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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
魏忠贤手握锦衣卫东厂之剑,要挟天子,诛杀天下,他与其前辈一样,得意之时,恍然自己就是老大。老太监不明白,他之所以所向无敌,是因为有皇上这张牌。没有皇上,他什么也不是,归根结底,他还是个打工的。
这一年的八月,大工匠朱由校驾鹤西去,年仅二十三岁。大明朝少了一个扯淡的皇上兼好木匠,由于他没留下儿子,所以只得由其弟朱由检继位,也即是明朝的崇祯皇帝。
换了老板,魏忠贤心中忐忑。这几年,干了多少坏事,得罪了多少人,他自己心里最有数儿,新皇上还能信任我吗?
除了新皇上,还有前皇上的媳妇张皇后,她可绝对不会说我好。此时,魏忠贤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些与张皇后搞好关系或除掉她。
大工匠朱由校的张皇后,人还是挺正派的,眼瞧着魏忠贤和客氏整天围着熹宗不起好作用,心中愤恨,一有机会,便跟朱由校说客、魏二人的种种恶行。朱由校听得次数多了,难免嫌她絮叨,为了耳根清净,索性连坤宁宫也去的少,本来我干木匠活就忙,少跟你见面还不行吗?
有一天,朱由校没事闲溜达,转来转去,进了坤宁宫。张皇后正在据案看书呢,一听说皇上来了,赶忙起身迎接。皇上的眼睛还挺管事,瞧见桌案上正摊开的书,就随口问皇后:“你这是看的什么书啊!”
张皇后一听这话,小脸严肃起来,答道:“这书可太值得看了,《史记》里的赵高传!”赵高,不就是那个指鹿为马,杀了公子扶苏和丞相李斯的那个太监吗?皇后没事就数叨魏忠贤,这今儿又琢磨赵高,这个木匠皇上再傻,还能听不出话外之音?
朱由校一时没了话,他心想,我赶紧走吧,要不我这媳妇又要开骂魏忠贤和客氏了,你烦他们,我可是离不开呀!
朱由校哼唧两声,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走了。
其实,张皇后到底看的是不是赵高传,说不准。估计朱由校一听赵高这名字,敏感地自然想到魏忠贤,多呆一会儿的心情立时就没了。
张皇后这态度,魏忠贤还能不知道?
皇上我都玩得转,别说你个皇后了。跟我对着干,那就别怪我收拾你!
说来也巧,有人写了匿名的举报信,扔在厚载门的外面,上面先说魏忠贤的罪行,此外还列举了魏的同党七十多人。这可不是杨涟当初上书那会儿了,经过天启五、六两年的砍杀,魏忠贤觉得恐怖会化掉敢于反抗的英雄,大不了让锦衣卫东厂加班,查出来一刀杀掉,没什么大麻烦。倒是不妨借这个由头,把张皇后干掉!魏忠贤玩这套很熟练。
不过,操作还不能太直白。以前魏忠贤也不是没在朱由校面前说皇后的坏话,但木匠皇上听了以后没动静,是不是火候不够呢?魏忠贤决定迂回作战。
打定主意,他找来了私党邵辅忠、孙杰两个人。魏忠贤道:“二位知道有匿名信这事吗?”
邵辅忠、孙杰道:“知道。”
“你们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吗?”
二人摇头。
魏忠贤道:“这事不能是张国纪干的吗?你们可以弹劾他!”
邵、孙二人闻言吓了一跳,魏忠贤所说的张国纪,乃是张皇后的父亲,俗称国丈。上疏把匿名信这事安在他头上,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堂堂一个国丈,岂是一般人可比,往他头上戴高帽唱赞歌还凑合,哪敢泼脏水呢?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吭声。
魏忠贤笑了,道:“这有什么为难的?我的意思是,你们俩联名上奏一本,就说皇后的父亲张国纪散布匿名的举报材料,而且和皇后相勾结,要谋害我。我估计,皇上看了这奏疏,一定要追究治罪。皇后要是被废了,我的侄子魏良卿,有个女儿,已经成年,正好进宫为成皇后啊!”
邵辅忠、孙杰二人点头答应。
回去以后,奏疏倒是写好了,可一想到要告的人,总是担心惹来灾祸,思来想去,不敢往上呈递。可这是魏忠贤布置的任务,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万一他追问起来,如何是好?
