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姚倩和方驰算是彻底告吹了。本来准备买了房子就结婚的两个人,却因为房子而分道扬镳。他们分手的理由渺小得可怜,寡淡得可笑。
一个月后,姚倩嫌原来的手机号资费太贵,换了新号,她的这一举动似乎是无意为之,又似乎是早有预谋。她当然没有告诉方驰新号码。
五个月后,姚倩家的老房子拆迁,他们举家搬迁到95平米的宽敞的安置房中。方驰已成为过去式。“忘了那个人吧!”姚倩告诉自己。
崭新的安置房里虽住着舒服,但却经常停水,停电,为此,姚倩准备了一大包蜡烛,刚开始她还觉得点蜡烛挺浪漫,但久而久之,一个人在黑暗中,看摇曳的烛光,思念一个曾在意过的男人,心,有些蛰痛。从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男人,突然好几个月不在她身边烦她,听她笑或者哭或者发发小脾气,可怕的寂寞与无聊便会悄然来袭,包裹,缠绕着她。她裹紧被子,吹熄了蜡烛,却吹不走那个曾经可爱现在可憎的男人。
方驰现在习惯性地每天拨打一次姚倩的手机,得到的回复永远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还每隔一段时间不定期到姚倩家门口去转转,不料那里竟变成一个大建筑工地,听人说那里将会建几幢房子。
房子,成了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太行王屋山。谁都不愿意当移山的愚公。
方驰唯一的寄望是姚倩的公司,但奇怪的是,他去过许多次,竟一次也无缘碰到她。
那天,是平安夜,也是他28岁的生日。他独自了无生趣地在小酒馆里吃了顿晚餐,心烦意乱地喝了许多酒,又到卫生间里吐得一塌糊涂。他本以为买了房就能同姚倩结婚,为他母亲找个城里的儿媳妇,生个城市户口的胖孙子,却没想到买房竟成了他们关系的终结。
他期待今天姚倩能给他哪怕只言片语的祝福,然而,他终究没能等到。他忽然怀念起姚倩的浪漫,这个精明的小女人会记住任何一个节日,然后缠着他要礼物,一个几块钱的发卡,一枝偷摘来的月季,一盒巧克力都可以让她开心许久。
他为她买了一幅拼图,独自在家花了3个小时都没拼成功。他想像姚倩嘲笑他又笨又傻的样子,她可以三下两下把那幅图拼起来,然后故意留下几块给他拼完,她还会在一旁兴奋地夸他:“我们家方方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嘛。”
他买的拼图是一座木头房子,可惜能将房子拼完整的那个人不在身边。也许,他将永远失去她。若没有她,守着一座空荡荡的房子又有何意义?
姚倩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方驰在她公司的办公楼下抽了许多枝烟,呛得剧烈地咳嗽。他平时是不抽烟的,只因烦闷才买了包烟一气吸完。眼看姚倩办公室的灯灭了,方驰心里一阵激动,伸手拦了辆的士。
姚倩刚到大门口,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粗壮手臂已经裹挟着她的全身将她抱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塞到一辆计程车里。
“救…”她惊恐地想大声呼救。
未等她喊出那个命字,嘴已被火热的唇堵住,在短暂的失神后她紧抿住嘴,不住地扭动着被压住的身体。她呜呜地喊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刚喝过很多酒,喷出的酒气令她惊恐。姚倩想大声呼救,因为眼前的男人已经将手伸至她的短裙缝隙,似乎下一秒就要再做出什么更危险的动作。不可以!她想叫喊出声,已经决定下一秒和他拼个鱼死网破。此时,男人却用着这那记忆尤深的嗓音在她嘴边嗫嚅着:
“小倩,我想你。”
她的心为他筑起的闸门轰然被冲撞开,身体却想拉开车门冲出去,但被方驰浇着火焰的眼神吓住了。似乎她一拒绝他,他就会将熊熊之火点燃并跟她同归于尽。
的士停下了,姚倩一看,原来是这里,他们从前一起买的房子那里!不,现在是方驰一个人的了。也许,这里还住着一个叫露露的女主人。
方驰抓住她的手丝毫不问她的意愿,直接拖着她往一个单元走。一楼,二楼,他们一直上到七楼。光秃秃的毛坯房,墙上糊着水泥,连扇门都没有。方驰将她推进屋里,一步步逼近她,她后退着,睁着血红眼睛的方驰却将她抱紧,挤压,揉碎……
她倏地掉进一个巨大的无底的深渊,她一点点沉沦,沦陷。快感与痛感,征服与屈辱。天塌了,地陷了……
姚倩缓缓穿好自己的衣服,扬手准备狠狠地给他一巴掌,手却被他捉住了:“我们结婚吧!”
这是方驰第二次求婚。他的第一次求婚于姚倩像看一场与已无关的绚烂的烟花,第二次求婚却似一场海啸,顷刻间让她整个世界山崩地裂。
方驰像个孩子似的默默地流泪了。姚倩受不了男人哭,方驰的眼泪让她心软了,此前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穿】
【书】
【吧】
“猪头,哭得丑死了!”一听到快一个世纪没同他讲话的姚倩终于开腔了,还亲切地叫他“猪头”,他转瞬破涕为笑,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说:“老婆,走,结婚去!”
