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其他小说 > 安得广厦千万间 > 第三章 拆弹部队
  TheHurtLocker

  (一)

  裴任之入职后半年,本职工作平淡无奇,幸好迎来了“旧物改造”的奇葩业余工作。

  2010年春节过后,同样进了设计院工作的黄毅彤召集了几个同班同学,一起去北海北门边儿上吃烧烤。这个地段距离海淀区挺远,上大学的时候真没有来过,几个人吹着啤酒,吃着烤串,还挺尽兴。

  喝到酣处,方致远就开始抱怨:自己的单位如何如何潜规则,领导如何嫉贤妒能、任人唯亲,同事们如何跟风站队、唯利是图,自己如何英雄无用武之地。

  在座的六个人,有三个都直接参加了工作,小裴与黄毅彤也深表赞同。

  说到后来,方致远深恶痛绝地提到了近期的一件“欺负人”的工作:“靠,当我是叫花子呀!正常的住宅设计项目都不叫我做了,叫我去承接旧房改造项目,而且,根本就不是设计院公家派下来的活儿,是他妈的处长娘家里的私活儿。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那他们怎么给你算奖金呢?干的私活儿,工资怎么算?”黄毅彤一边表达了关注点,一边往嘴里塞他由来已久最喜欢的温氏三黄鸡。

  “还不是处长手眼通天,把他老婆找到的私活儿硬是编成了我们设计院的城市建设规划项目。奖金当然还是照样算给我的。但是,并非等额劳等收入呀!改造一个千疮百孔的旧房该多么难呀?直接设计一个住宅楼该多么简单呀!再说,我是一个建筑师,不是一个室内装潢设计师。用宰牛的刀去杀鸡?”

  “可是,他们既然是自己找来的旧房改造工程,有什么理由花大价钱找建筑设计院去做呢?他们在外头直接找些私人设计师就可以了嘛!”裴任之问。

  她初入职场,很多门道没有摸出来。

  于是,方致远借着酒劲儿上来的好口才,给她详详细细解释了一下其中的规则,说的太多太杂,听到后来,听得黄毅彤都不耐烦了,一句话扔过去:“你要不想做这个项目,不如教给我来做。我最近也在单位受欺负,领导干脆不给我项目,晾着我查资料、做调研呢!他们给你的这个价钱,我可以接受。”

  方致远拍拍黄毅彤的肩膀,攒了一句,好哥儿们。然后郑重地告诉他,这个旧房改造项目并非三两栋房子完事儿,而是整整19个大大小小的改造标的,都被打包给了他方致远。兄弟如果要接受,是必须将这19个项目不分细软、不分贵贱,一律接过去的,以达到领导“连续性、系统性、统一性”的要求。

  黄毅彤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大的工程量。正思忖着是否要把说出去的豪言壮语收回来时,小裴在一边气壮山河地说:“没有关系,毅彤,这19个项目,我可以和你一起做!慢慢做,弄的好的。别忘了,我们大三到大四两年,也做过不止一个市内装潢的案例。”

  看到小裴如此的够哥们儿,黄毅彤不再推脱了。三言两语之后,还在冰华大学读研究生的张一驰与彭小平,也自愿加入到了“分享”的行列。方致远感动得都要流眼泪了。

  确定了帮忙之后,裴任之才辗转了解到,方致远的领导的太太,是在做一个创新的城市建设项目,将数量众多的老房、旧房的使用权打包在一起同时做出售与租赁的生意,而在此之前,需要全面改造装修。从建筑学的角度来看,这个项目有点儿像七天、如家酒店在全国各地的选址开店项目,化零为整,满足都市年轻一代、尤其是单身或丁克家族的居住需求。

  按照地理位置划分,最先交到裴任之手里的是四套东城区边界地带胡同里的住宅。

  其中的一套,迟若非抽空陪着她去看过,笑称:“这哪里像北京的房?像极了40年代的上海与80年代的香港(的住宅)。”

