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白痴!”
“愚蠢!”
木芙蓉,苜蓿,蘅芷三个,围着一块圆形大石来来回回地皱着眉跺着脚走来走去,不时地蹦出一句咬牙切齿的痛骂,而坐在圆石上接收痛骂的,是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的茯苓。
倒是被茯苓的麻烦刺激昏过去的薜荔,此时反倒平静地坐在一边叹气。
“哪有妖精动不动就把自己的元神取出来乱发慈悲的?”
“哪有妖精笨到连法术都不运用就把元神拱手送人的?”
“哪有妖精被人夺去了元神还乖乖地替人包扎伤口的?”
……口沫纷飞。
茯苓几乎要拼命点头说姐姐们教育得好我下次一定悔改了。
“我实在鄙视你。”木芙蓉扭转头决定不理她。
“不要告诉别人你认识我。”苜蓿也不理她了。
“真是我们妖精的耻辱。”蘅芷拼命地摇头。
三个千年道行的妖精边骂边绞尽脑汁没也能想出来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个“耻辱”的可怜的小命给安全地挽救回来,纷纷停下来坐到薜荔身边去。
一直没出声的薜荔这时候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当今,只有快点想办法尽快找到那个人了,姐妹们,还是没办法可想吗?”
“姐姐,”苜蓿顿着足道,“听听,她连那个人叫什么,哪儿人,做什么的全都一无所知,那个人长着脚,会到处跑,却教我们上哪里去替她找那个人去?”
“只是个偶然碰见的陌生人……我又不查他户口。”茯苓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轻微地辩驳。
偏偏苜蓿耳尖,听见了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尖点啊点:“我不管你的事了,我再也不管了。”
“你是第二个不管我的人了,苜蓿姐……”她可怜兮兮地。薜荔姐早这样说过,再说也恁没创意。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别看此时耷拉着个脑袋,但让她老实接受教训很难。
“嘘,茯苓闭嘴,”木芙蓉突然喝令,转头对薜荔轻声说,“薜荔,我们还是先回避到结界内再详说吧,这里毕竟是凡人的地界,我闻见有生人的气息在附近呢。”
于是妖精们一起隐身回避到林子的结界空间中去。
一群衣裙扫地和环佩的声音很烦躁地由远及近拖拖拉拉地走过来,不时可听见轻微的忍不住的“哎哟”夹杂其间,魔蝶儿手提银剑衣衫凌乱地大步走在前面,低着的表情阴沉得似要杀死一缸子人。
“谁再哎哟一声,就用不着回凤舞楼了!”她冷冽地,回头令道。
互相搀扶的侍婢们面面相觑,立即噤声——不用回凤舞楼,当然是好。但是,她们的命是卖给凤舞楼的,用不着回凤舞楼的,那只有是死人。
哇咧,这美人美则美矣,抬了头这么阴沉可怕,口气这么凶。躲在一旁探头探脑的茯苓伸伸舌头,惋惜地咂咂嘴。
魔蝶儿哼了一声,继续前行,忽而站住,不甘地,再次回头:
“你们可都看清楚了?那青藤的怪东西和那两个贱人,就是往这个方向飞过来的么?”怪事了,一路寻来,竟连个人影都不曾见。m.chuanyue1.com
“回禀三公主,属下看得清楚,那个青藤的怪东西就是往这个方向飞过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们两个狠命追了一阵,也没能追上。”两个没有受伤的侍婢恭敬跪答。
那两个贱人?青藤的怪东西?茯苓立即画上一脑子奇奇怪怪的问号,是说他们的吗?
“那你们可确定,那些青藤网里的就是那个贱人和找死的萧独雁?”
贱人?是哪个?萧独雁?是哪个?
“回禀三公主,属下确定,那个男子正是萧独雁。但是……和他在一起裹在里面的那个女人……好像并不是伊苑。”她们确信那个女人一直发出见鬼的尖叫,满脑袋蓬松乱发,衣衫也不是伊苑身上整齐的凤舞楼的装束。
哦……裹在青藤网里啊,这么说来,那就是正在说她纯真可爱聪颖伟大的妖精……茯苓小仙了?www.chuanyue1.com
“哦?那会是谁?萧请来的帮手吗?贱人!胆敢与凤舞楼为敌?”魔蝶儿也是绞尽脑汁想不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物究竟何妨神圣,居然以这种她闻所未闻的功夫或者机关从她的天罗地网中救了她的俘虏去。
居然敢当着她的面一口一个贱人地叫。茯苓吐出国骂三字经。这凶女人没事乱吠什么,谁是贱人?她觉得她突然百年不遇地火气上涌。
“可是……”凤舞楼的侍婢忖度着。可是不像,那个女人明明自己惊吓得像刚刚白刀子捅进去红刀子一样。
“可是什么?”这群废物,什么时候做事如此不清不楚!
