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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7年国庆黄金周之后，2004建筑学一班也很热闹：距离毕业还有将近2年，正是大办校园联谊的好时机。到底该跟哪个校园联谊篮球赛？若干个男生，展开了激烈讨论。
可惜，人一多，思维就发散，正经事儿没有解决，大家尽往女生的方向想了。哪个学校的女生漂亮，成为了校园联谊的重要依据。
大家一致认为，一定要去找一个文科学生为主的学校，因为：有数量才出质量。为此，彭小平就提出：要去东方第三英语学院联谊。
“东方第三英语学院的，别提了，都是真绿茶、假白莲花，据说，到了大一下学期，一个寝室里就都不是处女了。”刘坤的表达比较直接。
“我噻！”“真的？”其他几个同学的语气都露出了不可置信。去东方第三英语学院的计划立即被多数人否定了。
罗东浦实在按耐不住，弱弱问了一句：“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这么重视这个问题吗？”方致远的回答特别有血性，完全与一副小白脸的“系草”长相不搭配：“靠！老子就是在乎了，怎么了？连这个都不在乎了，老子还是男人吗？”
“兄弟别激动，”罗东浦说：“我就是问问，也不是反对。”
方致远一听更激动了，从上铺干脆坐起来说：“老罗，你有误会，你肯定认为有这类想法的是老古板，过时的人，其实，非也非也！这不是个思想是否保守与传统的问题，是个审美的问题，我就是这个审美了，就是觉得：没有被人碰过的东西比较好。我还有其他审美观，比如，喜欢林黛玉式的女孩子，比如，讨厌姐弟恋，怎么啦！怎么啦！”ωＷＷ.chuanyue1.coΜ
“哥儿们，你是说你有洁癖？心理的？”罗东浦试探着继续问。在他印象中，这枚帅哥生活方面粗枝大叶，实在是没有什么洁癖可言：可以与人共用一个牙刷缸子，别人吃剩一半的面包给他也丝毫不嫌弃，还曾慷慨地将自己没穿两次的衬衣借给自己穿，——虽说那衬衣实在有点儿大。
方致远感觉与罗东浦根本没有办法沟通，干脆换个角度来说：“你也别管我洁癖不洁癖了，兄弟们，你们来说说，你们进步、平等、超现实，你们难道都不在乎吗？”
刘坤刚才其实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而今终于找到了表达的机会：“其实我没有特别想过，但我想，谈恋爱的话，不会太在乎吧！如果要结婚，还是在乎吧。”
罗东浦立即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丢，你特么的太自私！”
与十年后、二十年后脸皮渐厚的男人们不同，大三的冰华大学学生们还是很介意别人骂“自私”的，两个人你一样我一语就是否“自私”的问题争论了好多句。其他几个人简直插不进去话。
直到后来，傅道宁忍不住大叫一声："吵死了，热死了！”两个人才终于打住了。近三年以来，京城才俊——傅道宁在全班28个男生中瞧得上眼的没有几个，偏偏同寝室这两个哥儿们是特别瞧不上眼的，固执、傻缺、自以为是，而且普通话还说不舒展，一个浓重的湖北腔，一个经常说听不懂的南方鸟语，简直不像看电视长大的85后生人。
刘坤被人打断了话，心里特别不爽，气呼呼地拉入了另外一个人：“老苏，你来说说，你在乎不在乎？”在他心里，老苏是同学、班长，更是老乡，而且与他相仿，都是从小地方考上冰华大学的人，应该比较传统，八成是个知音。
如果放到十年、甚至是五年之后，苏炳辉即便被人追问，也决计不会去回答这样的一个敏感问题的，因为再好的兄弟也有嘴把不住门的时候，不能被别人抓住传闲话的弱点，百密不可一疏。
然而，苏炳辉时年也不过21岁，他犹豫了下，终于说了心里话：“这类事情，放在10年前、20年前，可能我们乡下男人都是很在乎的，可到了现在，就是县城、乡下，也没有在乎的环境了。我这么说，兄弟们应该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吧！”
“靠，又没有女生！老苏，把话说清楚点儿，你会死呀？”刘坤嚷嚷道。
苏炳辉感觉手心里有点儿出汗，尴尬笑笑，接着说：“已经说明显了，就是说，在我们乡下地方，即便二十出头就结婚，男人也无十足的把握，娶回的是一个处女。”
“呵呵，又是一个概率的问题。”傅道宁忍不住笑着说：“就是说呈现级数递减，1980年之前，老苏家的县城中，这个概率是100%，1990年之后，减少到了80%，到了2000年之后，目测没有60%了。”
罗东浦忍不住嚷嚷：“你特么长的火眼金睛吗？居然还能目测？你把冰华的女生都目测一个看看。”
方致远说：“我估计道宁是在说，是不是处女这个问题，他一眼能看出来。太牛了！”
全场一阵哄笑。
苏炳辉觉得可以重回主题了，声音高了几度：“好了好了，跑题了，兄弟们，我们是在讨论去哪个学校打篮球。既然你们说外语学院不清纯，师范学院是农民运动讲习所，我们冰华大学则是侏罗纪世界，那么，到底找哪一所？门当户对，找燕京大学去？”
“得啦吧，也是侏罗纪公园！”傅道宁说：“你们一心只读圣贤书，不了解‘市场规律’：这么说吧，每一年，我们四中文科班最恐龙的几个女生，都考上了燕京大学。你们也不想想，长的漂亮的，打小儿就开始谈恋爱，还能学习好吗？”
兄弟们又是一阵子哄笑。
方致远说：“你们要这么重视颜值，我们就近去找轩辕电影学院，注意，还要是表演系喔！”
他本来是说笑，没有想到，立即有其他两个人表示赞同。就连傅道宁也啧啧点头：“好啊好啊，我看挺好，这类大学是繁华中的寂寞处，尤其是男生们都特别闲，说不定一去说就管用。”接着，他言之凿凿开讲了自己那个家住上海的表舅家的故事，那个只比他大一岁的表哥，学习如何的一塌糊涂，好在天生丽质难自弃，就考上了沪上戏剧学院。如此等等。
经过三言两语的鼓动，大家逼着班长苏炳辉立竿见影，明天下午放学后就骑自行车去轩辕电影学院联系此事，电话都不用打了。
