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溪源等几人带回卷蓝水榭的，就是两个昏迷不醒的姑娘。
雪吟殊与汤子期仍陪着碧温玄在等。见阿执与水央这个样子，碧温玄虽然忧心，但神色不惊，只问：“怎么回事？”溪源简单迅速地把水下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不知道那个家伙拿的是什么邪物——我看着是个玉牒似的物件，蛊惑了阿执姑娘，让她一下就晕了过去。她一失去神志，维持她在水下行动的‘水行术’就开始涣散。我真被吓到了，只怕她会溺死在那儿，多亏了水央姑娘……”“邪物吗……”碧温玄沉吟了一下。那边汤子期看了看水央，立即了然：“水央是对阿执施放了延长秘术效果的‘时冕之沙’吧？”碧温玄“嗯”了一声，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幸亏水央当机立断，也成功了，否则等溪源他们带着阿执回到水面，也许几刻钟都过去了。凝聚成人族的阿执没有任何防护地在水中待那么久，后果将不堪设想。
“带她们回去，先治伤。”碧温玄眼中掠过一抹罕见的杀意，“来犯者一定要找到。”他抱起了阿执，水央自然也不会被怠慢。在他们等待的时间里，大夫早就准备好了。整个碧府都紧张地忙碌起来，所有的仆从都脚不点地，只为这两个姑娘能醒过来。
雪吟殊与汤子期先随碧温玄到了阿执的房间，诧异地发现，他为阿执找来的并不是大夫，而是两名秘术师——还是两名寰化秘术师。他们对着床上的少女施用了几道秘术，然后对碧温玄说：“压下去了。公子不用担心，姑娘应该睡上一阵子就好。”“那就好，辛苦了。”碧温玄轻舒一口气。
以汤子期的眼光去看，可以看出这两名秘术师施用的除了安抚精神的秘术之外，还涉及控制记忆的手段。联想到碧温玄之前说的“封印了她的记忆”，看起来两者必有关联。而阿执在水里见到的“白玉薄片”是什么？什么东西能让她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又或者，是不是它唤起了她的记忆，才使她陷入昏迷？
雪吟殊想到的，同样也是这些。他不禁道：“阿执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们跟我来，我们去看看水央。”碧温玄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出了屋子。
水央的经历才是眼下的关键。其他事都可以有空再说。
雪吟殊和汤子期跟着碧温玄穿过长长的密林小道，前往碧府中的往生湖。
那里本是供碧府中的鲛人休憩的所在。碧温玄起了这个名字，大概于他而言，为人族与为鲛族，是截然不同的两生两世吧。
只是要把两段生命彻底分割开来，又谈何容易呢？
他们穿过林子，来到湖边。照料水央的几名鲛人见了三人，略施一礼，便默默退下了。漂浮在水面的莲叶层层叠叠地铺就一张温床，水央蜷在上面。
她的情况又要比阿执严重多了。伤口都已处理好，但仍随处可见渗出的血迹。此刻她仍然没有醒。
碧温玄踩入水中，在她身边俯下身，眼中有痛惜之色：“也不知道她之前遭遇了什么样的战斗，难为她了。”“他们应该是越过销金河，追着她一路来到这里的。”雪吟殊的语气中有愤怒的寒意，“不知是什么人，竟敢在秋叶京为所欲为！”“河网之下的秋叶京，未必是属于你们羽族的。”碧温玄站了起来，一点也不给这位太子殿下面子，“吟殊，还是留着我来头疼吧。”“碧公子，今天的事情如此针对水央，也丝毫不顾忌碧府。对方会是什么来历，你能想到吗？”汤子期问道。
“现在要请汤姑娘帮个忙。”碧温玄不回答，他看着水面上的水央说道，“水央的胸前贴身处应该有一颗珠子，麻烦汤姑娘替我取出来。”汤子期诧异地扬了扬眉，却没有多问。她来到水央身边，伸手到她胸口摸索着，果然，在水央的双乳间摸到一枚圆形的珠子。那珠子被水央的胸衣裹得严严实实，她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取下来。m.chuanyue1.com
珠子不过拇指大小，入手生凉，泛着幽绿的光。仔细看去，里面似乎有景物的影子流转。她将它交给碧温玄，后者将它托在手中出神。
“这是‘凝夜思’吗？”雪吟殊认出这东西来。