  他认为,这样的住宅,如果不想伤筋动骨,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形的,内部肯定需要重建。他也毫不客气地告诉了裴任之:美国没有类似住宅,所以,要想从发达国家的故纸堆里寻找灵感与经验,应该也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所以,他鼓励裴任之摸石头自己过河,边改造边积累“裴”氏经验。他甚至现身说法地告诉了裴任之,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一些独门“演技”,不是从哪位大师或前辈那里学来的,而是对着镜子自己琢磨出来的,由于自成“流派”、只此一家,部分观众还觉得挺有特点。各行各业都是相通的,他推想“旧物改造”应该也不例外。

  这是东城区靠近朝阳区地段、一个原来的机关单位四合院里的一栋二层小楼(姑且称作洋楼吧),曾被若干个缺地少房的家庭四分五裂地隔开当住宅住过,近处看简直像一个马蜂窝或者迷宫。当然,在寸土寸金的朝阳区地段,如果不是这么个难缠的状态,也轮不到裴任之来做改造。

  经过严密的勘察与计算,裴任之确定了改造思路:在兼顾实用性的基础上,让它基本回到最初的样子。她设计的实木楼梯蜿蜒坚固,成为了贯穿整个小楼的“线索”,让居住者可以自由穿梭在各个空间中,将四分五裂的房间门连接成一体。连通的同时,保持了相对的私密性,以及不同的实用功能。

  她为每个空间挖掘出了一种新的功能,比如一间卧室的内置小阳台被改成了迷你书屋,可供单人阅读;比如说另外一间卧室与炉头之间的过道添加了衣帽架子与坐凳;比如楼梯底下的角落也被改造成了小书房,成为了安静的私密区域。

  整体狭小的空间采用了简约敞亮的现代装修风格,淡灰色的墙壁搭配百叶窗,使得住户随时保持神清气爽。35万元的造价,改造95平方米的小洋楼,不多也不算少。这间小楼在2个月后呈现出的样子令人耳目一新,用方致远领导的话说,就是吊丝逆袭、灰姑娘变公主、非同凡响。该套房子还没有向市场上推售,就已经被看过房子的内部人士认租了,居然租到了13000元的高价。

  而另外三套房的改造思路也与之类同,只可惜,其被认可的程度却远远赶不上第一套。后三套住宅的原有结构没有第一套那么复杂,不需要做大规模的结构性改造。小裴也沿用了“功能性+小清新”的路线,目标客户群正是北京市的两口白领之家。

  小裴在每间住宅的设计上都求了创新,投入了情感,做出了个性。

  52平方米的那间六层楼梯楼的住宅,她力求通透与舒适,全屋的非承重墙几乎被她全部拆除,将公主浴缸放在了睡床的不远处。

  109平方米的那间一楼公寓,在几间住宅中算得上规整的。她采用了大量古典四合院的思路,兼顾了私密性与阳光性,混搭了复古瓷砖与马赛克。

  67平方米的那间私人住宅,是两间单位宿舍打通后的成果,年久失修、颓败不堪。裴任之就干脆走了怀旧的路线,白墙灰地、北欧简约风家居,打造了1980年代的情怀。

  从方致远公司方与客户的反馈意见来看,远没有第一套的理想,两套小户型房子“放盘”出去了1个月,都没有被租掉,直到后来“贱卖”,才以低于5000元/月的价格成交。

  (二)

  这个结果难免让小裴失望,她再次召集会议,与黄毅彤、彭小平与张一驰探讨自己的“初试牛刀”。

  “我觉得吧,小裴你想多了,租房子这类事情,都是看运气、看包装,他们公司方没有费一点点儿的宣传费,就想租出去一个好价格,不太可能的。”张一驰侃侃而谈:“你改造的第一套房是被他们内部消化的,不用宣传了。后三套都是面向市场租赁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包装环节没有做好,不影响小裴你的光辉形象。”

  黄毅彤不同意他的观点:“北京的租赁市场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大家想想,40—80平方米的小面积住宅,一般租给谁的?不就是我们这样的苦逼年轻白领吗?我们这样的人,租的起房子不错了,哪里会在装修上挑三拣四,会穷讲究吗?不会的。所以,如果有套装修差劲的房子3000元能租到,我们是绝对不会去租6000元去找装修较好的房子的。——我认为,小裴和我们应该和公司方研究研究,有必要花费这么多钱去折腾这些小面积住宅吗?”他工作滞后,刚刚才接手了4套房。

