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他说……她就是真正的林蔚然?
林蔚然冷笑一声,别开视线:“罗子骜,别开玩笑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叶朝晖在异国他乡捡到她,让她伪装成另一个女人的样子,到头来她就是那个女人?这是何等可笑,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是林蔚然,是谁告诉你你只是一个替代品?”罗子骜不依不饶地追问,眼里冒出了一簇火光。
“是谁都不重要。”林蔚然面无表情地回答,“从此之后,这些事情都跟我无关,我不想再听到有关林蔚然的任何事。”
“所以,叶朝晖到底做了什么,你也不想知道?他是如何算计你的,你也不想弄清楚?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掏空林氏,正在毁掉你们林家的百年基业!”
“那又怎么样?”林蔚然平静地看着罗子骜,“叶朝晖是谁,林氏是什么东西?我不过是个替身,这些麻烦轮得到我来操心?林氏也好,叶氏也罢,他们变成什么样子,与我何干?”林蔚然不耐烦地甩脱罗子骜的手,转身就要离开,“不要再烦我,也不要再来找我,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罗子骜彻底震惊了。他记忆中的林蔚然不是这样的,她向来不惧怕任何挑战与打击,她的眼神比任何人都明亮坚韧。她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神采飞扬,哪怕摔伤腿都要坚持完成比赛,可眼下这个眼神空洞麻木的林蔚然失去了所有灵气,也失去了她骨子里的勇敢和坚强。
罗子骜心里顿时涌出前所未有的抑郁,还有手足无措的心疼。是谁摧毁了她所有的希望,让她露出这种空洞的表情?又是谁浇灭了她心中的火种,彻底抽空了她的灵魂?她的确是林蔚然,但她正要丢掉真正的林蔚然!
罗子骜有生之年从未体会过像现在这样的恐惧,更没有像此刻这样生气和失望。
她是林蔚然啊,是坚强、完美、无所不能的林蔚然!他都没有放弃,她怎么能就这样逃走?罗子骜想也不想地再度冲上去,抓住林蔚然拖向后方,直接将她塞进了车子。
“你干什么?”林蔚然愤然地看着罗子骜,却并没有要挣扎着逃跑的意思。被谁带到哪里都无所谓,她没有力气再去反抗任何人了。可她就是见不得罗子骜爱自作主张的模样,他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罗子骜看着她因生气而似乎燃起了火苗的眼睛,心里竟然松了口气。会生气就好,会生气的话,代表她不是彻底麻木,代表她其实没有真正放弃。她只是迷路了,一时间太累了,所以他会将她拉回来。
“我带你去找回你的过去。”说完,罗子骜一脚踩下油门,飞快地驶离林家别墅。
车子很快远离市中心,虽然林蔚然强迫自己抛开所有往事,把自己和“林蔚然”的人生彻底分开,可坐在罗子骜的车上,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另外一个人,还比较起了这两个人的不同。
罗子骜和叶朝晖一点都不一样,他开起车来横冲直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表情都透出他的狂妄和张扬,但叶朝晖总是把车子开得又稳又慢,恪守着所有的交通规则,不容许有半点差错和意外。印象里,也只有向她求婚那天,叶朝晖才把车子开得飞快。她以为那是他真情流露,是他为了她而情绪失控,现在想想,也许那天的他确实情绪失控了,不过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他喜欢林可欣,却必须娶林蔚然,他的人生从来都规划得很完美,但林蔚然的出现偏偏打破了他的完美。
林蔚然心头再度涌现出撕裂般的绝望,眼里也有水光一闪而过。真是可悲啊……她转头看着窗外,勾起嘴角,笑得落寞又悲凉。
罗子骜并没有将她带得太远,很快车子便停在一栋古朴的建筑前,林蔚然的目光不经意地移过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座学校。
“这里是C城最有名的私立中学。”罗子骜对林蔚然笑道,“也是你以前念过的学校。”
林蔚然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校园,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不记得了。”
天还没亮,学校里自然没有人,罗子骜并不在意林蔚然的冷淡,不由分说地将林蔚然拽下了车,强行将她拖了进去。警卫对罗子骜似乎非常熟悉,看到他后直接放行。
