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本就不是梨花镇的孩子,三十几年前,是人贩子从外面拐进来的,梨花镇的人家都穷,只有刘兴虎的哥嫂一直没得一儿半女,刘兴虎哥哥做生意,不种地,家里也就比别人家富足,就拿钱换了大罗。大罗只有两三岁,不认生。大罗成了刘家哥嫂的心肝儿,新衣服几天换一件,整天吃着水果糖,还打算大罗再大一些,就让他出镇去省城里念书,还计划给他娶个他自己称心如意的媳妇,媳妇可以大罗自己选。
刘家哥嫂和大罗幸福生活着,每年梨花开满镇开放的时候,刘家哥嫂就会带着大罗闲逛,大罗在刘家哥嫂前面飞来飞去,刘家哥嫂笑呵呵地要他小心别磕着碰着。人们说大罗这孩子是幸运,从亲身父母那里拐到梨花镇来,碰到了刘家哥嫂这样的好人家,说不定亲身父母那里连肚子都吃不饱呢。可不管怎样,亲身父母那里,心就会安稳。ωWW.chuanyue1.coΜ
大罗长得白俊,人人见了,都会逗两下,亲几嘴,他乐了,人们也乐了。
西边的寡妇不时把大罗带到自家屋里,寡妇躺在炕上,要大罗骑在上面。
女人们出门见到大罗,就会问:大罗,你用撒子胰子洗的?
男人们和大罗去河塘里戏水,看着大罗健硕光滑的肌肤,动不动会羡慕滴摸几下,痒得大罗往他们脸上泼水。
叔叔刘兴虎也就往哥嫂家跑,殷勤地忙来忙去,哥哥嫂嫂侄儿地叫着。
秋天来了,梨花镇的人们欢欢喜喜地,准备打起精神,收割过年的粮食。风吹着麦浪金晃晃的,梨儿满树叮当摇晃,猪儿成群在草地上啃食鲜草,这一年真是个大丰收年。
就在噪声里,村长敲醒了沉睡的每一家。
“哎!大家别睡了,大家都拿着能打的东西,去自家地里看看吧!”
梨花镇的人们被自家的田地里吓住了,地里只有金黄的麦秸秆子,麦穗是被人撸走了,满镇的梨花树枝叶耷拉下来,看来是有人攀折过的。完了,一年的口粮全被毁了。
女人们哭起来,使劲儿抹着泪。
“看,那里有人!”人们朝镇口看去,果然一群人在准备出逃。
机灵的小伙们一溜烟,抄了捷径,挡住了偷粮人的去处。
这是一群佝偻的人,眼睛凹进去了,皮肤干枯得像棕黄树皮,像是用手一捏,他们的整个骨架都会散下来,他们顾不得什么,麦芒也顾不得摘下来,就把整个麦穗往嘴里塞,麦芒刮破了他们的嘴,嘴角血肉模糊。
“村长,这是一群要馍馍的!饿得像鬼!”
“你们是哪儿的?”
带头的男人说,“大哥,你就行行好吧,我们是河南信阳的,我们那里啊,也是大丰收,就是上面来征集粮食,没给我们留活口啊,迫不得已,我们才一直往西走,来到你们这里。”麦芒卡住了他的喉咙,咳嗽起来像一只鬼在傻笑。
“你们饿死不饿死,管我们什么事!”
“可你们也不应该这么糟蹋了这地方啊!”梨花镇的女人带着哭腔说。
“不是我们啊,我们就撸了这几袋子!”
“兄弟们,咱们进镇里看看哈!”马家军正从西面过来了,这真不全是这群苦命的河南人干的,还有马家军,马家军在草地上捆着猪们,像仍麻袋一样扔上墨蓝色的军车,猪们吼叫着,撕心裂肺,叫声划破了东边的天空,一滴血红的太阳流淌在崖头泉水里。
“骚婆子们!回家把谷物藏起来啊!”村长这叫声很亲切,是在指挥一场游击战。
男人女人,小孩老人,都一股脑往家跑。
马家军整齐的黑衣裤,黑压压地从西面往梨花镇袭过来,和东边的火红的太阳相互对抗着,进入一家,一家就想起悲惨的怨诉喊叫声,姿色一等二等的女人,被这一帮畜生捆押去,要给马爷配房。
姿色不起眼的,衣物早已不见踪影,被这群猪狗不是的军人推倒在磨盘上,轮流骑上骑下,马厩里刚刚死着这女人的男人,门口死着女人的父亲,满眼含泪地望着女儿,死不瞑目!
领头的小军官看家不少人死了,就嘱咐手下的人,留活口,这样梨花镇就是马府粮食和女人的“后备军”。
到了刘家哥哥嫂嫂家,搜刮起来。
“说!把粮食藏哪里了?”