2
“妈,我要结婚了!”方驰给乡下的母亲打电话,他开心得像个孩子。
“跟谁?”
“姚倩!就是上次在我住的地方碰到的那个女孩子。”
“她脾气不是很好,对我们也没礼貌,妈不喜欢她。而且,她那么瘦,将来生孩子也不容易啊!儿啊,你工作那么好,又在城里买了房子,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不要委屈了自己啊!”
“放心吧,妈,小倩人很好。”方驰心想,老人的心可真是操得远啊,婚都没结,倒想到生孩子了。不管怎样,这婚他是结定了。
在方驰的死缠烂打下,姚倩这一关算是勉强通过了,但丈母娘却是道极难迈过去的门槛。姚倩母亲自打听说方驰竟背着自己女儿同一个售楼小姐眉来眼去后,便再对方驰没了好脸色。一听他俩突然要结婚,姚母立即劈头盖脸地将方驰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姓方的,你安的哪门子祸心?当初追倩倩的是你,现在甩倩倩的也是你!如今想起倩倩的好了,想吃回头草了?早干吗去了?我可是看明白了,那个售楼的骚狐狸把你甩了吧?我家倩倩多好的孩子,哪一点配不上你?这几个月被你气得瘦了好几圈!你买房子不写倩倩的名字什么意思?难不成想独吞,再养个小的?我告诉你,我们姚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姚母又转向姚倩说,“倩倩,别信这个两面三刀的人,他今天来求你,明天不知道怎么变呢!他不就是个农村来的吗,没长三头六臂,工作也很一般,钱又没几个,哪里配得上你!明天我给你介绍个大学教授,有模有样,有房有车,比他强几百倍。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别在他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姚倩狠下心对母亲说:“妈,我不要什么教授,我只想跟他。现在穷就穷点,将来他会发达的!”
姚母拗不过他们,气得直拍沙发,只得行使家长的权威再次放狠话:“要结婚可以,先把我家倩倩的名字加到房产证上去!”
方驰唯唯诺诺地说:“那是当然,本来结了婚就是一家人。我明天就去房产局办手续。”
姚母无可奈何地说:“倩倩啊,叫你吃肉你非要喝稀粥!将来有你哭的一天!”
姚倩抽抽答答地哭着离开父母家。路上,他将胸脯拍得山响:“放心吧,老婆,我方驰绝对不会让你天天喝稀饭。”
“那我每天吃什么呢?”
“我把你当菩萨一样天天燕翅鲍肚海参燕窝地供起来!”
姚倩两手一摊:“我恐怕只是个无福享受的泥菩萨,每天还得糗着到你家借宿,还要担心你房子里有没有别的女人!”
“老婆,我们明天就去办房产证,上面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以后,你就真是我老婆了。我再慢慢把你变成无齿下流的老太婆。”
姚倩绝计想不到,随后的几个月,她竟真的成了每天喝稀饭的“老太婆”。
“方驰,如果一个未婚的女孩怀孕了,你说这是喜剧还是悲剧?”姚倩没头没脑地问。
面对这个古怪的问题,方驰并不觉得奇怪,相反,古灵精怪的姚倩如果哪一天表现得特别正经,反倒会让他感觉不自在了。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如果那个男人喜欢,那就是喜剧,如果不喜欢,那当然是悲剧了。”
“如果那个女孩是我呢?”
方驰当时正在喝水,姚倩的话令他猝不及防,一口水呛得他咳了半天,脸涨得通红。“小倩,你不是真的吧?别乱开玩笑啊!”
“猪才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短暂的惊喜从他脸上划过,瞬间转成忧虑。他不安地在房间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双手紧握,又松开,插进裤袋,又拿出来,不知究竟该安放在何处。
他一丝一毫的细微举动都没能逃过姚倩的眼睛,她眼中残存的希望瞬间破灭了,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冷笑道:“原来是我太傻,自导自演了场悲剧!”
等方驰回过神来,姚倩已经跑远了。方驰蹲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那么容易就中弹了呢?”
3
江城的天冷得像刀割,回家的路长得没有尽头。
姚倩夜游魂似地在人烟稀少的路上奔跑,回到家关上门将自己闷在闺房里,禁不住泪流成河。姚母急得不停地在外敲门,拍门,只差找人来撬锁了。姚倩哭累了,也哭饿了,神情呆滞地晃到门外,对母亲说:“妈,我怀孕了。”
一听说女儿怀孕了,姚母气得指着她破口大骂:“我的傻姑娘呀,你婚都没结就怀孕,这会让他们家瞧不起的呀!特别是那个封建的破农村,越发不会把你当人看!我家又漂亮又聪明的姑娘怎么碰到这个鬼姓方的农村娃就变得又笨又傻,真是鬼迷心窍啊!我早让你们两个断了算了,你非不听老人言,现在后悔了吧?”