为难之中,他们猛然想到了顺天府丞刘志选,这个人岁数一大把了,可对于名利却是十分热衷,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请他出头,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要说坏心眼,邵辅忠、孙杰都不缺。两人当即找到刘志选,把这项任务的光荣性、艰巨性、重要性,以及完成以后的预期功劳,魏大人的殷殷期望,忽悠了一个老时候。说来说去,中心意思就是一个:您老动笔上奏疏吧!
当时,刘志选在脑袋里急速地掂量。好歹他也是官场上的人,官大官小的,也混到这把年纪了,一事当前,权衡轻重他还是会的。但有一桩,你得能正确地评估形势。刘志选想的是,我这岁数了,还能有多少年活头?都说人无百日好,魏公公也许哪天会失势,可照眼前这架势,他一时半会儿蔫不下来,等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了,那指不定哪年哪月,那时,我也许早不在这世上了。现在,我帮魏公公的忙,他能不重赏我?我先借这桩生意,享几年荣华富贵,活在当下要紧!
打完了主意,刘志选进呈一本,疏中说了一大片张国纪的罪过,最后还特意说一句:皇后指不定是怎么生的呢?来路不正。
过了些日子,朱由校没反应。
御史梁梦环,就是陷害汪文言的那位,就刘志选的奏章又发表评论,特别提到皇后的出身问题。要说这样的事可不算小了,但朱由校还是不吭声,就如没听见,没看见一样,只是告诉老丈人:你注点意,有人找碴儿。
老丈人一听,回老家呆着去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要说魏公公不愧是执掌锦衣卫、东厂的大拿,也许因为他年轻时就是在街头混,什么碰瓷、栽赃、构陷、设局这些玩坏的手段都不陌生。见皇上不理,他又心生一计。
三国时,周瑜与曹操战于赤壁,为了取胜,他和老将黄盖演了一出苦肉计,在帐前将黄盖打得稀里哗啦,再由黄盖向曹操诈降。诸葛亮借的东风一起,黄盖整了许多船只,点着了往曹操的大船堆里一冲,把曹操的人马连船带人烧了个惨不忍睹。魏公公想牺牲几个替死鬼。
魏忠贤暗地里找来一些年轻的小伙子,让他们怀揣利刃,事先埋伏在朱由校上朝必经之处。你想,如果不是魏公公安排,一大帮刺客怎么能随便就钻进宫里呢?魏忠贤装英明,事先还跟朱由校说:“皇上,这阵子咱可得加强安保,我就怕坏人惦记着您。”
上朝走在路上,魏忠贤吩咐锦衣卫,为了安全,你们要认真警卫,各处搜搜,别放过坏人。
埋伏的一帮傻小子稀里糊涂,也许魏忠贤跟他们说的就是做个游戏。哪想得到,游戏玩真的,锦衣卫眼睛也不是用来出气的,一搜就有,一抓就着。二话不说,都扔进诏狱。
魏忠贤这么干,目的是要把这行刺的主使,安在国丈张国纪头上。这罪名安上去,断无生理。
恰在这时,司礼监掌印王体乾来了,魏忠贤便跟他说了自己的计划。王体乾比魏忠贤要谨慎得多,他思索之后说:“皇上整天摆弄家什干木匠活儿不假,但我觉得他什么都糊涂,就是对自己的兄弟、还有皇亲,那可是不薄。如果这事穿了帮,你我肯定小命不保。”
魏忠贤一听,此话有理,琢磨半天,道:“你说的也是啊,可是,今天抓了送进诏狱的人,怎么处置呢?”
王体乾也不是观音,话说得果断,道:“尽快把他们都杀了,免得他们说出好歹来。”
魏忠贤点头称是。黄盖不过是屁股挨了打,事后还能养好。这些社会上找来装刺客的人,脑袋没了,再也安不上了。也许他们临死会大呼冤枉。无效!在魏公公手里,冤死的人多了去了。
魏忠贤在乾坤震荡的天启七年,彻底疯狂了。那年代,多伟大的人物,也没见随便建个生祠的。皇上修个陵寝,那也是死后用。可是魏公公却居然在全国东西南北中,建了几十座生祠。
生祠者,活着的人被供奉之谓也。
想出这主意的,是李寔。他去年被人造谣说跟黄尊素要合谋杀魏忠贤,差点没命。事情平息之后,原官照当,对魏公公自是心中无限地感激。忠不忠,看行动。他与浙江巡抚潘汝桢合计,怎么想个法儿讨好魏忠贤。俗话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俩人想的主意就是:在风景秀丽的西湖边,为魏公公建座生祠,没点想象力,没点创新精神,这主意能想得出来?
