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能不知道,建筑工程出的事故我见过很多次,自从我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呆在建筑工地,当初学土木工程的时候没想过这活儿这么累,可是已经选择了,就得干一行爱一行,但是没有一次事故和古镇村那样蹊跷。
水泥商是村里自己谈的,我们就是用现有的原料加工,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们自然难受,谁愿意好端端的天降横祸,可是事情发生之后,镇里根本没有能力协调,我们最后走了法律程序,水泥商那边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脸,最后也估计是找了个替罪羊进去了……
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们村委会的徐副主任一家子居然就是无良的水泥商,这次幸好发现及时,趁着还没有完全投入,我们得仔细检查一下原料的质量,坚决不能出现上次那种情况!”
如今合同已经签了,杨枫就是想反悔因为没用了,只能将上一次血的教训杜绝在开始之前。
周清晖若有所思的问道:“图纸上的路线你也看了,这条路现在还能改道嘛,如果不能改道,想要动员村民迁走祖坟那可是需要下大功夫的,时间肯定来不及。”
杨枫伸出一只手,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吓到车上的另外两个人,周清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车门上的把手。
“周书记,当时我们签合同定工期本来就有些仓促,谁都没想到还有这茬,徐大吉又把时间咬得那么死,现在还要配合他们迁祖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一段的路线改掉。”
“我和村长讨论过了,绕过祖坟,改动的范围不大的话就交给你们施工队全权负责了。”
杨枫开着车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杨,”何华远听了他们的遭遇之后说道,“最后你们的官司也赢了啊。”
一说到这个杨枫更加气愤,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村长,要是官司再赢不了,我和我的这些弟兄们就真的不活了!古镇村那个项目,我们最后就从承包商手里拿了不到一半的钱,加上打官司、慰问死者亲属,还有那些所谓的中介关系钱,到最后我们是贴钱的,那一次好几个弟兄都回老家了,实在是干不下去……
那都是兄弟们的血汗钱,就这样——唉——所以我现在宁可接几个赚的少小活儿,也不愿意和他们那些大工程打交道。有些人的钱,来得实在是太快了,我们惹不起,没想到躲都躲不过……”
周清晖听出了杨枫语气中浓浓的无奈和愁苦,他问道:“杨队长,以你的能力,又是专业科班,去个大点儿的设计建筑公司总比自己出来创业要容易吧,而且那个还是有保障的。”
杨枫听后摇摇头,说道:“这两年有个词不是很流行嘛,叫‘人艰不拆’,村长,周书记,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
看着何华远一头雾水,周清晖解释道:“意思是说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
“我就是从建筑公司自己出来的,一提起这事儿总觉得丢人,我一毕业就进了那家公司,当时在业内也是很有名气,但是你知道干建筑最怕的是什么吗?就是事故,那一年公司接了一个大工程,结果施工坍塌埋了不少人,老板直接卷钱跑人了,留下我们这些‘傻子’,后来就直接关门大吉了。
我从小不说多么出类拔萃吧,但好歹也是985和211的毕业生,又自以为有点小聪明,‘被失业’之后我决定自己干了,因为这件事我和家里都闹翻了,我父母是政府机关的干部,一心要让我进体制,我本来就对公务员不感兴趣,所以因为这事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现在自己干着,就是为了给我爸证明我可以,哪怕再苦再累,我都觉得值……”
何华远笑着说道:“小杨,没想到是个倔骨头!”
听了杨枫的经历,周清晖渐渐沉默了,他想起了家里的父母,他们都是中国的高级知识分子,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高校,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除了日常生活就是科研攻关。穿书吧
从小周清晖也的确为自己父母是农大的教授而感到骄傲,可是随着他渐渐长大,他发现中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都是农村,仅仅投身于教育根本不能解决农村发展的问题。更多的村落,他们需要的是真正能够留在那里的人和思想,而这些并不是高校老师能够解决的问题。
时代在发展,教育的倾斜力度之于农村却没有根本性的变化。农村需要的是能吃苦的年轻人。父母原本计划让周清晖继续读博,可是周清晖却毅然放弃了读博的名额,来到乡村。
这个决定当时也是经过了激烈的争吵,最后还是因为爷爷的遗愿,一家人暂时妥协了。
哪怕是现在,父母都不认为他所做的事情是值得夸耀的,这种不认同的情绪伴随着周清晖一直坚持到今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多远,能够坚持多久,可是每每想到爷爷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你应该回到家乡,寻找它的根。周清晖就觉得,这是他坚持的动力,特别是当他从李阿公的口中得知当年爷爷被驱逐的遭遇,他就更想弄清楚这里面的故事。
虽然杨枫和周清晖所做的工作看起来没有交集,可是两个人现在状况实际上是大部分年轻人生活现状的体现,他们选择的本质是一样,同时也在自己的选择中艰难前行,经历人生与社会带来的历练。
未来没有人知道会怎样,可是现在,他们都朝着自己画下的目标奋斗着。
窗外,漆黑的夜漫无边际,入夜,颠簸的山路让车上疲倦的人难以入睡。
周清晖望了一眼后座的昏睡的何华远,目光再次落到了窗外。随着车子的行驶,前方的路渐渐的亮了起来,两边荒凉的景色渐渐被繁华的夜市所替代,灯火通明的城市俨然而立。
杨枫的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太晚回去他也担心打扰家人休息,于是周清晖让他就近停车,他和何华远下来之后打车去了公安局。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可是公安局大厅依旧少不了进进出出的人群。
报上来意之后,警察带着他们俩来到了纠纷室。
“警察同志,到底怎么回事啊?胡海波是我们村委会的主任,他怎么可能……”
“有人报警举报的,你们在展销会上卖的茶叶有问题。”
何华远一脸不可置信,“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村的茶叶都是村民们种的,而且还有茶叶公司的人检验,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警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说没事就没事啊,要真的没问题,别人吃饱了撑的举报你们干什么?”
