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十岁的夏染喜欢坐在窗后听夏从南拉小提琴。
五年的时光里，似乎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小提琴。
孤儿院的西南面有一间废弃的杂物间，里面多半是一些杂物，无人问津。
只是这个地方却是夏染最珍贵的“秘密基地”，夏染的性格不算开朗，更多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待着，哪怕是一个人发呆也觉得很开心。
那间杂物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绿色的窗框上斑斑驳驳，是许多年风霜雨雪留下的印迹，透过不算明亮的玻璃，就可以看到头顶的天空。
夏染很喜欢坐在窗下，在黄昏阳光会透过玻璃落在她的脸上，很暖，那时会仰起头看着天空，即便耀眼的阳光让眼前只是一片金色。
这个地方就是让她安心，可以休憩的小窝。
只是，夏染没想到，有一天她的“秘密基地”会迎来另一个来客。
立冬的第一天，天气已经很冷，夏染裹得严严实，只露出一张冻的有些发红的脸。
她跳着欢快的步子，心里期待着窗户下暖暖的太阳。穿书吧
熟悉的小路上，夏染耳边传来有些刺耳的声音，她踮起脚尖探头望，却因为个子太矮，什么也没看见。
声音是从那扇窗户传来的，夏染趴在窗户边悄悄往里面看。
是那个叫夏从南的男生，他好像在拉小提琴，可是声音却和老师放的磁带里的不一样。
好像拉锯子……很难听。
夏染捂着嘴偷笑，可是随即又有些生气。
这里是自己的地方啊，他怎么能抢呢！
夏染用力扒着窗框伸出脑袋，原本是气呼呼的，但是看到夏从南回头看了她一眼后，瞬间就软了下来。
有点……不好意思。
憋了半天，夏染才小小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夏从南愣了愣，指了指手里的小提琴，“我来这里练琴。”
“你拉的很难听。”夏染的语气有些得意。
夏从南是个很特别的男生，他总能在人群中得到最多的夸奖，好像什么都能做的很好，不管是院长还是老师都喜欢他。
夏染原本有一点点小别扭。
可是这次她却发现他小提琴拉的很难听，别扭一扫而清，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有些得意起来。
夏从南不理她，低下头继续练琴。
夏染依旧坐在窗户下，晒着她的太阳，只不过这次耳边还伴随着不成调的音阶。
在夏染眼中，夏从南给她带来了许多疑惑。
她见过许多进孤儿院的小朋友，他们总会大哭大闹，可是夏从南不一样，他的眼里没有害怕。
他真的不害怕吗？
朦朦胧胧的想着，夏染竟然坐在窗下睡着了，她蜷着身子，缩成一团。
夏从南愣了愣，放下手中的琴弓，在冰冰凉的手上喝了口气，然后戳了戳夏染的脸。
夏染睡得很熟，一动也没有动。
夏从南撇撇嘴，缩回手指。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树下数蚂蚁数着数着居然要哭了，这一次笑他拉小提琴拉的难听，听着听着又坐在窗户下睡着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夏从南重又握起琴弓，一个音阶一个音阶练着，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把小提琴拉的很好听。
春去秋来。一眨眼，就过去了五年，这五年中，夏染和夏从南习惯了相互陪伴。
……
初一的放学铃刚打响，早已期盼下课的学生们鱼贯而出，笑闹着涌出原本就有些拥挤的校门。
校门口被各路摊贩挤得水泄不通，即便是学校明令禁止买路边摊的东西吃，可还是挡不住学生们旺盛的食欲。
学校也有保安在驱赶小贩，挤挤嚷嚷，乱做一团，仿佛是刚开张的菜市场。
夏染拎着夏从南的琴盒小心翼翼站在路边的树下，尽量把自己缩在人群的空隙中，却时不时踮起脚尖，面色焦急的望向远处。
虽然是着急的模样，但她的嘴角却隐隐弯起，乌黑的大眼睛闪着亮光。
夏染已经长开了些，比起幼时少了些稚气，已经看得出明艳的轮廓。
她显然是细心打理过，校服和裙子干净整洁，连一个褶皱都找不到，及肩的长发也绑的一丝不乱，还换上了一双白色的圆头皮鞋。
“你怎么那么晚出来啊？要来不及了！”看到熟悉的人影，夏染左闪右躲避开人群，在嘈杂的声音中拔高了声量。
夏从南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表，不紧不慢道，“我换衣服慢了，不过现在过去刚刚好。”他身上穿着白衬衫，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
少年渐渐丰满的骨骼把衬衫的轮廓撑的很漂亮，挺拔的身姿在清一色的初中生中显得很出众。