这类跑腿儿的事情，苏炳辉向来任劳任怨，但总琢磨着：这件事情哪里不太对劲儿！经不住其他四个兄弟的热情鼓动，只好应承了，但坚持让方致远随行。
方致远本来第二天下午想练篮球，追问：“为什么非要我去？”
苏炳辉义正言辞：“你是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校园联谊肯定要出一分力。再说，我一个人去，势单力薄，也难以彰显出冰华大学建筑系同学们的诚意。”
刘坤又忍不住，补充道：“老苏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颜值不足以压人，去一堆全中国挑出来靠脸吃饭的小白脸儿面前晒口才，没准儿毁了冰华大学的百年清誉。所以，草草，组织信任你，更信任你的脸。”
方致远一时语塞。全寝室哄笑，又。
（二）
轩辕电影学院的拜访颇长了些见识。两个傻乎乎的小伙子推着自行车顺利地进了学院路的这家著名学府。
说实在的，所以著名，也是2000年之后的事情。第一代中国内地科班培养的小花小生终于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儿了，获得了他们的学长们从没有获得过的、比肩80年代港台明星的影视圈地位，从而使他们母校的知名度飞跃式提升，受到了全国家长们的广泛关注。
而在2000年之前，处在名校遍布的海淀区学院路上，左右邻居都是要600分以上的高考成绩才可能进去的医科大学、邮电学院、航天航空大学等，轩辕电影学院在几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中国家长、少年心目中，又算一个什么？
时势造英雄！社会变化多！
2007年，就连自称理工翘楚高校的学生们，不也满怀期待之心，不远十里地来求助了吗？
10月初的一个傍晚，裴任之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被班长苏炳辉叫住：“小裴小裴，姑娘留步，——喔，裙子好有创意，挺漂亮。”
任之回头一愣，腼腆地笑了起来：“谢谢。班长好眼光！”。20岁上下的同班同学，自吹自擂的情况经常有，直接夸异姓的穿着与外貌的情况却不多见。何况，班长虽说挺有幽默感，但对比同龄人却向来端方持重，很少乱开玩笑。
苏炳辉当日说的确实是一句实话，过去一年时光里，裴任之的穿着发生了突飞猛进的质变，那一天，她在北京的深秋美景中，穿着一件只偶然在电视上看得见的大V领酒红羊毛长裙，满头秀发直垂腰际，肌肤胜雪、摇曳生姿，如果不是走在冰华大学校园里，男人的回头率绝对是超过80%的。
而且，自从恋爱之后，她出门一般戴隐形眼镜。
少年时代的苏炳辉也是不大好意思说恭维话的，所以直抒胸臆，是有目的的。他扶扶眼镜，辗转找寻主题：“想问问你，小裴，你平时打不打篮球？喜不喜欢看NBA?"
任之又是一愣，实话实说：“篮球打的不太好，我排球还可以。NBA嘛，偶然看的，挺喜欢。对，我喜欢科比。”
苏炳辉当然并不想关心女同学的个人爱好，也就不兜圈子了：“那太好了，喜欢NBA就是同道中人。我们班这个月要举办友谊篮球赛，班里没有几个女生，既然你热爱篮球事业，我们班委会，盛情邀请你担任组织委员。”夶风小说
“我？班长，这个，实不相瞒，我从小到大，没有当过太多班干部，怎么个组织法呀？”任之听到这个信息，虽然有点儿受宠若惊，但谦逊、务实的心理还是立即占了上风。
“小裴同学谦虚了。我记得，你大一、大二英语外教课上，组织过英语戏剧表演，好像还帮孙晶组织过活动，去康熙草原那一次。我们都看在眼里，对你这方面的能力非常肯定，也很期待。”
话讲到这里，裴任之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推脱了。虽然，以她从小看小说得出的经验，苏同学颇有“忽悠”她的嫌疑。任之微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这个表情，是她最近才惯常用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使用这个表情特别美好，而不是娇矜、造作。——她那风中点头的姿态，呆萌而内敛，在苏炳辉的眼中尤其楚楚动人。
确定了肯为篮球赛卖力的人，苏班长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小半，后头才是重点，他尽力轻描淡写地说：“任之，你那个男朋友不是在我们学校读EMBA的吗？他应该也会打篮球吧！”
裴任之又是一愣，有点儿敏感：既然傅道宁一清二楚迟若非的身份，没有理由他的“连体婴”苏炳辉会不知道，怎么听这口气好像都在说一个普通的师兄。但她脑子实在是不够用，不好老推着不回答，只得实话实说：“你说的是JASON、迟师兄吧？他会打。不过他上个月受过伤，最近刚好些。”
“喔，什么病呀，外伤还是内伤？”苏炳辉追问。
任之觉得班长有点儿八卦，但仍简单回答：“外伤。”
“不是腿脚骨折之类的吧？——对不起，——这样的，他现在能不能打篮球？”苏炳辉干脆直说。
“对身体有影响吧！我也不知道。——我们班组织打篮球，难道需要他上场？”任之的口气越来越冷。
苏炳辉却迎难而上，鼓起勇气拍拍任之的肩膀，关切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责备：“小裴，你是别人的女朋友，应该更加关心他，他的身体如何，你应该更加清楚一些。”
转移话题这一招，果然见效，裴任之立即红了脸，思绪被转移：又有三天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工作能顶得住吗？所受的伤是否全好了？