  彭小平在裴任之改造旧房的同期,也同样改造了2套房(他本人正在重考托福(之前的成绩过期了)、准备尽快出国留学,本次工作上不会下太大的功夫),对外租赁的结果比较理想。

  他的观点新颖:“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叫我说吧,小裴的自我检讨做的忒有诚意,她这后三套楼吧,怎么说呢,外貌方面符合了我们无产阶级的审美标准,缺乏一点儿小资产阶级的味道。就是,没有太大的特点,既不‘杀马特’,也不后现代,让人不愿意出大价钱。当然,这事儿我做的也不算好,我负责改造的是两个大面积的,大面积住宅嘛,租得起的也是有钱人,比如外国企业驻北京办事处的金领。愿意花大价钱追求个装修效果。”

  “你的装修是什么风格?”裴任之好奇地问。

  “一个是巴洛克风格的,一个是地中海风格的。你别以为巴洛克风格繁复,实际上,繁复的都在家居用品的图案上,并不在于装修本身。我找来法国19世纪的室内装潢图,照葫芦画瓢,比改造成其他风格更省力。”彭小平笑着说。

  黄毅彤一拍大腿:“小平,我太同意你的观点了。就是呀,地中海、巴洛克,都比小裴的那四个小清新要复杂,感觉上小平就是花了重金办的事儿。你知道我们中国老百姓最大的审美特点是什么吗?”夶风小说

  “从不干无用之事,一心只求升官发财?”张一驰问。

  其他三个人听完之后均哄堂大笑。

  黄毅彤纠正道:“什么呀?我问的不是中国老百姓的人生观,而是审美观。”

  彭小平也伸手大喊:“你敢污蔑我们中国人,我们都和你急!”

  张一驰笑说:“不是我说的,是一位文化大咖的话。”

  黄毅彤摁住彭小平:“一驰说的有点儿道理。我们中国老百姓的审美观就是:没有什么审美观。在等同的物质投入基础上,需求方面会追求最大的性价比。小裴煞费心机弄出来的一堆‘小清新’,向1970年代致敬了,向歌曲里的台北致敬了,却无法向普通的、看不那么懂的中国租客解释:你这30多万元花到哪里去了?而这批租客,看了小平改造的房子后,会说:靠,这哪里是30万元装修的,这简直是50万元装修的货色!小裴,你的症结就在这里!”

  小裴正洗耳恭听,但心里也是有些不服的:为什么各行各业都要走一个投机路线?追求内涵、追求书卷气,似乎永远成了错的。

  之后,几个好兄弟群策群力,给小裴指明了两条方向:

  1,要不然复制彭小平的思路,花小钱办“看得见”的事儿,尽量将装修弄复杂,要风格鲜明、令人称奇。

  2,自己去与公司协调,自动要求减低装修投入,每间房子就花个10—15万元,继续走小清新或者北欧风格,用料上差一点儿算了,反正差点儿的地板砖也踩不坏,五金配件、门把手之类的继续用好的品牌就可以了。

  裴任之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走第一条路线,锻炼一下自己别的方面的改造能力。之后遇到迟若非有空,她将自己的决定详细解释了,迟若非爱莫能助,心里思忖:这就好比将一个浪漫文艺女青年,一夜之间改造成一个纵横江湖的女汉子。他只能鼓励任之多做尝试、多锻炼,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裴任之虽然从没有详谈自己是怎么跑回北京市的,也不愿意说自己与父亲之间签订了什么合同,但迟若非推测:她一定是与父母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争执,以她的情商,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那么一位年长持重的父亲的。从此以后的事业道路上,他自己将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出谋划策的亲人。

  那天同学聚会的最后,张一驰问了句话,让小裴很不爽,乃至回家再看到迟若非时,也在颠三倒四地想着这个问题。

  张一驰问:“小裴呀,你都要嫁名人了,犯得着这么拼吗?我要是你呀,还不如学学怎么做家务、煮大餐的比较好,管他装修的是什么风格呢!再不然,迟师兄干的什么职业?演电影——(有人一旁插嘴提醒)怎么?现在变成开电影公司的了?——反正就是电影了,我如果是你,我会天天端杯红茶坐在电视机、DVD前(2010年还没有数字电视),来研究他这个电影产业的。”