罗子骜大咧咧地把她带到了操场正中,环顾着四周道:“你以前是这所学校的风云人物,因为家族的传承有上百年的历史,又是经营古法刺绣生意,林董事长就从小培养你的各种特长。你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已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不但如此,每次考试你都是第一名,还喜欢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参加了就必须拿到头奖,那拼命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女生。”
她的张扬其实从中学时代就已经开始,她向来觉得这世间没什么她完成不了的挑战,也一直认真地去应对和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当其他人还在贪玩放纵时,她已经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探索身边的一切,什么都想尝试,不肯服输,一定要跑到所有人前面才满意。ωWW.chuanyue1.coΜ
显赫的家世、傲人的才华、漂亮的容貌,那个时候的林蔚然,是无数人心中的梦想和憧憬,她完美到不似人间所有,但罗子骜很清楚,她做到这一步需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所以,当大家都觉得林蔚然无所不能时,他却对她满怀心疼。
她其实可以偷懒,不用那么拼命,不用力求完美。女孩子干吗那么要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辛苦?像个小公主一样被人疼宠多好!可罗子骜又十分清楚,正是因为林蔚然的倔强和好强,他才将她仔细地珍藏在心里。
“她不累吗?”林蔚然看着罗子骜怀念的眼神,看着他眼里那温暖的憧憬,不知为何竟一阵烦躁。
不要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不要再透过她去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她恨透了那种感觉,她就是因为那种感觉上了一个人的当,她不是他们要找的林蔚然,也不想做他们口中完美的林蔚然!
“怎么可能不累呢?”罗子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林蔚然的脑袋,“我一直在猜测你的极限在哪里,想看看你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才服输,可惜,我的这个愿望一直没实现。”或许她私下里偷偷地掉过眼泪吧,但她从没让任何人看到过。
“还记得林可欣吧。”罗子骜拽着林蔚然的手臂继续往校园里面走。他其实是想牵她的手,可他不屑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在她恍惚茫然的时候占她这种便宜。他会等她挣脱叶朝晖的陷阱,从那层层黑暗的阴谋中获得自由,再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
林蔚然在听到“林可欣”这三个字后身体一颤,下意识想捂住耳朵,拒绝听到有关林可欣的一切,但罗子骜显然没打算放过她,径自把他想灌输的信息通通塞进她的脑子里。
“你们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你非常讨厌这个妹妹,并且时常欺负她。”罗子骜轻叹了口气,“你对她的排斥近乎恶毒,我从来没见你用那种态度去对待别人。我熟悉的林蔚然一直很善良,即便张扬任性,也会恪守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唯有对林可欣……她在学校里人缘并不差,长得也甜美漂亮,学校里有不少她的倾慕者,所以,你对她的欺凌引来了很多人的反感。”
“恶毒?”林蔚然微微一愣,“我都对她做过什么?”
罗子骜凝视着林蔚然的眼睛说:“她喜欢的东西你一定会抢走,要是你不喜欢,就会当着她的面毁掉。她是林家的养女,但从来不得宠爱。你父亲虽然把她带回林家养大了她,却从没有真正把她当成女儿看待。你的母亲讨厌她,你也对她百般欺凌,甚至在公众场合下羞辱她。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灰姑娘和恶毒姐姐的关系吧。”
“灰姑娘和恶毒姐姐吗……”林蔚然突然笑了。
真是贴切的形容,原来林蔚然小时候这么邪恶过?林蔚然对林可欣犯下了这么多不可原谅的错?