苏炳辉顺杆子向上爬：“这样的：其实也不一定要迟师兄上场。我们这次篮球赛是一个系列的比赛，要与北方交大的同龄人赛，还想与比我们年龄大的师兄们赛一场，经过商议，我们觉得‘近水楼台’比较好，我们自己学校的EMBA班就特别合适。但苦于不太认识人，如果迟师兄愿意引见与组织比赛，我们班委会特别感激。”
裴任之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基本弄清楚了班长的思路：一个大学之中，班级与班级打篮球赛，本来是一件很容易组织的活动：苏炳辉既然连轩辕电影学院都有勇气去登门拜访（这一点是裴任之后来听说的），对于自己学校的师兄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找，犯不着麻烦中间人。但EMBA班又与其他研究生专业不同，都是社会名流在读书，架子较大，时间较少，真要赛场篮球并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苏炳辉是思忖着冰华大学这EMBA班与众不同，——有了被轩辕电影学院表演系拒绝的经历，班长干事更加谨慎小心，——他估摸着这个迟师兄在那帮老男人中还是能说上话的，所以就想到了让裴任之引见的办法。
而且，与很多历史名人一样，智商高达151的苏炳辉还有其他特长：对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一种校准的直觉，或者说，识人极准。他本能地感觉：迟若非很爱裴任之，即便没有到言听计从的份上，也是很能被她说动的。谈恋爱也分深浅，爱一个人越是深入，就越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古往今来，所谓真爱，说到底是没有原则与底线的。
谁说理工生就情商低？至少苏班长就推翻了这个谬论。历史上，冰华大学的理工生们，很多也都成为了成功的政治家、企业家，这两类人的情商怎么可能低了？
经过苏班长一番合情合理的说服，裴任之答应当晚打电话给迟若非，赶早不赶晚。
（三）
至于建筑系男生们为什么突发奇想与本校的EMBA班来一次篮球联谊，与苏炳辉、方致远拜访轩辕电影学院有关。
话说那天苏、方两位灰溜溜地回了冰华园，很快改变方向：通过罗东浦找到了北方交通大学的信息管理系，确定了10月底联谊一场篮球赛。
2004级建筑学1班的七八个篮球骨干，坐在504寝室商量是否只赛五局三胜的一场球时，始终有一种遗憾与愤懑的情绪在房间里飞舞。
“靠，你说这电影学院的学生就这么瞧不起人，打场篮球赛还这么推三阻四的？老苏，是不是你说得不够好？”罗东浦问。当时傅道宁不在场，罗东浦说起话来更加肆无忌惮。
苏炳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刘坤已经义愤填膺：“你不要往老苏身上泼脏水了！你不如说，——是他们脑子太笨，没听懂老苏的话。——老苏考多少分进冰华的？——对了，老苏好像是保送的（老苏刚想说自己保送的是燕京大学，就被岔开了），——我是考多少分进来的？693分！这好像不是我们班里的高分吧？——我倒想打听下他们考多少分能进电影学院？比我少100分还是200分？”
“哥儿们，刚好倒过来，”另外一位北京籍的同学彭小平拍拍刘坤的肩膀：“能考396分就不错了，一准儿能进轩辕电影学院。”
苏炳辉微笑说：“你们也别冤枉人家，人间表演系两个宿舍在场的六七个男生都愿意和我们赛，都说爱打也会打，只是时间不凑巧，他们下个周末要去看某个法国艺术大师的演讲。——感觉他们的生活是特别有品位的。”
“老苏，你还是说重点吧，”方致远唉声叹气说：“他们班长反复说，班里的女生不能来当拉拉队，女生普遍太忙。——我和老苏都退而求其次了，说，我们可以来轩辕电影学院赛，不一定要他们来冰华大学。结果人家还是抱歉说不行：别说是与外校联谊了，就是班里自己组织活动，女生能来一半就已谢天谢地了。有个小白脸还信誓旦旦地补充：班里其实有很多女生根本不住在学校里，平时男生能与同班女生见面的次数也是有限的。——你说我们为什么找他们学校赛？不就是冲着他们班里的美女多嘛，结果还被这帮小白脸藏着掖着。”
他在说“小白脸”这个词儿的时候，周围好几位同学都是莞尔一笑。
“靠！”刘坤忍不住又骂起来：“还没有成明星呢，就这么拽！”
终于有个明白人出来，说了句听上去客观的话，山东籍同学张一驰说：“按这架势推测，类似专业里，都是男弱女强，女生搞不好普遍瞧不起同班的男生。我们应该同情这帮哥儿们才对，他们说的八成是实话。”
彭小平也插嘴道：“我小时候住那个胡同里，就有一个漂亮姐姐当初读的是北京戏剧学院，差不多的学校。她大一大二就到处跑着去拍戏，好像也很少在宿舍里呆，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即便到了85后生这一代人，本地出身的大学生还是分了大院里的与胡同里的两个类别。彭小平就是个典型的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平易近人，谦逊友善，虽然在班里考试经常垫底儿，但同班同学都很喜欢他。
“都是一个班的，为什么女生就有戏拍，男生就没有戏拍？”方致远还是比较疑惑。
“男女有别吧。草草，过个20年，等你成建筑大师了，同班的女孩子好多都已经放弃了建筑理想、当了家庭主妇，你又怎么会去追究她们的公平？"刘坤不由自主捧了下方致远。
不用抓暴漏狂了，方致远这学期的成绩大有进步，听了之后比较受用，拱手一个长揖：“兄弟这话我爱听，谢过了。兄弟有大智慧，看人看得远。”
罗东浦权当没有听到他们的相互吹捧，重回核心话题：“你只听说过女演员被潜规则，没有听说过男演员也被潜规则吧？所以，表演系的女生有戏拍，表演系的男生就没有戏拍。”
大家解气式的一阵子哄笑。苏炳辉、方致远等人却认为他这么说有点儿小家子气了。