他的面容依旧俊秀，浓烈眉锋下的双目幽深，总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道，目光带着能看透一切的锐利。
这一次市里的少年小提琴大赛，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的舞台，但是夏从南却相当重视，毕竟这是他第一场比赛，而且进入到了最后的决赛。
决赛的门票他拿到了一张，第一个念头就是让夏染去。
有点存心炫耀的意思，谁让她当年还嘲笑自己的。
不过更多的还是希望能让她看到自己站在舞台上，和她分享自己一步一步努力的结果。
赶到市音乐厅的时候离比赛开始已经不久了，夏从南上电梯之前顿了顿，有些迟疑，“要陪你走楼梯吗？”
夏染从来不敢坐电梯，可是如果不快点上去检录就来不及了。
夏染看着停下的夏从南，笑着把他推上了电梯，“你先上去，我有点紧张，还是一个人走楼梯安静一下。”
夏染说的也不全是为了不让夏从南担心，整个赛程她都很紧张，现在能现场看就更甚了。
楼梯间的风大，夏染走神时没拿紧门票。薄薄的一张纸很快被楼道里的风吹到了不远处的杂物间。
进去捡的时候她不留神踢掉了挡门的凳子，只是瞬间“砰”一声门页就被风带上了。
推了推门，夏染一下傻了眼，门锁是坏的，她已经被锁在里面了。
楼梯很少有人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
夏染试着喊了声，“有人吗？”
直到嗓子都有些哑了，回应她的也只有可怕的安静。
此时比赛已经开始十五分钟了。
夏染有点慌了，难道她就这样错过了夏从南的比赛？
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惧就开始侵袭她的内心，甚至开始出现不该有的念头。
是不是没有人会找到她了？她会不会死在这里？她下意识轻声叫着夏从南的名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疑问的声音，呼吸有些急促，“夏染？”
夏染踉跄着站起来，颤着声回答，“是我，我在这里！”
话音刚落，门口猛的传来重击声，下一刻夏从南便破门而入。
夏从南的衬衫跑的已经皱起，更不用说头发，早已被风吹的乱糟糟的覆在额头，眼中有些充血。
和刚才那个镇定自若的夏从南判若两人。
看到呆着的夏染，夏从南松了口气，“幸好……我还以为我把你丢了。”
夏染愣了愣，下一刻猛的抱住夏从南脖子，哭的泣不成声。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的世界没有了夏从南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她是一条鱼，那么夏从南对她来说就是水，她从来都是依赖着他的。
只是，夏染不知道，在不久以后，夏从南将离开她的世界，而她也渐渐学会离开水呼吸。
她也不知道，即便离开了了彼此的世界，他们依旧会再次相遇。
也许，鱼离开水，只是为了长大，然后在下一次相遇时得到幸福。
渐入深秋，今年江洲的雨水出奇多，几乎拖沓下了半个秋天。女生宿舍是老楼，年久失修，漏水更加严重。
个别宿舍的墙皮都已经脱落，系里也有传言大概这个寒假过后会组织搬进新的宿舍。
刚下课回来的夏染抱着大叠资料，小心避开脚下的水塘，耳机中还放着听力的内容。
天气越来越冷，夏染已经换上了厚毛衣，鲜艳的红色称的她肤色如白瓷盏般润泽，身后的马尾乌黑发亮，整个人都明艳动人。
也许是发质好了很多的缘故，比起刚开学时，除了那幅黑框眼镜，夏染倒像是改头换面了。
不少人也察觉了这一点，他们惊奇的发现：原来夏染长的也不差。
于是，夏染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突然有人开始对她示好。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拿着玫瑰花的男生，夏染有点尴尬，但还是在记忆中搜寻着。
好像是隔壁班的，见过几次，但是不熟。
“夏染……”男生把花递过来，样子很腼腆，“下周有空吗？能一起去看电影吗？”
因为呵出的热气总往上飘，眼镜镜片有些模糊，夏染又腾出手仓促擦了擦，加上耳机还在放听力，她没怎么听清男生说的。
刚想开口，却见他看着远处愣了愣，下一刻拔腿就跑。
夏染的眉头跳了跳，这个情景有点熟悉。
一转头，果然在不远处的路上看到了沈时行背着书包的背影。
尽管如此，夏染还是有点疑惑，虽然很多人不愿意接触沈时行，但大都还是理智的。
夏染摇了摇头，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她费神拒绝了。
沈时行走的很远了才停下步子，明明最讨厌别人那样当做异类看他的，但他居然多管闲事，并且是不受控制的。
一定是疯了！
临着宿舍楼前，有两棵五十多年历史的银杏，现在却早已落完了叶，光秃秃的树干显得无比萧瑟。
