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绵的心痛1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的速度是最快的吗?是失去。
如果烟花从盛开到凋零是一个单位,那失去,最多只需要三个单位。
手机的铃声明明是缓慢的《天空之城》,却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急促感。
希含接起电话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对方一个刺耳的声音打断:“希含,求求你,帮我去求求秦辉。”
一头雾水的希含拿着手机不知如何作答。
“求求你。”电话那头家维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他放过我爸爸。”
“你爸爸?”希含惊呼了出来,“陆叔叔怎么了?”
“他被控诉了,秦辉要把他告上法庭,终身监禁。”
一下子获取的信息量太大,希含有些难以消化:“你不要急,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我错了,我激怒了秦辉,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冲着我来!这件事和我爸爸是无关的。”
“你爸爸他,为什么要终身监禁?”希含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没有学过法律的她也知道终身监禁一定是犯了非常严重的法才会被判处。
“我爸他……那个时候为了给我读书和买房子,贪污……”
“……很多吗?”希含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都是为了我,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家维失控地自我指责着。
“我知道了,我去试试看,一定尽全力。”
挂上电话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又拨了秦辉的电话,接起电话的声音听上去气定神闲,似乎早就料到了希含会打给他一样,“我在工作,来我公司说吧。”
记下了地址后希含一路赶了过去,办公室内的秦辉喝着咖啡,等着她的到来。
“秦辉。”希含推开门口就把刚才一路想的台词给忘光了。
秦辉吹了吹咖啡喝了一口,挑着眉毛睨了她一眼:“陆家维叫你来求情的?”
“秦辉,你不觉得你有些过分了吗?”希含关上门,确保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秦辉喝咖啡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嘴角挂着从未有过讽刺般的笑,“违法的是他和他爸,为什么过分的是我?”
“终身监禁……”希含想到陆培峰将要穿着囚服在监狱待下半辈子的样子就难受起来,“你好狠心。”
秦辉放下咖啡,走到希含面前直视她,眼中冷得没有任何波动:“我只答应过你放过陆家维,并且我做到了。”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我求你你也不会理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有过家人,我知道失去家人会是多么痛苦的事。”希含抓住秦辉的衣袖,“我求求你,秦辉,我求求你。”
秦辉的眼中似乎柔弱了下来,态度却更加坚定:“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也知道我会心软,所以证据和控告书我早就已经交给法院了,已经没有机会去改变了。”
希含的瞳孔变得空洞。
“二十年来他贪污了一百多万,这个罪名不可能洗脱,证据确凿,他必须坐牢。”
希含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上,摇着头:“你好可怕。”
秦辉看着她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的样子,和想象中的一样,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更加难以接受。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讲情义的人,原来你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人。我不知道家维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才让你忍心拆散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希含控制不住的泪水布满了整张绝望的脸,“陆叔叔他叫我含含,也许这辈子都没人会这么叫我了,他会叫我去他家吃饭,让我感觉像回到家里一样,现在全被你毁了。”
秦辉低下头,吸了一大口气,一下子沉重的氧气涌进肺里,却给人溺水般的窒息感。
“如果没有你,说不定高中的时候也许我会过得顺利一些;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不会那么没心思读书,成绩就不会变差,或许就不会参加那次补习,说不定我外婆死的时候我还能陪在她身边;如果没有你,说不定就不会因为偷窃而被退学;如果没有你……”希含把整张脸蒙在双手里哭了起来,疯狂地摇着头,“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
尘埃被卷入一个黑洞,所有的色彩都模糊,只有抽泣的声音让人那样心碎。
如果是可以用文字表达出来的委屈,就不会让人那样绝望。
如果眼泪能被一个拥抱拭去,那秦辉愿意永远把她抱在怀里。
秦辉冷笑了一声,别说拥抱了,眼前的人或许连抬头看自己一眼都不屑。
“这是你的选择,我没资格左右,就这样吧,祝你和楚楚幸福。”希含抹去眼泪,没有抬头就打算转身。
秦辉情急地握住她的手腕:“所有人都有两面,也许陆培峰没有你想得那样好,又也许我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糟糕。”
希含挣脱出来:“也许吧,只是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手抓了个空,就像心被深深剜去了一样。
希含夺门而出的时候听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等你……”
或许是幻听,又或许是他真的有说过。
都无所谓了,他等的东西,她早就不在乎了。
希含站在陆家维门口迟迟不敢敲门,手上的重量却比不上要安慰的对白。
开门面对她的再不是笑容与关心,只是带着最后一丝期冀的焦急。
闭起眼,手一瞬间落下,门铃声让屋里人脆弱的心猛地跳动。
“希含,你有没有求过秦辉?”一开门家维就问道。
不知道有多久没见了,眼前的人一下子沧桑了许多。从来都干净的脸上有着参差不齐的胡楂,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整理。
希含摇了摇头。
家中本就凝重的气氛变得压抑得无以复加,像是被下了死亡宣判书,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希含不知怎么安慰家维和他母亲,其实就连自己,现在都无比需要被安慰。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也只见过没几次,但陆培峰对希含的亲密称呼和笑容,总是让她觉得自己被一个人那样明显地喜欢着。
终身监禁,太沉重的词,没有人愿意提起。
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钝重的痛。
“希含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和我妈商量。”
希含咬了咬下嘴唇,点点头。
回到家后希含倒下就睡,即使在梦中也出现了陆培峰的脸。
有一种难以挽回的过错,再怎么后悔都不能将它复原。
只是会付出沉重的代价,伴着不可抹去的心痛和遗憾。
延绵的心痛2
陆培峰的判决下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意外。
终身监禁。
四个字生生砸到所有人的心里。
一切都不复原来的摸样,明媚天空中,想逃离又无处可去。
本以为不去面对就可以永远逃避,有好几个星期的时光,希含都一个人躲在家里,除了吃饭和买生活必需品都没有出门。关掉手机,每天除了和牛奶的简单对话外都甚至没有基本的交流。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总比面对分离与眼泪来得强。
曾经有好几次,希含想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没有装载这么多故事的地方。只是心中还是会有一点轻微的分量,里面是满满的放不下。
曾经的美好她参与其中,为什么如今的破灭只有她一个人能悻悻地逃避。
整理了一下仪容后,希含开车去了家维家,转眼就已经夏末了,时间流逝得太过匆忙。
按了门铃,家维的母亲一打开门希含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对这番味道感觉非常不适应。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希含难以相信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苍老得这么迅速。家维的母亲似乎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把十年的皱纹都长了出来,白了一大片头发。
“家维呢?”希含目光在屋里扫视。
家维的母亲倏地落下了泪:“在卧室里,他现在的样子,你还是不要看到比较好。”
希含不解地看着她。
“自从他父亲入狱后,他天天酗酒,昏迷了好几天,现在医生说他由于酗酒过度而引起神志不清……”家维的母亲很艰难才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记忆错乱,可能不认识你了。”
听完这些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后,希含眼前被白色的氤氲席卷,感觉脑袋发沉,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阿姨,你去休息一会吧,我来照顾家维。”希含放下包,把头发卡到耳后。
家维的母亲犹豫不决:“他一没酒就会发狂,还会打人,你当心一些。”
希含余光瞟见了她手上微微的淤肿,眉心紧蹙:“他吃饭了吗?”