“谁说男演员没有被潜规则？那是你们不知道。”刘坤的嗓门更大了：“好多男演员成名前都与个演艺圈的‘大姐大’谈恋爱，一等成名后，就一脚把大姐给踹了，这不是一个道理？就是潜规则。早年的克拉克盖博就是这样的，所以天报应他，等他功成名就、娶了自己真正所爱之人之后，没有过两年安生日子，就成了鳏夫。我们中国当代的男演员，就更别提了，什么***、**、***，不都和N个大姐弄过绯闻嘛，没有潜规则他们能成名吗？”
“你倒是博闻强记，记别的事情怎么没有记的这么清楚？”苏炳辉忍不住刺他两句：“姐弟恋也不一定就是潜规则吧！”
“不以结婚为目标的恋爱，实际上是耍流氓。”刘坤一步不让。
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别这么说，说的男演员好像没有一个好鸟式的，”张一驰提示大家：“别忘了，咱们班的小公主裴任之，正在和迟若非恋爱呢。难道说他男朋友也是不怀好意？”
他这一说，在场人里倒是有一多半跳起来，表情上的惊讶看得见、摸得着。刘坤先声夺人：“什么？你说他男朋友是迟若非？你们不是告诉我，迟若非是个著名演员吗？”
罗东浦看到他逻辑有点儿混乱，扑哧一声笑起来：“他男朋友就是迟若非呀！谁也没有骗过你呀？”
“不对，不对，”刘坤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暑假我们几个去欧洲实习，她男朋友不是找到我们实习队伍里来了吗？那个就是迟若非？一个明星？”
“别像个白痴一样，颠三倒四问了。”罗东浦说：“她男朋友不仅是个影星，还是我们的师兄，管理学院EMBA班2006级的。——上一回，我们班几个人抓暴露狂，他还参与了呢！”
“EMBA班的学生哪里算我们的师兄？你这认学长认得倒怪快的。”方致远尖酸地说。
刘坤丝毫不顾小方的感受，继续在消化自己的惊讶：“你们太坏了？你们当时都说，她男朋友长得像迟若非，还说比我们的系草方致远还帅。搞了半天这哪里是长得像，干脆就是同一个人。”其实，当时认为小裴男朋友长得像迟若非的人，多是回来后好多天，才辗转弄清楚了真相。
彭小平也半张着嘴，表示了惊讶：“我那对儿双胞胎表妹最喜欢迟若非了，满屋子贴的他的宣传画！哇，没有想到呀，居然和我们在读同一个学校，居然，——还钓到了我们班的女生。”
罗东浦的话颇有大男子主义：“什么钓到的，我想，他这种享誉全国的小白脸，——借用下草草的词儿，——想嫁他的女生成千上万，不，上百万吧！谁知道他和裴任之，是谁钓到谁的呢？”
话音没落，两三个声音就表示了反对，其中，声音最大的居然是班长苏炳辉，——确实有点儿反常。苏班长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歧视妇女，还长他人志气？你平时也没有少说我们冰华大学建筑系是多么多么牛X吧，照你这个逻辑，我们的女生，就是配天王老子也配得起了。”
方致远也说：“我从小学到大学，像小裴同学这么有脸蛋有身材爱学习还温柔的女孩子，也没有见过几个，算便宜了他迟若非了。”
罗东浦不如刘坤脑子“轴”，立即缴械投降：“我错了，兄弟们，我对不住小裴。”
众人笑言：“对不住个头，又不是你在和小裴谈恋爱。”
罗东浦趁机自我调侃：“我很想追小裴呀，可惜高攀不起。”
围绕这个八卦话题，一众建筑系的汉子们，居然聊了十五分钟，终于有人岔开话题：“我们学校的这个EMBA班，怎么什么人都招呀？以前不是只招企业家、职业经理人吗？”
“那你说浙江大学当年为什么要聘金庸爷爷去当博士生导师？”方致远说：“不就是因为也求个名人效应吗？我听说，这两届的EMBA,还招了运动员、知名主持人，等等。”
“连冰华大学现在也这么沽名钓誉呀？真是世风日下呀。”刘坤再次发表了愤青观点。
“我听说，招名人的比例是严格限制在某一个范围内的，比如5%或10%。其余的还都是企业家、高管。而且，无论什么人，都要经过考试、审核，过三关，才可能被录入到我们学校的。否则，泥沙俱下，名校的文凭也就太不值钱了吧！”苏炳辉陈述了看似权威的观点。
“嗨，你说，我们不如就和这帮名人师兄赛一场篮球吧？”彭小平突发奇想地说：“既然他们都是名流，切磋一下，对我们也大有好处吧？至少，沾沾名人的喜庆。”
这显然是个好主意，赞成者非常多。张一驰甚至想到了实际的好处：“我听说，这些班里还有不少房地产商，我们毕业了，无论是研究生还是博士生，迟早是要进建筑设计院或房地产公司的。早点儿认识些师兄，肯定会有用吧？”
其他几个人对他的想法颇有点儿不屑，因为按照过去几年的经验：即便是从建筑系的研究生部毕业了，至少也会有一半的学生会去发达国家留学深造。同一帮土豪老板混到一起工作，显然并不是多数男生的理想，——也正因为怀有一个漂洋过海的梦想，多数冰华大学的男生并不会刻意地在本科期间去追女孩、谈恋爱，——即便，班里有像李曼妮、裴任之这样如花似玉的佳人。想去外校联谊见美女，也不过是枯燥学习中想弄点儿乐趣罢了，不太可能付诸于深远。
尽管如此，男生们依然非常赞成彭小平的建议。苏炳辉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除了要想办法安抚不在场的傅道宁的情绪），但他还是提出了一些问题：“你说，这EMBA的师兄们年纪是否有点儿大呀？他们一般多少岁了，三十几，四十几？迟若非不到30岁吧？”
同学们又都笑了，方致远说：“三十几岁就打不动了？哪儿至于呀！这个不用担心吧。”
张一驰也问：“那他们能否抽空来比赛呀？名人名流都很忙的。你看，轩辕电影学院几个小丫头片子都敢忽视同班男同学的存在，别说EMBA这帮老江湖了。”
罗东浦终于开始出点子：“老苏，除了你要以班长的身份官方出面联系，私人关系也是必须的。从前我们建筑系与这个EMAB班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有裴任之了吗？她在和EMBA班的迟师兄谈恋爱，请她去说，肯定有好处。”
“要是她不愿意呢？”彭小平是个心虚的好孩子。
话音未落，又是几个人跳起来说“凭什么不愿意？”“她难道不是我们班的吗？”
