水的另一端则是一头角鹿的影子。

  他们巧然入画,琴音入云天,杯酒思故人,一切的相逢都是缘分。

  江南最美的不是小楼听雨,垂柳依依,而是几杯梅酒,几盏醋鱼,几个朋友。

  妙心无用与叶惊蝉不算是朋友,却在一起喝着酒,吃着鱼。

  “你没有杀莫仰风?”

  “是莫仰风没有杀我。”

  “你已懂得宽恕。”

  “是莫仰风宽恕了我。”

  “为何如此自谦?”

  “我向来骄傲不来。”

  妙心无用望着湖水涟漪,忽然欣然一笑。

  “你没有杀莫仰风,你不怕皈依佛楼找你麻烦!”

  “皈依佛楼就是最大的麻烦!”

  “现在你去何处?”

  “我在此等她,我们说过不见不散。”

  妙心无用欣慰地点了点头,饮尽酒杯,正准备离开。

  “谢谢你……大师,没有你,我也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不用谢谢我……要谢的是你自己。”

  妙心无用骑着观悟抱着灵犀走远,渐渐隐没在烟柳之中。

  叶惊蝉在姑苏枫桥边等着秦羽霜,此时夏蝉声已尽,夜上霜露生,仍没有等到她的归来。

  “也许她来迟了,她最爱打扮了。”叶惊蝉安慰着自己。

  玉碎峰来得很早,他从来不会迟到。尤其是每次完成了任务回饮月楼交差的时候。饮月楼饮的不是月,而是月下的孤独,孤独里有美人的琴,有风中的烟,有远在山谷里的花,有近在水镜里的鱼。

  饮月楼楼主“叶裳”是一位戴着面具的神秘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是来自月里的悲客,剑里的妖灵!

  玉碎峰全身是伤,他的枯蝶剑里还有万刀门掌门雷羽扬的心头血,他没有擦拭!

  “万刀诛心,果然精妙无双,但没想到你竟然赢了!看来是我轻看你了!”

  隔着面具说话的叶裳声音与常人不同,这应该是他故意为之。可是玉碎峰此刻却分外清明。

  “在你心里,我根本不是雷羽扬的对手,此次若不是有人为我的剑注入力量,又岂能赢?”

  叶裳冷笑着,他仍在吸取月下窗台边一簇红花里的香味:“总之是赢了,但你手刃了灭门仇人,似乎并不开心啊?”

  “杀一个与我毫无干系的人,我岂能开心啊,师父?”

  叶裳笑声戛然,他全身停顿,但随即舒展开了身体:“你叫谁师父呢?”

  枯蝶剑出鞘,它带着雷羽扬的鲜血挥出夺目出尘的炽烈光芒,那是挣脱樊笼与桎梏的心蝶,有着超凡绝俗的力量!向着叶裳的面具而去!

  叶裳竟然无法躲避这一剑的明光,他断然想不到一个受了重伤的少年能够使出如此力量的剑法!那似乎超越了凡尘的境界!

  叶裳只能够挥剑格挡,可是剑刃瞬间折断,随之而来是他脸上铁皮的碎裂!

  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冷热,只是觉得月下的明光照亮了他的整张脸!

  那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岁月的刀已将他容颜与身体尽数粉碎。

  玉碎峰开始笑,狂笑,又开始哭,痛哭,最后又开始摇头。

  “从塞北一直骗我到江南,为什么?我的人生已如此凄怆,为何要骗我,你是我最亲的人啊!”

  “要怪就怪你天赋异禀,我教了无数的徒弟,只有你能够学会‘一蝶枯镜’的剑术技艺,况且你无父无母,连朋友都没有,命犯天狼,你就是我一直寻找的杀手之魂,我岂能错过?”

  “为何要让我杀雷羽扬?”

  “因为你爱上了他的女儿……我要让你们成为敌人,这样我才能够真正的独享你的灵魂!而不是与那个丫头片子分享!”

  “若不是雷羽扬临终时,认出了我剑法的来历,并告知了你的秘密,也许我直到死了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看来是我太低估雷羽扬了,我之前与他交过手,尚不能在百招之内取他性命,反被他看出了我剑术的来历。没想到却留下了这样的祸根!”