之前她还一直抗拒自己的身份,拒绝相信她就是林蔚然,可当她听到罗子骜提到她过去的污点,她竟然觉得或许她真的就是林蔚然。
她戴上女神的面具已经半年了,但曾经的林蔚然对她来说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她听到的形容都是对林蔚然的夸赞,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可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代入感。唯有罗子骜,他毫不避讳地告诉她,林蔚然也会犯错,也曾被别人讨厌,并非十全十美,性格中也有阴暗的一面。于是,完美的人设拥有了骨血,变成了一个立体的形象。林蔚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可欣看着她的时候总会流露出仇恨讥讽的眼神。
林可欣的童年一定很难过吧……可林蔚然为什么要欺负林可欣,难道是害怕她抢夺自己的继承权?又或者是因为知道她是爸爸的私生女,觉得她玷污了高贵的林家,是林家抹不去的污点?还是说,林蔚然觉得林可欣的存在伤了妈妈的心,所以才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原来这才是一切的源头,这才是一切的开始。原来她现在的遭遇都是咎由自取,她会遭遇海难,会失忆,会沦落异国他乡……甚至叶朝晖真正喜欢的人是林可欣,都源自她过去犯下的错。
一定就是这样的吧,仿佛一切不确定都有了理由,林蔚然不需要追究这到底是不是真相,她只需要有一个借口,一个让她能够接受这一切的借口。
“罗子骜,我们走吧……”林蔚然低下头,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睛再度泛酸,她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她不想再听这些不堪的往事了,这会显得她越发可悲。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罗子骜一眼就看穿了她此时的想法,毕竟他自认比谁都了解她,也比谁都清楚她的性格,他的声音轻缓如春风,一点一点渗入她心里,“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或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太柔和,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好听,林蔚然心里竟突然生出一丝期待,期待能从罗子骜口中听到抚慰她的答案。
她看到他笑得如朝阳般明亮,黑色的眼睛里似有星辰在跳动,他不紧不慢地说:“一开始见到你欺负林可欣,我当然也觉得很震惊,因为我印象里的林蔚然不是这样的。”
那么娇小的女孩子,看到他被流浪狗欺负,能够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丝毫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而那时候的他对她来讲不过是个陌生人。这样的林蔚然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去敌视谁,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妹妹。罗子骜用尽一切方法去寻找答案,最终他得知了林家内里复杂的纠葛。
“你妈妈在生下你之后还有过一个孩子。”罗子骜叹息,“你爸爸出轨了,林可欣的妈妈偷偷把林可欣生下,带着林可欣找到了林家,而且还以很极端的方式死在了你妈妈面前,把林可欣强硬地留在了林家。或许是因为受了刺激,你妈妈的孩子没保住,更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而你因为这件事,才变成后来的样子,你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势的。”
林蔚然愕然,昨晚提及此事的时候,邬曼云眼里那一闪即逝的伤痛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原来是这样吗?那就不难解释林蔚然为何会敌视林可欣,邬曼云为何会讨厌林可欣,林崇阳又为何会觉得愧疚,要将整个林氏都留给林蔚然。
这么狗血的过往,这么复杂的经历,这么错乱的因果,对的是谁,错的又是谁?林蔚然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蔚然……”林蔚然觉得今日的罗子骜格外温柔,一点都不像她印象中暴躁讨厌的男人,他继续对她说,“善恶对错的界限有时候并不明显,你不一定非要计较出个结果,因为有些事情找不出对错,也分不出真正的善恶。你年少时对林可欣的态度的确很过分,也的确给她的童年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他的声音突然转冷,“但这不能成为叶朝晖伤害你的理由,他没有资格打着这个幌子来算计你、算计林氏。你是欠了林可欣,但林可欣又何尝没有欠你?不要将所有的过错背在自己身上,更不要因此而质疑自己。”
“你这是在替我打抱不平,也就是所谓的护短?”林蔚然下意识说道,但她随即又一愣,然后尴尬地挪开了视线。什么护短,说得好像她跟罗子骜有什么关系一样。
“对啊,我是在护短。”罗子骜咧嘴一笑,理所当然地道,“我跟林可欣不熟,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向着她吧。”
神经病,我跟你就很熟吗?林蔚然被罗子骜这么一闹,心情倒是恢复不少,眼睛里也恢复了几分神采。
罗子骜松了口气,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我再带你去看最后一个地方。”
他们已经在校园里待了很久,久到天边泛起了淡淡的白。她跟在他身后,他带着她迎向太阳的方向,像是要带她走出黑暗。林蔚然的心轻轻一颤,大脑逐渐恢复运转,视线也落在了罗子骜的背影上。
她知道罗子骜长得很好看,好看到几乎能用美来形容,但她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他,没有注意过这个始终徘徊在她身旁,一直关心着她,要帮她找回自我的男人。他们两个以前很熟吗?难道真的是朋友?否则,罗子骜怎么会这样了解她,而且那么笃定她就是林蔚然?
