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逃!逃!
小飞鼠拼命地挥动着双臂朝前方游动,寒冷刺骨的湖水击打着他的身体,撕裂的伤口痛得发憷。
但他不能停下来,他要逃走,逃离辛牧羊的射程,逃离他们的包围,逃离那片土地,他残留的血迹还在那块土地上逐渐冰冷,他的心也冻成坚冰,没有人能体会到他此时的感受,就连他自己也难以体会。
他已麻木。
他的手脚已麻木得毫无知觉,只是机械向前挥舞。他的身体已麻木得僵硬,痛楚冰封在体内,大脑都难以感知四肢的存在。
他的心,就连他的心也是麻木的,冰冷的,毫无知觉的。
他感到心中空落落的难受,但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不知是否因为湖水压迫了他的神经。
他从潜入湖底到现在都没换过一口气,冷水却不知灌进多少,肺叶炸裂般的难受,整个人都要昏厥过去。
但他并没有昏过去。
他非但没有昏厥,反倒出奇的清醒。他体内似乎潜藏着一股惊人的意志,这股意志支撑着他前进,使他保持清醒,这是一种人类近乎本能的求生欲,但却很少有人彻底激发出这股意志。
湖水很冷,几乎要将他冻成冰块,但他却很感激这潭湖水,若是没有这潭湖水遮掩了他的踪迹,此刻他只怕已丧生在辛牧羊的箭下——他并不知道辛牧羊已退出追踪。
尽管他已筋疲力竭,但他还是不停地朝前游动,他不能停下,否则就算不被人追上,他也要冻僵在这湖水中。肺叶中残存的那口气几乎已耗尽,他也不敢探出水面,他并不知晓外面的情况,以他现在的伤势,只要被对方任何一人发现,他便难以活命。何况,就算他已逃脱对手的追捕,只要被别人发现他的身份,知道他身怀琼浆玉液,顷刻间便要丧命。
小飞鼠眉头紧锁,他发现自己现在已无人可信,不,不是现在,而是阿颖将暗器发出的那一瞬,从那一瞬间开始,他便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眼光。当阿颖表明要和他一同对敌时,他看得出她眼中的兴奋、热切,但她最终却向他出手了。
小飞鼠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阿颖或许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纯真无邪,其实她一直想要对他施以杀手,只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这当然也是阿颖的聪明之处,先与他交上朋友,取得他的信任,等到他处于危崖之上时,突然给他最后一脚。她的一切善良、纯真、不谙世故当然都是做给他看的,她早已认出潜伏在宏瑞楼周围的武林人士,根本不需要小飞鼠为她一一指认。
小飞鼠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暗道:“但这也怪不得别人,人家早就告诉过你自己的目的。”
这也是阿颖的聪明之处,但凡懂得说谎的艺术的人都知道,能骗得过别人的谎言通常都含有几分真话,教人真假难辨。
但我为什么会感到难受呢?尔虞我诈本就是江湖中的常事,难道是我已许久未被人骗过的缘故?
小飞鼠感到脑袋越来越沉,他想浮上水面换气,但身体却像是被绑上了一块几百斤的巨石似得沉重,最后他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他合上眼睛,沉入水底,闭上眼睛的那一瞬,他心里竟有浮现出阿颖带着小红帽的模样。
阿颖呆呆地望着湖面出神,湖水突然泛起一串浪花,一个脑袋探出水面,阿颖看到张顺的脸色便已知道结果,但还是忍不住要问:“没有?”
“没有。”
阿颖咬着嘴唇道:“这周围你都找遍了?”
“我已经找了三遍了。”
“可是却还没找到,”阿颖瞪着张顺,道:“方才明明是你说小飞鼠游到此处便沉入水底。结果呢?你捞了大半夜他的半根毫毛都没找到!”
张顺唯唯诺诺地道:“二小姐,或许……或许是有人把他救走了?”
“屁话!”阿颖眼睛瞪得更大,叫道:“你怎么不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恩?现在整个杭州城谁不知道他小飞鼠怀着那东西?谁会来救他?”
张顺额头上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水还是汗,他小声道:“会不会是被寻常人家救走的?”
阿颖冷笑道:“哼哼,有哪个寻常人家会大半夜来游湖?何况,本小姐在湖边守了半个晚上也没见半个人影,你是说本小姐眼瞎吗?”
也无怪阿颖这般生气,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苦寒,在湖边吹了半个晚上的冷风,明明已经到手的鸭子却让它给飞了,换做谁也要生气。
阿颖叉着腰瞪了张顺半晌,忽然道:“我们追了近一个时辰才追到这里,对不对?”