“妈,我想吃饭。”
“吃什么吃?饿死你肚子里那个小杂种!”姚母还想说更难听的,但一看到女儿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心下不忍,便盛了一大碗饭,上面堆满了鸡肉、青菜。姚倩端起那碗沉甸甸的饭,眼泪止不住滴落到碗中。她像刚从饿牢里放出来似的,三下两下将满满一碗饭和着咸咸的泪水全吃完了,还向母亲要。
“倩倩呀,再不能瞎吃了,吃多了就真嫁不出去了。”
姚倩哭哭啼啼地说:“反正也没人要……”
姚母猛一拍桌子:“什么?他姓方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就想拍屁股走人?门都没有!我找他去!有我在一天,他就要对你倩倩负一天责任!”
姚母不顾姚倩的百般劝解和阻挠,准备杀到方驰的单位,搅它个地覆天翻。
“妈,你要是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爸爸你就尽管这样闹下去!”女儿的话震慑住了姚母,她气得右手不住地拍着桌子,只差将餐桌掀翻了。姚父将她扶到床上,生怕她高血压复发。她坐在床边,不时拍着大腿哀声叹气。好不容易平息了火气,姚母捂着胸口说:“你把姓方的叫到家里来,我好好地跟他谈。”
姚倩赌气地说:“我不想理他。”
“那好,那你马上去医院把这个孩子打掉。跟那个姓方的农村娃一刀两断,各走各路!”
“妈,我舍不得。”
姚母没好气地说:“你主要是舍不得那个农村娃吧?你妈就舍了这张老脸,去找人家跟你结婚……”
“妈,别去找他,等他来求我!”姚倩抹着眼泪说。
“你呀,跟你爸的脾气一样死硬。现在主动权在人家手上了,房子也是人家的,孩子也是他的了,你有什么呢?女人啊,手上没一样能掐得住男人的东西是会被男人牵着鼻子走的!我现在就去找他,见到他一问,就知道他的态度了,是分是合从长计议。这事不能再拖,男人晚点结婚不要紧,但你年纪不小了,没有时间再这样耗下去了啊!”
母亲说得有理,她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了。
而此时,方驰正和家人打电话:“妈,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小倩怀孕了。”
“真的?”
“嗯,我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当然要生下来!方家的种,肯定要生下来!再说,我孙子将来还是个城市户口,以后要出国留学当博士后的!”方驰笑了,母亲意识中,出国和当博士后是最有出息的。真的要将孩子生下来吗?他还没有一丝心理准备。
方驰未来的丈母娘突然闯进他的单身宿舍,冷脸道,“倩倩怀孕了,你知道吧?”
“嗯,刚听说。”方驰一见到丈母娘,就觉得自己矮了三分,说话也明显地底气不足。
“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妈希望把小孩生下来。”
“你妈想抱孙子,那你呢?”姚母咄咄逼人。
“我,我觉得我们还没结婚,不久前刚买了房子,又没存多少钱,怕压力太大,养不起孩子……”方驰实话实说。
“倩倩也老大不小了,都快满27了,再不结婚就不好找对象了。你想过没有?你这不是耽误她的大好青春吗?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倩倩结婚?”
方驰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矢口否认:“我没,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要是经济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和她爸爸虽然没存几个钱,但替你们照顾小孩还是不成问题的。倩倩是个老实孩子,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真心的,要不今天也不会哭得不像个人样。希望你不要辜负她,赶快去领结婚证,要不她明天就去医院把孩子打掉!你们两个趁早一拍两散!”
在丈母娘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方驰妥协了,他答应立即结婚,但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丈母娘从先前的不同意,到现在的劝婚,态度反差如此之大,让他总感觉自己是被逼婚似的。但无论如何,他这次一定要牢牢把握好姚倩,要不他失去的就不光是姚倩一个人,还有他的儿子。
第二天,他提了两条黄鹤楼烟,一瓶茅台,一盒蜂蜜,两袋麦片,还有中老年奶粉大包小包地来姚家登门提亲。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来对方驰有一肚子意见的姚母笑岑岑地将准女婿迎进家门。
“倩倩在房间,快去吧,她一直在等你呢!”
方驰一见到堪比黄花瘦的姚倩,顿时心生怜惜。两人一见了面,顷刻间便难分难舍,此前所有的埋怨,误解都烟消云散。
“小点声,我爸妈在外面呢……”
“不管了,我就要,想死我了小乖乖……”
4
一个月后,姚倩参加了宫成的婚礼。
穿着华服满面喜庆的人们,插科打诨的司仪,觥筹交错的宾朋,炫耀的豪车,矫情的婚纱,媚眼频飞的伴娘,有人喜有人悲的红包……在她看来,婚礼不过是一场许多人共同作秀的表演,轰轰烈烈的婚礼过后是平淡似水的现实生活。而几年前,她也曾参与了这场拙劣的表演,并且是主角。
姚倩紧蹙着眉头,一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地就要拖个小油瓶,从此失去自由,实在心有不甘,不免期期艾艾的。方驰安慰她:“没事,有我呢,再说,两家的父母都能带孩子的。”
姚倩羞涩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呢?”
