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知不觉把你弄丢了
他在她跌落低谷,全身都立起坚硬的刺的时候,坚定地拉住她,连滚带爬地将她拖出来。
她爱他,很确定。
1、危机感
在骆驰转学来之前,钟相宜一直稳坐第一,通常总分都要甩第二名十五分以上,是理科一班当之无愧的女学霸,每逢家长会让家长脸上最有光的“别人家的孩子”。
骆驰转来的时候,班主任就开着玩笑提醒过钟相宜:“新来的同学成绩很好哦,要小心哦。”
钟相宜起先并未放在心上,期中考试她依旧是第一,而那个初来乍到的骆驰,排在第五,尚不足以造成威胁。但是期末考成绩出来钟相宜就傻眼了,虽然她依旧是第一,但骆驰仅仅差她八分,屈居第二。危机感立刻腾地爆发,当时看着成绩榜单,钟相宜的内心整个都是崩溃的。
一向目中无人的钟相宜,这下不得不开始留意起他来。
说句心里话,骆驰怎么看,都不像个成绩好的人。
首先,他长得太帅了。俗话说,外貌和智商成反比,她总觉得这样的帅哥应该都是没脑子的那一拨,陶醉在篮球场上自己优美的动作和女生的尖叫声中不可自拔。
其次,他太活跃了。学霸难道不都是课堂上高冷沉默,只等老师的问题难倒所有人,最后才一脸深藏功与名地被叫起来,给出一个正确答案的那个人吗?可是这个骆驰,上课居然还举手,课间跟一众男生在走廊抛头露面地站岗,平时篮球队、学生会活动一个不落。
她想说,他真的一点学霸的气质都没有!
2、女学霸
新学期,钟相宜特地跟老师申请调换座位,以远视为由,换到了骆驰后面的座位,以便她监视这个人。一向高冷的女学霸来到了教室的后三排,这还引起了轰动,这其中当以钟相宜的新同桌周意杨最为夸张,竟然一整节课都红着脸,最后突然来了一句:“钟相宜,你是为了我才坐到后面来的吗?”
钟相宜朝天翻了个白眼:果然学习不好的男生,脑子都是有问题的。
“喂——”前桌骆驰主动打招呼。
钟相宜看着他的笑脸,心想:跟你很熟吗?
调完位置之后,就是班委竞选了,当然钟相宜是从来不担任一官半职的,杂事儿太多影响学习。
这次班委竞选直到竞选班长唱票到最后一张,钟相宜才从习题中抬起头来扫了眼,黑板上有两个名字,一个是老班长秦素,另一个就是骆驰。
两人票数都是二十三。
钟相宜瞟了前桌骆驰的后脑勺一眼,倒还挺有雄心的,敢跟老班长抢。
“还有谁没投票?”
班上人数是单数,应该不存在这种情况。钟相宜想着,心里突地跳了下,那个没投票的好像就是她自己!
这下好了,别人都是匿名,而她却要在众人瞩目中决定班长是谁。
气氛一下紧张了,钟相宜略一思索,还是无视了老班长灼热的视线,在纸上写下了“骆驰”。
无他,当初她为什么拒绝担任班委,就是她选择骆驰的原因。骆驰当了班长得操心全班杂事,还有时间搞学习?还能跟她抢第一?她不信。
显然骆驰还不知道她打的算盘,一脸受宠若惊地转过来说:“谢谢啊!”
钟相宜虚伪地回以微笑:“加油,好好干!”
当了班长之后的骆驰果然忙了起来。新学期伊始,大小活动不断,骆驰晚自习经常被叫出去。
新官上任的骆驰很快迎来第一次任务,艺术节准备班级节目。骆驰建议来个全班合唱,唱歌反正不像跳舞那么高的技术门槛,全班一起上还很有气势,有希望拿奖。
于是从现在开始到彩排,所有的自习课都变成了歌唱课,骆驰还请来音乐老师指导,但总有一些同学不配合,比如钟相宜。
老师在讲台上指挥,同学在座位上卖力唱,唯有她一人,旁若无人地继续自习。
音乐老师往这边走了几次,她却连装模作样一下的打算都没有。
骆驰反手把她的习题集一抽,抢了过去。钟相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喂!你干吗?还给我!”