他身形颀长,后背很宽,步子很快却很稳。有他在的地方,似乎她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充满了活力,而他就是最耀眼张扬的中心。
林蔚然突然想到,当她在疗养院里醒过来时,看到罗子骜的第一眼,之所以会对他生出戒备心,大概就是因为他的张扬和耀眼,让她想起了过去的林蔚然。她戒备的或许是她想埋葬的阴影,是她想逃避的现实,于是罗子骜成了那个替代品和牺牲品,被她再三拒绝、再三伤害。
罗子骜带林蔚然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绣品藏馆,这藏馆就修建在学校后方。这个时间藏馆还没营业,罗子骜却直接取出钥匙打开大门,顺便丢给林蔚然一句,藏馆是他家开的。林蔚然看着他一脸的得意,一时间觉得有些一言难尽。而当她跨入藏馆之后,目光瞬间被正中的一件绣品吸引。
那是一幅《牡丹图》,图上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在绣品的下方,用工整的小字标注着这样一行字:《牡丹图》复刻品。当林蔚然看到这件绣品的瞬间,心里顿时涌出一股难言的熟悉感,好像她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它一样。
看到林蔚然失神的目光,罗子骜走到她身边笑道:“很眼熟是不是?”
林蔚然轻轻点头:“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这是你亲手绣出来的,《牡丹图》的真迹就在你们林家。”罗子骜的目光也落在了《牡丹图》上。
“我?”林蔚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能绣出这么好看的绣品?这上面的技法一看就很难。”
话虽如此,可当她提及刺绣的技法时,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一时间虽然没抓到影子,却感受到一股血脉上涌的冲动。
罗子骜点了点头,笃定地说:“林家的刺绣很有名,其中有一种独特的技法只有林家的继承人才有资格传承。这是你两年前,在国外参加国际国粹大赛的作品。”
看着墙上精美绝伦的绣品,她的手不自禁地攥起,片刻后静静地回头,望着罗子骜一字一句地问:“你真的确定我是林蔚然,这《牡丹图》是我绣出来的?”
罗子骜无比确定地回答:“我确定。”
“为什么?”林蔚然继续问,“如果是我绣的,为什么我对此毫无印象?”
“因为你出意外,失去了全部记忆啊。”罗子骜皱起眉头,似乎不太明白林蔚然为何明知故问。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你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林蔚然的眼睛突然变得无比明澈,像是真正的灵魂得到了释放和觉醒。
罗子骜被她锐利的目光惊到了,有些闪躲地移开了视线:“我……呃,C城其实也不大嘛,我们都在一个学校,你那么有名,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罗子骜……”林蔚然上前一步,纤细如她,竟有强大的气势在散发,她淡然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并不傻,甚至比很多人认为的都要聪明,你很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什么。”她声音一顿,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两年前,你到底是在哪里发现我的,为什么会是你照顾了我两年?为什么我明明还活着,我的家人却都以为我死了?既然你说我是林蔚然,那就告诉我,两年前我遭遇的海难是不是还有内情?”