“他不肯吃。”
“去烧些粥吧,不吃饭不行。”
家维母亲点点头,抹了抹眼泪往厨房走。
希含将头转向紧闭的家维的房门,隔着这扇门,有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触目惊心的画面,逼仄的屋子内,可能阳光再也照不进去。
希含走了几步,脚下木头的声音特别明显,让她每靠近一步都加重了呼吸的力气。
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拧开房门后,一股更浓烈的酒味让希含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屋内没有任何光线,没有亮光的地方,是千篇一律的黑暗。
黑暗,总给人绝望与恐慌。
希含走近想打开屋子的灯,却在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后停下了动作。
“是楚楚来看我了吗?”
声音沙哑而低沉,像一个人死前最后的告白。
希含放下了手,慢慢走了进去,看到家维靠着墙壁蹲坐在角落,脚边是数不尽数的空酒瓶。
好在看不清他的脸,否则一定会在一秒内崩溃。
“是我。”希含用很小的声音说完后,胆怯着不敢前进。
“楚楚!”家维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肯定,甚至有一些欣喜,“你终于来看我了。”
脚边的瓶子被他踢倒了好几个,发出清脆滚动着的声音。
“我是……”希含顿了顿,“我不是楚楚。”
家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又似乎故意过滤掉了她的话,慢慢朝希含走了过去:“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的,楚楚,我是那么爱你。”
一瞬间心里所有的坚强全都被击垮,像是倒了一块的多米诺骨牌,一块接一块地倒塌,在短暂的时间内把所有精心布置好的东西毁成了灰烬。
希含低下头的一秒钟内,地板上已被不知名的咸湿液体给浸透。
“楚楚,你为什么哭了?秦辉欺负你了?乖……有我在。”家维走过来捧着希含的脸,靠在自己的肩头。
希含干笑了两声,声音显得那样凄凉:“所以一定要这样?我一直是个替代品?”
家维不停拍着希含的肩,动作温柔,生怕弄疼她一般。
希含抬起头来,眼前的世界混成了一片浓稠的白雾,真假难辨:“你不记得郑希含了吗?”
家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在突然之间恢复了神志,推开希含:“你是希含?”
希含咬住下嘴唇拼命点头。
家维木讷地看着前方,薄唇动了动:“对不起,我只想见楚楚。”
“你为什么这么爱她,这么这么爱她?”
“如果能解释清楚,我就能控制住自己了。”家维又坐到角落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你为什么,不能爱……别人?”希含硬生生地把“我”咽了下去,换成“别人”。
家维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能爱我……”
家维停下喝酒的动作,似乎在很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最后徐徐吐出:“你们……太不相同。”
太不相同……
说得真婉转,其实这个多余的问题本就是自取其辱。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为了自己而放弃楚楚这样的女生吧。
相差得太多了。
一个是天上的星星,一个是冬季的雪花。
一个闪闪发光,一个随时会融化消失。
够了。
真的够了。
即使是雪花,也曾经拥有过温暖的手掌。
希含冷笑了一声,嘴角的那一丝苦涩,是对现实的妥协。
如果可以,时光机也好任意门也好,请带她去一个地方,任何地方。
不想在这里,不想被践踏所剩无多的自尊。
希含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家维的母亲正好端着粥进来。
“希含,帮我去喂他喝粥,求求你了。”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希含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对于希含来说失去的不过是自尊,但对于面前的女人来说,失去的是一个曾经幸福的家庭和优秀的儿子。
希含接过粥,走到家维身边蹲了下来。
“家维,喝点粥吧,一直不吃东西不行。”
家维脸朝着墙没有理会她。
希含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转身离去,因为再多待一秒她就会心软,然后会做出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来。
“家维。”希含艰难地开了口,“我是楚楚。”
“楚楚”两个字就像是一种奇异的解药,是让他唯一有反应的解药。家维缓缓转过头来,明灭不定的眼中闪烁出泪光,“楚楚……”
“喝粥吧。”希含舀了一勺到嘴边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家维就像是个婴儿一般一口一口把粥给喝完,又像是个婴儿一般在希含的哄骗下到床上入睡。
希含端着空碗出来的时候,家维的母亲满脸欢喜:“他终于吃了?”
希含点点头,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我喂他他从来不肯吃,能不能麻烦你以后每天来喂他吃饭?求求你。”她一把抓住希含的手,“只有你能救他了。”
该怎么狠下心来。
希含明明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却一点力都用不出来。
千千万万的语言,组合不成一句拒绝的话。
延绵的心痛3
心痛如同河水一般,从一头绵延到遥远的另一头。
在夜以继日的摧残下,麻木会占据一切感官,让整个人失去了高兴和伤心的能力。
希含每天都去家维的家里,以张楚楚的身份喂他吃饭哄他入睡。
悲伤在一点点累加,只是还没有到那个爆发点,就可以假装它不存在而已。
但那个临界点,始终会来的。
那时候所有悲伤一下子宣泄出来,会比每一次积压着的心痛要难受千倍万倍。
那天希含正在刷牙,无力的双手上下摆动,目光空洞。
牛奶慢慢走到厕所门口,趴在地上看着她。
希含注意到了,侧过头对着牛奶勉强一笑,把嘴里的泡沫吐光后对着牛奶说:“一会儿就给你准备早饭。”
洗杯子的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牛奶显得特别没精神,而且平时从来不会在厕所门口堵路。
放下杯子后忙在身上把手擦干,顿到牛奶身边,顺着它的毛:“牛奶,怎么了?”