  临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别怪我多嘴,我全是为了你好,小裴。女人嘛,上了天去,这辈子还是要走这一条路的。”

  就因为他这句话,本来说好了黄毅彤埋的单,被小裴抢过来交了钱。

  N年的学生时代,小裴压根儿没有关注过性别的差异,并不是她女权主义、追求男女平等,而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与男孩子有什么差别。而张一驰是第一位向她明确指出这个差异性的大学同学。

  联想到近日工作中的不顺心、迟若非经纪人HARRY来找自己的麻烦,她越来越觉得郁闷与委屈:这个世界,难道男女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因为自己找了个名人做男朋友,就理所当然会被归入傍大款、从此高枕无忧、干的好不如嫁的好的行列中吗?

  这点儿小烦恼,使得她在迟若非家里住起来都觉得没有以前那么爽了,——即便是结了婚,这房子也是他买的,不是自己买的。自己,是不劳而获?

  不过,幸运的是,这点儿不值一提的纠结,在另外一场小意外之后,被她想通了。

  (三)

  3个月过后,方致远的设计院(公司方)辗转找到了裴任之,说她设计的那套52平方米的楼梯楼出现了漏水的现象,必须去房子那里亲眼看一看,与物管、装修队协调如何解决。其实,这也是有点儿欺负人:漏水的问题与装修设计师有什么关系?应是施工队的责任。

  好心眼儿的小裴有求必应,放下电话就打车去了现场。在楼底下与公司方的同事汇合后,他们爬到了六楼,楼梯上就听到里边近乎歇斯底里的抱怨:“你们说怎么办吧?我这些礼服都被脏水弄坏了!我今天晚上还要穿着去参加晚会呢?你们怎么赔我?就这个质量的房子,你们还好意思出租?”

  推门进去之后,巴掌大的客厅中,看到一位穿着睡衣的美貌年轻女子,正在与一位人高马大的公司经理叫板。声音尖细而狂躁,一声高过一声。

  这是裴任之第一次见到李景姗,一位日后将再次相逢的女子。

  即便对方正在发火,李景姗的外貌也令她眼前一亮(估摸着,男人可能更会如此感觉,这也正是她现在对面的男同事不愿与对她发狠的主要原因)。她的外貌刚好是裴任之向往的那个类型:并没有十分精致的容貌,五官拆开来看平淡无奇,但合在一起却成为了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奇迹。而且,与裴任之这种瓷娃娃一般的清纯气质相比,李景姗的外貌展现出了一种非凡的魅力,富有变化性,或妩媚,或成熟,或天真,或性感。

  看到裴任之进门来,她的怒骂立即被收回,180度转弯式的改为了甜滋滋的声音,说:“您就是设计师吧?您来帮我评评理儿,我这雪纺的晚礼服,就这么被弄上了脏东西,怎么办怎么办呀?”

  整件事情并不难解决。在三位同事的努力下,很快发现了房屋漏水问题的关键,叫来了物管公司,当即维修停当。李景姗的火气也渐渐消了,并在裴任之的建议下,用洗发水与洗衣粉分别浸泡了几件晚礼服,立竿见影,污渍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从李景姗家里出来后,那位特能唠嗑的刘经理向小裴透露:这位李小姐叫李景姗(小裴心里咯噔一声),是个挺有名气的女演员,演过很多电视连续剧的。她最近可能事业不顺、遭遇挫折,才会搬到这么小面积的房子里来。这个小区也并非什么高档社区,很多公司白领住在这里就图个交通方便,——她这种身份的艺人,交通方便不方便,本来是不该去计较的。如果非要搬来这里住,就肯定有难言之隐。

  裴任之回忆起刚才看到的屋子里的景象,哪里还有半分原有的小清新风格可言,东西堆的杂乱无章。对于李景姗来说,卧室里的衣柜显然不够用,就在客厅电视柜的两边支起了临时性的“露天”衣架,几十件衣服都堆到了客厅。要不然,天花板漏水,也不会直接滴到她的晚礼服上。