三言两语下，苏炳辉下定决心，去找小裴同学帮忙。
（四）
好在小裴同学不辱使命，吞吞吐吐、羞羞涩涩把苏班长的意思在电话里汇报了迟若非，对方居然特别兴奋，不仅是因为小裴有求于他、不忍拂她之意，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兴奋：“太好了，我大概有两年没赛过篮球了，技术肯定倒退了。这个活动太好了，今后可以规律化。”
他告诉任之：不用等到周末上课时，明天他就会一一打电话去说服他的“老男人”同学们。裴任之素知他成熟牢靠，既然愿意出面，定然有组织起活动的把握。于是，她欢欢喜喜给班长苏炳辉回了短信，——男生504寝室一片欢呼。除了一个人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
到了晚上11点，苏炳辉又接到了裴任之一个语气犹豫的短信：“老苏，拜托你给同学们提示下，不要说我是他女朋友，我想好好学习，不想招惹记者。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苏炳辉的心涩涩地一颤，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傅道宁的痛苦。
这种纠结拖到了第二天清晨，就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清晨五点半，天还没有亮，苏炳辉照例去西区运动场晨跑，刚跑了一圈半，就看到孙晶矫健而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了操场的角落里：一身米黄色的运动衫，显得朝气蓬勃。她似乎没有看到苏炳辉，就已经开始了太极拳的首式动作。同学三年多了，居然不知道她还是太极拳爱好者。
苏炳辉放慢脚步，跑到了孙晶身边，颇有兴趣地说：“高手呀，晶晶姑娘！真人不露相！”孙晶也礼貌地停下来，拱手豪爽一揖：“不敢不敢！班长起这么早！”
苏炳辉并没有走的意思，接着说：“你练太极拳多久了？”
孙晶说：“我高中就开始练了，以前练习，都在我们女生宿舍楼顶，今天才换到这里来的，没有想到，就碰到了老苏你。”
苏炳辉随口一问：“为什么换地方？”
孙晶似乎是等着他这一问，停顿了三秒钟时间，似笑非笑：“如果我说，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才换到这里来的，班长你相信吗？”
苏炳辉温和淡然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了，停顿了两个三秒钟，说：“那，我跟你学太极拳，你看这么样？”
花儿一样的笑容在孙晶白皙年轻的脸上绽放，她说：“我要求很严格的，班长不能没有压力，也不能压力太大喔！”
对苏炳辉来说，昨日半夜的小烦恼，霎那间烟消云散了。
他装作金刚一样拍拍胸膛，豪气干云地说：“压力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怕压力！？"
苏炳辉向孙晶学习太极拳之后的两周，喜好八卦的罗东浦等人，终于发现：老苏牵着晶晶姑娘的手，以练太极推手的姿势，向学2饭堂走去。
不同的故事，各有各的精彩。数年后的异国他乡，当裴任之反复梦见牵着迟若非的手走过秘境仙踪的暮霭沉沉时，清醒的苏炳辉手捧红玫瑰，在人声嘈杂的机场大厅中也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冰华大学西区操场的那个清晨，画面如此惬意——有孙晶的米黄运动衣，有孙晶的灿烂笑容，也有自己豪气干云的动作。
他想到张爱玲的《半生缘》，那是裴任之推荐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女性主题小说之一，结局总是宛如宿命般不可逃避。
（五）
西元2007年11月23日，星期六，未时，管理学院EMBA班的下午第二节课刚刚结束，班长老李就用洪亮的霸道总裁之声在班里宣布：“同学们都留一留喔！之前通知过大家，今天下午我们与建筑系本科的学弟们有一场友谊篮球赛，就在中区运动，下楼向左拐50米。一切准备就绪，我们班精选的7大金刚将闪亮登场，5点前能结束比赛。今天是星期六，没有股市、路上也不塞车，大家有什么国家大事都往后推推，这是这学期我们班第一场大型活动，难能可贵、场面壮观，需要兄弟姐妹每一个人的支持。”
短短半分钟的话，老李已经说明了比赛的亮点、重要性，堵塞了部分忙人同学离场的可能性；再大的老板，再牛的名流，在如此被反复强调的重要场合中，如果还是选择早退或不去，实在有些千夫所指了。
果不其然，在三两个人抱怨了“干嘛早不说，早说了我也报名参加”之后，全班到场上课的39名同学，除了要去卫生间换衣服比赛的7个人，居然无一例外地全都下楼涌向了操场。
十分钟后，EMBA的学长们终于都出现在了04级建筑学（1）班的师弟师妹的面前：他们总算没有迟到，师弟妹们心中多少都有些受宠若惊，——说实在的，虽然同在一个校园里，绝大多数的同学们，无论学建筑的，还是学管理的，彼此之间，连外形都没有一个清楚的概念。
之前那些先入为主的想象，似乎是在一瞬间随风而去了。
在建筑学年轻人的心中，学长们首先要比预期中年轻，并不是一堆大叔大妈；按照理工生精准的数字概念，已有人得出如下结论：年龄在28—35岁之间的EMBA同学，全班占比为20—30%，年龄在35—40岁之间的占比约为60—70%，超过40岁的，占比只有不到10%，也就是说，人数不超过4个。
而且，师兄师姐们的外形也不是想象中那么高大上，并不是每个男生都用了摩丝，也并不是每个女生都化了妆。而且，不通时尚的建筑系师弟们看不懂什么叫低调奢华，只有裴任之、孙晶、李曼妮等三四个女生，才零星认出了师姐穿戴上的巴宝莉、爱玛仕等比较明显的LOGO.