方驰想,是啊,因为此前姚母一直阻拦,两人至今还没领证呢。方驰自嘲道,自己在工作上从来没被评过“先进”,身体棒得也从没打过“先锋”,没想到在婚姻问题上却跑得如此之快,结婚生孩子同时进行。
姚倩蓦地想起,明年就是鸡年,传说中的“无春年”,也叫“寡妇年”。而今天,是猴年的最后一天!
“你不希望我将来成为寡妇吧?”她问。
“什么话!”
“那还不赶紧去结婚!再晚一点民政局就下班了!”
等他们找齐所有的证件,方驰骑着辆破自行车带着姚倩咣当咣当颠到民政局婚姻登记处时,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下午五点半。登记处一个小伙子正准备锁门,方驰上前苦苦哀求办事人员:“我们有点事来晚了,可以麻烦你帮我们办一下吗?”
“结婚也迟到?有什么事比结婚更重要?”小伙子责问道。
“对不起,我们这不是第一次吗?”
“谁没事经常来这儿结婚玩?”小伙子没好气地说。
“我,我说错话了。求你了,帮我们办了吧……”
那个办事的小伙子不再理他们,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挂钟,又指了指房门,示意他们出去。
姚倩失落地冲出门,她几乎是逃出来的,不争气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这个婚,原来真是场黄昏!她抬头看着挂在昏惨天空的夕阳发呆。
“姚倩!”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将姚倩吓了一跳。原来是曾经追过她的大学同学刘建。姚倩惊喜地说:“老同学,好久不见哦。”
“是啊,这位是?”他斜睨着方驰问道。
“噢,介绍一下,他叫方驰,我们准备来登记。”
“恭喜啊!看来我彻底没戏了。”刘建半真半假地说。
姚倩撇了撇嘴:“这不是还没办成吗?你们下班真是准时啊!”
刘建笑了,姚倩依旧是当年那个言辞刻薄但很可爱的女孩,他无奈地说:“我刘建就为我的情敌作一回嫁衣吧,跟我来。”
很快,刘建打印好两张结婚证递给他们:“九块。”
方驰在身上摸来摸去,钥匙,餐巾纸,公交卡,手机,逐一放到桌子上,就是没有钱包。原来,他光顾着带各种证件,却唯独忘了带钱包。他无助地看着姚倩,姚倩开始皱眉,她和方驰在一起时,是从来不带钱包的。
刘建得知两人都没带钱时,又笑了:“像你们这样空手来结婚的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我刘建好人做到底,替你们出手续费,你们结婚时我不用送彩礼钱啊!”三人哈哈大笑。
即将荣升老公和老爸的王子和怀着孩子喝着稀饭的公主和好如初,如愿领到了大红的结婚证。
“真结了?”姚倩问。
“真结了。”方驰答道。
“你做好准备了吗?”姚倩看似简单的话却包含了许多重意思,你准备好了要照顾我吗?准备好了要当爸爸了吗?准备好了要孝敬我爸和妈吗?准备好了和我一起走完剩下的人生吗……
“嗯。”除了说“嗯”字,方驰想不到还能再回答什么,他深知,从此不再是一个人,从此肩上多了许多责任与重担。
5
姚倩的肚子一天天看涨,她腹中的小家伙忒会折腾她,令她好几个月都毫无食欲,吃什么吐什么,只能每天喝稀饭吃咸菜。方驰曾许诺给她的燕翅鲍肚几乎成了一个月宫中的神话,月亮上住着个“常饿”的女人。
离预产期还有几个月,她每天得挺着肚子挤公交车上班。
那天,忙完一天的工作,她累极了,乘上一辆车,车上坐的全是年轻人,看见她挺着大肚子走过来,却没一个人给她让座。她的心忽然变得很凄凉,如果自己有私家车,也不至于受这份洋罪啊。而现实却是,她的人生才刚起步,别说买车,就连房子也是刚付首付,还欠了银行好几十万,不知要还到猴年马月。
正想着,忽然听到公交车上两个女人对骂起来,骂着骂着,嫌热,索性开了窗户继续骂。姚倩听明白了,两人为争一个经济适用房的名额而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说,你家刚买了套商品房,凭什么申请经适房?另一个说,你们家小轿车都买了还拿低保呢。
那两个女人足足吵了六站路还丝毫没有休战之意,姚倩满耳都是房,车;车,房,而这两项,都是她最缺少的。她开始烦躁起来,干脆提前下了车。“方驰,来接我吧。我迷路了。”
“老婆,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旁边有座大教堂,还有一个广场,广场上面有许多鸽子……”
“你站在教堂门口别动,我马上过来。”
十几分钟后,方驰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来了。“你可吓死我了,带着我儿子到处乱跑!”方驰责怪道。
姚倩哀怨地说:“刚才车上没有一个人给我让座。如果我们有车就好了,我也不用巴望着有人让座了,我自己的车,想躺着都行。”
方驰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车,说:“走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两轮车变成四个轮子,相信你老公吧!”