  自己对娱乐产业接触不多,但也有个惯性思维:但凡出名的演员,都挺有钱,家里肯定应该是优雅美观、有条不紊的。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奇葩!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立即遭遇了“老江湖”刘经理的反对:“裴小姐,你人是太年轻了,对这个社会缺乏了解。首先,你知道我们北京现在的房价是多少钱一个平方米了吗?虽然赶不上纽约、东京,但在全世界所有的大城市里已经名列前茅,远远超过了台北、新加坡。就算是有钱人、名人,要想在北京置业或租大房子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再者,谁说名人就一定很有钱?像李景姗这样有点儿小名的二三线演员,住在北京市的没有上千个也有几百个,生活都是这么个状态,一朝天堂一朝人间,你以为他们生活得很光鲜呀?那都是表面现象。不错,他们赚的确实比你、比我多,但花的也多呀,出门不能随便穿,餐厅不能随便进,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收入不如我们有保障,不会按月发,有戏拍就有钱发,没有戏拍就没有收入。很多人最后都混不下去了,回老家或者改行了。”

  作为一个住宅工程公司工作多年的人,刘经理又喋喋不休地讲了他从前在名人家里的所见所闻,比李景姗混得还惨的名人似乎比比皆是,与北漂民工同属一路人,曾经还有个上过春节晚会的艺人,居然被房东大姐给赶出去了。

  直到晚上做饭的时候,裴任之才终于想起来李景姗是谁(她记不住人名,还有严重的脸盲症):就是那个2007年与迟若非闹过绯闻还上过报纸头条的美女。心里禁不住又咚咚打鼓:这个李景姗真的是太漂亮了,套用小说上的话说,姿色真的是在自己之上。很多男孩子应该都会很喜欢她吧?师兄当年和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想到这里,她一不做二不休,拿起电话就打给了方致远,谈了今天的遭遇,拐了几道弯之后,终于说到了关键:“你认识这个李景姗吗?你觉得她长得漂亮吗?”

  方致远愣了一下,实在觉得她这个问题突兀,不过,他实话实说:“漂亮呀!还可以吧!不算我最喜欢的类型,我喜欢杨幂那样的长相,黄圣依也可以。这个李景姗嘛,清秀有余,美貌不足。放到天龙八部里,就是个木婉清的长相,赶不上王语嫣。”

  杨幂、黄圣依是谁,裴任之也不清楚。不过,方致远的话让她松了一口气,又寒暄了两句,她挂了电话,随即又打给了黄毅彤,问了同样的问题。

  黄毅彤先问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裴任之只好编谎说遇到了明星特别兴奋。黄毅彤说:“你应该对明星见怪不怪吧?又有几个明星,靓得过你男朋友呀?”他随即思索一下,按照事物常理推断:没有几个女孩子会愿意男孩子说别的女孩儿漂亮过自己,于是敷衍道:“不漂亮呀,嘴巴那么大,皮肤那么黑,瘦的只见骨头了,近看是个大妈脸,有什么漂亮的?卸了妆,肯定更难看!要我说呀,这个李景姗长得远赶不上小裴你呢!”

  实际上,与小裴3年前一样,黄毅彤也不怎么看电视与电影,并没有很注意这个李景姗,只不过,有点儿模模糊糊的印象罢了。

  小裴听了更开心了,诚心诚意与小黄同学开始交流旧屋改造的经验,直到迟若非进了门才挂电话。

  如果还有时间,她一定还会打电话给张一驰、彭小平或者罗东浦。幸亏她没有打电话给张一驰,否则一定会增加烦恼。

  张一驰也会实话实说:“她肯定是漂亮女人了,最漂亮的那种!一个女人对男人有没有吸引力,关键不是静态有多么漂亮,而是要有动态的美感。这个李景姗就是那种动若狡兔、静如处子的美!太美了。”

  那天的晚餐,有工序繁杂的白切鸡(自己做的,不是买的)与冬瓜什锦盅,配了素鸭、泡菜、五香水煮花生等几个小菜。由于费力办公司,迟若非最近1年处在半息影的状态(这当然也是冒很大风险的),出差少了,就经常能有时间与裴任之共进晚餐。两个人对这种生活都非常满意。

  看着迟若非克服疲惫、强打精神大口吃菜的样子,裴任之立即把试探的语句吞进了肚子里头:何必给师兄和自己找不愉快?师兄现在又没有与她有来往。再说,3年前的事儿,发生在师兄成为自己的男朋友之前,也不好去计较吧!