张顺道:“是。”
阿颖又道:“然后你就说小飞鼠的气味突然在此处消失了,江湖中都知道你在水中寻人的本领可是一流的,我们自然相信你的话,对么?”
张顺道:“是。”
阿颖道:“此处既无人经过,小飞鼠又身受重伤,那自然是他力有不逮,昏厥在湖中,对么?”
张顺不明白小姐为何将之前的事又重提一便,却也不敢发问,只能应道:“是。”
“小飞鼠明明就在水中,你却足足寻了三遍都没找到,这又是为何?”阿颖声音突然一凝,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已经在水下寻到了小飞鼠的尸身,心生贪念,想要独吞宝物对不对?张顺啊张顺,枉我妙绝山庄素来对你不薄,你却这般对我?”
“这……这……这又从何说起?”张顺急得脸色发白,舌头打结。
阿颖冷冷地盯着他,眸子中散发着寒意,良久,她终于收回目光,对着缩在水中瑟瑟发抖的张顺冷声道:“希望你不要骗我,再搜!”
温润的阳光轻抚着湖面,轻风荡起层层波纹,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船在湖面上划开一道水纹,缓缓前行。袅袅炊烟自船尾飘散,一绿衣女子正蹲在炉子旁,用折来的荷叶轻轻煽动着炉火。炊烟掠过她的发梢,她的面容却还是那般柔美秀丽,始终未曾变样。淡绿色的衣裙自腰间紧束,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姿,微卷的衣袖下那双玉臂比湖中的莲藕都要白上几分。船舱中似乎传来一阵动静,她柳眉一簇,款款步入舱内。
“你醒了?”颜云霜望着小飞鼠浅浅笑道。
“唔,”小飞鼠闻声转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不由得眉头紧皱,见到颜云霜,讶然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颜云霜失笑道:“这是我的船,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小飞鼠躺在床上,半晌后终于忆起事情的前后,微微叹息,若不是胸口不时传来的阵阵疼痛提醒着他,他倒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绚丽奇幻的梦,现在是梦醒的时候,他还在船上,颜云霜还在身边,他们正在畅游西湖。
可这终究不是梦,小飞鼠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暗想。
他回过神,望着颜云霜道:“我以为你顺流南下了呢!”
颜云霜白了小飞鼠一眼,无奈地道:“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可突然接到四公子的话,他说让我等在这里捞一个人。”
她望着小飞鼠,似笑非笑地道:“这不,我就只能在这里当苦力了。”
小飞鼠苦笑道:“又是四公子?他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一样。”
颜云霜摇头笑道:“你这人实在不让人省心,前些日子在金宅四公子帮了你一次,现在又救了你一次,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害你?”
小飞鼠笑道:“可能是我的肉太香了吧。”他已隐隐猜到金宅中燕小蝶的主人便是四公子,倒不是很惊讶。
颜云霜摊开手掌,九颗豆大的珍珠在她掌心闪烁着动人的光泽。颜云霜望着掌心的珍珠,轻笑道:“竟有人舍得用珍珠来打你,看来你这次是惹上了情债。”
小飞鼠笑容突然停顿,嘴巴抽紧,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
颜云霜在醉春楼多年,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她一看便知自己戳中了小飞鼠的心事,不动声色地将珍珠收起来,嗔道:“见到你我就知道这最后的几坛竹叶青也是保不住了,不过,无论如何你先把药喝了。”
小飞鼠也笑了,道:“来来来,醉春楼第一歌姬亲手煎的药,我可是等不及要尝一尝了。”
不管是第一歌姬,还是第一美人,煎出的药的味道却都是一样的,都是苦的。越苦的药往往越见效,但再见效的药喝起来味道都不会好过。
小飞鼠一口气把药喝完,现在只想喝水,用水将嘴巴里的药味冲淡,至于竹叶青,早就被他忘到旮旯里了。
颜云霜在偷偷地笑。
小飞鼠喝了七八碗水后终于能说话了,他叹道:“我才算明白你的意思。”
颜云霜抿嘴偷笑道:“我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
小飞鼠道:“你表面上好心为我煎药,其实呢,你早就知道我喝了这么一大碗药之后,除了喝水再也不会想喝其他的东西,这样你最后那几坛竹叶青就算是保住了。”ωWW.chuanyue1.coΜ穿书吧
“哈哈,”颜云霜笑得花枝乱颤:“你们江湖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饶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小飞鼠道:“但你也莫要得意,早晚我要把你藏得酒都喝个精光!”
颜云霜轻抚胸口,娇笑道:“好啊,我等着那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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