奄奄一息的牛奶大口喘着气,发出了哀哀的声音。
希含突然想起来,养了牛奶也好多年了,狗的寿命本就不长,再加上从来不去遛狗,它的运动量也不够,该不会是……
希含猛地睁大双眼,看着牛奶:“牛奶,你不要吓我。”
牛奶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闭起眼睛,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希含坐在牛奶旁边一直顺着它的毛直至它失去最后一口呼吸。
希含一直没有流出眼泪,或许人悲伤到一定境界的时候真的会流不出任何眼泪来。她甚至还很从容地把牛奶和剩下的狗粮全部埋在了家里门口的树下。
之后她觉得心彻底空透了。
如果不是还能呼吸到氧气,她真的以为自己的心脏会不会已经被别人拿去了。
没有了任何知觉。
拿着钥匙开车去家维的路上,电台放着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第一句“HEY,我真的好想你”唱起的时候,希含终于把隐忍了这么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她完全不顾绿灯亮起身后的车在不停按喇叭,趴在方向盘上就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正从她边上驶过的秦辉见到熟悉的车牌,猛地刹了车,不顾被身后车主的乱骂,在路中央朝着身边趴在方向盘上不停抽动肩膀的希含按着喇叭。
希含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开车这件事,抬起头把眼泪抹干开到一条很少有车辆经过的小路中央停下车,熄了火,下车后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秦辉一路追着希含的车过来,缓缓停下后走到她身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哭得那样明目张胆,完全不像是希含的作风。以她的性格应该是躲在一个角落静静地抹着眼泪,所以秦辉下意识觉得能让她哭得那么伤心,一定是相当严重的事了。
瘦弱的背影看上去不堪一击,秦辉清了清嗓,提醒希含自己在她身边。
希含明明是听见了,但却又假装没有听见,哭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终于,秦辉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发生了什么?”
“牛奶……死……了。”希含哽咽到几乎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辉蹙起了眉,也跟着蹲了下去,轻轻拍了拍希含的背。
希含顺理成章地朝秦辉的方向倒了下去,靠着他的肩膀,一下子身体软得使不上任何力气。
“要哭也别在这里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痛快哭一场。”秦辉试图拉起希含来,却感觉她像是没有重量一样,整个人瘫软在那里。
“起来。”秦辉越是用力拉她,希含就越是用力把手抽回。
“你放开我,我要在这里哭,你不要管我。”希含感觉世界天旋地转,说不定在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
秦辉见她完全不听劝,只得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塞到自己车里,锁好车门:“我先去把你的车停到前面图书馆,你在这里等我。”
希含只觉得模糊视线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朝自己的远处跑去,然后世界中的黑与白混合在一起,最后在一片杏白色中,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是黄昏时分。
头痛欲裂,希含抵着自己的脑袋晃了晃,看着一切不熟悉的街景,揉了揉眼:“这是在哪里?”ωWW.chuanyue1.coΜ
秦辉摇下车窗,下巴指了指远处,“听。”
希含闭起了眼睛,感觉有清风吹过耳际,浮动发丝摇摆,一阵阵海浪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像是躺在沙滩边,连空气都带着海水的咸湿味。
她的嘴角微微抬起:“是海?”
“下车吧。”秦辉拿起放在后座装满啤酒的塑料袋,打开车门。
希含木木地跟着下了车,抬头望去,浅红色的光线从厚厚的云层中筛落,不同于城市间焦灼的节奏,这里让人很莫名地放慢心跳频率。
两人沿着路一直走到沙滩,大海就在眼前,落日剩下一半,就快沉入海底。
所有的伤痛在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象给治愈了,她露出久违的笑颜。
希含脱下鞋子,往沙滩里奔跑而去。
两人在海边坐了下来,打开啤酒,碰杯一饮而尽。
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希含只觉得一阵苦涩,不知道这东西那么难喝为什么还会有人没它就不能活。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秦辉的话中带着浓浓的哀伤。
希含正喝着啤酒,被猛地呛了一口,抹了抹嘴,不停咳嗽。
“喝慢点。”秦辉无奈地看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希含的咳嗽中渐渐带着笑:“那时的气话而已,你帮过我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不想再见到你了呢?”
秦辉的眼眸中渐渐失去了光彩:“不过,也许你说得对,如果没有我,你会比现在好过一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希含喝了一口啤酒,“如果没有你,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海水的声音,犹如爽朗笑声一般,祭奠那些失去的青春。
远处的落日被海水吞没,夜空被明亮的星照得透彻,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这种情景下,回忆特别容易泛滥。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希含大吸一口气,开始说道,“有一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郑希含。希含,是喜欢的谐音,我听我外婆说这个名字是我妈妈给我取的,或许意思是她是希望我以后能被别人喜欢吧,可是很可惜,我没有完成妈妈的初衷。”
或许是由于酒精的催化,希含看着天空开始胡言乱语:“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男生喜欢过我,至少没有人对我说过喜欢我。那些情人节啊圣诞节什么的,根本和我没有关系。我不像楚楚,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精心准备的礼物,所以你每次叫我给楚楚挑礼物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人送我礼物,那我会是什么心情呢?”
希含闭起了眼睛,为了隐藏此时难受的心情:“一定很惊喜很高兴又爱不释手吧。可是,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所以我也不会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秦辉沉默着,黑不见底的双眼透彻冰冻般的寒。
“其实你叫我帮你看婚房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根本给不了任何建议。如果是我的话哪怕只有一个房间都没有关系啊。”说到这里希含冷笑了一声,“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因为我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我从来没有任何要求。别说结婚了,根本没人喜欢我,我怎么可能去想结婚的事,房子、钻戒什么的,根本没有奢望过,其实……我根本没奢望过会有人喜欢我。”
希含吐了口气,接着说道:“那么大的房子,我当然觉得很漂亮了,其实每次你挑的礼物,我都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因为……因为从来没人送过我礼物,所以不管是什么礼物,我都觉得是最好的。
“有时候真的好羡慕楚楚,你和家维都那么爱她,那么把她放在心上。有时候呢,我会觉得上天好像不是那么公平,为什么只有她被在乎,为什么她可以被这么多人喜欢,为什么她生日的时候,你们都精心准备那么美好的礼物,可是……可是……你们甚至不知道……我和她是同一天生日的。”
说到这里,希含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泣不成声。
而秦辉的心,就像被锋利的刀划出一道小小的伤口,一点儿一点儿流干了血。
希含哭得花容失色,侧过头看着秦辉,“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每次要我陪你为买礼物时……我的感受?”