夏染抬头停了停步子，有些恍惚。
银杏树，按说不该现在就落完叶的啊……是今年的冬天来早了吗？
江米先她一步到了宿舍，捧着杯热水捂手，为了不太臃肿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针织外套。
她在楼上向夏染招了招手，出了空调嘴唇有些哆嗦，“别愣着了，快上来。”
“好，知道了。”夏染上楼之前又转头看了眼，那两棵银杏树下已经停稳了吊车设备，学校的绿化工人摸着树干在说话。
“这么些年了，没熬过这场雨。”
“没办法，天灾难料……”
夏染慢慢的踱着步子，没想到是雨水淹死的啊。
刚走到楼梯口，却看见江米捧着水杯蹦了出来，吓了她一大跳，江米一站定就开始冲夏染挤眉弄眼。
“你怎么了？”夏染拔下耳机，摸了摸江米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跳的跟个猴似的。形象都不要了？”m.chuanyue1.com
江米表情又严肃起来，目光里似乎还有些沉痛，“出事了……”一顿，避着目光，欲言又止，“哎呀……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
直到走到宿舍门口，夏染才明白江米的“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宿舍的门开着，里面的空调挺暖和，门口放着一个行李箱。
有人要搬进来，还没有见到人夏染就差不多断定了，应该是童岚。
夏染脱下外套进去，在外边的寒意一下被空调的热度驱散。
不出所料，童岚正靠着床头翻一本书，她穿着一条米色羊毛裙，线条美好的小腿垂在床下，显得慵懒又优雅，她看到夏染进来，抬起头笑了笑。
其实夏染也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童岚是说过有时会来住的，至于什么原因，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从南的图书馆边上有一座旧钟楼，不过早已年久失修，只是作为从南的一处地标。因为这阵子图书馆翻修，也顺便把钟楼休整一新。
钟声敲了九下，夏染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然发现自己差点在张三疯的课上睡着了。
夏染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又用力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
晚上基本上没睡着，今早还是被江米叫起来的，夏染叹了口气，虽然嘴上说着童岚住进来她不在意，可是一到晚上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彻夜失眠。
不过……童岚突然又住了回来，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么多天了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讲台上的张三疯讲的正动容，一眼就瞄到了唉声叹气愁着张脸的夏染，顿时心中不快。
上他的课还敢开小差，并且还是他一直很看好的学生，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好一阵子了都心不在焉。
他敲了敲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划了一道，刺耳的声音让夏染心虚的坐正了身子。
张三疯的目光落在夏染身上，声音故意放的很大，“夏染同学，请你站起来，翻译一下刚才我说的那一段原文。”
夏染愣了愣，还是硬着头皮站起来，底下的手却捅着边上的江米求助。
“好像是那段吧……”江米踌躇了一会儿，在课本上划了几道，悄声道。
夏染看过去，无意中瞟见江米的课本下还压着本言情小说，顿时脸僵了僵……
果然是靠不住她，夏染又望了望四周，平常嘻嘻哈哈的同学此刻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课本装作不知道夏染的窘迫。
张三疯处在发怒的边缘，将近期末了，谁也不敢为了帮夏染而惹怒他，要是挂了专业课可不是好开玩笑的。
夏染回过头，只好选择相信江米了，至少她没有睡着。
磕磕绊绊翻译完一段原文，夏染才发现张三疯是故意为难她的，一般这种文章都是一句带过，最多划个重点句。
夏染想的不错，下课的时候她被张三疯给留下了，而江米却很不厚道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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