  “一切因果,都已注定,你我既有师徒之缘,却无父子之命,今日此时,我已种下恶果,但只能自己把它吞下去。因为你,我已伤了许多人命,如果他们一起来向我索命,我只有这一条命不能够还完……所以想请你与我一起偿还!请你不要让我扫兴而归。”

  老人诡谲地笑了,他的手握紧了残剑,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朝着玉碎峰劈了过去!

  玉碎峰泪水洒落在风中,他的剑也在这一瞬间迎击。

  老人倒下,他双目圆睁,残剑还在他的手心里,他直到死也不能安然地闭上双眼,因为他不愿意相信。

  “我的剑是你教给我的,而你的剑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错就错在没有任何的保留,你曾经做老师如此地成功,为何偏偏要害了自己的学生?”ωWW.chuanyue1.coΜ

  玉碎峰冷笑着拭去了剑上血渍,回剑入鞘,拖着半条命离开。

  那夜,月没有黑,琴没有停,烟没有断,唯有心已死。

  少年与少女同时望着明月,都同时握着武器,他们的决战即将来临。死约会,不能不去。去是死,死也要去……

  叶惊蝉也望着明月,他也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原本应该回到“皈依佛楼”,可是他没有回去。他一直在等秦羽霜,直到枫桥边的这家小酒铺打烊。

  有一个人从黑暗中走来,坐在了酒铺的南方,看不清他的面目,也看不清他的武器。

  “小店已打烊,请客官明日再来。”

  一锭黄金,一个闭嘴的手势,老板很懂规矩地不再打扰,远远地跑了出去。

  风不停,它带来了花香,也带来了雨露。雨水不急,落在脸上时,也没有丝毫感觉。

  又有两个人从黑暗中走来,分别坐在了酒铺的北方与西方。这两个人一高一矮,手上的无鞘长刀明亮无比。

  叶惊蝉嘴角一扬,喝干了酒杯里最后一滴酒。

  他不打算离开,因为这里已是尽头,是命运的开始也似乎是命运的尽头。

  叶惊蝉握着武器的手放松开来,他从风城归来的时候,就已知道这个结果。只是他想在这个结果之前,再看看秦羽霜的笑脸。

  可是他没有看到。这应该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惩罚,他选择了一条错路,就应该自己把它走完,毕竟他在这条路上曾经残忍地伤害了许多人的性命!

  如果真正的佛门有开,能否为他指明方向?

  风雨不断,水波荡漾,叶惊蝉的身心俱已被雨水浸透。

  直到雨停,直到风止,直到月黑,围坐在叶惊蝉身边的三人忽然同时笑起来。

  三个人的笑声各不相同。有耻笑、有讥笑、有嘲笑……他们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叶惊蝉?

  叶惊蝉也开始笑,他却是在笑自己。

  三人的笑声瞬间停止,然后从南方独坐的人的手里向天空挥出一件明晃晃的器物,器物在空中飞舞旋转,最后硬生生地插在叶惊蝉的桌上。

  叶惊蝉眼力极佳,当他看到这件器物的时候,他顿时冻结。那是一把铁钩,铁钩如娥眉,在夜里闪耀着微弱的明光。

  叶惊蝉心中一痛,泪珠脱框而出,他握着这枚铁钩的手在颤抖。

  “羽霜……你们……竟然……”

  “‘极乐之殿,皈依浮屠,备泽苍生,福及万物’,秦羽霜完成了任务,自然能够皈依极乐之殿,这是她几生修来的福分,你应该替她高兴!”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我们只是不想再杀人……有什么错?”

  “啧啧啧,当然有错!怎么能是杀人呢,我们是在救人,我们是要让那些走错路的凡人皈依佛门啊!”

  “对对对!这个世界上啊,走错路的凡人实在是多的数也数不清,如果我们不帮他们纠正错误啊,这个世界岂不是太不平衡了!佛祖啊是要怪罪我们的啊!”

  叶惊蝉将秦羽霜的铁钩揣入怀中,下一瞬间,他便出击,他们不就是逼叶惊蝉先出手吗?

  在铁钩出击的瞬间,叶惊蝉才看到这个人的脸,还有这个人手掌间的武器。

  他的脸只有一半,原本秀美无比的脸庞,已被利刃割去一半,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他的武器是一枚“铁箭莲花”,是杀人无数绝情无双的暗器!