天空中的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却有那么多。
但即便是这样,星星还是会发着属于它们的光芒,但是海边的沙砾,即使在阳光下,都那么渺小,那么平凡,那么暗淡。
希含自嘲般地扬起下巴:“我也是女孩子,我也是人,我也……我也想被在乎。”
说话的时候希含酒喝得更凶,几乎是说一句话就要喝一口酒:“其实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一个人了,早就习惯了。即使饿得快要晕过去了,我也告诉自己要坚持下来,因为我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来给我送饭。听楚楚说她最讨厌你在她生病的时候叫她多喝水,说这表示你不在乎她的感受。想想我生病的时候,还要一个人冒着风雪去买药就觉得自己好可怜。可是,我没有选择,因为我知道我倒下去没有人会来送药给我,甚至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生病了,我只能一个人挨过去,如果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让我多喝水,我估计会把一整桶水都喝下去吧。还有啊,我好几次肚子饿到路都走不动了,可是我告诉自己不能晕,因为我知道我晕了都没人知道。”希含嗤笑一声,“我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开心一个人难过,什么都是一个人,外婆死了以后,我已经不记得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了。不会有人帮我一起分担的,我甚至,甚至很久没有哭了,因为我知道根本不会有人给我擦眼泪,不会有肩膀给我靠,我哭了又怎么样呢?只能自己可怜自己。”
即便心痛得快要裂开,希含还是忍住眼泪,咬紧嘴唇。
她干笑了两声:“又没有人对我许下催人泪下的承诺,我没有流泪的理由。”
秦辉轻轻伸手将希含搂在怀中,替她抹去眼泪,真切地感受着她传递给自己的悲伤。
“不要哭了,郑希含。”希含把脸蒙在双手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又没有人会心疼你,哭什么,哭给谁看,不要哭了!”
秦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一句“我心疼”堵在喉咙口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还有啊,每次打开手机也没人发短信给我,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要傻乎乎地不停去看呢?
“还有啊,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去吃拉面,家维把牛肉夹给楚楚,后来你把牛肉夹给楚楚,我一直很希望,也有人把牛肉夹给我……所以我后来一个人去拉面店,都会买两份拉面,然后把对面那份的牛肉夹到自己面前的碗里。”希含说着狂笑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身边的秦辉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希含的哭声又起来:“其实我也觉得我很傻,我为什么要这么自欺欺人……其实我直接买一碗面多加一份牛肉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你……”
秦辉还没说话希含又把话抢了回来:“因为我只是,只是想感受那种,那种被疼的感觉。”
疼的感觉,和被疼的感觉,都是什么感觉?
心疼的感觉体会得那样深刻,可是被疼的感觉,却永远像是亿万光年以外的尘埃,那样遥远而不真实地存在着。
“所以,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会那么帮家维?”
秦辉的声音沙哑无比:“你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希含摇了摇头,很用力地摇了摇头,“高中的时候或许喜欢过他吧,可是我已经忘记了,那个时候年少无知,看到温柔的秀气的男生就会有莫名的好感,我真正发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是在很久很久以后。”
秦辉沉默地听着。
“我一直以为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每次看着你和家维都争着关心楚楚的样子,就觉得关心这个词离自己多么遥远。”希含舒了口气,“可是后来想想,其实呢,曾经有个男生,看我的鞋子被泥弄脏了,递了包纸巾给我,你说这算不算关心?曾经一起劳动的时候,一个男孩子让我早点回家,是不是也是在关心我?”
秦辉发出一个音节,答不上话。
“我也是,有被关心过的吧……虽然,那个时候我的鞋子真的很脏,也许他有洁癖看不下去了,并不是关心我。”希含张了张嘴,差点说不下去,“可是这辈子,我最感动的时刻,就是看到那个牛奶箱里那张纸条上的三个字,原来……原来是有人真的关心过我的。”
说到这,秦辉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这和喜欢家维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个牛奶,是家维送给我的。”希含面部早就失去了表情,只能隐约感受着眼角的弧度,“一整年的时间,我都以为是那家人家里的小孩不要喝牛奶才订了不喝的,却在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家维为了我而准备的。”
秦辉的心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地撞击,碎了一地。
“所以,我要报答家维。”
秦辉哑口无言,脑袋麻木,瞳孔瑟缩起来:“所以,你到底是喜欢陆家维,还是喜欢那个……送你牛奶的人?”
“有区别吗?”希含淡淡地眨了眨眼,“是同一个人,所以,有区别吗?”
秦辉大口地呼吸着,没有搂着希含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拳。
“那,你有多喜欢家维?”
希含摇头:“我也不知道,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多少都太卑微。不过只要每次想起了那些他留给我的牛奶,就会充满感动,或许我是很喜欢他的吧。”
“很喜欢吗……”秦辉冷笑,“喜欢到……爱吗?”
“爱?”希含把这个音节拖得很长,和海浪声融合在了一起,“什么是爱?太久没人教我,我早就不记得了,爱我的人在很久很久前就死了。
“小时候以为外婆说我筷子用的方法不对就是爱,长大了觉得外婆每天等我一起回家是爱。可是自从外婆死后,我根本没办法接触到爱,它离我太遥远太遥远了,我望尘莫及。”
秦辉吞了口唾沫,紧闭着眼睛才能让眼中的热泪不落下:“它也许,在离你很近的地方,只是你没发现。”
“很近?”希含苦笑,“很近是多近?它,就在我身边吗?……”
延绵的心痛4
希含在差不多要醉过去的时候,重重地靠在秦辉的肩上,似乎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能让她依靠的,都是最安心的港湾。
秦辉看着东倒西歪的希含,揪心不已:“希含,不要这个样子,坚强一点,你一直是最坚强的。”
希含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突然直起了声,用鼻子出了一口气:“坚强……呵呵,一直以来,你们都用坚强来形容我,我多希望也可以被别人用‘你真可爱,你真漂亮’这样的词赞美,可是对我的赞美,为什么永远只有──你真坚强。”
秦辉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是错的,只得扶她起来:“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后接着说。”
希含把喝空了的啤酒瓶往远处一扔:“是啊,坚强,这是我仅剩的东西了,如果我连坚强都没有了,那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其实灰姑娘,也曾经做过一天的公主,我也想过做一天的公主。”希含伸出一根手指,“一天,一天就够了,和我的王子跳一支舞就够了。”
“希含,回家了。”
“我不要回家,你放开我。”希含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在这里多好,什么都不用想,想说什么说什么,回家牛奶也不在了,又没有人在等我,我为什么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秦辉无奈地看着希含在海边来回乱跑,在沙滩上写着一些认不出样子的字。
“秦辉,你也来写啊。”希含向秦辉招手。
秦辉叉着腰叹了口气,无奈地蹲到她身边。
“我活在一个和你不一样的世界里,你的世界里有爱和被爱,我的世界里却什么都没有。”希含在地上不停地写着“爱”这个字,被海水冲走后又继续写,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下周六是我和楚楚的婚礼,你……会来吗?”秦辉趁着海浪扑面而来的时候试探性地问道。
希含停住了写字的动作,看着他:“那天,我要陪家维。”
秦辉默声着点头,抓起她的手,“回家吧。”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愿意带我走,我都不会反抗。”这句话是被秦辉抱在怀里的希含昏睡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路上希含都熟熟地睡着,而秦辉的脑中则乱成一片。希含似乎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没想到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孤独。
更没想到的是,她喜欢家维的原因,原来是……
秦辉在一路上不停抽烟,思绪就像是着缭绕的氤氲随风飞逝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
把希含送回家里之后把希含扶到床上,看着眼前希含的脸,心像蒙上了一层透明色的膜,把明明近在咫尺间的距离隔得比看不见还遥远。
忽然希含睁开了眼,酒精的作用似乎还没有退去,脸上的潮红让她看上去和平时特别不一样。
希含朝他露出个不常见的笑:“你怎么还在?”