声音并不大,很快就淹没在洪亮的歌声里。
骆驰也装作没听见。
钟相宜气恼地踢了踢前桌的凳子:“喂!”
只见前面丢过来一个纸团,上面劲道的字体写着:认真唱歌,下课还给你。
终于等到下课,钟相宜站起来弯身从骆驰桌上抢回习题集,害她浪费了整整二十五分钟,一道题也没做,钟相宜眼睛都要喷火了。
“你太过分了!”
“只是花一节课时间而已,不用这么计较吧?如果人人都像你,我们班上还怎么出节目呢?”
钟相宜嘴角弯出嘲讽的弧度:“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像我?”
她的话很含蓄,但骆驰立刻意会到她的意思,他说:“并不是只有你能当第一。并且,并不是每个第一都需要像你这样钻进书眼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切,事实证明第一名就是我这样的。”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骆驰说。
到期中考试之前,钟相宜参不参加合唱练习他不管,但是如果考试成绩出来,第一是骆驰的话,她就必须认真训练。
钟相宜当即放下狠话:“要是我的全力以赴拼不过你的一心两用,我就不姓钟!”
后来的日子,骆驰继续组织同学合唱练习,而钟相宜则在磅礴的歌声里心无旁骛地做题。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成绩出来,钟相宜站在排名榜下,看着高高在上的自己的名字,以及紧咬在后的骆驰,她其实有点后怕。
只赢了五分。但终究还是赢了。
正巧骆驰从外面进来,钟相宜扬起挑衅的笑:“我赢了。”
骆驰面色平静,说了句:“恭喜。”
钟相宜拍拍胸口,说:“要是这样都赢不了你,我可要怀疑人生了。”
骆驰忽然笑了:“学霸大人,我怎么敢让你怀疑人生?”
他这般大度令钟相宜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上数学课时,老师讲解试卷,老师说最后一道大题第三小问全班只有一个人全部答出来了,就是骆驰。
钟相宜闻言心情有些微妙,虽然她是数学最高分,但是对于最后一道题,她审题之后判断自己做的话会花掉最后的检查时间,并且还不一定能做出来,所以就放弃了。虽然这个做法被证明是理智而正确的,但还是有种微妙的不平衡感。
她敲了敲骆驰,想借他的试卷看一下最后那一题的解法。骆驰很大方地拿给她,钟相宜研究一下,很惊叹他的思路。她又翻了翻他的试卷,想看看是哪里失了分,仔细一瞧,竟发现他的分数好像算错了,少算了五分!
她翻来覆去算了整整三遍,最后不得不确定这个结论,骆驰的数学少算了五分,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输。
钟相宜有点崩溃,她捅了捅骆驰:“喂,你知道你数学算错分了吗?”
“啊?是吗?”骆驰装出有些吃惊的样子,可惜演技太差被一眼识破。
“你早就发现了?”钟相宜气急,大声说,“你为什么不和老师说?这样你应该和我并列第一啊!”
“我……”
“把你的其他试卷都拿来!”
“啊?”