她坐在寒碜的单车后座上,紧抱着方驰的腰,一脸的幸福和憧憬。
“你们的婚礼什么时候办?”姚母的话让他们从幻想回到现实。二人如梦方醒。若不是姚母提醒,他们还以为拿了证就算是结了婚。
方驰结结巴巴地说:“天天加班,没时间办……”
姚母打断他的话:“什么屁话!再忙结婚也没有时间?我家的幺姑娘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哪一道程序都不能少!再说,你们可以等,倩倩肚子里的小家伙等不得啊!算了,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想管了,也管不了了!”
姚母是刀子嘴,豆腐心,虽嘴上埋怨他俩不懂事,快奔三了还像两个孩子一样,结婚都懵懵懂懂的,但还是亲自操刀,为他们包办了所有的事,联系婚纱照,拟嘉宾名单,订酒席,找司仪,事无巨细,只差为他俩找好伴郎伴娘了。姚母心疼他们工作没几年,没攒多少钱,而且刚买了房,几乎为他们支付了结婚所有的费用。所以,当同事们感叹结婚很累时,方驰还一脸轻松地问:“很累吗?”
婚礼前夜,方驰特地花掉半月的工资,去市场选购了上好的西湖龙井,亲自冲泡好,毕恭毕敬地端到姚母面前,感激地说:“妈,这段时间您辛苦了,谢谢您。我和小倩一定会孝顺您和爸的。”
姚母笑道:“我不要你们孝顺,我们有自己的退休工资,只要你对倩倩好一点,别辜负她,这比什么都好!”
“妈,您就放心地把小倩交给我吧。”
婚礼那天,他们状况不断,先是方驰忘了带婚戒,只得赶紧将花车开回去取。姚倩在娘家左等右等不见方驰来敲门,焦急地在阳台上不时张望。姐妹们笑她:“这么急着嫁出去啊!”姚倩的脸窘得笑成了一朵红花。
婚礼仪式上,方驰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哥们儿打来的。“我现在没空,我在结婚呢……”方驰的话引得哄堂大笑。
给婆婆敬茶时,姚倩心里一慌张,竟不小心将杯子打碎了,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台下一片寂静之声。司仪反应极快,忙称“碎碎平安”,才化解了这场尴尬。
亲朋渐渐散场了,姚倩独坐在方驰的单身宿舍里。这里,便是他们简陋的婚房。手舞足蹈满嘴胡话的方驰被人搀进洞房。姚倩上前扶稳他,立即闻到他满嘴熏人的酒气。她好不容易将醉得东倒西歪的他弄到床上,方驰却腾地一下坐起来,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看了半天。
姚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是他同事送的一幅油画,画上是两只凤凰。
“我他妈不要做凤凰,我他妈要做凤姐!”方驰指着那幅画说。
“好,好,凤姐送你了,小月月也是你的。”姚倩边脱他的衣服边没好气地说。
她替方驰解开皮带,手不经意碰到了他的硬物,忍不住停在那里,脸微微泛红。方驰突然将她压倒在身下,胡乱地抚摸起来。她配合着褪去衣物,身体开始发烫。一根滚烫的东西抵住她,她想大叫,却听到门外悉悉率率的动静,咬紧牙忍住了。
方驰很快进入了她。她咬着他的肩膀,准备接受他更猛烈的进攻。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刚才还强劲的硬物突然一软,她耳边也渐渐响起了方驰的鼾声。
姚倩的心和身体一起骤然冷却。她想飞起一脚将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方驰踹下床,却终究不忍心。只得压住怒火睡到另一端,方驰的酒气熏得她几乎一夜未眠。
这场婚礼,于姚倩来说,就像一场不及格的考试,答卷人随意在考卷上涂抹了几笔,甚至没看清写的内容是什么,就匆忙交卷。虽然这是一场开卷考试,可参加考试的方驰,却极其敷衍了事的应付了这场考试。
姚倩对这场潦草的婚礼一直耿耿于怀,但又自我安慰道,婚礼只是个形式,重要的是婚后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也就暂时忘记了婚礼上的不愉快了。
姚倩揶揄方驰:“我可是你没花一分钱娶进门的免费媳妇,还买一送一!”
方驰说:“我才亏大了,马上就要告别快乐的单身生活了……”
就这样,他们一起走进了围城。有人管那叫坟墓,但姚倩说梁山伯和祝英台最后还不是一起进了坟墓,还化蝶天天卿卿我我的呢。
6
后来的事实证明,婚姻的确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坟墓,黑暗墓穴里的两人总想去外面寻找光明。
不久后,乐乐的出生为他们激情渐退的生活带来一线光亮。江城的天气渐渐转凉,姚倩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幸福地抚着腹部静候肚子里的小家伙出生。
“糟了糟了,肚子痛!”姚倩痛苦地喊道。家人一阵惊慌,赶紧将她送到医院,医生却说还得观察一段时间。第二次发作时,又是虚惊一场。
第三次,姚倩疼痛难忍,却再不敢叫嚷着要上医院。方驰自言自语道:“不会又是个诈和吧?”
