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颖被无弦老人的眼神盯得遍体生寒,勉强笑道:“老人家你怕是搞错了,琼浆玉液还在小飞鼠手里,我又怎么可能拿到?”
无弦老人摇摇头,固执地道:“以前在,现在却不在了。”
他手腕一翻,竖琴在空中转了半圈,那只茶杯虽还紧紧地黏在上面,杯中的茶水却化作千万到剑雨,向阿颖笼罩而去。
阿颖连连后退,却毫不慌乱,右臂一挥,衣袖裹着茶水已将上面的力道尽数化解。
无弦老人轻咦一声,耳朵动了动,像是有些惊异地道:“这是‘春风拂面’,你怎么会这招式?”
阿颖嗔道:“你这老头儿好不礼貌,连个招呼不打就动手,姑奶奶用什么招式还要向你汇报一下吗?”
无弦老人面露迟疑之色,手下动作却毫不缓和,也不见有何动作,琴上的茶杯突然凌空而起,朝阿颖飞去。这茶杯宛若被无形之人端着,东摇西摆,进退有据,只朝着阿颖的穴位飞来。
阿颖娇喝一声,衣袖好似突然延伸了几寸,内里真气流动宛若有形之物与茶杯碰在一起,“嘣”地一声,茶杯裂成碎片。
无弦老人道:“春意盎然!”
“该我了!”阿颖衣袖一卷,碎瓷片被她卷入袖中,脚下如蝴蝶穿花,姿势身为优雅,待要走到无弦老人跟前,原本鼓得好似一堵气墙的衣袖中骤然射出无数个碎瓷片,散在无弦老人面上、身上。
“春风化雨!”
无弦老人手指轻轻一拨,耷拉在竖琴上的断弦直立而起,将碎瓷片一一击落。无弦老人沉声道:“这是大护法自创的招式,你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阿颖冷笑道:“好笑,好笑!什么狗屁大护法,他能想出来的招式,姑奶奶我为什么就不能?”
“大护法天纵奇资,内力之深厚,修为之高深,又岂是你能揣测的!”
无弦老人琴上的断弦已化作利剑刺向阿颖,但这次他手下却留了几分力道,存心要试探这少女手中究竟还藏有多少招式。谁知他愈看心中愈发的惊疑不定。
“春风满面!”
“寻花问柳!”
“夏山如碧!”
“赤地千里!”
……
阿颖似也发现了他的意图,偏偏要将手中所学施展个完全,无弦老人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阿颖舞完最后一式,他大张的嘴巴已几乎能塞得下一个咸鸭蛋。
“这……这,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阿颖抹掉额头的汗珠,微微喘息道:“姑奶奶自己想出来的!”
“不可能!不可能!”
旁边的比斗已一一落幕,妖娆女子搀扶着索命鬼和长舌鬼、食尸鬼一道走来,却见到老大像个疯子一样,嘴中不停地叫喊着“不可能”。四人目光交织,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讶然的神色,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引得老大如此疯狂?
无弦老人突然狠狠地盯着阿颖道:“不对!肯定是有人教你的,对不对!”
他的神情就好似阿颖一旦说出一个“不”字,他就要生生撕裂对方一般。阿颖打了个寒颤,不由得道:“确实是别人教我的?”
无弦老人呆了半晌,才吐了口气,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大护法传授给你的。我就说,这世上除了大护法,哪还有如此聪慧之人!”
阿颖不服气地道:“但我却不认识你说的那什么大护法,教我的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你那朋友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样,比你们的大护法年轻吧?”
“二十出头,”无弦老人皱眉道:“如此年轻之人怎么可能创出这么巧妙的招式。是了,一定是大护法假扮的。”
他们五鬼跟随大护法多年,却从未见过大护法的面容,对他的年纪自然也只有猜测。可他们却未曾想到大护法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如今的大护法正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也是这套功法的创始人。
其他四鬼半天才搞清楚状况,也一致认为那少年就是大护法假扮的,如此说来,面前的这位少女竟是大护法的传人?
