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唉,谁会认为小偷会是一个好人那?小偷,贼。”在繁星点缀下的银色天地里,月亮挂在天幕一角,面对问话的王子豪露出浅浅的微笑。

  自从三个人找到了开工的对象,不知已经下过多少次手了,除了一次王子豪断后被抓进拘留所关了几天外,可以说收获颇丰。有了钱,也为了方便,三个人便从以前的小院搬进了市里。

  师傅有了信息,和师母一起住在旁边的镇子上。得到消息,三人去接了几次,但师傅不同意进城住,说镇上安静,年龄大了喜欢清静地方一类的话。三个人也没有办法,只得有时间买些东西去看望,帮助师傅解决些遇到的困难,和师傅聊一聊家常。

  师傅每次都会说没时间就别来,但三人每次去了,师傅都显得特别高兴,完全没有了严厉的样子,更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王子豪站在搬进不久的房子前,抬头望向南方,自言自语的感叹。可能是年龄增长的原因,或者是经历世事的缘故。王子豪最近总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是想家了。但每次季月问他发呆想什么,自言自语说些什么时,王子豪又不说。

  叫小耗子的孩子躺在摇椅上,把双手交叉起来垫在后脑勺下面,两只眼睛在满天繁星下冒着金光,对王子豪说:“是没人相信的。谁会相信小偷还有好人。”

  “滋滋滋……”的刹车声响起,六路公交车在写着大学路站的站牌旁稳稳的停了下来。三个人下了车,拐了个弯后走进迎门晚霞石上刻着“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八个大字的师范大学。

  结果被师范学生围在了操场中间,走过来的学生还在不断的增多,赖头用结巴嘴特有的断句方式对王子豪和季月说:“湿鞋了,这次是……是……是逃不掉了。”

  原本来大学的目的是跟王子豪找人,没想到赖头从一个学生身边经过的时候,发现了喜欢的宝贝。无心插柳柳成荫,偷与不偷一个犹豫,马失了前蹄。

  被学生们围在中间指着鼻子大骂一通,算是自己倒霉吧。叫小耗子的孩子突然从摇椅上坐起来,抬起手指着王子豪:“哼,幸亏警察来的早,要不然,鬼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平安街上只有很少的几家门面还在开张,其余的大都因为街道偏僻,来往行人太少关了门。偶尔有几个零星的人员拐进平安街,在现下这个时间段,也只是附近工地的农民工,图这儿面馆价格便宜,或是来五金店买点零碎的材料。

  五金店旁一栋不起眼的建筑上方,横挂着一副蓝底色的牌子,牌子上用白色油料写着公安和警察的英文单词,在英文单词与公安之间是一个国徽的图案标志。建筑右侧竖挂着的蓝底色牌子上用白色油料写着公安局大学城派出所字样。

  出勤的民警从背后推了王子豪一把,将他带进派出所里乳白色涂料粉刷起来的审讯室后,独自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叫老孟的警察面无表情的拿着一张登记表走进来,隔着一张铝合金材质的乳白色桌子坐到王子豪对面:

  警察老孟:姓名。

  王子豪:王子豪。

  警察老孟:年龄。

  王子豪:21岁。

  警察老孟:性别。

  王子豪:男。

  警察老孟:家庭住址。

  王子豪:无。

  警察老孟:偷盗原因。

  王子豪:太穷了。

  记录完,老孟把笔扔在登记表上,从兜里掏出一盒兰州,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小子,你都第二次了,年纪轻轻,穷不会自己挣钱吗?以前派出所给你找的工作不干,非要偷别人的东西,不劳而获吃的香是不是?”说话间,老孟从烟盒里抽出一只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小小的审讯室内慢慢飘起一股好闻的烟香味,像被烤焦的小麦,王子豪闻起来舒服极了。