“不放心你。”
“回去吧,楚楚还在等。”
看着犹豫不决的秦辉,希含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对了,楚楚她,是不是你的初恋?”
这个问题无论是问的人还是被问的人都没有预料到,两个人尴尬地沉默着。
为了缓解气氛,希含干笑两声:“我其实没别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
秦辉笑不出来:“你早点休息,我走了,有事电话联系我。”
希含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不舍,叫住了他:“秦辉……”
走到门口的秦辉转过头,嗯了一声。
哭到麻木之后,心情竟会特别舒畅,希含躺在床上看着身形高挑的秦辉,竟是用欣赏的眼神:“能不能……?”
“什么?”
她一大串的思想斗争终于化为了一句:“没事,回去吧,楚楚在等你。”
秦辉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才离开。
回到楚楚家中,她正捧着薯片边吃边看电视:“回来啦,希含说我们的婚礼来不来?”
秦辉解开了领带,随意回了句:“她可能不会来了。”
“哦……”楚楚嘟起了嘴,“她没事了吧。”
“没事,你饿不饿?”
楚楚放下薯片,摸着肚子:“早就饿死了,一直在等你回来烧晚饭呢。”
秦辉穿上了围裙,换好拖鞋,宠溺地朝楚楚笑了一声:“那我这就去做。”
楚楚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秦辉的背影,觉得特别的舒心和幸福。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这种幸福来之不易。
电视里正放着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问着来宾自己在高中时喜欢对象的名字,楚楚看得捧腹大笑。
“在看什么这么好笑?”厨房里的秦辉转过头问道。
楚楚笑得合不上嘴:“节目里一个嘉宾说他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女生很久,有一天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就站在自己旁边,才知道他是个男的。”
或许是因为有繁重的心事,秦辉怎么都笑不出来。
“对了秦辉,你高中的时候喜欢过希含是吧?”楚楚问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浓浓的笑意。
正在切着洋葱的秦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泛泪光,干笑两声:“原来你看出来了。”
“这个大家都看得出来吧。”楚楚塞了片薯片到自己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好像那个时候大家都看得出来她喜欢家维一样啊。”
原来,所有自以为掩饰得密不透风的事情都早被旁人看穿了。
爱慕这样东西果然是最透明的。
秦辉想起了希含所说的话,用着很小的声音说:“她应该喜欢的人并不是家维。”
电视节目里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让秦辉的这句话被彻底被掩盖掉。
就像是绵亘数月中的很多悲欢离合,会被流转的时光所淹没。
一旁水槽中没有拧紧的龙头,落下一滴滴透彻透明的水。
那滴水的速度,像是在用一种缓慢的旋律诉说着一个尘封已久的美好的故事。
绵延的心痛5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希含除了痛到欲裂的头以外,还发现手上多了许多不知名的乌青。
仔细回想着,似乎只有一些隐约的记忆碎片,拼组在一起,却不能呈现出完整的画面。
敲了敲僵硬的脊背,希含伸了个懒腰。
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发现车好像被停在了图书馆,先打的去取了车再来到家维家中,家维还是老样子,除了酗酒外就是把自己当成楚楚。
希含喂好家维吃饭后找了他母亲说话。
“希含,谢谢你,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是很喜欢,不过现在……”
希含笑了笑:“别这么说陆阿姨。”
停顿了一会,希含把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口:“阿姨,我希望你别恨秦辉。”
陆母突然叹了口气:“再怎么说秦辉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小他们两个孩子就关系很好,又加上是邻居,一直一起玩。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家维也有错,我现在只希望家维赶快恢复,也没时间恨这恨那的。”
希含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你们以前是邻居?”
“对啊,搬来这里以前,就住在隔壁。”
这句话突然间像是一把打开一个沉睡千年铁锁的钥匙,思绪穿梭回一个过去的时空,希含意识到似乎从很早以前,自己就犯下了一个不可忽视的致命性的错误……
思绪飞转的瞬间突然想起了那些无意间消失的心动。
希含拿起了包,用飞奔的速度逃离了这个世界,若是能回到过去,希含一定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一年半后。
那天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希含都在自问。
到底错在了哪里,到底哪些细节被自己所忽视了。
两年不到的时间里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没有再见过陆家维,没有再见过张楚楚,没有再见过秦辉。
就像是他们不曾出现在生命中一样。
直到有一天,接到了张楚楚的电话,才拉回了这段像回忆一般的现实中。
希含去到了他们的新家,屋里正放着悠扬的交响乐,楚楚抱着孩子高兴地迎接着希含:“希含快过来,看看你干女儿。”
希含从楚楚手里接过刚满周岁的婴儿的时候,胸口瞬间被这个小生命给融化。
“她好漂亮。”希含看着她移不开眼,“恭喜你啊,做妈妈了。”
这时秦辉从厨房走了过来,看到希含的时候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
楚楚嬉笑一声:“你猜。”
“这么多字,我怎么猜到到啊。”
“和你名字一样哦。”
希含看了一眼楚楚,又将视线转移到秦辉脸上:“她叫秦希含?”
秦辉淡淡地点了点头,在楚楚的脸上印了一个吻:“我去给你们准备晚餐,你们先聊。”
坐到沙发上后,楚楚开口问道:“从怀孕到现在这么久了,才忙完,现在才叫你来看小希含,真是不好意思了啊。”www.chuanyue1.com
希含拨弄着小希含粉嫩的脸:“这么多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还是决定换一个城市生活。”
说着希含拿出包里的车钥匙放在桌上:“不好意思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来还。”
楚楚露出一脸惋惜:“那小希含就没干妈了。”
“我会回来看她的。”希含把小希含还给了楚楚,“我要走了,订了明天的机票,还没理行李呢。”
“这么突然?”