所有的拼图都已经被她找出,可这其中似乎还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块,她逃避、无视,无非因为她不愿意正视这内里的真相。可她所有的犹豫跟彷徨都在看到《牡丹图》,听到罗子骜口中的林家刺绣以后缓缓消失。
她在那熟悉的绣品里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这一刻,她终于确认自己就是林蔚然,哪怕她遗失了过去,也丢不了自己的身份。
对也好,错也罢,不管她经历过什么,不管她做过什么,她已经无路可退,唯一的选择只有打破眼前的一切,重塑自我,然后从黑暗中爬出来,找到所有的真相,结束所有的错误,回到她该走的路上。
她没有想到,握着这其中的关键的人竟会是罗子骜,她记忆中搜不到半点影子的罗子骜。她一直认为她的人生只会和叶朝晖密不可分,能把她从黑暗中救出来的也只有叶朝晖,却不想当她在医院中苏醒的那一刻,缘分已经将拨开迷雾的那双手送到了她面前。
看着林蔚然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平静却张扬无比的气势,罗子骜有些失神,然后便缓缓地笑了。他知道真正的林蔚然回来了,不管她有没有想起从前,她骨子里的灵魂彻底回来了。而他,再也不用担心她会受不住精神的打击,因为那些残酷的真相彻底毁灭。
“我告诉你……”罗子骜温柔地望着林蔚然,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而时光也仿佛随着他的讲述回到了两年前。
两年前的夏季,M国举行了盛大的国际国粹技艺比赛,赛后,一个名字以炙手可热的势头享誉海外,成为国内外各家媒体争相报道的焦点,这个人就是凭借林家绣法夺得比赛冠军的林蔚然。
赛场上,当一幅栩栩如生的《牡丹图》出现在林蔚然手中,四周的观众席上顿时传来惊艳的掌声。林蔚然的《牡丹图》是模仿古代著名的同名双面绣《牡丹图》绣出来的,那件古藏品在收藏界里被誉为传奇,连很多收藏家都只听过它的名字,没有见过真迹。
当林蔚然绣出《牡丹图》重现古藏品的精美,那以假乱真的技法顿时赢得了万众瞩目,现场的专家评审都对她赞不绝口,而那时候的她美丽张扬,是屹立在人群中最耀眼的女王。
采访环节,主持人走到林蔚然面前问她:“您能把这幅《牡丹图》绣得如此逼真,是不是见过《牡丹图》的真品?”
当时的林蔚然傲然一笑:“见过。《牡丹图》的真品是林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已经交由我来保管。”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牡丹图》是众多收藏家毕生的追求,这其中便有罗子骜的爷爷罗西烈。
虽然罗西烈脾气暴躁,年轻的时候混的又是三教九流,他却非常喜欢细腻的古代文化,对古典藏品的狂热堪称丧心病狂。罗子骜正是听说《牡丹图》可能会在这场比赛中现身,才兴致勃勃地赶来会场,打算碰碰运气,将真品弄到手,带回国去给老爷子一个惊喜,但他没有想到,真品竟然在林蔚然手里。
大赛结束后,罗子骜立刻找到林蔚然,开出天价想要收购《牡丹图》,但他心里更期待的是借此重新结识林蔚然。因为林蔚然早就忘记了罗子骜,忘了她在少年时期救过的怕狗少年,这对罗子骜来说是个天赐的好机会。没承想林蔚然以为罗子骜是个狂妄自大的纨绔,不但拒绝了他的请求,还嚣张地把他给臭骂了一顿。
时隔多年,罗子骜觉得林蔚然的凶悍又上升了好几个等级,但他不气也不闹,死皮赖脸地纠缠了她好几天。林蔚然被罗子骜缠得心烦,于是愤然警告罗子骜,要是再靠近她,就把他扔到印度洋去喂鲨鱼,而且她也再三声明,只要她林蔚然还活着,他就休想得到《牡丹图》。
美女生气也是绝好的风景,罗子骜难得能与她说上话,于是将自己纨绔的形象发挥到极致,只想让她记住自己,哪怕她对自己的印象并不美好。夶风小说
他后来禁不住想,或许就是因为他那时候的形象太糟,以至于林蔚然醒来后看到他马上就跑,他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却无法跟失忆的林蔚然解释清楚。
然而时至今日,每当罗子骜想起他当初在比赛会场纠缠林蔚然的点点滴滴,还是会忍不住轻扬嘴角。他原本是打算和她纠缠到底的,缠到她和自己相熟,缠到她愿意把《牡丹图》卖给自己,这样,罗、林两家就会有着解不开的羁绊,他才有更多机会去接近林蔚然。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罗子骜的想法虽然美妙,但老天似乎并不跟他统一战线,他刚刚燃起正式追求林蔚然的斗志,罗西烈就一通电话把他叫回了公司。