魏忠贤闻知高兴得不得了。立即下旨,通报嘉奖。虽说是矫旨,可也是皇上的名义。有最高领袖表扬,这运动就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只一年的功夫,魏公公的生祠便在中华大地到处开业迎客了。拿北京来说,崇文门那儿建了广仁祠,宣武门建了懋勋祠,通州建了怀仁祠,昌平建了崇仁祠、彰德祠,密云建了崇功祠,据说,这些祠大都是省部级干部以个人名义出钱建的,个人名义不假,钱都是自己出的,有几人信呢?
也有不愿意干的,如,好好的一座道观,老道正一心修炼呢,当官儿的说:你这道观得改成魏公公的生祠。老道不干,那就不客气,锁拿进京拷问。遵化道的领导耿如杞,就因为进了魏忠贤的生祠没拜,就被抓进诏狱,由许显纯的锦衣卫镇抚司大加修理,打个半死。
这建生祠的事到了天启七年,更加夸张。
这年的五月,国子监有个生员叫陆万龄,建议在国子监旁边建魏公公的生祠,还写了一道奏疏,居然把魏忠贤与孔圣人相提并论。皇上一般是需要崇拜的,历史上,皇上如果不搞个人崇拜,就觉得镇不住臣民。可魏忠贤一个太监,就因为公检法、国安都是他控制,也搞起个人崇拜,其场面之壮观,远超皇上,这真是千古未闻。
陆万龄的奏疏中说:“孔子作《春秋》,忠贤作《要典》,孔子诛少正卯,忠贤诛东林……朝廷之上,昔为魍魉纠结之区,今日何由开朗?孔孟之门,昔为邪匿冒借之窟,今日何由清明?是厂臣(魏忠贤的专称)驱蔓延之邪党,复重光之学,其功不在孟子下。”让人听听,说魏忠贤比亚圣孟子还伟大,这评价,连皇上也不敢承当!
接着,陆万龄提一个高大上的建议:在国子监西边建魏忠贤生祠。前面供奉魏忠贤,后间供奉魏忠贤的爹和以前的祖宗,还要让皇上亲自撰写碑文。这规格连孟子都得羡慕。
不过,陆万龄只是个生员,没资格给皇上上奏折,他于是找到国子监的二把手,司业林驻代为奏请,林司业觉得这小子太无耻,拿起笔把这奏折横来竖去给涂抹了。他知道这态度要告上去肯定没好,当天夜里,林司业就主动辞职不干了。
可你不干,有人干。另一个司业朱之俊立刻代奏,他还进行了发挥,在大路旁贴出告示,说魏忠贤的功绩,在治水的大禹之下,在亚圣孟子之上。还让国子监太学的学生捐钱。
现在,当我们读到这些历史的记载,会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年代,真有这么疯狂吗?那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真那么没心没肺,脑残吗?而当我们的思绪向前向后延伸,所谓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时候,就会深深地沉思,不知是哪个人说过一句话:历史,往往惊人地相似!林语堂说过,一个政权,只有当它消失后,人们才能评价他的好坏。一个人,即便他活着时、坐拥权力时没人敢说不好,死了呢?拼命搞个人崇拜,到头来都没好结局,连带着那些毫无廉耻捧臭脚的人。历史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天启七年,是魏忠贤以及他的同党,还有他手里的锦衣卫、东厂这两个特务机构,回光返照的一年。准确地说,还不到一年。
天启七年八月,熹宗朱由校驾崩。
崇祯帝朱由检即位后,开始没有大动作,他只把客氏这个妖婆打发到宫外去了。行前这位以奶妈身份被封为奉圣夫人的女人,在朱由校的灵前取出一个小函,内里有熹宗小时出疹时皮肤的结痂,有小时候换掉的乳牙,有脱发等。她将这些东西在灵前烧化,大哭一场,出宫而去。
我们相信,客氏此时的哭不乏真情流露。
客氏被请出宫了,魏忠贤怎么办?他出于试探,上表请求辞职。这纯属试探新皇上对自己的态度。