  纠结了邂逅李景姗的事情,张一驰关于裴任之人生观的忠告就被抛之脑后了。裴任之是个快乐的双鱼座,很少会为生活琐事难过很久,潜意识里总是趋向快乐、自得其乐。

  (四)

  5月里迎来了锦上添花的欢喜,林蕾终于跑来北京看女儿了。

  她虽然没有带来裴教授的问候,却将裴教授给任之选购的几本书送来了,父女两个,也算在一定范围内达成了谅解。

  林蕾此次进京主要的任务是买房,要为裴任之购买一套中等面积的公寓。为了这件事儿,她已经将广州老家的房子卖掉了一套,这笔钱估计还不够,剩余的部分由裴任之月供。

  如果没有张一驰的忠告,裴任之会觉得这么早买房根本没有必要。与很多自尊心很强的70—80后生年轻人一样,她并不认为应该无偿享用父母的劳动成果,她更希望依靠自己的努力购买房产。但是,张一驰的忠告,让她心底有了急切的追求男女平等的愿望,而且,李景姗近期的遭遇也让她潜意识里认为:依靠自己的力量买房,并非一两年内能够实现的事情。这种愿望,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对于不享受父母劳动成果观点的认同。

  所以,她欣然接受了父母的好意。好在,她妈妈坚持房产证上写母女两个人的名字,也让她多少感到了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处于礼貌,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迟若非。迟若非心底不认同:按照美国中产阶级的思维方式,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应与裴任之共同分享,不必另行置办房产。而按照中国男人的思维方式,他潜意识里也希望任之不要那么独立。

  但是,看到裴任之兴奋地坚持自己的观点,他什么反对意见也没有说,依然表示了支持,甚至还抽出空来陪母女两个看房。

  看房的过程中,林蕾满身的不自在,不是被他的一张脸闪晕了眼,就是突然想起做父母的“阶级立场”来:5年内不能答应这桩婚事。迟若非敏感而骄傲,只好找了个理由,不再陪她们两个看房了。

  林蕾按照自己犀利的眼光、敏锐的判断(她认为地段最重要),找到了金融街上一间面积为85平方米的二手公寓,交纳了高达168万元的五成首付(包括手续费),月供5600元,由裴任之自己搞掂。168万元,在2011年的普通工薪族眼里,已经是个天价数字。虽然,五六年之后,如果还能遇到这个数字首付的北京三环内住房,半个城市的老百姓都会跳起来去抢房。

  这件事价值千金,其中的情义更是胜过千金。

  裴任之从心底深深地感谢父母,对于他们亏待迟若非、不同意婚事的气儿也消了大半。即便是在权贵人士的数量远远赶不上京、沪两地的广州,他们家也绝不是什么富裕阶层,也就是一个殷实的中产之家罢了。

  父母为了她能在北京不被男人小看了,卖了自己广州市租金收入最高的一套市中心的住房。

  林蕾再次强调:父亲与裴任之签订的那份合同继续有效。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在裴任之的婚姻大事上松口,甚至并没有消气。在没有消气、没有认同迟若非的情况下,尚且愿意为了女儿的尊严做出这件事情来,爱女之心令人感慨。

  正是因为父母的这份心意,裴任之在之后的人生道路上坚决贯彻着“自爱自尊”,不想辜负了父母。为了父母,随时随地打起精神、擦干眼泪、善待自己、重新起步。

  班长苏炳辉说过:父母双全、原生家庭幸福的人,与父母缺失的人,心态是不一样的。后者不再需要为了谁、为了谁的爱,去认真走好人生的每一步,不必那么用心地善待自己,即便婚恋失败、事业混乱、心无所恋、为非作歹,也不太会产生负罪感与耻辱感,他们会认为:这不过是重复了我爸妈的悲催人生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遇到裴任之之前的迟若非,在某种意义上,更像后者。

  好在,他找到了他的上帝。

  (五)