碧温玄点点头：“这还是我受封隐梁公子之日，碧国国主的赏赐之一。”“我记得那时候碧温衡送了你很多东西，其中最贵重的就是这枚珠子，似乎是百年前一位有名的鲛族巫者的眼泪凝成的？那名巫者与一名羽人相爱了，天空与海洋却注定不能相会，所以她制出这枚鲛珠，对方就可以看到她真实的点点滴滴……”碧温玄呵了一声：“那只是传说啊，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他又慢慢收敛了笑，“不过你说的用途是没错。携带它的人，可以用它记录下他看到的东西，除非携带者死去或者故意抹掉痕迹，珠中留下来的景象才会消失。这些年，水央来往于陆上与海中，有些事情光靠言语不太容易说清楚，所以常常靠着这个东西，将关键场景记录下来，让我自己去看，去判断。”“所以通过它，我们能看到水央遭遇了什么吗？”汤子期问。
“可以。”碧温玄垂下眼，嘴角微露嘲讽之意，“碧温衡当日给我这个，为的是我能更好地掌握海中之事。可是到了今天，他非要杀了水央，也许正是因为通过此物，水央能轻易而准确地把消息传递给我吧。”他言语中不再避忌，似已认定追杀水央的是碧温衡的人。也难怪，追杀者和碧府的人交上手，浑无顾忌，鲛族之中，只怕除了主宰水下世界的碧国国主，还没有其他势力敢这样张狂。
“你们要看珠中之景，可要我回避？”汤子期很是识趣地说。
“不用。”碧温玄却摇头，“你就待着吧。”说着，他的手掌收紧，将那凝夜思紧紧握在掌中。他闭目轻出一口气，催动了珠中蕴含的秘术之力。这林中湖畔的空气中，慢慢就笼上一层薄纱似的幽绿色。
三个人看着身旁的景物渐渐隐没，一汪宏大的碧水包围了整个世界。他们如同置身海中，身边的一切与亲历并没有什么两样，但知觉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眼中真切无比的，其实只是幻象而已。
这都是水央目睹过的情景。当时她似乎在一个巨大的水底工地之中。从她的视角看去，许多鲛人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也许是为了让碧温玄能将整个景象看得更清楚，她在这工地中四处游走。随着她的行动可以看出，这儿在建的根本不是一两座建筑，简直就是一座城。
“这就是碧温衡去年下令修建的揽梦宫吧？”雪吟殊的声音在这幻境中似乎也缥缈起来。
“嗯，是我吩咐水央去的。国主要往西南扩张势力，我又怎么能落后呢？”碧温玄道，“她应该已经往越州以南安排了我们的人手。”“那是什么？”汤子期忽然看到什么，叫了起来。
幻象中忙碌的绝大多数是鲛族工匠，但这时离他们不远处忽然冒出一个怪异的大东西。它像一只海兽，笨拙而有力，在用前肢捶打着一根硕大的梁柱。
“这不是海里的生物啊。这是……”“将风。”雪吟殊接了碧温玄的话，然后像强调似的补充，“河络制造出来的将风。”三个人都沉默下来。这将风显然是特制的，可以在水下行动。可是河络大费周折到海底去帮鲛族建城，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鲛族与河络在城市与建筑上的风格大相径庭，根本没有能相互参照的地方。碧温衡为什么要让河络来帮自己建城？
“看来我们的国主与河络可不是见一面那么简单啊。”碧温玄略带嘲讽地笑笑。
他们想接近那个将风仔细观察一下，但无奈这幻象只能以水央的视角去看。他们即使往前移动步子，也并不能接近目标。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仅有雏形的城中，不止一个河络将风，在这视角之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他们没有看到能够解释水央被追杀的事情。碧温玄神情凝重起来，快速跳过一个个画面，将凝夜思的时间线往后推。
终于，他们又看到了古怪的东西。
那是一群人。准确地说，是一群形貌奇怪的人族男子。在这深海之中，人族本就不该出现。
他们为了能在这海里行动，看上去已然变成了怪物。每个人的四肢都古怪地延展着，面容隐在面罩里，看不清任何表情。
他们似乎有求于水央。但是水央开始这段记录的时候，他们的谈话已经进行到尾声了。看样子水央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我帮不了你们，但也不会出卖你们。请离开吧。”他们所处的地方应该是她的住处。从她随意的衣着上可以看出，这群人是临时闯入的，令她也很震惊。也正因如此，直到此刻，她才刚刚开始记录。
几个闯入者压抑着不快。其中一人说：“箭鱼，我们……”他的话却被为首的男人止住。被称作箭鱼的男人向水央接近：“难道你不想知道，你们的国主到底想干什么吗？”“我说过了，除非你能告诉我具体的事情，否则只对我抛出这样的问题，是没有用的。”水央毫不客气地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国主找来河络又是为了什么？”箭鱼摇头：“我也说过，现在我还什么都不能说。但只要你帮助我们离开这儿，我一定知无不言。”“我不想和没有诚意的人合作。”水央不为所动，“更不想冒着与国主为敌的风险，去救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只要姑娘肯施以援手，我们感激不尽，来日也愿效犬马之劳！”箭鱼声音低沉，带上了深深的恳求之意，看起来他们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水央道，“只是在海中我一向代表公子玄，凡事自当谨言慎行，不应多管闲事惹出麻烦。”“你对碧温玄倒是忠心耿耿，哈哈哈哈。”箭鱼绝望地大笑起来。