崇祯没有批准。他要观察一下。论岁数,他可比十六岁的熹宗大,主意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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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氏被请出宫,这是一个信号。
没过多少天,崇祯又命令魏忠贤脱下朝服,换上太监装束,只许在一旁侍立听喝,不得位列朝班,这个信号更强烈。
于是,便有人站出来,弹劾魏忠贤,崔呈秀。弹劾的人中,不乏曾经追随魏忠贤并且得了好处的人,此时也反咬一口。如果没有这样的人,人性之恶劣就没了标本。
前面曾经说过的阮大铖,与杨维垣是铁杆。早就密谋作了准备,瞧着风头不对,立马上疏攻击魏忠贤和崔呈秀,以求自保。
没有依附魏忠贤的工部主事陆澄源首先开炮。接着主事钱元悫,员外郎史躬盛也跟进。最有火力的是嘉兴贡生钱嘉征,上疏列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伤民财;十通关节。再加上人性低档跟着哄的阮大铖等凑热闹,魏忠贤吓得六神无主。
怎么办?魏公公拿出老招数,赶紧进宫,向崇祯哭诉。
但是,崇祯不是熹宗,魏忠贤哭诉得差不多了,他说:行了,你先歇会儿吧。随即让左右朗读告他的奏疏,那里边一条一条的,哪条都是惊心动魄,足以要他的命。
魏忠贤没别的招儿了,就是咚咚地磕响头,一气磕了百十个。就这么,也没磕出崇祯的好脸来,最后只得了俩字:退下!
眼见得乌云压顶,不能让形势就这么发展下去,魏忠贤想到了一个牌友,太监徐应元。这倒不是因为都是同类,而是因为徐太监是在崇祯没当皇上的时候就跟着的太监,这关系说话肯定管用。魏忠贤咬着牙把自己府里的贵重的宝贝拿出来,送给徐应元,请他帮忙说说好话。
徐太监得了钱财,满口答应,进宫见了崇祯,为魏忠贤讲情开脱,没想到,崇祯根本不给面子,不等他说完,就一顿斥责,还将他赶出宫门。老徐图了点财,差事也没了。
时机已经成熟。第二天,崇祯下旨,历数魏忠贤的罪状,谪去凤阳,给老朱家祖宗守陵去吧!徐应元不是给你说好话吗?一块去,到那儿凑手接着玩牌吧!
去就去得了,魏忠贤还要摆一下威风,整了好几百人一路护送,那还不让人告状?崇祯正愁没碴儿呢。立即颁旨,大意是:你个逆贼魏忠贤,盗窃国柄,诬陷忠良,这罪过就该杀了你。客气点,从轻处置让你去凤阳守陵,你不思悔改,竟敢召集亡命之徒,前呼后拥,这和反叛有什么不同?着令锦衣卫迅速将其逮捕回京,严加审讯!
这旨意没法再狠了。
此时,魏忠贤刚走到阜城,正在驿馆里住宿。京城到底还有他的哥们,飞马赶来向他密报谕旨的内容。魏忠贤接到这一信息,不外乎如下感受:
一、完了。回北京脑袋就得搬家。
二、锦衣卫这会儿不姓魏了,自己的东厂提督也没用了。
三、说到了,自己还是个打工的。
堂堂的魏公公,岂能等着锦衣卫的缇骑来抓自己。当晚,他和干儿子李朝钦痛饮一番,对哭一场,双双解带,自缢而死。
魏忠贤既死,崇祯下令,将其家产籍没。
对客氏也不能轻饶,也查查她的家产。
哪知道,这一查,查出了大问题。客氏家中,有多名宫女,好几人已经身怀六甲。一审问,宫女便道出了实情。熹宗不是没儿子吗?有办法,弄几个宫女出来找人跟她们同居,怀孕以后便送进宫中,把生的孩子说成是熹宗制造出的皇子。这客氏也真有谋略。崇祯一听,怒不可遇,下令将客氏拘到浣衣局,一顿大杖,登时毙命。
同党之中,有一个人物不能不提,那就是崔呈秀。
崔呈秀在魏忠贤的同党中,始终是受宠不衰,堪称铁干儿子,官左都御史,纪检监察一把手,其势在魏忠贤之下,众人之上,引得多人趋附,以便攀上魏公公。
魏忠贤被诛,给事中许可征上疏弹劾崔呈秀。说这个五虎的首领应该诛杀。崇祯下旨逮捕治罪,籍没家产。
崔呈秀本已回到老家蓟州,听到消息,知道必死无疑。他与别人不同,要搞一次最后的欢乐。崔呈秀摆下宴席,把姬妾都叫来,站列两旁;将各种奇珍异宝都摆满屋子,呼酒痛饮。喝酒用的都是金玉材质的杯子,喝完一杯,随后将杯子摔碎。这事折腾完了,自缢而亡。
魏忠贤的那一大批同党怎么处置呢?