“拿来!”钟相宜差点拍桌,吓得骆驰赶紧把其他试卷都搜出来递给她。
钟相宜丧心病狂地把他所有试卷的分数都重新算了一遍。幸好,并没有哪一科再算错一分。
骆驰也松了口气,因为钟相宜的表情实在太恐怖了。
她沉着脸,把试卷啪地拍桌上,起身冲出教室,去找班主任改了分数,虽然她想赢,但并不是以这种方式。
此刻,她的内心依旧是崩溃的。
突然前桌丢过来一个纸团,钟相宜打开看,是熟悉的骆氏字体:对不起啊,其实我只是觉得你太看重这次成绩,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我发现分数不对也没说什么,我并不是想证明什么。
什么玩意儿?我是这么脆弱的人吗?钟相宜翻了个白眼,唰唰在纸上写道:愿赌服输,我参加合唱练习。
很快骆驰的纸团又传回来:其实生活并不是只有成绩、分数,和同学在一起互帮互助,一起参加活动,都是很有意义的事。做这些只会让生活更丰富,让自己更开心,并不会影响学习的。
还真会顺杆儿爬,哼!钟相宜把纸揉了个团扔进课桌,懒得再回。
身边的周意杨已经凑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学霸之间的话题你不懂。”钟相宜说,正巧找不到红笔,看到周意杨桌上有一支,就倾身过去拿,却见周意杨动作夸张地把试卷一捂。
“别遮了,45分,我都看到了。”钟相宜一脸“我对你没兴趣”的样子,“看不出你脸皮还挺薄的,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周意杨有些尴尬地笑笑:“本来是习惯了,谁让学霸在身边呢,我都有点扛不住了。”
钟相宜撇撇嘴,自顾自用红笔写着正确答案。
周意杨沉默一阵,突然道:“钟相宜,你是不是不喜欢成绩不好的男生啊?”
“当然。”钟相宜头都没抬。
3、她招谁惹谁了
钟相宜着实高估了自己的音乐细胞。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其实已经离艺术节不到一星期,其他同学都练得差不多了,钟相宜还根本不会唱。开小灶这种事当然落到了文娱委员秦素身上,谁知她根本不上心,只是让钟相宜照着歌词唱,自己就在一边玩手机,唱跑调了她也不管。
“喂!秦素!能好好教吗?”
“我就这么着了!”秦素没好气道,“怎样啊?”
钟相宜冷静了一下,想着一定还是上次选班长投票那事儿没给她一个说法,所以她才处处针对自己。于是她便和秦素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投给骆驰,解释完又补充道:“你看,我真不是为他好才让他当的班长。你就别闹我了,来好好教吧。”
钟相宜本以为这番解释能够说动秦素,谁知她竟腾地站起来,一脸失望地说:“钟相宜!你真是为了成绩不择手段!没错,我就是不想教你,凭什么我要教你?你还记得别人有题目要问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态度吗?你就扫一眼,说这么简单都不会啊,然后丢个答案过来。老师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参加互助小组,你说会浪费你时间。你这么自私的人,还指望别人来教你唱歌?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浪费我的宝贵时间!”
秦素像机关枪一样扑扑扑地喷完,转身就走,留下钟相宜瞪着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钟相宜一个人往教室走的时候心里还是堵得慌:她招谁惹谁了!身为学生不看重成绩要怎样啊?她这么多年维持第一名很容易吗?全都来问她题目她哪来的时间学习啊?
钟相宜走进教室坐在座位上,气呼呼地想不通,开始撕纸发泄,桌面上的草稿纸都被撕光了,又从桌洞掏,忽然看到那个纸团,那皱巴巴的纸上还写着骆驰的心灵鸡汤:其实生活并不是只有成绩、分数,和同学在一起互帮互助,一起参加活动,都是很有意义的事。做这些只会让生活更丰富,让自己更开心,并不会影响学习的。
疯了!钟相宜暗骂了一句。
“咦?你怎么没去练歌啊?”周意杨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脸疑惑道。
“唱个鬼!”钟相宜一拍桌,纸屑立刻飞起来,她怒道,“气死我了!”
一向在钟相宜眼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周意杨,这次终于凸显出重要性了。
他可以教她唱啊!
所以骆驰进教室看到这幅画面时还愣了半秒:“秦素呢?我不是给你安排了秦素吗?”
钟相宜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被秦素打脸了,嘴硬道:“我同桌就会唱,唱得可好了,我干吗要秦素教!”