“我柜子里有的是钱,你们拿去,放了我儿子和媳妇。”刘家哥哥被马家军摁倒在地上,面前捆着媳妇和大罗,大罗哭着喊爹喊娘。
“不说是吧!”说完,领头的向小兵们使了个眼色。
这群畜生心有灵犀,他们抹着刘家嫂子的身体,就在懵懂的大罗面前,素纱的上衣被扯破了,那是刘家哥不久前在外回来时给他媳妇买的,她穿上了,像小说书里的白娘子。刘家嫂子哭喊着,叫大罗闭上眼睛,不然娘就生气了,大罗哭着没有了声,针扎着,绳子勒着出血。大罗失魂了,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像死去了一样。
太阳什么也不懂,照样着照耀着冰冷的梨花镇,暖着死去的女人们裸露的身体,照着哭泣的孩子们饥饿的肠胃。
畜生们玩累了,刘家嫂还没死,就被扔上了一等姿色车子里,千军万马,浩浩荡荡,战功赫赫地离开了梨花镇。
大罗被刘家哥哥用血红的崖头泉泼醒,醒来后,大罗就痴了,裸着身体傻笑,疯跑,看家穿黑衣服的人就追上去打,还撕心裂肺地哭喊,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梨花镇也成了饥饿之镇,有人说西边的寡妇早产,胎儿死了,自己就在自家锅里把胎儿和脐带一起煮了吃了。
刘家哥就把大罗托付给刘兴虎一家,拿着镰刀出了镇。
大罗在刘兴虎家待不住,因为刘兴虎的女婿是马家军,有次待在猪圈里,被刘兴虎赶了出去,还骂“逑东西,驴克星,早这道这样,就不该收留你!”
大罗就住山洞,饿了就和人家的猪啊狗啊抢食吃,人们就叫他傻子大罗。刘家嫂子死了,被马家军扔进了黄河里,也就是和哑娃妈同去马府的杨芳芳,大罗的养母。村里人痛苦着,大罗拍掌大笑着,裸着身体疯跑。
刘家哥没有音讯,听说马府上,三人被一个男人拿镰刀抹脖子了,马爷小妾撞见了,还滑了个男胎,人们祈祷,要马家断子绝孙。
林梦讲到这里就哭起来了,说杨芳芳是多么漂亮的女人,刘家哥多爱她,大罗他们多幸福。
“妈,那天大罗死的时候,我发现他手里也有一把镰刀哎!”
尾声
莲儿逃到了广州向姨那里,阿峰叔白皙的皮肤莲儿看到了也是目瞪口呆。看到想姨和阿峰叔打情骂俏的时候,莲儿会想起马景云,想起昔日分别黄昏,他们约定总有一天会见面,莲儿要继续读书,考大学。马景云要努力赚钱,风风光光地娶莲儿过门。
林梦俩儿子爱还没出狱,林梦时不时会和哑娃去看,要他们好好悔过,从新做人做事。哑娃妈的花痴病一直没好,后来就死了,哑娃家就把自家的几颗大梨树砍了,让木匠做成寿材。说梨花镇的女人就是梨花变的,来年,就“一生质本洁来还洁去!”,少受些苦痛。
梨花镇里,刘伟和虎哥现在说话最有分量,和镇人一起把满镇的梨木砍伐了,扬言说梨花镇不在了,以后这里是“崖头镇”,幸福安康的崖头镇!
“这是个是非之地!”林梦常常这样想,等儿子俩出来,他们就来到林想那里做事,林梦在菜市场,碰到了熟悉的女人身影。俩人想当年在镇口一样打起招呼,带着脉脉温情。
“骚婆子,卖×卖到广州啦,哈哈”
“欠×的,你也在这里啊,昨晚×的美不?”
“啊哈哈,这几年没见过你被×,越发变白了,像一头洗白的母猪!”
“你也是,我女儿还是忘不了你家儿子!”
“嘻嘻,我儿子×过你女儿吧!”
“景云妈,一切都扛过来了”,林梦激动地握住景云妈的手说。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俩人互相搀扶着,哭泣着,像一对姐妹,像一家子。
曾经,一家是马家的后代,一家是被马家凌辱过的后代,一切真的是过去了,黄河里死了的杨芳芳,风情的艳姨,得花痴的哑娃妈,刘家哥,苦命的大罗,都和梨花镇一起远去了。
我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对,人是健忘的,不记仇,很对,但是千万不要忘记。
我希望崖头镇里,女人在家织毛衣,烧火做饭,孩子呀呀诵书,男人荷锄归来。【穿】
【书】
【吧】
再也没有什么害怕的。
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历史的长河,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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