“抱歉，不送。”水央再次下了逐客令。
“那么你觉得，碧温玄爱那个魅吗？”箭鱼忽然轻声说。
“你说什么？”水央脸色一变。
“听说那个魅活得很好呢，俨然是碧府的女主人。你说他们两人朝夕相处，要是日久生情，又或者叫外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呵呵。”男人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人的恶意。
“你用这个威胁我？”水央定下神来，流露出一种愤怒，“我更不会救你们了。因为你们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更应该通通去死！”“可惜未必。”箭鱼高声说道，“你想清楚，我可是月晓者！我死了，我探知的真相都会通过月见阁大白于天下！你最好祈祷我能好好活着！”男人的声音在水中凝涩刺耳。汤子期倒吸一口冷气，面色凝重。雪吟殊则略带担忧地看了碧温玄一眼，后者脸色苍白，眼中却有几分怒意。
而画面之中，箭鱼说完这句，不再纠缠，带着他的人转身而去。水央踌躇了片刻，心内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她还是追了上去，喊道：“等等！”箭鱼转过身来。水央无奈道：“我送你们出水。”正在旁观的三人都叹了口气。世人都知月晓者与月见阁可知天下之事，对于他们的信息如何传递却有着诸般不着调的猜测。比如月晓者死去，月见阁便能知道他身上所负的授语术下的内容，便是世间流传的说法之一。显然水央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实际上，这名月晓者所知道的事情，月见阁能否一清二楚，和他活着或是死了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水央却不知道这一层。
接下去就是水央诸般安排，带着这一行人逃回涩海的过程。实际上水央手下可用的人应当不少，但不知是不是为了溯洄海各个节点的稳定，她没有动用太多的人手，而是步步为营，亲自带着这些人奔逃。
她的机敏和对这一海域的熟悉让他们几乎甩掉了追兵。然而，在就要把这些人安全送上岸之前，在深夜的涩海海面，他们遭遇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追上来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鲛人。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要杀死水央、箭鱼等人，每一次出招，都是你死我活。碧温玄等三人面前飘浮的虽只是虚像，却也被那生死相搏的氛围感染。鲜血染红了海面，触目惊心，鼻端似乎都能嗅到丝丝血腥气。
汤子期注视着战局，尤其关注着箭鱼。她收紧手指，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他不能死，一定不能啊！
雪吟殊拍了拍她的背，似在安慰。她感激地笑了笑。
其实此刻如何紧张都已经没有用了。眼前的事都发生在不久之前，已成定局。
战斗的场面没有持续太久，应该是水央中止了它。一切慢慢淡去，等到场景重新明晰，已经天色大亮。战斗早已结束，阳光给海面镀上了一层灿金色。
水央拖着箭鱼艰难地游动。没有追兵，也没有了箭鱼的其他随从，看起来他们已经逃出生天。
水央受了伤，而箭鱼的伤势更重。此时他身上的秘术已经基本失效，他重又变成一个正常人，只是浮出水面的半个身体泛着青色，似是中了剧毒。
“其他人……都死了吗？”他抬起头艰难地问。
“是的，都死了。”水央回答他说，“只有我们两个逃了出来。”箭鱼举起自己绿色的手：“可是，我也要死了。”“是啊。”水央的语气平静，“中了碧氏的奇风之毒，没有人还能活下去。”箭鱼仰头长出一口气：“今天的太阳，看起来很不错。”地平线出现在远处，他们终于见到了陆地。水央不再说话，拉着箭鱼奋力向那边游去。