4、第一
事实证明,智商较高的人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透,钟相宜很快就抓住了诀窍,把一首《黄河大合唱》唱得气势十足。
临近彩排,骆驰提及服装问题,有两种方案,一是大家统一穿校服,二是去租借统一的正装。秦素的意见是穿校服就可以了,而钟相宜却强烈反对。
“天啊!有没有搞错?穿校服?校服有多丑我就不说了,平时穿都寒碜,你还穿着它上台?”钟相宜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三个度,“这种合唱节目服装很重要的,四十几个人统一正装上去,一下气势就上来了。穿校服……唱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怎么拿第一啊?”
骆驰说:“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家庭情况并不好,让他们一下子掏一百块钱租一次衣服是很为难的。”
这个倒是钟相宜之前没想到的,她嘟囔道:“也才百把块钱,有这么拿不出手吗?穿校服我们肯定拿不了第一。”
骆驰说:“其实我们也不是非拿第一不可啊,重在参与,我们全班为了同一个目的全力以赴这么长时间,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有意义了。”
钟相宜从喉咙里迸出一声笑:“哈?重在参与?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一个参与?那我浪费这么多时间练歌干什么啊?我努力了,就一定要好成绩!”
钟相宜本就是认定一件事,就势必要达完美的人。所以她不允许自己的成绩不是第一,这次唱歌比赛既然自己决定参加了,那她也决不允许事情在她所见范围内有纰漏。
他们没钱,那她给他们募捐好了!
那天自习课,趁班委都出去开会了,钟相宜上台做了个激动人心的三分钟演讲,把目标、困境、解决方案都说了一遍,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帮助经济困难的同学租舞台正装。周意杨带头鼓掌,率先起来捐了五十元,然后陆续有同学捐出了零花钱。钟相宜喜滋滋地看着手上的钱越来越多,这时突然听到一声:“钟相宜,你在干什么啊?”
钟相宜吓了一跳,回头正看到开完会的班委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秦素站在最前面,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我在帮你们募捐呀!”钟相宜知道秦素是最不愿意出租衣服的这个钱的,她也是家庭困难户之一,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钱已经够了,你也没什么顾虑了吧?我们统一租正装,争取拿第一吧。”
可是秦素却瞪着她,眼睛一下子冒出了泪花:“钟相宜,你太过分了!”她把手里的笔记本往地上一砸,哭着转身跑了。
“哎,秦素!”骆驰喊道,追出去之前他还回头看了钟相宜一眼,那眼神里竟满是失望。
5、我会选择你
钟相宜走回座位,问同桌:“我怎么过分了?”
周意杨说:“她可能有点面子上过不去吧。不过你不也是为了节目吗?这么吃力还不讨好……”
“就是。”钟相宜气鼓鼓地说。
骆驰进来时,钟相宜还在和周意杨咬耳朵,见到他,她立马正襟危坐,可他却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坐回座位,背对着她,一整节课都没有回头。
吃错药了吧!钟相宜暗骂,心里却还是怪怪的,遭冷遇的感觉可并不好受。
下课时骆驰终于转过头来,语气里却再无平时的和颜悦色,只剩冷硬的祈使句:“你去把募捐得来的钱都退回去。我们节目就统一穿校服,不租正装。”
“为什么呀?”钟相宜气得叫起来。
骆驰却已经转回身,懒得给她任何解释。
钟相宜总算感受到身为“平民”的无力,班长和文娱委员都决定穿校服,她还能怎么办?
这样就算了,骆驰这小子,是在和她冷战吗?
以前还总“相宜”长“相宜”短的,上课还会传个纸条,下课打水会回头问下她要不要帮忙也打一杯,有时碰到难题还拿给她分享一下算法,或者语重心长地劝她别老盯着书看,要出去活动一下之类的,这会儿全没了,现在钟相宜前面坐的简直就是一座冰山!
钟相宜愤愤地盯着前桌那个后脑勺,突然有些想念以前的日子。
艺术节如期而至,全班校服登场,尽管钟相宜唱得十分卖力,最后还是只得了个三等奖。
看着对自己要求不高的同学们还挺自得其乐的,那边骆驰还笑着跟秦素在说些什么,钟相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骆驰!”钟相宜大声道,“你出来一下!”