  林蕾本来计划只在北京呆一周,实际上却呆了两周。她也没有想到,意外的机会,——自己的公司会成为了迟若非公司的合伙人。

  临快要回广州的时候,一起吃顿饭总是必要的。

  迟若非亲自下厨,和裴任之一起,在家里做了顿大餐,款待未来的岳母娘。在年轻男人中,迟若非算不上天赋型的烹饪高手(与他演戏一样),却早年单身生活惯了、事必亲为,做菜的能力并不弱,尤其善长几道简单的旧金山菜式:农夫沙律、韩式烤肉。那一天,他都照做了。

  看着他在厨房切刺身的侧影,修长的脖颈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脊背依然笔直如树,围裙上一尘不染,动静皆宜。林阿姨难免产生做梦的感觉:这个男人,真的是比电影上的好看!有些演员卸了妆之后,真实生活中毛孔粗大、满脸痘痘、风度尽失。很显然,他不归入此类,刚好相反。

  所以,也许是潜意识作祟,吃饭当中,林蕾的话还是挺多的,整体的态度温和慈祥,装得很像一位敦厚长者。

  她还主动找寻互动话题,说起了自己担任高管的广东梓鸿集团,今年特别缺项目,“有钱也不知道投到哪儿去?”

  “投到影视行业里来呀?”迟若非笑着说,或许,当时当地,他只是说了一句讨好林阿姨的应景话。

  “你地个影视行业,——有的做没的做呀?”林蕾来了兴趣。

  “怎么看吧!”迟若非实事求是地说:“新兴行业吧,机会多。还有就是,卖的是文化产品,哪个时代都需要。历史上,就算是抗日战争,电影也是满座的。《色戒》,您看过吧?讲的就这样个道理。吃不饱饭都要去看电影。缺点是,竞争多,部分电影是亏本的,也算不上什么高利润行业。毛利率25—30%吧!”——在裴任之多年的影响下,他现在记数字的能力已经很强了。

  “那你们也不是只拍电影吧?我听任之讲,你们也有很多别的业务,游戏、做特技,——还有,那个电视连续剧,亏本的情况比较少吧!”——林阿姨突然想到:自己最初认识这个坐在对面、还没有摘掉围裙的迟若非,就是数年前,隔着一道屏幕,看过他主演的电视连续剧。也就是从那部电视连续剧开始,自己迷恋上了他——屏幕上的他。Μ.chuanyue1.℃ōM

  想到这里,林蕾禁不住脸上一红。这把年纪了,脸红也算是难得。

  迟若非察言观色,实在是想不清楚林阿姨为什么会脸红。

  他觉得还是继续回答问题比较保险:“对的,现在拍电视连续剧亏本的少一些,大概有一半以上能赚钱吧!我们公司的游戏产业,总量要比影视产业更大。还有,我们跟在别人后头,合作了一些房地产项目。”

  一听有房地产项目,林蕾更加来兴趣了,因为:她所在的梓鸿集团,本来就是做房地产项目起家的。在那个百舸争流、粗放经营的改革开放中期,一多半的广东大型民营集团,都以房地产项目做大做强。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到了最后,已经落实到了可以去安得集团如何投资的方面。迟若非当然是缺钱的,一家企业,无论经营现状何如,成长阶段都是缺少大量资金的,银行贷款也并不容易,还要交纳利息。不过,更让他动心的是:林阿姨终于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出现了转变,或许通过这件事儿,能拉近自己与她的距离,让她彻底认可自己。

  林蕾回广州之后,很快写好了项目投资报告。高管会议上,一堆广东的“土豪”们都对这个项目颇有兴趣,虽然出发点不同:有人真的觉得影视行业有前景,想学王健林;有人认为梓鸿集团是卖首饰起家的,投资影视行业后,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去宣传自己的金银首饰;有女股东则单单是因为迷恋安得集团的老板迟若非,刚好钱没有地方投,就爱屋及乌了。

  总之,林蕾很快促成了广东梓鸿集团与北京安得集团的合作,后者增资扩股,将前者拉入了大股东的行列。

  那一年,迟若非刚过三十岁,在演艺圈算得上有资历的人了,可在管理经营方面,仍显得青涩。若干年之后,他才明白:虽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在选择与亲友合作经营的事情上,还是应态度更慎重,——尤其当这位亲友与你的情感交流比较微妙。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更新,第三章 拆弹部队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