“嗯,还好你是今天来找的我,否则我可能就走了。”
楚楚哭丧着脸看着她:“你要走了竟然都不和我说,太不够朋友了。”
希含知道理亏,不还口。
“不能多坐一会儿了吗?”楚楚哀求着。
“我会回来的。”希含又往厨房看了一眼,秦辉正忙碌着,回过头来和楚楚说,“那我先走了。”
希含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一个让她无比怀念的,美好的声音。
──“我送你吧。”
拗不过两个人的坚持,希含只得答应下来。
其实面对身边的人,早就不可能用一种面对路人的心态,却更像是面对暗恋多年对象的感觉。
一路上,沉默得让人害怕。
在希含家门口停下的时候,谁都没有告别。
谁也都没有做好告别的准备。
每一次的离开都是不告而别,突然之间被事先告知的离别却更显得让人难以承受。
“你明天是要去厦门吗?”
希含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去厦门?”
秦辉弯起嘴角:“看来我猜对了。”
希含呼了口气,手放到车门上,组织着一些语言。
“对了,有一个问题,以前没有回答你。”
希含有一种奇异的预感,预感他要说的话将会和她想问的问题有着密切的关系。
于是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开口。
“你以前问我初恋是不是楚楚,其实那个时候……”秦辉顿了顿,“我是说高中的时候,我喜欢的人,是你。”
流逝的岁月被时光抹上一层尘埃,当拨开尘埃,被尘封的记忆逐渐清晰的时候,便会看到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年代。
爱情,在夏天的薄雾中悄悄萌芽。
记忆,在冬天的凝霜中渐渐消散。
有些感情迟到得太久,赶不上相爱的班车。
希含心头一个结解开了,却打了一个更大的心结。
一个死结。
用一万个为什么组成的死结。
“所以,一年时间里的那些牛奶,都是你准备的吧?”希含呵气成兰。
秦辉默然。
“我就知道……”希含想,说些什么来圆场吧,“怎么可能会是家维,在他妈妈告诉我你们以前是邻居后,我又跑回那里去问了一次,我才明白了,原来是你,原来一直一直都是我弄错了。”
这个沉淀了这么久的误会被解开,倒让秦辉一下子觉得有些窘迫。
索性一直被这样误会着,也好。
“可是,为什么……”希含强忍住情绪,“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连知道我因为误会而喜欢家维,你都不告诉我?”
秦辉摇摇头:“没有区别。”
“当然有。”希含猛地喊出来,“我喜欢的人本来不该是他。”
秦辉低下头,冷笑了一声:“那只能说明我们有缘无分了。”
“那为什么……”希含的嘴唇止不住颤动,“现在又要告诉我?”
秦辉的眼眸明灭不定:“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彻底放下了这份感情,才能像现在这样坦然面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可能以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有些话不说,怕是会后悔一生,就像高中与你离别的时候一样。”
希含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捂住嘴,发出闷闷的声音:“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走前,秦辉不放心地嘱咐道:“记得,无论你到哪里,我……和楚楚都会惦记你。”
拼命地点了点头:“我们会再见的。”
“我相信。”
希含关上车门,迅速逃离。
──你相信吗?我们会再见的。
──其实更多的时候,我连自己也没相信过。
狂乱的风中只留下秦辉的思绪断断续续,他摸着自己的左心房,问自己真的能洒脱地放弃这段爱吗?
答案是──无解。
不想去想这个问题,也不会再去想这个问题。
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都终将是一场不太美丽的错过。
他现在拥有美好的家庭和曾经向往过的人生,那些曾经经历过的青春,留给了回忆。
原谅光阴的匆匆流逝,人们总在最不懂爱情的年代,遇见最美好的爱情,然后最后所拥有的,是一种叫做生活的小幸福。
现在陪在身边的人,可能远远不如当初爱另一个人时来得那样浓烈,可能会在每天夜到最深的时候,想起那个曾经想一起白首的人,然后闭起眼直至天明。
果然如同秦辉所说的,厦门是个十分适合希含居住的城市。
节奏缓慢,天气晴好。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一个没有这么多故事的地方。
希含在这里找了份文职工作,偶尔还会自学外语,为了去外企工作而努力着。
生活中除了面对阳光微笑以外,已经没有太多可以让她分心的事情。
难得休息的时候,希含会去鼓浪屿上散心,路过一些有特色的小店往往可以待上一天。
那天希含经过一家名叫“花与爱丽丝”的小店时,突然觉得很眼熟。
走进去看,才知道是一家寄明信片的小店,想起秦辉似乎曾经在这里寄过明信片给自己。
坐了进去,决定写几张明信片给楚楚和秦辉。
拿起了笔,写下了带着思念的字。
我在厦门,天气很好。这里果然很适合居住,节奏缓慢而悠然,我写这封信给你报个平安。
你呢?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有没有……想过我呢?
你知道吗秦辉,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曾经有过喜欢你的念头。
只是那颗火苗还没有被点燃,就被你的那句“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接近楚楚”给熄灭了。
的确呢,有楚楚这么优秀的女生站在身边,自己怎么会被注意到。
所以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好都看在眼里,不是笨,我只是……只是太不自信。我不敢相信你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子,竟然会喜欢上我。
其实仔细想想,我每次难过的时候,在身边陪着我的人都是你。
请不要怪我笨,一直那样自卑的我,怎么敢奢望你的喜欢。
其实有关于你的每个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不被关心,不被在乎。直到有一天,那天天快黑了,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蹲在我身边要和我做朋友,我才知道我错了。
原来我也是被需要的,原来我也能交朋友。
只是这个男孩子很调皮,他告诉我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一个玩笑,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我不是你,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我只是简单地以为,你是为了让我在楚楚面前说我好话才对我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原来是因为一个我想也不敢想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和楚楚在一起了。
有太多为什么想问,但是可能我永远都不能知道答案了。
很不甘心,为什么在你放弃了这段感情后我才刚刚发现了它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过。
好在,我还有和你在一起的许多美好回忆。
我曾经觉得最浪漫的事,一件是看着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一件是在海边奔跑在沙滩上写字。很庆幸,都是你陪在我的身边。
我喝醉的那一晚,我问你你的初恋是不是楚楚的时候,曾经我心里一个很小的地方,很小很小的地方,期望着你回答你的初恋是我。
即使知道那样的希望小到近乎渺茫。
那晚我曾想让你留下来陪我,只是我知道,楚楚会等你回去,你一定不会留下来,我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我舍不得这些那些有你的哪怕是细如微尘的片段,就算里面仅仅塞满了歇斯底里的悲伤和后悔。
终于可以脱口而出这些心事的时候,却比憋在心里更难受。
因为我说了出来,却传不到你的耳朵里。
也许就像当初你曾用尽全力喊过我的名字,我却没有听到一样。
秦辉,你是我人生的一场意外,并不是没有你我的人生就不美丽,而是没有你,我不会知道我的人生曾那样美丽过。
谢谢你,秦辉,谢谢。
人生有一段铭记在灵魂里的回忆,便不会有遗憾。
我终会忘的,那个亲爱的你。
希含不知不觉写了好几张明信片,一张接一张不停地写,一边写一边不停地哭泣。语言脆弱而无力,文字与真实感受间始终有着隔阂。当将所有写完的明信片攒在一起后,却发现有厚厚的一叠。
她把第一张仅仅写有“我在厦门,天气很好。这里果然很适合居住,节奏缓慢而悠然,我写这封信给你报个平安”的明信片加上地址,递给了店员。
店员是个二十几岁模样的女孩,接过了明信片后看着她满是泪渍的脸,指着希含手中厚厚一叠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那一叠要寄吗?”