  叶惊蝉还没有靠近他,他手中的铁箭莲花已在空中爆射而出。

  那原本是佛祖手心里的一叶莲花,是明心清苦的普世之花,却化作了杀人的利器!

  叶惊蝉只能倒退,铁钩成圆盾护住心胸,可是身体脸庞还是被莲花刺刺伤!

  血流不断,气息衰弱。当第一轮莲花刺过后,叶惊蝉已是半条命。

  随后,叶惊蝉能感受到两股阴风从左右两腋而出,端的是迅疾无伦!那是两柄配合无间的长刀!

  左手无欲,右手无妄,双子双杀,皈依无相——佛手双杀。

  叶惊蝉难以抵挡,左右两腋已鲜血如注,叶惊蝉倒地一滚,没有让双刀深入身体,却也是奄奄一息。他根本连一次出击都没有就已被彻底击垮!

  叶惊蝉拖着鲜血之躯,冷冷地看着前方的三人。

  “没想到收拾一个将死之人,竟然派出皈依佛楼的前二十楼的顶尖杀手‘迦叶空明’还有‘佛手双杀’!看来我叶惊蝉没有白活!哈哈哈!”

  迦叶空明在黑暗中冷冷一笑:“你当然没有白活,你即将走入西天极乐神殿,可以天天吟诵普渡大众的经文,岂不比人间好太多?”

  佛手双杀也一起笑着:“可惜我们没有这个福分!”

  叶惊蝉难以支撑身体,他只能单膝跪地,他从怀里摸出铁钩,将其与自己的铁钩合在了一起,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猛地笑了起来,疯狂地笑了起来,仿佛抽空的力气在这一瞬间恢复了。

  叶惊蝉狠狠扔掉了“秦羽霜的铁钩”:“你们以为随随便便捏造一枚就把我当傻瓜了?”

  迦叶空明向地上碎了一口:“那又如何?反正你已见不到她!”

  叶惊蝉起身,他深呼吸,仰天怒吼:“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迦叶空明、佛手双杀反被激怒,同时出手。

  “铁箭莲花”在空气中爆射如雨,不留半分空隙,而两柄长刀如大海之中的游龙已开始翻江倒海!

  叶惊蝉这个时候闭上了双眼。

  “为什么人死容易,死之前闭上眼睛却很难?”

  他想到了妙剑狄花死前的一幕,他一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

  但是他绝不甘心死在他们手里。

  他要拼死一搏,哪怕只有一死。

  或许这就是人的本能,也是人面对真正死亡的时候的精神与力量!

  没有人是愿意死的,就算是曾经死在他铁钩下的人!

  原来,死并不容易,为何杀人的时候却感觉人死很简单?

  一切都是错的,佛祖,很抱歉,知道这一刻,才知道一切是那么错!

  叶惊蝉的铁钩光芒闪耀而出,那原本是凡人的兵器,却生出了超越凡尘的光芒!这道光芒让迦叶空明与佛手双杀难以置信!

  可是叶惊蝉还是飞了出去,他被铁箭莲花与长刀的威力震飞!

  迦叶空明与佛手双杀虽然也被震退,可是还不至于死亡!

  他们看着叶惊蝉终于倒下,才舒展开了心胸。

  “我们看走眼了,他已不是当年的小个子!”

  他们三人正准备走进叶惊蝉准备刺探他的生死,忽然狂风大作!

  “你们的确是看走眼了,他当然不是小个子,而是我们最可爱的子民!”

  天下万物都无法阻挡风的来临,也无法预知风的方向,风无所不入,风无拘无束!

  “铁箭莲花”已被狂风吹折,长刀也已发挥不了威力。风已如此威力,那如果风中还有无数的雨箭呢?

  迦叶空明与佛手双杀纷纷倒下,他们看不见风,在风中,他们也看不见自己。

  风没有停,一个人走进叶惊蝉的身边,将他抱起。

  “傻瓜!你是天下最傻的人!”