罗子骜以为他们来日方长,他还会有机会。然而两天后,就在林蔚然该回国的前一天,罗子骜听圈内的好朋友说叶氏企业的少爷叶朝晖要向林蔚然求婚,而林蔚然也喜欢他好多年了,只怕叶、林两家的婚事是要定下了。罗子骜多年的期待瞬间化成了泡影,但他不甘心就此结束,不希望自己多年的单恋用这样的方式画上句点。他想,他好歹也要在林蔚然和叶朝晖订婚之前正经地对她告白一次,哪怕让她记住罗子骜这个名字也好。于是,他连夜飞去M国,但他并没有找到林蔚然。
“我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当我飞到M国的时候,你和叶朝晖已经出海了。”罗子骜隐瞒了自己当年的那些小心思,只告诉林蔚然他是为了《牡丹图》才认识她,然后给她留下了不怎么愉快的印象,然后又道,“三天后,一则新闻轰动海内外,林氏集团的千金林蔚然在出海途中遇到意外,落水身亡。林董事长收到消息后大受打击,直接中风进了医院,从此以后再也没站起来。”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意外,搜救队在附近海域搜索了半个多月,一直没有找到林蔚然的踪迹,邬曼云几乎精神崩溃,林氏集团的股价也受到了影响。所有人都以为林蔚然死了,认为那个耀眼的女神就这样夭折了。
但罗子骜不信,他不信林蔚然会这么轻易死去,不信她就这样葬身异国他乡。他找了很多国外的朋友,动用了所有可能的人脉,在事发海域整整找了两个多月。终于,他在一个三不管地带的街道上看到一张寻人启事,一眼就认出那寻人启事上几乎面目全非的人就是林蔚然。
他急匆匆地循着地址找过去,见到了头部受重创濒死的林蔚然。几番打听后他才知道,林蔚然在落海之后撞到了礁石,然后被冲到海岸上。当地渔民发现了她,但她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渔民就把她丢在了一间破败的诊所里。
罗子骜替林蔚然办理了转院手续,送她去最好的医院治疗。然后,他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利用自己三教九流的人脉,将林蔚然获救的消息彻底抹去,几经辗转换了好几家医院,最后将昏迷不醒的她送到R国疗养。
罗子骜直觉林蔚然并不是遭遇意外,因为他知道林蔚然的水性很好。叶朝晖跟林蔚然一起出海,他独自回来,林蔚然却死在了异国他乡?
罗子骜查过那晚的天气,海上并没有太大的风浪,即便林蔚然失足落水,船上也有救生设备,不至于溺死一个会游泳的人。而且,叶朝晖不是喜欢林蔚然吗,不是要和林蔚然订婚吗?不管他与林蔚然的失踪有没有关系,作为一个男人,无法拯救自己喜欢的女人,他根本就不配得到林蔚然的喜欢。
罗子骜从那一刻开始,就把怀疑的视线落到了叶朝晖身上。他将林蔚然藏了起来,自己两地奔波地照看着她。为了保住林蔚然的性命,治疗期间,医生给她使用了大量激素药物,使得她的体重非正常增长,所以,她才会在苏醒时变成一个大胖子。因为林蔚然始终昏迷不醒,医生甚至说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醒来。罗子骜不放心将林蔚然送回国,因为他还没有排除心里的怀疑,于是就这么藏了林蔚然两年。
然而罗西烈还是发现了罗子骜所做的一切,发现了林家大小姐并没有亡故,而是被他的孙儿藏了起来。罗子骜不想把局面弄得更加混乱,只说救她是为了调查《牡丹图》真品的下落,才让罗西烈答应帮他隐瞒。正因为如此,林蔚然在醒过来时,误以为罗子骜是人贩子的那通电话里,他所说的东西正是那幅《牡丹图》。事实上,罗西烈到底为什么默许罗子骜藏起林蔚然,其中真意就不得而知了。
“你失忆了。”罗子骜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郁闷,似乎又想起了当日的委屈,“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醒过来,没想到你竟然什么都不记得,而且还把我当成了人贩子……我原本打算慢慢告诉你一切,跟着你就从医院逃跑了。”等他再次找到林蔚然的时候,她竟然又回到了叶朝晖身边。
罗子骜小心翼翼地把故事讲完,这期间一直注视着林蔚然的表情,但她一直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激动的情绪反应。