此时,原内阁大臣韩爌已被召回,任命为首辅。崇祯让他列出魏忠贤的同伙以便治罪。
韩爌开始只列了四十五个人。
崇祯道:“魏忠贤不过是个太监,如果没有那么多官员当帮凶,怎能这样猖狂?现在,无论内外,一律要查明,都得治罪,这才显得是依法治国!”
韩爌还是不想多牵连人,就说:“外面的人不了解情况,咱没必要捕风捉影,抓那么多人。”
崇祯道:“未必吧,可能有的人怕被怨恨,装作不知道。你先回去,咱明儿见!”
第二天,崇祯又召见韩总理等一帮大臣,指着书案上一个布口袋,道:“这口袋里全是奏章,无不是魏忠贤的逆阉旧党歌颂拥戴他的谄附之词。你把这些统计一下,列个表,治罪!”
韩爌还推卸,道:“我不熟悉这工作啊!”
崇祯面露不悦之色,又对吏部尚书道:“这事该你来办!”
吏部尚书王永光道:“我是考察干部的,没给人定过罪。”www.chuanyue1.com
崇祯再对刑部尚书乔允升、左都御史曹子汴道:“这是你们俩的责任,别再推了。”说完,让左右把布袋往二人面前一扔,自己走人了。
一个管司法的,一个管纪检的,你们还往哪推?那就干吧!
俩部长把布口袋扛回办公室,打开整理。
不整也知道,一整更吓一跳,这口袋里一共有二百六十人向魏忠贤效忠,白纸黑字,谁能抵赖?要知道,这二百多人并非百姓,而都是朝廷大臣,就说那个刘志选吧,一个顺天府丞,老大的岁数,还想图个眼前的荣华富贵,想活在当下,没活成,被斩首;苏杭织造李寔,带头搞创新给魏忠贤建生祠,被处充军。
乔允升、曹子汴将这一大批人拟了个处理意见,上呈崇祯裁夺。最终处理结果如下:
魏忠贤、客氏虽已死,仍斩首碎尸;
崔呈秀、魏良卿(魏忠贤侄子)、侯国兴(客氏的儿子)等六人斩立决;
刘志选、梁梦环、倪文焕、许显纯(锦衣卫理刑官,掌北镇抚司)等十九人,都斩首,秋后处决;
魏广微、周应秋、阎鸣泰、杨维垣等十一人,魏志德等三十五人,一并充军;m.chuanyue1.com
李寔等十五人,充军;
顾秉谦、冯铨、王绍徽等一百二十八人,徒刑三年;
黄立极等四十四人,革职闲住。
到此,天启年间的厂卫猖狂终于落下帷幕。实际掐指一算,魏忠贤提督东厂,权倾朝野,只不过三年多的时间,可他的作恶能量却使诸多同行前辈望尘莫及。
朱由检即位后,厂卫作为工具是不可能消失的。这种超越司法的机构,从来就是独裁统治的标配。崇祯自然不能例外。
崇祯十三年(公元1640年),言官熊开元弹劾内阁首辅周延儒,其中有批评崇祯用人不当的意思。朱由检不但不反省,反而怒骂熊开元谗谮辅弼,必使朕孤立于上,乃便彼行私。说他孤立皇上,别有用心,下令将熊逮捕进诏狱问罪。
不久,另一位言官姜埰又因为对崇祯的诏旨提出批评,也被下锦衣卫诏狱。
崇祯觉得这两人竟敢蔑视皇威,指责天子,实在是大逆不道。便密旨镇抚司处死这两个人,以杀一儆百。都御史刘宗周闻讯,立即联络九卿共同上疏营救。
崇祯更怒,将一些参加疏救的官员降职调到京外。
刘宗周不肯退让,在朝见时当面责问崇祯,您刚刚下诏求贤,姜埰、熊开元二臣却以言得罪,本朝还没有因为言官进言下诏狱的,这两个人是第一例。
崇祯没想到刘宗周竟敢指责他滥兴诏狱,反驳道:“法司、锦衣卫都是掌刑的,哪个是公,哪个是私?治一两个言官的罪,有什么大不了。贪赃枉法,欺君罔上,都不能治罪吗?”