  一个老人紧随其后,就像是风在跟随着他。

  是的,他们的思想、生命甚至是灵魂其实都在风中颤抖着,一直没有停止。

  地上还有那枚铁钩,铁钩锋利无比,却没有娥眉一般的秀雅之气。

  五、尾声:寒川无边,断情无恨

  妙心无用回到了“淬剑禅心斋”,上官无梦酿好了酒一直在等他。

  “我在极北寒川发现了沐风扬的尸体,是秦羽霜杀了他……但是我却没有寻见秦羽霜,不知她去了何处。”

  “或许她选择离开,找一个地方隐藏,躲避了皈依佛楼,也把自己的罪孽独自承受。”

  “如果爱一个人的结局,就是离别,我相信没有人会爱的那么深!秦羽霜不是离开,而是寻不见了来路。”

  “她会不会被……”

  妙心无用不愿去想,上官无梦也不愿再讲。

  “如果你是叶惊蝉,会一直等下去吗?”

  上官无梦没有多想:“会的。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在相距枫桥不远处,有一座小楼。小楼上有一盏灯,一个人。这个人在默默地关注着小桥边的人影。一个枯瘦的老人走入他身边。

  “城主,又一批潜伏的杀手已被清除,叶惊蝉现在很安全。”

  “他真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即使他不满他的行径,他却是他心中的骄傲与希望!

  “你觉得他会回到风城吗?”

  “我觉得不会了。他是倔强的风,不会回头的风!”

  他不由地一声轻叹,却又被他自己的笑声取代。

  又是一年白露时节,妙心无用带着观悟灵犀来到姑苏城外清风坡。

  雷夫人仍在坟前祷告,只是此次容光焕发,精神康健。周遭光景也因她的美丽而褪色不少。

  “大师,我在小官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件东西。”

  那是一双做工绝美无伦的绣花鞋,其名巧月,传说哪位女子能够得到这一双鞋子,便能拥有世上最美好的爱情与容颜。雷小官确实收获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与容颜。

  “夫人,不妨将这双鞋埋进令嫒的坟墓之中。”

  雷夫人依言吩咐下人去做了。

  “大师,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夫人但说无妨。”

  “为何你每一年都回来此祭奠?”

  妙心无用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自然不会告诉她玉碎峰的剑中锋芒是他淬洗的,这也是间接害死雷羽扬的原因,这也是一直让妙心无用内心愧疚的原因。

  “我与令嫒、令婿有缘,夫人不必挂怀。”

  妙心无用离开清风坡,前往姑苏枫桥边,这里却没有了叶惊蝉的身影。

  他会去哪里?风城?他一定不会会去的!唯一能想到的是秦羽霜的故乡。

  他也是想去碰碰运气。

  秦羽霜的故乡在余杭城外三十里外的一处小渔村。曾经的血海深仇此间都化作了一袭清风,风里有鱼腥味,也有女人的笑声。

  坐落在水边有三十多间房屋,绵延不绝的运河让渔村村民自给自足。女人们在水岸边洗衣服,她们脸红着望着妙心无用,邀请他吃这里最好的醋鱼。男人们在撒网,都希望妙心无用能够给他们算一算运程。

  女人里没有泼辣的秦羽霜,男人里也没有倔强的叶惊蝉。

  他们会去哪里呢?

  忽然间,观悟呦呦清鸣着,灵犀也跳入河边,原来一个少年郎正手持一把铁钩在钩鱼,铁钩银光闪闪,似曾相识,而在铁钩的内里赫然刻着“至”与“不”两个字。

  妙心无用赤足落入河中。

  “这铁钩是谁给你的?”

  少年一脸稚气,两只大眼珠黑亮如墨:“是一个哥哥!”

  “他去了哪里?”

  少年摇着头:“哥哥说,‘他要去寻一位姐姐,就算走入世界尽头。’”

  少年继续用铁钩钩着鱼,“呀,有鱼!”

  一击必中,一旦钩中,就绝不会空手而回,这本来就是断情绝意的武器!

  阳光洒在水上,泛起鱼鳞一般灿烂的明光。少年的话惊醒了妙心无用,但是他还不是很确定。

  妙心无用将灵犀放在观悟的背上,准备再和他试一试默契度。他看着灵犀的双眼。

  “闭眼!”

  妙心无用与灵犀同时闭上了双眼。

  “三……二……一!”