何华远刚想争辩就被周清晖拦住了,周清晖朝他摇了摇头,对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们想和谈调解,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们也好及时善后,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胡海波主任和小张干事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他们俩个现在被依法拘留中,当事人一会儿就过来,你们是胡海波的行政上级,如果这件事情跟你们也有关系,当然也要追究责任。”
警察的话让何华远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他见警察去叫当事人离开后,凑到周清晖的耳边低声交谈。
“来的路上我猜测应该是茶叶的事,海波来之前我曾经问过他这批茶叶,他支支吾吾的说肯定没事……去年和前年都是他带人到市里来卖茶,都没有问题,所以这次我就没多心,没想到还是茶叶出了岔子。”
“茶叶不是茶叶公司的货嘛,难道他们事先也没有检查?”
“这谁知道啊,茶叶公司的人也和我们一起参加茶叶博览会,事情出了之后茶叶公司那边肯定早就知道了,但是你看还是警察局这边来通知的我们,茶叶公司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周清晖挑了一下眉头,说道:“你是说这件事情茶叶公司事先知道?”
“不好说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这批货是茶叶公司和我们分成,五五分,所以钱是大家一起赚,我们用村里的名号帮他们的‘潭水绿’打品牌……大家也都是有利可图。”
何华远话音刚落,警察带着三个人走过来,周清晖和何华远连忙起身。
“这是晶花村的村长和书记。”
其中一个人认出了何华远,何华远记得这个矮个男人。
“单总,你这是……”
被称作单总的男人见到何华远眼睛里透着凶光,愤怒的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了桌子上。
“你还有脸叫我,我还以为你们这辈子都不敢见我了!”
“单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
“行了,你别在我面前演戏,警察同志也在,我让你们看看你们给我的茶叶!”
说着他和身后的两个伙计一起把茶叶倒在桌子上,从哗啦啦的声音落出了不同大小和形状的茶叶,周清晖拿起一小撮,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Μ.chuanyue1.℃ōM
“这边的是我从其他供货商那里批发的货……这个是上个月我从你们村里批发的茶青,还有这个是这次展销会上我从你们那儿拿到的订单,你们自己看看,这都是什么!”
周清晖从最后一堆茶叶中捏其一小把放到鼻尖闻了闻,居然有一股刺激性的气味,连他这个外行都闻出来,更何况身经百战的分销商。
“这……”周清晖又捏起另外一撮,手上居然留下了黑色的霉菌。
“这就是你们的诚信,这就是你们信誉!我真是辛苦经营了半辈子的生意都让你们给我败光了!”
“单总,您别激动,这件事情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们肯定能给您一个交待!”
“我要的是你的交代嘛!你们的交代能给我声誉,你们的交代能给我损失?!我真是没想到我走南闯北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茶叶,最后居然栽在你们手里!我们本来就是小本儿生意,这下拖欠了这么多订单,客户都来找我赔钱,你们居然还敢去博览会!真是业内的败类,不曝光你们真是天理难容!”
单总越来越激动,巴不得立刻就撕了“潭水绿”的招牌。
周清晖试图安抚他,“单总,我们赔,不管多少,我们赔!”
何华远一听他这话,眼睛瞪得老大了,一直给他使眼色。
“赔?你们赔得起吗!这件事情不光要赔钱,我还要让你们给我一个说法,当初我通过你们科技局的项目进来的,现在我要你们搞项目的给我一个说法!”
科技局的项目……
周清晖疑惑的望着何华远。
何华远叹了口气,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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