  老孟又将打火机扔在桌子上,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咬出牙印的烟蒂指着我继续说:“我不是你老子,我要是你老子非打断你的腿。拘留十五天,再有下次,甭管数额大小,一律拘留半年,孰轻孰重自己看着办,过来签字。”说完,老孟看王子豪被铐在乳白色座椅上,就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把表和笔推到王子豪面前。Μ.chuanyue1.℃ōMωWW.chuanyue1.coΜ

  老孟算是警察中最心善的一个了,也许是因为王子豪和自己儿子同龄的原因,看不惯年纪轻轻的就不务正业。上次从拘留所放出来,还是老孟帮忙找的工作,条件只有一个,不能跟公司里人提自己进过拘留所。

  正当王子豪每天为自己有了可以见人的工作高兴时,赖头却在背地里偷偷告诉了公司的人,王子豪偷东西被关拘留所的事情,加上赖头偷走公司里东西,让公司人误会是王子豪干的,王子豪就被辞了职。辞职以后,王子豪不会干其它行当,也对别人发现自己小偷身份后的冷眼有了阴影,就又和季月还有赖头一起干回了老本行。

  叫小耗子的孩子知道王子豪又干回老本行的事情,从摇椅上走下来,在砖块铺成的地板上来回踱起步:“老孟应该是知道的,但是……有什么办法那,谁让你自己是个蠢贼。干什么都蠢。看来以后都只能当小偷了,可你又感觉偷盗可耻。唉,自相矛盾。终究是个可怜人。”

  “是啊,无父无母,有家不能回,还怎么不可怜那。”王子豪听完叫小耗子的孩子说的话:“师傅走之前告诉我们:‘盗亦有道’。偷盗其实算不上可耻,这么多好看过来,这世上比偷盗可耻百倍的事情比比皆是。”

  “这会儿想明白了。”叫小耗子的孩子看了王子豪一眼,转过身去,信步走到摇椅旁,躺了下去,发着金光的双眼被合上的眼皮遮住,已经看不到面部的表情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二楼走廊一头的玻璃照进来,白色的墙壁和灰黑色的水泥地面也被映的发红。管教手里拿着筒牌走在走廊的前面,王子豪抱着被子拿着洗漱和打饭的工具在后面跟着,每走一步,碗盆相撞的声音都会在静默的走廊里回荡一次。

  这是一栋四层的长方体建筑,一到三楼又分成十间二十多平米的独立房间。一楼的房间是供体检和办公用的,二楼三楼是拘留人的地方,为防止被拘留人员逃走,每层之间都安装有一个可以伸缩的大门,用双舌锁锁着。四楼是整个的大房子,像小时候的通子房,大房子左侧门向外伸出的门牌上写着“教育中心”四个字。每周三下午,管教都会把被拘留的人集合起来,在这里进行思想道德教育。

  管教拿着的筒牌上都有两行字,王子豪的筒牌第一行是:二筒――代表了楼层;第二行是:203――代表了室,表示王子豪被拘留的房间是二筒的203室。这个筒室也是王子豪上次被拘留时住的地方。

  每个被拘留的人都有自己的筒牌,一个筒室里十个人,就有十个筒牌,但是十个筒牌是一样的。拘留所释放人的时候也要封存筒牌,也就是说有几个筒牌在外面流动,就会有多少被拘留的人关在拘留所里。

  管教打来监室门,生铁与水泥地面因为摩擦发出滋滋声,夕阳的余晖趁着门被打开的间隙,和王子豪一起走进了监室。

  进门右侧的墙壁上仍然贴着一张小报,是王子豪上次被拘留时画的:蔚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麦田在阳光里显得金灿灿的,微风吹过,麦芒向着同一个方向倾斜。一个小男孩站在麦田的一角,而小男孩身后是一片小树林和几间只露出墙壁的砖瓦房。

  二筒的管教留下王子豪的画,周末在三互小报评比的时候进行了展览。在集结成正方形的队伍面前,管教指着王子豪的小报对着被拘留的人说:“这份小报上的画代表了希望,民以食为天,麦子是人民的粮食,那麦田就是人民的希望。希望你们这些进拘留所的人民,都能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方向,找到自己的希望,别在犯错,别再进来。”