老李本人不是队员，上前与早已换好球衣的苏炳辉等人握手，态度热情，又一一与其他几位队员握手。他的语气并非寒暄，而是如20年前看NBA乔丹上篮时一样，发自内心的激情澎湃：“师弟们辛苦了，感谢你们组织这次活动，给了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儿’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真是太有意义了！以后这个活动我们要固定下来，多打多长进。”
苏炳辉被给足了面子，内心挺欢喜。他之前抽空对EMBA学长们的背景做了一番功课，知道这位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老李，是北京一家知名大型上市公司的股东与高管，其大名不时能在门户网站的财经新闻中出现，类同（当时那个年代）万科的郁剑、联想的杨元庆。如此名人居然能在师弟们面前这样谦恭，难怪可以做班长。
苏炳辉笑容可掬回应道：“李师兄今天不上场？光做运筹帷幄的工作？”
老李真诚地摆摆手：“哪里能运筹帷幄？我们班，了解了下，篮球高人多着呢，争相恐后要来比赛，哪里轮得到我这大学时就跑龙套的。不过，比赛贵在参与，我今天先观察观察，如果我们班的牛人没有被你们这帮小伙子打趴下，下一次比赛我没准儿能上场。”
为了迎接这帮大佬师兄，04建筑学（1）班准备充足，陈柏桐等几个女生从MINISO采购了数量可观的食品、矿泉水与毛巾，还搬来了两箱天地壹号、温氏酸奶，后备物资特别齐全。
老李饶有兴味地看了师弟妹们的准备，调侃道：“一不小心，你们替多少家企业做了广告啊？——下次，直接搬我们这几个师兄企业的，零食、饮料，我们也都有呀！你们还不用出钱。”
正说着，EMBA的“七大金刚”终于出现了，场面稍稍有点儿搞笑，涵养不足的刘坤与罗东浦已经忍俊不已了。
走在最前边的是EMBA班临时受封的体育委员小马，身高不足1.68米，却长了一副虎背熊腰，啤酒肚比较明显，进场姿态如同一个皮球踢进了树丛中。其实，小马年龄不过31岁，是深圳一家大型电子产品民企的创始人，少年得志，创业成功，最近2年开始追寻更高层次的人生理想，比如说获得一个金子招牌的学历，又比如说重温学生时代没有尽兴的篮球梦。
看到第二个入场的，建筑学1班有一半人都忍不住笑了：个头似乎更矮，年龄看上去超过了45岁（实际年龄没有这么大），是位名副其实的大叔了，满脸沧桑、皱纹密布，偏偏还有一副不苛言笑的冰块脸，让人想到卡通片上的那些反面人物或动物。其实，斯人王富贵总经理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是一家资产超过百亿元的集团公司的当家人。
有了前两位的衬托，老陈第三个出场，居然让建筑系同学们惊艳了：平素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老陈，换上运动服之后，居然颇有肌肉，一张圆脸虽然青春不再，却充溢着中年人志得意满的成熟魅力。
几乎在裴任之意料之中，7个人中排在最后出场的是迟若非，依然架着黑框眼镜，低调地跟在企业家同学们身后，表情平淡随意。在任之劝说下，他在本职工作与篮球赛中找到看了一个平衡点：用啫喱水将近期长起来的秀发弄成了个看似随意的“鸡窝”（造型），打球可以不碍事。本来，他是想为了这场篮球赛干脆剪短发的，但遭到了经纪人的坚决反对。
他一出现，好多个学弟学妹们的心中响起了惊叹：原来真是迟若非呀！这个就是迟若非呀！——但转念一想，多数人的“惊叹”都化作了“遗憾”：他怎么就与我们班的小裴谈恋爱了呢？
（六）
一上场去，迟若非平素的低调与谦逊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开场不到2分钟，一次漂亮的三步上篮扣球，敏捷地闪过了苏炳辉与方致远，即刻命中！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再又是一个三分钟，他做了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假动作，晃过了苏炳辉，传球给了蓝前的小马，助攻获得2分。
只有刘坤这样貌似小肚鸡肠的同学，才会出言讥讽身边拼命鼓掌的李曼妮：“MONEY（李曼妮昵称），有没有搞错？谁是我们班的？”可是，过了不到三分钟，他自己也鼓起掌来。
2004级建筑系的篮球赛一年比好多次，规矩颇“绅士”：无论“敌方”、“我方”，有了精彩扣篮一定要全体鼓掌；体育精神常在，精彩才会常在。
裴任之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篮球赛，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规律：首先是弹跳力好的人容易占据先机，比如目前场上，迟若非、方致远两枚帅哥的弹跳力就是最好的，动若狡兔，翩若游龙，能够随时随地跳跃起来，上篮投球，或是传球给队友。