希含哽咽道:“不用,那些是写给自己的。”
店员点了点头:“你让我想起了以前有一个人,也在这里写了一整个下午。”
希含看了城市边缘的残阳,才发现已经写了这么久了。
“对不起,想起一些事。”希含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泪。
“不过他是个男生,没有哭,只是一直皱着眉头不停抽烟,也坐在你那个位置。”店员指着刚才希含坐了一下午的位置。
心中有莫名的触动,希含的视界瞬间模糊:“也有人,和我有过一样悲伤的过去吗?”
“是啊,还是个帅哥呢,我当时看了他一下午。”
希含的头茫然地转看着店员:“我可能和他认识。”
店员费解地看着她。
希含掏出手机,在里面翻了好久,才找到楚楚那时候彩信传给她的结婚照。她递给店员,指着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他?”
“对!就是他!虽然过了那么多年了,不过他的脸实在很有特色很难忘记。”
希含收好手机,深吸一口气:“你说他那时候写了一下午明信片?”
“嗯,不过后来都没有寄,都留在这里了。”
“能不能找找看。”
店员看着乱成一堆的桌子,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一定还在了,就算还在,也可能要找好一段时间,要不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找到了告诉你?”
“没关系,我等你,我想在第一时间看到。”
“哦,那好吧。”
店员找的时候希含就坐在那里,双手交叉着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这种感觉就像是等待决定一生命运的高考分数线,过线和不过线就在一分之内,但这一分可能会改变人的一辈子。
“啊,找到了。”很久很久以后,店员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希含能清楚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与紧张。她接过店员递来的厚厚一叠明信片,有图片的一面朝着自己,因此文字不能立刻入眼,也给了希含缓冲的时间。
希含知道,这叠厚厚的明信片里,一定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一些如今知道了会令她感到无比惋惜和后悔的事。
但是,会是更多问题的答案。
那些一直萦绕心头的谜底终于要被解开。
希含将明信片翻了过来,看得不禁泪流不止。
希含,我很想你。
我常常会想起高中的你,那个不爱笑,却很爱哭的你。
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比你更爱哭,明明就不是那种很懦弱的性格,却为什么总是默默流泪,坚强到让人心疼。
记得高中时有一天你哭得非常厉害,那天我站在远处看着你哭,你问我为什么不走,因为你不知道我每次都是看到你的背影直到消失才会离开。后来那天你说你身体不舒服不能骑车,我载你的时候就带着耳机,是想这样你可以在我身后哭不用怕被我听到,否则一直憋着会不舒服。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让你高中的时候对我这么的排斥。
又或许是,我所为你做的,都太微不足道,以至于你根本没有发现。
你喜欢白色,所以我渐渐开始也穿起了白色。
你喜欢三井寿,所以我一直练习三分球。
我看到冬天陆家维给楚楚送热水时你艳羡的眼神,我在想,我能为你做什么?于是我就订了牛奶,还想尽办法让你给我们家这里送牛奶,为的是每天可以让你喝到牛奶,冬天的时候给你暖手。只是为什么你喝了一年,都没有胖呢?
你外婆在的时候我会故意用整钱买东西吃,由于怕被认出来还戴上了口罩。
你外婆刚去世的那几天我每天都会去你家那里,由于不知道你具体住哪幢,所以只能在小区门口干等。
你退学说要走的时候,我曾经在心里说了一万遍不要走,却始终开不了口。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你的消息,我本来以为你会和楚楚还有联络,正好父亲也要我出国读书,所以一出国我就去找了楚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拒绝……
当见到楚楚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就抱住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我就知道你高中的时候一定喜欢我。”
告诉我,我该如何告诉她,我千里迢迢去找她,只是为了打听你的消息。
之后她就变成了我的女朋友,在我没来得及解释的情况下。
其实至今,我都难以开口,告诉她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有办法联系到你。
只是当又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回不去了。
要为见到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你。
不过你可以放心,现在我确定,我是爱她的。
或许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过她吧,不过那时只是盲目地认为陆家维拥有的东西我也要拥有,根本不知道感情的事情是要靠感觉的。
一直都觉得对不起楚楚,因为你告诉我我们不可能的那晚我喝醉了,我甚至以为那晚我喊的是你的名字而不敢面对楚楚。
我一直告诉自己,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是爱她的,只是那时候对你的爱太深,才把对她的爱给冲淡了。
所以你的离去,才让我对她的爱得以苏醒。
是的,我现在是爱她的,我确定,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只是,为何总是放不下你……
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
那个时候知道你的狗名字叫牛奶的时候,却是特别的欣喜。
你一直说和我和牛奶有缘,或许连牛奶都知道我对你的心了吧,或许,全世界只有你还不知道。
还有些事,是更多人都不知道的。
比如我三分球练得手都出了泡。
比如那时候为了让欺负你的那个人退学我每周五放学满世界地找他。
比如每天5点起来热好牛奶放在牛奶箱里只为了你拿到的时候感觉温暖。
比如从那以后我上课的时候越来越嗜睡。
比如每次都要目送到你与背景融为一体才愿意收回视线。
比如那时候知道你在便利店上班,在店门口等了你三天才等到了你。
比如我一抽烟就代表想起了你。
比如我的手机铃声独家记忆中的“你”是你。
还有更多更多的比如……
比如,即便是现在,这份爱还沉淀着,在我心里的最底层。
你不知道这份感情的存在,不意味着这不是永恒。
只可惜,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我过去做了那么多努力,终究还是没有能和你在一起。
只能在这里和你说一句。
我爱你。
希含一字一句地看完,早已哭得喘不过气来了。
店员在那里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来。
希含拿着这一叠明信片问店员:“请问,这些明信片可以送给我吗?”