“可是那个女人……哦,不,贱人……她也是惊慌尖叫,叫得像白痴一样。”
又是贱人?她茯苓可是跟她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她们凭什么贱人来贱人去地骂?而且……而且还说她像白痴?她们以为妖精是好惹的吗?由着她们薄薄两片嘴唇搓圆捏扁?
“凭她是谁,”魔蝶儿冷哼,“与我魔蝶儿作对,便是阎王开始记上她的账了。”
妖精发怒了。
管你什么萧独雁,管你什么魔蝶儿,愚昧狂妄的人类,也不看看阎王跟我们妖精小姐们什么交情,口出狂言,上违天听下罪地府,今日且管一番儿人间闲事,不是我为祸人间,而是你们恁地嚣张轻狂,存心找茬。
于是大大咧咧现了身走出来,抱了膀子气定神闲往大树身上靠了:
“平素这林子清幽静寂,鸟语花香,今日却不知哪里一群乌鸦来此鼓噪,叽叽歪歪吵人好眠。”
薜荔苜蓿不料她竟主动现身陌生凡人面前,拉住不及,无不摇头叹气,道是这小妮子嫌今日麻烦不多,再叨扰一二锦上添花。
“大胆贱人,竟敢对凤舞楼出言不逊!”两侍婢银剑在手,对不速之客剑拔弩张。
“你是谁?”魔蝶儿眼角一瞟,只见一个身材小小,其貌不扬,头发散乱穿着邋遢的女孩子脸带坏笑地瞅着她。奇怪,这迷幻林是她凤舞楼的屏障,方圆十里人迹全无,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尚在疑惑间,身边跪在地上答话的两个侍婢忽然叫了起来:
“就是她就是她……她就是跟萧独雁一伙的那个……贱……”
“贱人?对吧?”茯苓打断她们的话,“我还真是不明白耶,咱们都是同性,你们可以称呼为小姐,姑娘,小女孩等等等,为什么那么喜欢称呼为‘贱人’呢?你们那么喜欢称呼自己的身份为‘贱人’,那以后我就叫你们贱人吧。贱人们哪,你们要到哪里去啊?”
“有人找死,你们就这样看着么?”魔蝶儿嗤笑一声,本不把这小女孩放在眼里,转头对她的侍婢厉声道。
“哎哟,这位姐姐面露煞气,乌云罩顶,大凶大凶。”茯苓跑过来凑到她的鼻子底下很认真的观察面相,“果然是命贱福薄之人啊……啊……恩,贱人哪。”
“你……”魔蝶儿脸都绿了,刚才在心底暗暗一惊,她眼看着她跑过来,居然能够让她贴近到她鼻子底下,而她明明看她动作很慢很慢,却觉得自己是措手不及施展不出阻拦她的能力。
“我?本座有仙泽庇佑,福禄随身,自然是贵人,嘿嘿。”她笑,贼忒兮兮,“白白嫩嫩的美人比较好看,不要青着一张脸,只怕别人欣赏不了你这个绿美人误会你是出身低贱营养不良,日日菜饼子吃出一脸菜色。”
“贱人……”魔蝶儿已经咬牙切齿,腕花翻出,刹那间挥出一剑。
“啧啧,那么喜欢用这个称呼,自己留着用比较好。”她笑嘻嘻地就站在她面前,躲也不躲,身体被剑斜劈为两截,但是剑锋扫过后,她依然完好无恙,身体别说是呈两截断开,就连衣摆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飘动一下。
“你……”魔蝶儿脸蛋变色,大骇,她明明……明明看到她的剑砍过了她的身体!
“我啊……我是来成全你的啊。”轻旋裙裾,茯苓巧笑倩兮,纤纤兰花指如风般在魔蝶儿脸上指一指点,“说一句‘我是贱人’来听听。”
“你找死。”魔蝶儿这句话甫一出口却让凤舞楼以及她自己全体震惊了,怎怎怎……怎么回事?她明明说的是“你找死”三个字,为什么说出口来发音却变做了“我是贱人”。
哇哈哈哈哈……茯苓开始捧着肚子大笑,真是太有意思了。
魔蝶儿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顾不得惊愕,思考着事情的蹊跷,扬剑凛然指向她:妖女!你施了什么巫蛊的道术?凤舞楼今日誓要拿了你这妖女祭法!