建筑1班的队员们的弹跳力明显高于年龄较大的EMBA班级的学长们。几次上篮争球中，王富贵被彭小平推倒，小马被方致远“探囊”夺了球，老陈也没抢过彭小平，归根结底，都是弹跳力不及惹的祸。
按照道理来说，EMBA班弹跳力不好，年龄上占劣势，平时练习时间有限，应该在比赛上以大比分落后，但实际上，开场不到半个小时，两队的分数相差并不远，23：28，只差了5分。
任之对比之后，发现：师兄们颇“狡黠”，善于用战术制胜。体力不及，就有小马、王富贵之流，故意制造对方犯规的机会，赢得篮板球。很显然，在篮板球命中率方面，EMBA班可以大显身手，或者说，师兄们投球投得都很认真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相对来说，方致远、黄毅彤等建筑系同学潇洒惯了，篮板球投得漫不经心，反而容易失败。
再者，正如迟若非私底下的叙述，在参加本次正规比赛之前，EMBA的队员们“排练过”若干次，重点就在“配合”，强调团队合作。场上分工非常明细，个子最高、弹跳力相对好的沈阳口音大哥宋石光担任了小前锋，一心一意投篮；沉稳持重的老陈干的是中锋的辛苦活儿；小马动作灵活，担任得分后卫；王富贵的大前锋干的循规蹈矩、吃苦耐劳；而控球后卫就是迟若非。
放一个最年轻的人去做中场组织工作，而不是干最出风头的小前锋，师兄们显然用心良苦：迟若非头脑清晰、反应灵敏，多年来的职业属于“蓝领”的范畴，强调动作的协调性，而不是像小马、老陈一样，窝在写字楼里开了一个会又一个会。
而迟若非以理性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运球聪颖过人，传球准确无误，极少出现丢球；既照顾了队友的接球位置，又控制了全场的节奏。纵观全场，他似乎每次都能站在最合适的位置，在有效服务队友的同时，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投篮的机会。并且，一旦出手就“百步穿杨”，两次跳跃起来空中灌篮，姿态优美。
——当然，包括裴任之，所有同学都不知道：他曾在少年时代苦练过“十八般武艺”，打篮球当然融会贯通。
全场23分，两个前锋共得了15分，他自己拿了6分；全队投篮命中率超过75%，就说明这个控球后卫是成功的。
打过中场，就连疲于比赛的苏炳辉都意识到：自己人大意了！平素比赛太没有强调团队合作，只求打得尽兴，既没有明确分工，也没有强调纪律，就连本次比赛前的练习，也没有关注团队的合作。与EMBA对比，建筑学的队员们即便算不上一盘散沙，却弥漫着浓重的自由主义情怀。
——方致远只管自己突围，横冲直撞中，经常不管旁边的是对方还是自己人。刘坤的控球后卫角色差了迟若非好几个档次，凭一时的喜好随意传球，一味的险中求精彩，也不管前锋队员是否能够接到球。大前锋黄毅彤平时谦虚，在球场上居然也是个人英雄主义，完全忽略了该尽的防守与卡位的义务，只关心自己如何投篮，一旦抢到篮板球，就是单刀直入突围。看到他那个庄稼汉犁地、打农药状上篮的丑态，苏炳辉真想上去踹他两脚。全场最靠谱的要数彭小平，可是，这孩子与2007年NBA赛场上的易建联一样，主动性不够，信心不足，错失了不少良机。
除此外，师兄们的拼搏精神给建筑系同学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高龄队员王富贵不止三次摔倒在地，膝盖都出血了，却立即爬起来继续比赛。小马身高有限，却拼命找缝隙投球，面对高出自己近20个厘米的方致远，毫不示弱。老陈多次用身躯做盾牌，阻挡了气势汹汹上前的建筑系师弟们，被撞得咬牙切齿也不松懈。
在迟若非的组织下，EMBA队员再一次神助攻式地获得了2分（总比分25比28），场边加油的体育委员张一驰说出了大家心里的话：“我现在知道师兄们为什么事业有成了？坚忍、拼搏、会合作呀。人生就是一场篮球赛。”
罗东浦在一旁撇撇嘴说：“酸呀，酸，你什么时候变文艺青年了？”但其实，他内心也很认同老张的说法。
（七）
大家只顾着看比赛，却没有注意到，赛场一旁，一身“戎装”的傅道宁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与副队长谭箴一提要求：要求换下“不争气”的黄毅彤。平素里，傅道宁的球技平平，练习也不算主动，谭箴一开始时哪里愿意。但当两队的比分拉近到了1分的时候，小谭的心思动摇了：危局之中，小傅如此积极，是否可以放手一试？
第四节开场之后，傅道宁终于换下了黄毅彤。
傅道宁一上场，苏炳辉心里就喊：坏了！因为，很显然，他不是冲着得分去的。开场不到1分钟，他以日本鬼子神风敢死队的姿态去撞迟若非，那股犀利劲儿，如同一枚划过高空的重磅炸弹。迟若非一愣，在最后半秒钟突然避开，傅道宁居然差一点儿摔出去。还好，苏炳辉自己接应上来，得了传球，上篮得分。
建筑学一班的同学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谭箴一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但只要得分就好，也跟着鼓起掌来。