“哦,你拿去吧,反正那个男的也说不要了。”
希含把明信片整理好,从包里拿出希含一本看似被什么污渍浸脏的漫画书,把这厚厚的一叠明信片小心地夹在里面。
那本漫画书的封面,似乎是一个红色头发的男子,拿着篮球,笑得十分灿烂。
那是被岁月尘封起来的,一枚浅浅的笑容。
希含把自己写的那叠明信片交还给店员:“如果那个男子再来,问起曾经写过那叠明信片的话,请把这叠给他。”
店员接过明信片:“好,我知道了。”
临走前希含又加了一句:“如果他问起就给他,如果他不记得的话,就不要提起了。”
店员点点头。
希含平复了一下情绪,走出了店门。
夕阳下的她脸上是错综的表情,在悲伤的深处竟有幸福。
原来爱情可以出现在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
每每想到从未遇见,就会心很痛。
感觉汹涌而来的悲伤侵袭心底。
有些沉淀已久的感情,就像是一片树叶经过时间的长河会被冲刷得杳无踪影,但其实它只是停留在了某个你看不见的地方而已。
你不会去找它,它也不会来找你。
对于这种错过一直在视若无睹。
甚至根本未曾相逢。
爱是得到一切再失去一切之后的一场记忆。
希含从包中拿出了那本一直保存着的漫画书,封面上的笑容经久不息。
似乎,一切的悲伤都迷失在了那个笑容里。
回去以后希含重复听着《独家记忆》,想到也许以后和他再也不会相见,目光频频失焦。
时间就像是一条河流,经过的时光越是久远,河流就越是宽广深邃。河流的对岸就是那些曾经,所以,即便是知道回不去了,即便是越来越模糊,还是止不住驻足停留遥望彼岸。
能让人刻骨铭心的东西,分量都太重了。
所有能成为独家记忆的人,一定是不能在一起的人。
希含只希望,她只能期望,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带走一切。
把回忆变成一首歌曲,哼起时可以尽情哭泣。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连时间都忘记了时间,秦辉又一次走进了“花与爱丽丝”的店中。
推开门,店员的视线就不曾从他脸上移开过。
秦辉拿了张普通的明信片写了起来,普通的一句问候,地址不详。
写完后递给了店员。
“先生,可以问是寄给谁的吗?”店员接过明信片,看都没看一眼。
“哦,以前的一个朋友,不过她搬家了,应该收不到了。”秦辉无所谓地回了句。
店员点了点头,想激起他的回忆,又问道:“先生,我好像记得你来过。”
秦辉抬了抬眉毛:“很早以前来过。”
看他还是没有任何对那叠明信片的问题,店员又追问:“那时候你好像写了好厚一叠明信片,那叠明信片请问你还要吗?”
秦辉付钱的手兀地僵硬在原地,表情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徐徐地,他开口道:“扔了吧。”
不知为什么,店员觉得有一种说不上的难受感觉。
两个人写信时的表情她都记得,明明是那样明显的思念,为什么不让对方知晓呢。
店员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希含的那叠明信片推给了秦辉:“先生,你还是自己去扔吧。”
秦辉没多想,点了点头,刚要伸手去接的时候,突然停止了动作。
店员的表情也好,这么迅速地拿出尘封了这么多年的明信片也好,明信片上是他绝对不会选择的如此女性化的封面也好,都清晰地表明了一件事──这叠明信片不是当初他写的那叠。
秦辉收回了手,视线倏地转移到其他地方:“还是你帮我扔了吧。”
店员一脸惋惜地看着他。
秦辉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店员,黑色的绒布包好的手掌大小的小包。
“今天本来是想来给她送一样东西的,现在看来可以麻烦你转交了。”
店员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给?”
希含在秦辉走后不久来到了店里,店员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她今天会来。
“你好,今天我一个好朋友生日,我是来寄明信片的。”希含的样子看上去很有朝气。
“哦……”店员还在组织着如何把东西给她的语言。
“其实呢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不过你好像还是除了我外婆还有我以外第二个知道的人。”希含随便挑了张明信片,迅速地写完后递给店员。
看着店员一脸扭扭捏捏的,希含不由问道:“怎么了?”
“今天,他来过,就在刚刚……”
希含的笑意渐渐变浅,脸上有一份紧张:“那他有问明信片的事吗?”
店员犹豫了一下,答道:“没有,他不知道明信片被你看到的事。”
希含有些失望,又有些安心地点了点头。
“还有……”店员从台子里拿出秦辉要她给的东西,递给希含,“这个,是他……要我给你的。”
希含接过被黑色绒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心忍不住猛地颤动。
她看了店员一眼,然后坐到写明信片的位子上,把它打了开来。
入眼的粉色,是属于每个少女梦中的色彩。
希含的喉咙口像被一块很沉的石头堵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HELLOKITTY的好易通。
是她的……生日礼物吗?
她终于,也收到生日礼物了。
所以她终于知道,收到生日礼物,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原来是那样的、那样的幸福。
阳光下,HELLOKITTY像是在对着希含微笑。
这曾是希含最想要的生日礼物,为什么他会知道?
希含打开好易通,开了机,画面停留在上次关闭前的画面上。
是记忆句子。
事先就有人在好易通中记录好了句子。
含含,生日快乐。
对不起,这份礼物迟到了那么久。
你好吗?我们很好。
希望你以后的男朋友吃拉面记得夹牛肉片给你。
希望他会记得你每次生日。
希望你生病的时候,他会喂你喝很多水。
希望,他也像我曾经那么爱你。
希含一边含着笑,一边流着泪,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看完了这几句句子。
店员看着希含,想起了那时候问他为什么不自己给礼物的时候。
秦辉轻叹一口气,说:“不知道现在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见对方。”
店员还是把东西推了回去:“可是我替你送的话,你就看不到她的反应,也听不到她收到礼物后说的话了。”
秦辉眼中流露出温柔:“我知道,她的反应,还有她会说的话,只是我没有勇气看到。”
店员看着此刻幸福到眼泪直流的希含,终于明白了秦辉那番话的含义。
回忆起他离开店里的样子。
他的眼中盛满感情,他有一颗不为人知的心。
也许店员永远不知道在他们两个身上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能让一个旁人都为他们感到无比惋惜,但是她知道,他们两人未必没有相爱过。
爱情,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山盟海誓,甚至不需要曾经在一起。
只是当你知道曾经那个人对你有过如此深邃的爱恋却埋藏在心底,却又被再一次触及的时候。
那份感觉,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的。
有些画面虽然很平淡,却会驻在心中,悠远绵长。
就好像是那个时候,她隔着玻璃,用那么渴望的眼神看着这个他认为无比幼稚的粉色好易通。
又好像当初他向自卑而懦弱的她伸出了手,说他们可以做朋友。
然后时间静止住,定格在这个画面中。
那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时他们曾那样确信过,他们是可以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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