  拘留所的边上是看守所,之间只隔着两面墙组成的通道。因为被押送进看守所前要先体检,而体检室在拘留所里,所以,从拘留所走向看守所的这条两面墙组成的通道就自然而然的被取名为了送押通道。老孟对王子豪说:“再有下次,甭管数额大小,一律拘留半年。”他说的拘留半年,其实就是经过送押通道到看守所里被看守半年。

  拘留所都是短期,一般是十来天一个月的时间。其实看守所也算不上长期,虽然比起拘留所时间要长一些,但比起监狱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严格意义上说,看守所算是中期看守教育,叫做犯罪嫌疑人,监狱是长期看押教育,叫做罪犯。

  这些话都是同一筒室的老萧告诉王子豪的。老萧对王子豪说:“拘留所里人才很多,像学法律的、搞传媒的、当作家的,各种专业都进来过,”老萧还对王子豪说:“看守所里的人才更多,像你这种只会小偷小摸手艺的,基本上进不去。都是那些像抢劫啊、网上诈骗啊、职务侵占啊、收受贿赂人待的地方。他们在取证结束前,没有判刑移交的时候,都会待在看守所里。”

  叫小耗子的孩子仍然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对你来说,被拘留不是挺好的嘛。在外面的时候要偷东西生活,不自己偷也要跟着季月赖头偷。季月还好,听师傅的话,不是见了就偷、能偷就偷,有次偷了别人看病的钱,还给还了回去。赖头就不一样了,粘了钱人就变了,大金链子大金表的戴着,把师傅说过的话早忘的一干二净了,能偷就偷,不管老弱妇孺,只要有钱都可以。上次在师范大学,不就是因为赖头想偷学生的钱,你才进来的吗。”

  王子豪告诉叫小耗子的孩子:“现在看是这个道理,但谁又知道那,对错错对的事情,也不是一眼看过去就能清楚的。真正说起来,在偷东西这一方面,我们还需要感谢赖头,是他让我们活的好了一点。”

  听完王子豪的话,叫小耗子的孩子哼了一声,躺在摇椅上的身体转向了里面,用背对着王子豪,不再说话了。

  在拘留所的熄灯哨响起的时候,从外面传进来了一阵喊叫声,王子豪仔细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就问叫小耗子的孩子:“听见声音了吗?”

  叫小耗子的孩子仍然背对着王子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听你的去,我要睡觉了。”

  女人的声音刚开始听起来很清晰,喊了一会后,慢慢变得沙哑起来,还带着哭腔,应该是丈夫或是情人被抓进去了。喊的大概意思是说:“你在里面好好表现,我在外面等你,我走啦。”然后又说一遍:“你在里面好好表现,我在外面等你,我走啦。”这个时候叫小耗子的孩子已经睡着了,没有呼噜声,呼吸很均匀。而拘留所外面的女人还在一遍一遍的喊着,等王子豪快睡着的时候,声音还在。

  醒来的时候,王子豪躺在房间的地铺上,身边又多了一个人,是昨天王子豪睡着后进来的。王子豪把身边的人推醒,告诉他:“吹哨了,要起床了。”

  那人一脸茫然的看看王子豪,然后把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一下懒腰,又睡了起来。很明显,他是第一次进来。

  王子豪又推醒他说:“吹哨就是提醒起床,再过一会是开饭,要利用中间的时间整理被子和洗刷。”