刘宗周还是不退,道:“您如果是惩治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就不能不交由司法部门处理。”
崇祯拍案道:“你这是偏向一党,不配担任都御史的职务!”当即将刘宗周革职,下刑部议罪。
应该说,崇祯已经比他哥哥朱由校时期委婉多了。但依然觉得锦衣卫诏狱最好用,只要皇上授意(此时太监提督授意已不行了),就可以很简单地将一个官员抓起来,弄个碴儿治罪那根本不难,都御史刘宗周反对的就是这个。不过崇祯倒也客气了些,没把刘部长送进诏狱,让锦衣卫审,而是交给刑部,走正常的司法。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得寸进尺,再要求崇祯这样一个政治觉悟的人,改变个人说了算的做法了。
个人崇拜、个人说了算就像毒品,有这爱好的没人想戒。
明朝的锦衣卫、东厂的情状,说到这儿,可以打住了。事实就是如此,怎不令今天的我们感慨万端。顺便一提,此后清朝二百多年,接受了明朝的教训,太监这个群体很觉郁闷,因为给他们定的规矩极其严厉。如:干预朝政,与外边大臣来往,砍掉脑袋;见了朝廷官员必须恭敬,路上遇见了一定要低头让路;说话不得高声等。绝无明朝前辈那般神采飞扬,人五人六。想搞点歪的邪的,整不死你!
但,特务还是有的。话剧《茶馆》里那俩专门侦缉拿人的爷,不就是典型吗?耿直的怕大清国亡的常四爷,不就是被那二位爷抓走的吗?没别的,因为那年月有“妄议朝政”的罪名。
大明朝,天启朱由校那短短几年的木匠活,加上魏忠贤挥舞锦衣卫东厂这两把刀,祖宗的基业就断崖式地坍塌了。朱元璋大概知道,他费劲巴力地推翻那个元朝的元顺帝,也是一个大师级的木匠,当年在北京城(大都),都称他为“鲁班天子”,他设计建造的宫殿、宫漏、龙舟,无不构思奇妙。就说宫漏,是古代的计时器,顺帝造的,高六七尺宽三四尺,以木为柜,中置漏壶,以水运行。在木柜上雕有三圣殿,柜腰立一玉女,捧一漏箭,上有刻度,随时浮水而上,显示时刻。柜左悬钟,柜右悬钲,钟、钲各立一金甲神,按时撞钟击钲,不差分毫,钟、钲响时,两边的雕凤镂饰,也飞舞应和。三圣殿两侧,分别为日、月宫,宫前各站立飞仙三人,一到子午时刻,飞仙则合为一队,鱼贯而行,度过仙桥,到三圣殿前舞拜,时间过,又退还原处。再说龙舟,元顺帝建的龙舟长一百二十尺,宽二十尺,上建亭台楼阁,整个造型酷似一条龙,行驶起来,龙的口、眼、头、尾都动起来,里边有机关,龙爪会自动拨水。任谁说,这也绝对够得上大师级的作品,真让人怀疑,熹宗朱由校是跟他学的木匠手艺。
可朱元璋能想得到吗?他推翻了一个木匠皇帝建立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后,又因为一个木匠皇帝瞎折腾,亡了大明,论责任,朱由校那个弟弟崇祯只是最后接盘的。
有一个声音在历史的天空回响:没锦衣卫、东厂,那还叫皇上吗?
不断重复的历史,何其可悲乃尔!
2017.11.15
参考书目:
《中华全史》
《中华史鉴》五、六卷
《明史演义》蔡东潘著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明史》
《中国历代宦官》廖晓晴著辽海出版社
《中国历代官制》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极品爪牙:明朝厂卫情状更新,第九章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