这句话激怒了姚倩,她痛苦地嚷道:“方驰你个没良心的,你自己来生生看!”方驰看到她脸上淌下大滴的汗珠,便再不敢迟疑,拦了辆出租车将姚倩送往医院。
“快点,开快点!我老婆要生了!”方驰催促着,身旁姚倩不住地呻吟着。
的士走了一半却无法前进了,前方站了许多人,将路堵住了。方驰下车一看,一群人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的,原来是因为开发商拖欠工人工资,一群工人正在讨薪。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那帮人却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姚倩的叫喊更惨烈了,一声声撕扯着方驰的心。
方驰再也坐不住了,冲下车对着那群人高声喊道:“我老婆要生孩子了,请你们让一让,让一让!”
方驰边说边冲开一条路,汽车缓缓行进了。姚倩痛苦地挤出一个笑容,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没嫁错人。谁也没料到,十万火急之际,他们竟然碰上了堵车。放眼看去,被堵的车一眼望不到尽头。糟糕的是,方驰突然发现,姚倩身下正流出殷红的鲜血。
“老婆,挺住啊,老公在,别怕,别怕,我们快到了。”
方驰已慌乱得不知所措,司机大吼一声:“赶紧下车,找交警!”
这话提醒了方驰,他立即下车向交警求助。很快,一辆警车停在他们面前,警车一路畅行无阻,终于将姚倩安全送达医院。方驰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希望找根烟感谢交警,却发现忘了带烟。看他一脸的窘相,交警拍着他的肩膀说:“照顾你老婆去吧,生了儿子请我喝喜酒啊!”
“当然,当然。”方驰说道。
江城某妇幼保健医院。
“孩子体位不正,必须立即实施剖宫产。”医生将手术协议交给方驰,他颤抖着手签了字。
二十分钟后,一个医生出来告诉方驰,姚倩手术时大出血,必须立刻输血。方驰当即卷起袖子,伸出没有几块肌肉的胳膊:“我是O型血,输我的吧!”
几十分钟过去了,姚倩听到孩子哇的一声清脆的哭声,护士将一个看上去皱巴巴的男婴抱到她面前,又将孩子的小手放在她脸上,姚倩的眼泪刷的一下涌出来。也许是对麻醉药过敏,从手术一开始她就一直觉得冷,冷得浑身直颤抖,但一看到这个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肉的孩子,她便不再感觉到寒冷了。她咬紧牙,继续坚持漫长的手术。
两小时后,姚倩被推出了手术室。方驰扑上前去,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嘴边不住地吻着。他担心她瘦弱的身体无法坚持下去,他害怕医生突然让他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选择题,他担心姚倩遭遇报纸上经常报导的医疗事故……
所幸,所有的结局都是完满的。他担心的事一件也没发生。一股热泪禁不住涌出他眼眶。
姚倩渐渐苏醒过来,感觉脸上湿湿的。当她得知是方驰替她输的血时,心中掠过一阵温暖。她感激地说:“谢谢你,方方。”
因腹部作了手术,她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全身剧痛。方驰温暖的掌心紧贴着她冰冷的脸,她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教堂里西式婚礼中的一句台词:“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尊敬你,珍视你,至死不渝。”
7
乐乐的突然到来让所有的人都乱了阵脚。目前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是:姚倩的月子在哪里坐?
他们的房子虽然交了房,但根本就无钱装修。去方驰的单身宿舍坐吗?那里同时站三个人便连转身都困难,而且冬冷夏热,潮气很重。
姚倩很想回娘家,但江城有一个习俗,女人坐月子是不能在娘家的,否则娘家就发不了财。而姚倩的婆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离江城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
如果,他们能在自己宽敞的房子里坐月子,那么这一切都不成问题了。他们第一次觉得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真的很重要。
姚倩的涟涟泪水打动了姚母,她又拿出当年妇联主任的风范,挥着大手说:“走,上娘家住去!我就不信我家发不了财!”
姚倩将孩子和大包小包一起搬到了娘家。她坐月子期间,家务事,带孩子全都由母亲包办了,姚倩逍遥自在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过了一个月的舒坦日子。除了小婴儿的哭闹吵得她睡不好觉,她倒也没受什么罪。
长得胖乎乎的乐乐很能吃,姚倩的奶水不够,只得靠奶粉来补充。国产奶粉因不合格屡次被媒体曝光,安全起见,姚倩只得买昂贵的进口奶粉。还有尿不湿,一片就是两块钱,乐乐的小屁股有时故意折腾,一天要耗费他们两三块尿不湿。婴儿米粉,果泥等辅食也必不可少。这样算下来,儿子一天的生活成本至少得十块钱。
最要紧的是,他们还要还银行月供。姚倩突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跨入房奴一族。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孩子的巨大开销,每月雷打不动要还的房贷,压得薪水不高的姚倩和方驰喘不过气来。姚倩伤感地问:“方驰,难道我们要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吗?”