  那人用左手揉了几下眼睛,把被子倦成筒,放在靠墙的一侧,便起了床。洗漱的时候,王子豪问他叫什么,他停下刷牙的手,犹豫了一说姓钱,叫老钱就行。

  吃过饭,其它筒室先去了教育中心,王子豪所在的筒室因为要负责值日,就留了下来,等他们到的时候,教育中心已经坐满了人。

  教育中心里还是上次的管教在讲课。他们打报告进门时,管教一眼认出了王子豪,指着王子豪说:“你就是画麦田的那个小伙子”,还给教育中心的人进行了介绍。

  王子豪是不愿意的,因为自己的职业本来就不能待在太阳下,但还是给大家打了招呼。管教说:“二筒203里有一幅关于麦田的画,教育结束后每个筒室轮流去看一看,希望每个进来的同志都能像麦田一样踏实成长,不要做错事。”说完,负责教课的管教又讲了一会儿做人的道理一类的话,各筒室的人就按计划进行了参观。

  在各筒室进行参观的时候,叫小耗子的孩子从摇椅上坐起来伸着懒腰对王子豪说:“小时候有个爱好多好啊,这么多人来欣赏。”王子豪点头表示同意,并赞许他说:“这些都是依靠你得来的”。

  吃过午饭,王子豪枕着被子半躺在筒室的地铺上,听同一筒室的人闲谈。透过铁窗和外面的围墙,距离拘留所西侧的平安路十米左右位置上,居民楼露出四层向上的建筑。这座居民楼是新建的,虽然已经住了人,但绿化还没有全部完成。

  老钱像是换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早晨起床时懒散的样子,声情并茂的对筒室的其他人讲:“隔壁看守所里,要是有女人关进入,只要长相好看点,肯跟所里领导睡,过不多久就能给放出来。”

  透过铁窗和外面的围墙斜向上望去,穿过总长五十多米的拘留所和平安路的上空,居民楼四楼中间的阳台上,一个中年男人正靠在栏杆上抽烟。五楼阳台没有人影,整个楼层都还没有入住。六楼的七个阳台中,有两个阳台上站着人,一个是老头,在晾晒衣物。另一个是女人,胸前白嫩的乳房、暗红色的乳头,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明显。

  老钱接着他的话题说:“上次我一个姐妹儿进看守所,本来要关个一年半载的,因为长的好看又肯陪所里领导睡,没过两个月就给放了出来。”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说:“还有这样的好事……”

  女人在长三米左右的阳台上踱步,洁白的身体凹凸有致,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色显得更白,黑色显得更黑。硕大的乳房显的腰部更加纤细,在一根根铝合金组成的护栏后,时隐时现,撩拨人心。

  有人打断老钱的话说:“那女人犯法不就占大便宜了。管吃管住还管玩。”话语间透露出一丝嘲笑的意味。

  女人趴在了阳台的护栏上,乳房不见了,垂下的长发,像瀑布。老钱又想说什么但被其他人抢先了一步:“老说男女平等,男女平等,这样看哪里平等了,也不平等……”。

  还没等这人说完,王子豪突然从半躺的状态座了起来,打断他们的话说:“跳楼了……”

  老钱听到王子豪说的话,从刚才的话题中跳出来问:“什么跳楼了?”其他人也一脸困惑的看着王子豪,王子豪正想解释,其余的筒室传出喊声:“啊,快看,快看,对面居民楼,有人跳楼了”。

  “为什么要跳楼那?”王子豪作为目睹这一幕的人,自言自语的说道。老钱听到了王子豪说的话,淡淡的说:“被甩了呗,这社会,这种事多了去了。”

  下午从管教那里得到消息,跳楼的是一个女大学生,被官二代包养,自己还以为是爱情。等提出来要和官二代结婚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二奶,一时接受不了,就跳了楼了。

  晚饭的时候,老钱对王子豪说画的麦田不错,问王子豪怎么进拘留所来了。王子豪告诉他自己偷了东西。老钱走的时候要了王子豪的信息,说以后有工作可以给王子豪介绍。王子豪把自己的信息给了老钱,但给的都是假信息,估计两人以后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正是二入牢房见生死,耳听乱语识真知。后尘莫笑前尘事,他日赴尘人皆知。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远山上的孩子更新,第七章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