真是奇妙,叶朝晖以为她是假的时,她笃定自己就是林蔚然;可当她以为自己是假的林蔚然时,却发现自己的确就是真正的林蔚然。说起来,叶朝晖也挺可悲的,在异国他乡找了一个与林蔚然相似的胖女人,却没有想到对方便是真正的林蔚然。命运真是爱捉弄人。
“所以……”罗子骜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没有任何人比我更能确定,你就是林蔚然。”
因为是他把自己救回来的吗?林蔚然抬头看向罗子骜,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他的影子,也第一次因为他而变得异常温暖。如果没有他执着地寻找,如果没有他孩子气的执拗,今日她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我是在离开医院后偶然碰到叶朝晖的。”林蔚然转身向藏馆的门口走去,罗子骜连忙跟在她身边,就听她继续道,“遇见他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是他告诉我我叫林蔚然,也是他告诉我,我是他的未婚妻。再然后,他带我去做了抽脂和整容手术,帮我恢复成过去的样子,然后将我带回了国。”
藏馆外,天已经亮了,林蔚然停在门口,抬头看着仍有些暗沉的天空,只觉得天幕上那层浅浅的乌云格外碍眼。
“罗子骜,叶朝晖没有认出我。因为我的眼睛和林蔚然很像,所以他才会将我当作林蔚然的完美替身带走,他比谁都确定真正的林蔚然已经死了。”她缓缓地转头,黑亮的眼睛盯着罗子骜,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他为什么如此确定真正的林蔚然不会回来了?”
罗子骜心里一颤,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她应该是与自己有了同样的猜测吧,她那么聪明,又是那场意外的当事人……他就知道,当真正的林蔚然苏醒后,她一定会比谁都敏锐地找到真相。
“还记得你回来后第一次参加酒会吗?”罗子骜叹了口气,“酒会上我试探过他,说我知道他带回了一个冒牌货,而他的目的就是图谋林家的家产。我想弄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你是真正的林蔚然,可惜他掩饰得很好,并没有在我面前露出任何马脚。”跟着,罗子骜轻勾嘴角,“只不过,他在前段时间放出了一个投资企划,想与罗氏合作,但那个项目是个陷阱,一个让罗氏和林氏一起破产的陷阱。”
“撤资吧罗子骜,”林蔚然突然长出一口气,然后对罗子骜露出一个笑容,“和他们纠缠太累了,你没必要把自己的人生赌进和你毫无关联的旋涡里。”
“那你怎么办?”罗子骜下意识地问道。
“我?”林蔚然侧头看着罗子骜。罗子骜脸色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哼了一声。
林蔚然轻轻一笑,那笑声仿佛化去了她所有的阴郁:“你说,如果我把林氏送给叶朝晖和林可欣,和妈妈一起换个地方重新来过,是不是就可以彻底脱离这些麻烦了?就让他们以为我是个冒牌货。”
“你要——”罗子骜惊讶地看向林蔚然,但他才开口,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脸色一黑,无比郁闷地拿出手机,在看到来电显示是伊诺后咒骂了几句,然后才不甘不愿地接起,“喂!”
下一刻,罗子骜脸色瞬间一变,他震惊地愣在当场,然后又沉下俊脸,原本还温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布满汹涌的怒火。林蔚然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皱了皱眉头问:“怎么了?”
罗子骜挂断电话,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林蔚然,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道:“蔚然,你妈妈出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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