方驰说:“面包我们可以买一大堆,房子也买了,车子我们迟早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那个房子,我怎么老觉得是你的,我好象只是来借住的。”
“傻妞,别瞎想了。”方驰交给她两本大红的证件,说道,“你看,我们的房产证,土地证,上面是我俩的名字。”
姚倩欣喜若狂地接过红皮书,打开仔仔细细地看,只见上面赫然印着她姚倩的大名。
“这是送给你和儿子的礼物。”方驰郑重地说。
“这么说,我是沾了儿子的光了。”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暖暖的。
她同方驰商量:“我们早一点装修吧,老住在我妈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方驰一听有理,再说寄人篱下,被人误会成倒插门的滋味也不好受,他一口应承:“行,明天我就去找游击队。”
姚倩说:“要不找家正规的装修公司吧?”
方驰反对道:“那样太贵了,就找马路游击队吧,便宜。”
8
马路两边站了许多装修工人,像萝卜白菜一样听凭他们挑选。
很快,他们就物色到一个比较中意的人。“游击队长”叫李玉通,看上去很精明的一个小伙子。方驰向他提了许多要求,他都满口应承下来。方驰觉得小李不错,准备将房子交给他。姚倩扯了扯他的衣服,将他拉到一边。
“我怎么老觉得这个人不面善?要不还是换个人吧。”姚倩不放心地说。
“我觉得还行啊,你的直觉很准吗?十次有九次都是自己哄自己。”
姚倩还想争辩,那个小李主动上前自我推销,向他们介绍了许多诸如材料的报价,装修的注意事项等,他们听了觉得小李很专业,姚倩也不再反对了。方驰当即和小李签订了装修协议。
二十三天后,小李就通知他们完工了。这么快?他俩将信将疑地来到房子里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房子装修得异常粗糙,墙壁粉刷得像一张大花脸;地砖贴得极不平整,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他们逐一检查各个开关,插座,结果发现有四个插座没反应。更可气的是,卫生间竟然漏水!
看到好好的新房被装修成如此惨状,他俩的心都凉了半截。姚倩开始啃手指,一心烦她就有啃手指的习惯,啃得参差不齐,一不小心咬到肉了,鲜血渗了出来。方驰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一张餐巾纸,赶紧将她血淋淋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
见他紧张的样子,姚倩本来积蓄好的满腔怒火也渐渐消了。她想,这也不是他的错,只怪他们太相信这个王八蛋小李了。那么好吧,剩余的2000元尾款他别想要了!
装修工小李自然不依,姚倩说:“要钱可以,你先把烂尾工程给收拾好!”
狡猾的小李丝毫不退让:“要修可以,先付钱!”
双方彻底谈崩了。当天晚上,小李就带了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跑到他们家里来了。方驰和姚倩一看这阵势,心说:这是要来打架的吗?姚倩偷偷在手机上按下了“110”,只要对方一动手,她马上就按110重拨键。
姚倩义正辞严地列出小李的几大罪状:偷工减料,敷衍了事,买材料时私自拿回扣,做工极为粗糙。小李极力辩解,百般抵赖。
他们你来我往地谈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坚持要钱,一个坚决不给,最后,小李开始耍无赖了。他喝道:“不给钱是吧?那我们把这个房子给拆了!兄弟们,动手吧!”
姚倩也使出市井妇人的悍劲,双手叉腰吼道:“你们谁敢拆试试看!我告诉你们,我二舅是公安局的,你们要敢拆,我保证让你们在江城混不下去!”
小李将信将疑,但气焰明显地小了许多。双方一直僵持到凌晨1点多,几个工人开始打哈欠,姚倩也困得眼皮打架,但她强撑着。她深知,现在时间就是金钱,谁最后扛不住,谁就得付出金钱的代价。最后,那个自知理亏的小李让步了,主动提出少两百块钱。
“两百?我算过了,重贴地砖得300块,重刷墙面至少要500块,还有卫生间的梭门,我们要你装1000块钱的防曝玻璃门,你却给我装一扇市面上100块钱就能买到的塑钢门!以后我的孩子不小心撞上了门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买材料你拿了我们多少回扣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我们当时想,你赚一点也是应该的,只要把工程做得精细一些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可哪知道你当我们是好哄的,没有哪一项做得让我们满意的,整个一豆腐渣工程!你算算,我们后续再请师傅来重新装修要花多少钱?200块钱?你当是买菜呀?”
小李讪讪地问:“你想扣多少?”
“照我老公的意思,至少要扣1500元,今天我就自作主张一回,一人亏一半,你拿一千块赶紧走人!”
“才给一千块,你们打发要饭的?不行!”
“你不想要是吧?等我们反悔了你一分钱也别想拿!我们还会找到你的客户,一家家地跟他们说,你们就是一伙江湖骗子,只会做豆腐渣!”
最后,小李妥协了,极不情愿地拿了一千块尾款。
小李一走,方驰就亟不可待地问姚倩:“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扣1500啊?我还准备只扣他们500块呢。”
姚倩一推他:“你傻呀?这不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吗?”
方驰赞许道:“我老婆真贼!”