“会有人接应你吗？”停了一会儿，水央忍不住又开口，“我送你到这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嗯，会有人接我回去的。”箭鱼低声说，“姑娘，多谢。”“其实你回不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水央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反正对你来说，结局都是死掉而已。”“可我还是想回家。”“想家的人，就不应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水央想了想，“现在能告诉我，你在国主的‘秘宝’上看到什么了吗？”“碧温衡有一个大计划，他想要……”箭鱼就要把事情说出来了，然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到底是什么？”水央抓着他急问。她扯下了他的面具，男人露出了他的脸庞。他的口中呕出了大量绿色的液体，很快脖颈软软地垂了下去。
这是毒发了。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撑不了多久，幸而他们已经到了岸边。水央拖着他上了岸，有人朝他们迎了上来。接应的几个人看上去有秘术师也有武士，他们从水央手中把那男人接了过去，对着他一通忙乱，似乎想暂时控制他体内的毒性，但没有任何作用。那男人早就失去了意识。
“别白费力气了。”水央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于心不忍，出言提醒，“还是给他准备后事吧。”那几个人没有特别理会一旁的水央，而是迅速地交头接耳了几句。最后终于有人对她说：“多谢你送他回来。不要紧，我们有办法。”水央轻轻哼了一声。那意思显然是，竟然有人妄想解开奇风之毒。但她很快就知道，那些人所谓的“办法”，根本不是为他解毒。
几名秘术师将他推进海里，接着发动了某种秘术。箭鱼身边的海水疯狂地涌动起来，水流像具有生命一般爬上了他的肌肤，继而凝结成了坚冰。很快，他被包裹在一个厚厚的冰壳之中。
男人蜷缩在冰层之中，如同上古之时被凝在琥珀中的一只飞蛾。
“这有什么用？”不知为什么，水央透出一种愤怒，“你们冻住了他，是，这样他的身体机能完全停止，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毒发身亡。可是那又怎么样？他这样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这我们不关心。”一名秘术师说，“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把他活着带到青都。只要一个人没有死，那么他就是活着。至于别的，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水央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令她难以辩驳。她把这人送到这里，再不能做更多了。几个人拖着男人的冰棺准备离开，水央也转身重新入海。可不知为什么，她入水前回过头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水央显然想到秋叶京来禀报，可她一入水，就再次受到了追击。尽管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但来人仍旧毫不留情，不给她一点喘息之机。她只好一直逃，一直逃。中间有许多断片，凝夜思中的记录残缺不全，但大致还是能看到她一路行来的艰险困苦。
最终她到了销金河，那场阿执也参与过的战斗就是这枚珠子里最后的影像。碧温玄等三人眼前的一切渐渐消融成暗淡的色彩，终于隐没不见。他们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安全静谧的往生湖边。
碧温玄把凝夜思放回水央身边，叫回了仆从好好照料她。三人离开了往生湖。
“这里面有个奇怪的地方。”碧温玄一直若有所思，到了前厅终于开口说道。
雪吟殊道：“你是说，碧温衡为什么对水央紧追不放吗？”碧温玄点点头：“那几名人族，应该是碧温衡要捉拿的人吧。就算水央放跑了他的要犯，事已至此，他何苦非要杀了水央？难道只是为了惩罚一个不听话的臣属？我想他不会这么意气用事。”“不错。水央毕竟是你的人，他拿着这个把柄问责于你，总能获取更大的利益，而不该那样坚决，只为了杀死水央。”雪吟殊略一思索，“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了。”“什么？”“他们认为水央知道那件事情。”碧温玄沉默了一会儿：“他们要杀箭鱼一行人，也是为了这个。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探知了什么秘密，但看来碧温衡绝对不允许那件事泄露出去。他们认为，水央既然帮助了箭鱼，也一定是知道了内情，所以不管不顾，只能杀人灭口。