可是，傅道宁显然并不想放过迟若非，接下来的20分钟，各种目标明确的冲撞接踵而来，迟若非多次闪避，却是险象环生。在EMBA班连续丢分之后，迟若非心底也涌现了几许怒气：这后生仔果真不是个善类！于是，傅道宁再一次打算带球撞人时，他没有闪避，而是技术娴熟地横在了关键位置，出手去抢球。
然而，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腰线靠左的位置像被电击了一样，一阵子剧痛，然后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摔到了地上。傅道宁得意洋洋地从他身上踩了过去，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撕裂的疼痛感遍布了迟若非的全身，他听到圈子外头裴任之的“啊呀”的呼喊声，不得不咬牙挺住。
看到他半天没有站起来，裁判已经叫了暂停，并上来问讯：迟若非是否还能继续比赛？如果是在职场上遇到这类意外，迟若非一定会咬牙坚持，直到工作完成。但目前不过是一场篮球赛，自己再喜欢这项运动，也不必以命相搏。他示意要下场。比赛暂停半分钟，EMBA班级整装待发的另一位同学——骆文革，兴高采烈地上场了。
看着迟若非一瘸一拐走开的身影，傅道宁嘴边露出了几丝满意的微笑，被苏炳辉全部看在眼里。
场外，最先冲上来查看迟师兄伤情的并非小裴同学，而是老李与谭箴一。两个人不容分说，掀开了他的运动服、查看伤情，顿时一惊，看到他腰线处一大片青紫，触目惊心。而在淤血当中，还有一长条可怕的蜈蚣疤痕，远看更像是一条卷曲起来的蛇。
谭箴一惊呼：“好像被电击了！怎么可能摔这么严重？”
老李说：“你这个蜈蚣疤不是刚刚弄的吧？”
迟若非说：“前几个月在外地撞的。”
老李说：“那就还好！只要不是在学校里弄的就好。他们年轻学生不都是爱讲什么蛇郎的故事吗？这种疤痕不吉利。光是淤血，过几天能好。我现在送你去校医院上药吧！”
又听到“蛇郎”的名字，迟若非心里微微一震。自从暴漏狂的事件完结后，这是第一次听到“蛇郎”的名字。怎么，连老李也听说过这个故事？
“我们送他去医院吧！”一个清澈的声音从后排响起。
迟若非双眼一亮。老李、小谭抬头一看，是裴任之与孙晶，就点头默许了。
孙晶当然是来帮裴任之打掩护的，她送迟若非没送出500米，就找个借口溜回来了：苏炳辉还在场上，她怎么忍心擅自离场呢？
她一走，裴任之就说：“傅道宁他故意的，对不对？干嘛不当场揭穿他？”
迟若非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好不容易赛场篮球，不能扫了大家的兴！我会追究的。”
（八）
那天的篮球赛，以56比54的小比分差距结尾，迟若非下场之后，到底还是建筑学（1）班胜出了。苏炳辉英雄，接了方致远的传球，最后一个空中大灌篮，一举定了胜负。说来也是运气，比赛过程中，方致远、黄毅彤多次腾空投篮，命中率都不高，最后的胜负却是被空中投篮决定的。
EMBA班同学们虽败犹荣，兴高采烈地庆贺了一番。老李言出必行，之后的2年时间里，两个班级一共举办过8次比赛，哪怕EMBA班早毕业一年，也没有影响这个活动。小马经常坐飞机从深圳赶过来参加比赛。
套用老陈的话说：“这个活动让我们找回了组织、找回了青春。”
多数EMBA班的同学没有留意：2007年秋季学期末，建筑学（1）班的傅道宁同学因为体育比赛犯规、恶意伤害同学而遭遇了学校的通报处分。迟若非证据确凿地将他“电击”自己的事件汇报了冰华大学学生管理处，——经过调查与核实，傅道宁的恶劣行径遭遇了“严重警告”处分，并被公告。
冰华大学校园面积太大了，大家也太忙了，建筑学（1）班的同学们，对于小傅的处分并非悉数了解。不过，这项处分足以带给傅道宁巨大打击了，他从小到大，可是从来不犯错的模范生呀。他的父母，——在科研单位担任学术带头人的傅教授、刘教授，面色铁青地跑到冰华大学来了解情况，当着校方的面，就给了儿子两记耳光。
在朋友苏炳辉、彭小平眼里，小傅还是条好汉，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他与裴任之的纠结，一口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而校方，当然也不愿意深究。
对于迟若非来说，宽恕与原谅，似乎是一个基督徒的惯常做法。但傅道宁一而再、再而三的造次，让他心有不安，一则担心裴任之的安全，二则觉得该给年轻人一个适当的警告，如果连明目张胆的邪恶行为都去忽略不计，实在是对社会不负责。
不过，调查之中，他对冰华大学学生们的能力刮目相看。
在此之前，他只知道傅道宁是个建筑学专业的学霸，却不知道：他还是一个电子奇才。他居然自己会拆卸组装电子产品，——他将两三个废旧的日用电子废旧零部件组装成了一个电击武器，能够利用撞击原理达到重创对手的目的，且对自己绝缘。
这样的才华，当然是该用在正道上才是。但愿这次处分，让这后生有所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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