刚才还沉浸在同一帮凶神恶煞的“黄世仁”斗争胜利的喜悦之中的姚倩,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方驰的肩膀:“糟了,装修钥匙还在他们手上!他们不会明天到我们房子里来捣乱吧?”
方驰并不着急,神秘地说:“放心吧,正式钥匙还在我们手上呢。”说完,拿起钥匙将锁孔扭了一圈,装修钥匙立即作废了。
几天后,他们另外找了装修工人将房子的瑕疵重新进行修补。
9
姚倩意想不到的是,他们住进期待已久的新房后,迎接他们的不是喜悦,而是新婚以来最大的一场冷战。
“说,这是哪个野男人发给你的?”方驰举着姚倩的手机质问道,仿佛随时会将她一口吞下。
姚倩委屈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在装傻吧?”
“方驰,你不要冤枉人!我真不知道是谁发这么无聊的短信。”
“那好吧,我打过去就知道了。”方驰说完便照着那个号码打过去,关机。
他冷笑道:“保密工作做得真不错啊,你和那个野男人是串通好了的吧?”
姚倩的眼泪喷涌而出:“你说什么呀方驰?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啊姚倩,我们结婚才一年多,你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你知道,一个男人最大的屈辱是什么吗?是戴绿帽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那个男人到哪一步了?你们,那个了吗?”
姚倩再也听不下去了,怒不可遏地将一个枕头扔了过去。方驰用手一挡,准备回扔过来,终究还是放了下来。他扔下手中的烟头,抓起烟灰缸狠命地砸了下去,乓的一声,烟灰缸摔得粉碎。姚倩的心随之一震。
这一夜,方驰抱了床棉被睡到了沙发上。
姚倩哭了一整夜。她不明白给她发短信的人究竟是谁,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用短信骚扰她,还专挑深更半夜来发。她将所有认识的男人从脑海中筛选了一遍,然后摇头否定,不,不会是他们,她素来与人无怨无仇。
方驰也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了一夜。他在姚倩的手机上看到这些肉麻,暧昧,不堪入目的短信已经是第四次了。事不过三,如果说前两次姚倩这个女人还能勉强自圆其说,那么,这么多次,她又作何解释!想不到平日看上去文静的她,骨子里竟如此风骚,肯定背着他去勾引男人!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揪痛不已。这个女人当初还坚持要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莫非,她和他结婚就是为了他的房子?
女人啊,谁说你的名字是弱者?
姚倩这一夜也几乎没合眼,她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明明一身清白,却因这些从天而降的短信被方驰误以为自己有私情。更让她生气的是,方驰丝毫不听她解释,一口认定她在外面一定有人了。她的解释只是徒劳,她的眼泪在他眼里只是虚伪,或者悔恨的表现。
这几天,他们分床而睡,彼此没讲过一句话。
方驰下班了仍窝在办公室,在网上论坛里闲逛。心中烦闷,便将自己的事发到某网站论坛上,很快便有许多跟帖。一个网友给他支招:去电信局一查不就真相大白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天,方驰就将那个发短信的手机号抄在纸上,直奔电信局。
方驰找到他在电信局工作的一位朋友,打出了那个手机号所有的通话清单。长长的清单上,他看到,那个号码给姚倩发短信的次数竟多达20多次!也就是说,他老婆和那个男人瞒着他互相私发短信几十次!m.chuanyue1.com
他强忍怒火,又查到了姚倩的话费清单,奇怪的是,姚倩只对那个人发过一条短信,并且没有和那个人的通话记录。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在有一次收到他的短信后,发短信过去问他到底是谁,但他并没有回复我。”姚倩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他此前所有的推断都开始动摇。莫非,姚倩真是冤枉的?
他又开始拨打那个手机号联系过的号码,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李玉通,你小子现在在哪里骗钱呢?”
李玉通?原来是他!
方驰挂断电话,直奔家中。姚倩已下班,看到他回来了,将他视为空气,冷冷地从他身旁经过,准备去厨房烧饭。
“小倩,对不起。”
姚倩缓缓停住脚步。
“发短信的是李玉通,那个游击队长。”
所有的委屈与屈辱在瞬间倾泻而出。姚倩静静地转身准备去房间,却被方驰拉住了:“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她忍住眼泪,尽量平静地说:“我做饭去了。”
她默默地走进卫生间,狠狠地将那张SIM卡扔进马桶,用水冲走了。草草吃完晚饭,姚倩独自一人来到东湖边,流了许多眼泪。
他们之间的误会虽解除了,但两人之间的阴影仍未散去,一道无形的隔阂悄然在二人中生成。
方驰的一个哥们儿听说了此事,拍着胸脯说要替他摆平。他的朋友找了某派出所的同学,开着警车专门找到那个游击队长李玉通的住处,警告他说,那个方驰是我们家亲戚,你要再敢胡来,下次就请你去牢房住几天。果然,“游击队长”李玉通老实了,再不敢发骚扰短信,他们的生活也宁静了。
方驰自觉心里很过意不去,主动给她送了一束玫瑰花。姚倩一看那束花,双眉倏然舒展,继而又紧蹙:那是一束黄玫瑰。
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可也代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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