“他们觉得杀死了箭鱼一行的所有其他人，包括中了毒的箭鱼死去也是早晚的事。所以需要对付的人，就只剩下水央了。既然有国主在背后撑腰，那么什么碧府什么公子玄，都不需要畏惧。
“可问题是，水央并不知道那件事啊！”碧温玄头疼似的捏住了自己的眉心，“这是不是太冤了点？”“他们并不会管那么多，只要杀人灭口就好。那接下去，你想怎么办？”“就像你说的，秋叶京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碧温玄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寒意，“管他来的人是谁呢，把水央和阿执弄成这个样子，这笔账不能不算。”“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这个自然。”碧温玄道，“我难道会和你客气？”他们简洁地交换完了意见。这期间，汤子期在一旁一言不发，好像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事情。ωＷＷ.chuanyue1.coΜ
碧温玄有些在意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
雪吟殊心里却明白得很。他携着她出了碧府，上了车驾。
他看着汤子期。她低着头，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掀帘说：“去汤罗大人的府上。”汤子期像是被他这句话惊醒。她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浮现出惊疑的神色，慢慢地，这种惊疑又汇聚成了一片了然的哀伤。她重又低下了头。
“不，你还是不要去了。”雪吟殊又改了主意，“你先回宫去吧。”“为什么？”汤子期闷闷地说，“你都想到了？”“子期，现在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雪吟殊的神情有些严肃，“那名陷于溯洄海、中毒后被送往青都的人，是月晓者八号，名叫简西烛，也就是叶画莳的丈夫，对不对？”叶画莳在秋叶京住下来之后，他自然把她的相关背景都已经查得清清楚楚。
“是的。”汤子期有些无奈地道，“他的绰号叫箭鱼，而且他上岸之前，我看到了他的脸。”“他去溯洄海做什么？”“我知道他到溯洄海去寻找陛下想要的东西。陛下允诺了他事成之后让他离开月见阁。”“这就更没错了。”雪吟殊点头，“他用授语之术探知的消息，是要用来换取后半生的安稳的，自然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嗯。”“第二个问题，我记得你说过，以授语之术获知的所有消息，那个人……月见石中的那个人，都能一同感知。是不是？”“……是的。”“很好。所以汤大人那里，我不能不去。”问到这里，雪吟殊似乎有了决断，最后说，“但你就不要去了。”“我怎么能不去？”汤子期摇头，“应该做这件事情的人是我，其实与你无关。”“你去了，老师会伤心的。”雪吟殊语气坚决，“他对我虽也失望，可我们早已分道扬镳。而你，毕竟寄托着他的希望。”“那又怎样？”汤子期有些苦笑，“我和你不同，我从来不是他的好学生。”雪吟殊凝视着她，目光幽深，仿佛在索取一份信任。她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心中五味杂陈，无法拒绝，于是点了点头，遵照他的意思，不再坚持与他一同前去汤府。
下车之前，她忽然转身，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她说：“雪吟殊，我很感激。”他只是淡然笑着：“这不算什么。”“老师那里你打算……”“放心。”雪吟殊道，“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好吗？”他的声音低沉，她的心忽然踏实下来，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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