看着他们坚信不疑的神色,阿颖撇了撇嘴,照那老头儿的话来说,阿容最少也有五六十岁了,可他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那种年纪的人。不过就连阿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套招式的精妙,那究竟阿容是如何得到这套功法的呢?下次她一定要问个明白,但眼下却不得不假装成那大护法的弟子,这样才好找机会溜走。她已看到‘风雨雷电’四人的惨状,若无意外情况,仅凭她的本领是绝不可能从这几人手中逃脱的,只是不知道那大护法何时出现,万一被他拆穿了,那可就不好过了。
阿颖心中念头百转,笑道:“喂,几位老鬼,你们口中的大护法真的那么厉害?”
五鬼面露崇敬之色,齐声道:“那是自然,天下没有大护法做不到的事情。”
阿颖掏了掏耳朵,既然扮作人家的弟子,听一听别人对他的吹嘘似乎也是应该的。阿颖望着无弦老人道:“那你和那大护法比起来,如何?”
无弦老人闻言,额上立刻冒出豆大的汗珠抖得像筛糠一般,跪在地上,颤声道:“不敢,不敢。”
阿颖未曾想到这人就像是一道魔咒一样令他们害怕,问道:“他对你们很凶吗?”
无弦老人虔诚地道:“承蒙大护法相救,不然我们哪有今天!”
阿颖感到一阵无趣,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提他了。”m.chuanyue1.com
无弦老人这才稍稍平静,起身坐在岩石上。妖娆女子拍手笑道:“原来大护法对此早有安排,不知不觉中已将那宝物搞到手里了,也不知大护法临走前有何指示?”
最后一句却是对阿颖说的。阿颖咬着嘴唇,道:“哼,还能有什么指示!自己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既然大护法自有安排,我等也不便插手,就放这姑娘走吧。”
“不行!”食尸鬼冷冰冰地吐出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
妖娆女子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对大护法的做法有所怀疑?”
无弦老人咳了一声道:“二弟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仿佛瞟了阿颖一眼,又道,“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这姑娘应该是绝妙山庄的后人。她是名门正派之后,若是落在我们手中,还能好端端地回去,那些正道之士又会怎么想?”
妖娆女子沉吟道:“老大的意思是?”
长舌鬼轻抚着手指,冷笑道:“我们若是就这么放她走,那些侠义之辈定会怀疑这姑娘与我们暗中勾结,怀疑她的清白之身。”
索命鬼道:“那我们也不能伤害她。”
食尸鬼道:“我们自然不能伤害她,但也不能让自命侠义之士伤害她,所以还是让她和我们一路比较妥当,这样我们还可以保护她。”
他说话一向甚少,此刻居然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来,足见他对此事的关心程度。
无弦老人点头道:“老二说的没错,只有这样才不会招致正道之士的怀疑,他们定然以为琼浆玉液还在小姑娘手中,我们五鬼索要不出,就只有将她囚禁。”
阿颖咬着嘴唇道:“我才不信你们说的话呢!我哥哥是妙绝山庄的大公子,谁敢动我?”
长舌鬼道:“那是你在江湖中混得少,还没见过那些侠义之士的‘侠义’之处。”他故意将“侠义”二字咬得极重,使人一下子就能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阿颖仰着脸瞪着他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你们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像是好人。”
索命鬼哈哈笑道:“谁说我们是好人?我们五鬼可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大恶人,傻子才会去当好人!”
无弦老人叹道:“既然姑娘不信,老朽就只有证明给你看。湖州还在锱铢门的势力之下,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将派人来夺取宝物。树上的朋友们都下来吧!”ωWW.chuanyue1.coΜ
话音刚落,树丛中忽然腾起数人,朝远方疾驰。无弦老人手指轻轻在断弦上抚动,那神情好似真的在弹琴一般,阿颖仿佛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在耳边荡漾,曲调优美。可那疾驰的人却突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也不会动了。
无弦老人道:“你若是去那几个人的衣层里翻一翻,定能找到锱铢门的标志。他们早已派人跟踪你许久了。”
阿颖忽然想起那日阿容的手法,讶然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惊弓之鸟的故事?更羸昔年箭术冠绝天下,之所以能虚发下鸟,只是因为他将鸟儿体内的箭意引发出来而已。”无弦老人轻轻抚摸着竖琴,缓缓道:“那几人就像那受伤的鸟儿。他们之前见过我出手,我的剑意早已埋在他们心中,此刻我将剑意激发出来而已,所以他们就倒下了。”
阿颖道:“那你的琴为什么能发出声音?”