可是这一长串急速的愤怒的话在大家的耳里听起来却是:“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
哇哈哈哈哈……看着魔蝶儿的言语与表情互不搭配,脸色赤橙红绿青蓝紫七种颜色递现,茯苓一边叹为观止,一边捶胸顿足,笑到肠子打结。
“你……装神弄鬼,你到底是什么人!”魔蝶儿大窘大急,吐出一字便噤声,又忍不住将一句疑问吐出来,结果仍是理所当然地变成,“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
“行了行了,大家都知道你是贱人了,再好的话也用不着讲那么多遍啊。”她忍着笑破的肚皮,赶紧爬起来打算溜号。不然纵使魔蝶儿大动不起干戈,薜荔芙蓉她们就快对她瞪掉眼睛了。
魔蝶儿的神情仿佛是给塞上了一嘴臭泥,脸上几乎要爆出青筋来却不能说出一个字。看到这个小丫头乐不可支,捶胸顿足的促狭样,早恨不能亲口将她撕咬成千万段,但惧于她神鬼莫测的邪门手段,便示意她的手下对她形成银光白刃的包围。
茯苓转身一看,一群眼露怯意,趔趄不前的小女子们正在她身后剑拔弩张。
大笑三声。身为妖精,本与人类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今日算得上是她们自取其辱,不能算她以大欺小,用法术捉弄她们。
勾勾小手指,回头对魔蝶儿抛了媚眼一枚,她翘起嘴角,坏笑道:
“以这种礼貌来对待本大仙,莫非你想一辈子只会说‘我是贱人’么?”
“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从魔蝶儿口中又冒出一长串形似咒骂的话语,看她的神情,想必她真的宁愿说一辈子我是贱人也要首先将她面前这个可恶的、装神弄鬼的、令人恨得牙根痒痒的贱人碎尸万段。
茯苓一脸惊讶地对她故做出景仰的脸色,伸出大拇指比划:“贱人啊,你的性格好样的,我喜欢。”
“·#……¥%¥*……*…**¥……”虽然不敢出声,两片嘴唇仍在不停怒骂。
茯苓叹了一口气,算服了她,她跟那个叫萧独雁的家伙简直是一样的臭牛犟脾气,愚顽固执,看不清形势,认不清鬼神。
转头对凤舞楼那些看见主子被整惨而战战兢兢的小侍婢们说:
“难道你们是要我成全你们的忠心,让你们陪你们的主子说一辈子‘我是贱人’”?
所有小女子的嘴唇都在苍白颤抖着,前是似虎强敌,后是如狼主子。她们进退不得,却深谙她们的主子是魔鬼,就算前面的强敌是大罗金仙,三界宿妖,也狠不过主子。
然而看得出茯苓手段诡异离奇,匪夷所思。这仙家鬼神,她们也冒犯不得,于是最终有人抖索双膝落下,近乎呜咽:
“请仙人赐我等陪伴三公主,我们愿不能言语。”
茯苓怔怔地,有了那么一点点震惊。真的,她不懂人类,人类可以如此自私,却又可以如此“无私”,恩恩怨怨,得得失失,谁也不能看清楚人心究竟深如海,还是浅似滩。
她呆了一下,叹口气说:“跟你们开个玩笑嘛,何必这样呢。”
侍婢们面面相觑,差点厥倒,这个非人非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女子,她究竟想玩什么名堂花样。
“这样吧,问你们个问题,你们回答我,我就给你们的主子解除法术,怎么样?”想来想去,今日的戏弄也玩够了,她又不存心为难她们,对她们的主子来说,被整成这样,足以羞辱到自刎谢世,投水遗烈了。
“仙人有话,我们一定据实回禀。”侍婢们回头看一看主子,魔蝶儿默认了。
“那个……那个你们追杀的男人,可是叫萧独雁?”
“回禀仙人,正是。”
“那个……萧独雁,就是跟我一起在空中驾驭青藤飞行的男人?”晕,这小妮子,张嘴把黑说白,大大美化自己一次。
“回禀仙人,正是。”
“哦,那这个萧独雁,是什么人?”