  妙心无用睁开的是左眼,灵犀睁开的也是左眼。

  他们互相击了一下手掌。默契依旧。妙心无用抱起灵犀跨入观悟背上。

  妙心无用最后去的这个地方,是他曾经去过,但是不曾亲近的地方。

  这里没有人烟,没有植被,甚至没有生存的可能。

  这里百里冰河,千里寒川。

  若不是观悟有适应各种地势环境的力量,他与灵犀决计不能深入这里。

  在寒川里有一条冰河,冰河宽广湍急,冰寒至极,但观悟入水后却像是在沐浴一般享受。

  从冰河彼岸往北行不久,那里原本是一座巨大的冰晶台,也是之前秦羽霜与沐风扬决斗的地方。沐风扬的尸体也是在这里被风冻成冰。如今沐风扬尸体不再,徒增几分寂寥。

  观悟继续不遗余力地奔跑在寒风之中,景致似乎也没有太多变化。

  可是就在此时,观悟停下了脚步。它没有再往北行,而是朝着一面巨大的冰川狂奔而去。

  眼看就要撞上冰墙,但是忽然之间冰墙往内里折转,露出一扇门径。

  莫非绝境寒川另有洞天?

  观悟继续奔跑,内里是无数的各种各样的冰晶。充满了幽蓝之色。这是一条奇异的通道,越往前行,寒意越减。原本景致单一的情况也慢慢得到改变。

  当观悟一路狂奔冲出洞穴的时候,一股暖风如急流冲入妙心无用的胸膛。

  妙心无用的眼前是一片生气盎然的森林,森林里有湖泊,有山峦,还有梅花鹿,梅花鹿的犄角处还有蝴蝶在飞舞。而森林之中有炊烟徐徐升起。

  灵犀欢快地拍着手,观悟的脚步也更加有劲。妙心无用则兴奋不已。

  当他们冲入森林,一条小溪的旁边有一座房屋。

  房屋不远处有两座坟墓,妙心无用心一紧,但随即舒展开来,只见一座墓碑上刻着“一代刀王沐公风扬之墓”,另外一座墓碑上刻着“一代刀王沐公爱妻之墓”。而在这两座坟墓的不远处还有两座坟墓,墓碑上面却是没有刻字的。

  妙心无用敲着房门,无人回应。他推开了门。屋内干净无尘,一个茶几,一张床,还有一个摇篮,在墙上还挂着一把铁钩,铁钩银光闪闪,内里也有刻字,却是“死”与“渝”字。看着这一把断情绝意的铁钩,不知为何妙心无用的眼眶里浸满了泪水。

  就在此时,马儿的嘶鸣声传来,马蹄声清脆悦耳。

  白马与黑马上是一对参悟了生死,远离了尘世的爱侣,他们经历了苦难,也尝遍了辛酸与痛苦,最终在这里得到了生命的延续。白马上一个小男孩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正拍着小手高兴地笑着。

  “如果没有大师,我一定不会宽恕我的马儿,我一定会让它渡我过河……如果不是如此,又怎会找到这世外之地?”

  “宽恕是一种力量,能够吸引美好与成功,也能够让自己的命运越来越好。”

  如果那时的玉碎峰与雷小官能够懂得“宽恕”该多好?但是如果没有玉碎峰与雷小官的故事,妙心无用又怎能提醒叶惊蝉与秦羽霜。爱还是极为美好的,即使手握断情钩,只要心中有爱,就能够抵挡一切的恨!

  如果叶惊蝉没有爱,他不会走入极北寒川寻找秦羽霜,如果秦羽霜没有爱,她一定不能够在寒川独立生活下来,并发现世外洞天,痴痴等着叶惊蝉的到来。

  正是:

  昨夜风涤夏蝉语,雨落霜芒相思絮。

  绝境寒川断情泪,悲马空城恨不余。

  妙心无用不再打扰二人,回到了淬剑禅心斋。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等候着他。

  不是酒仙,不是乐神,而是他的师妹“浣甲师”鱼璇玑。看着鱼璇玑阳光般的笑容,那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让他受用无比。

  淬剑禅心斋的故事还在继续,妙心无用也会一如既往地完成自己在江湖里的使命,他也不知道还能够在江湖里呆多久。不过只要存在这里一天,他就会用尽自己的心力。毕竟邪佛与鬼道还没有一丝蛛丝马迹,这才是重点。

  淬剑禅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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