无弦老人摇头道:“它并没有发出声音,你听到的是你的心声。”
阿颖问道:“心声?”
“你以前自然听过别人弹琴,琴声早已印在你心中,我不过是模仿了琴者的动作而已,你由此自然联想到了之前所听到的琴声,琴声便由此而来。”他那一双灰白色的眼眸盯着阿颖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的眼睛为何我总像是在盯着你?那也是你的心声,我并不能看到你,但我让自己觉得可以看见你,神情自然就像是能看到你一样,你见了我这神情就真的以为我能看到你。这两者的道理是一样的。”
阿颖怔了半晌,拍手笑道:“好妙的主意,你真聪明。”
无弦老人又摇了摇头,道:“这是我跟大护法学的,我的本领不及他半分。”
阿颖再次怔住,心里愈加怀疑阿容的身份。
无弦老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又道:“其实你用不着迟疑,大护法最精明的还是他的剑招,所以他虽然经常易容,但腰畔上的剑却是不会变的。他的剑总是斜斜地挎在腰左,方便出剑。而他的那柄佩剑则是上古十大神剑的龙泉剑,为欧冶子和干将两位大师练手铸成,据说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你只要看过他的剑,便知道他是不是大护法。”
阿颖身体一震,道:“你说的可是当年伍子胥赠给渔翁的那柄剑?”
“不错。”
阿颖道:“那想必就是他了。”
她确实见过那柄剑,阿容什么都肯答应她,唯独那柄剑却怎么也不肯送她,其实她也并不是想要那柄剑,只不过见阿容如此珍惜,便故意想要过来。后来阿容终于同意给她瞧一瞧,那柄剑和无弦老人口中说的龙泉剑别无二致。
无弦老人叹道:“既然大护法连龙泉剑都肯让你看,那你的身份自然假不了,本来我还有些怀疑,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阿颖怔怔地道:“原来他就是大护法。可他为什么要对你们说琼浆玉液在我手里?那宝物一直被小飞鼠拿着的呀!”
无弦老人看了阿颖一眼,面色有些怪异地道:“大护法并没有告诉我们琼浆玉液在你手里,只不过当下武林人士都认为琼浆玉液在你手里。”
“为什么?”
无弦老人的面色更加怪异,道:“因为小飞鼠已经死了,杀他的人却没有找到那瓶玉液,而你却是最后见到他的人。”
“这……这怎么可能!”
无弦老人灰白色的眼眸盯着她,不说一句话。
阿颖不由得信了几分,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朝其他四鬼一一望去,却见他们脸上的是赞同之色,脸色骤然灰暗下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并不能了解自己对小飞鼠的感情。只不过从小到大身边的人一直宠她溺她,就连她初入江湖中碰到的第一个人——阿容也是娇惯着她,他们都事事依她,希望可以给她快乐,可她却并不快乐,她觉得很无趣。
只有小飞鼠,和小飞鼠一起的时候,她从不会觉得无趣。小飞鼠并不事事顺她,偶尔两人还会拌嘴吵闹,但她却很高兴,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对她,把她当作朋友,而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只有在小飞鼠身边,她才体会到朋友之间的感觉,或者那不叫朋友,而是……而是那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感情。
阿颖过了半刻钟,才轻声道:“谁杀了他!”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已嘶哑。无弦老人眼中浮现出怜惜之色,他像是总能体会到旁人的感情,他虽然是瞎子,但却往往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他已从阿颖身上“看”到了不幸。
他缓缓道:“不知道,没人知道是谁杀的,但尸体却是锱铢门的人发现的,锱铢门世代行商,信誉向来是最好的。”
阿颖又不说话了,谁也没想到她这次足足沉默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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