“回禀仙人,萧独雁在江湖人称‘剑鬼’,因他能将三十六式回风舞柳剑变幻无数精妙奇招,招式形如神来之笔;同时又因他行踪不定,神出鬼没,素日惯着黑衣夜行,因此有剑鬼之名。他十六岁在江湖现身,与相府公子柳长安交好,十八岁已以回风剑名播青冀,二十二岁……”凤舞楼的资料一向详尽无疏,这些江湖资料也都是她们滚瓜烂熟的功课。
“好了好了好了停了停了……”茯苓没料到她们居然一开口喋喋不休一长串滔滔不绝,什么回风舞柳剑,什么剑鬼,她听了半天莫名其妙不得重点,那些人类的江湖掌故,她完全不懂,她只想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他,然后把他海扁一顿,变成猪头,夺回自己宝贵的元神。
“我等有罪,不能使仙人满意。”她们说着已经全体匍匐在地了。
茯苓嚇得一下往后跳,有没搞错,什么事情啊,值得这么夸张?
“你们没罪没罪,”她连忙摆手,又觉得太没有仙人的架势,于是咳一声,“你们只要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个人?”
“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魔蝶儿的嘴巴又冒出一串叽里呱啦的四字经,茯苓却听到她在忿忿地嘲讽:怎么着,春心大动啊,原来是暗恋上帅哥了?想千里追夫,天涯寻郎啊?
茯苓凶凶地回头跟她大眼瞪小眼:“再废话,就让你说‘我要男人’”。
魔蝶儿心想如果这样她一世英明可就毁于一旦了,赶紧乖乖地闭上嘴。
“回禀仙人,因为萧独雁和柳长安交好,他为柳长安受了伤,柳长安必然要将他带回燕京请大夫照看,何况据楼中消息,柳长安和伊苑那个贱……哦,女人婚期将近,身为柳长安断头之交的他一定会在燕京祝贺的。”
“那就是说,他八成是在燕京了?”茯苓的眼睛放了光,啊!希望的曙光。
“回禀仙人,很可能是。”
“哦,”茯苓兴高采烈地,走了两步,“哦,对了,他的记性还好吧?”
“呃?”一众莫名其妙。
“哦,我是怕他不认识我了,又得多费唇舌。”
“不会不会……”
“那,对了,他的品行不至于很差吧?”不要还是赖着她的元神不给,她可是文明斯文的小妖精,不想轻易跟男人拳来脚往。
“呃?不会不会……”
“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魔蝶儿那里,似乎是憋了很久,又是一串四字经跑出来:喂喂,你既然不是暗恋他,干吗这么猴急地不择手段打听他说东道西。
茯苓翻翻白眼,狭隘的女人啊。
“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暗恋人就承认吧,姐姐一高兴给你做个媒,让你们一起去地府做白头鸳鸯好不好,小女孩?
茯苓觉得她还真是受不了她耶:这女人干什么这么八婆,宁愿多背几个“贱人”也要来折损她两句,没事就把暗恋人的帽子往人头上扣?她会暗恋他?切——她还不如暗恋她窝边那棵老松树。
“我憎恨他我厌恶他我看他不爽我想海扁他我要把他变成猪头碎尸万段可不——可——以?”
哦?“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魔蝶儿的眼睛眨一眨:那正好,姐姐我也很看他不爽很想把他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咱们俩联手,把他捉来火烧油炸怎么样?
谁要跟你联手啊?耳边聒噪着这四字真言还真是不爽。茯苓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挥挥手解除了魔蝶儿的咒语。
“喂,你考虑考虑哪,到底行不行啊,我魔蝶儿肯跟你联手是看得起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哪。”
“呵欠……”
“反正你也痛恨他,我也痛恨他,我们可谓是志同道和,我魔蝶儿这辈子还没有对谁软过,今天不是看你这小妹妹可爱,又会法术,我魔蝶儿……”魔蝶儿不达目的不罢休,扯住茯苓的衣角笑得像只黄鼠狼。
天啊!她后悔!——这么聒噪,早知道就不给她解除咒语。
跟她联手?她还不想养个老虎在身边咬人。那个萧独雁虽说顽固恶劣,粗暴自大,拿了她的元神占她便宜,却也不至于有伤害她的意思;她魔蝶儿笑里藏刀,刚愎自用,小心眼记她一箭之仇,没准哪天就偷袭她一下,撕她肉喝她血。
所以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一扬脸,一挺胸:“不好意思,贱人姐姐,刚刚你一开始你倒说对了,我其实好暗恋他哟,哈哈!”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秋染红鸾乱更新,7、这次衰的是女侠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