转向钟相宜时,骆驰立马敛住脸上的笑。
“看来你得个三等奖,还挺高兴呢?”
骆驰抿着嘴没说话。
钟相宜更不爽了:“你说话呀!为什么我钱都募捐到了你却让我退回去?为什么不统一租正装上台?为什么……”为什么这段时间对我这么冷淡……钟相宜最后还是把第三个问句吞了回去,毕竟听着多少有些像怨妇……
“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自尊?我知道你是努力的,优秀的成绩是你应得的回报,但是,你的眼睛里能不能装下一点别的东西?还有……”骆驰顿了顿,盯着她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你只把我当对手。”
“什么?”
“秦素都告诉我了,关于你为什么会选我做班长。原来你只是想我忙点别的,没精力和你争第一。”骆驰苦笑了一声,道,“说到底还是我想太多,在你心目中不会有任何东西的地位超过成绩吧?”
钟相宜心里把秦素骂了八百遍,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骆驰,叫她以后怎么面对他啊?她尴尬地看着骆驰,不知道该说什么。
骆驰侧身而过,叹息道:“钟相宜,如果有一天你要考试而我更好病危,又只有你能救,你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丢下我去考试吧?”
“看是什么考试啊。”
“如果是高考呢?”骆驰紧紧盯着她。
钟相宜犹豫了一下。
骆驰自嘲地笑笑:“我知道答案了。”
钟相宜一脸莫名,她自己还不知道答案呢!
可是骆驰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说完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你。”
6、好好学习的周意杨
而后每次见到骆驰,钟相宜都觉得怪怪的,有点愧疚,有点尴尬,还有点她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期待。
什么叫高考和她两者选一个的话,他选她?是说她很重要的意思吗?
一向定力一流的钟相宜竟然也盯着前面那个人的后脑勺走起神来……
好不容易回神,钟相宜又暗骂: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啊?
高二暑假只有十五天,然后就是补课,接着便进入高三了。
补课期间期末考试成绩也出来了,钟相宜依旧是稳稳当当的第一名,而骆驰果真如她所愿,接手班长职位一学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成绩,是第五名。对比他的成绩历史,可以发现他很有冲劲,但是缺陷是并不稳定。
考得不太好,骆驰情绪明显有些低落,过了一阵儿,他突然转过头看着钟相宜说:“你考清华还是北大?”
钟相宜吓了一跳,顿了顿说:“清华。”这是她从小学开始的目标。
“好。”
好?好什么啊?什么意思?
钟相宜一边急促地转着笔一边胡思乱想,半天不得其解,索性起身出去上了一趟厕所,然后又拿水杯去打了杯水,回来时终于败给了同桌周意杨:“真是服了你了!你盯着这道题已经看了整整十五分钟了!”
钟相宜长叹一声,扯过他的试卷:“你不会问吗?明明大神就在身边。”
周意杨瞪着眼睛,好像她做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你……你要教我吗?”
见他这反应,钟相宜也想到秦素和骆驰对她的评价——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的成绩,从来不会帮助同学。
钟相宜眉毛一挑,瞥了前面骆驰一眼,故意大声说:“我教你很奇怪吗?我一直就是很善良的人啊!”
她说完又觉得实在太违心了,又小声道:“好吧,主要是我实在受不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犯蠢!”
周意杨倒丝毫不介意她的话,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钟相宜,说:“相宜,你真好。”
钟相宜就爱听这样的话,乐呵呵地告诉他这道题的三种解法。
讲完题,钟相宜也发现周意杨最近学习积极了不少:“你怎么突然发狠了?我还以为你都自我放弃了呢。”
周意杨支吾道:“这不高三了吗?还不好好学习怎么办啊?”
“有觉悟。”钟相宜笑了笑,又接着看自己的错题集。
7、一起考清华
风言风语是在高三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传出来的,那时刚出来模拟考成绩,班主任老师在班上特别表扬了周意杨,说他进步神速,一个学期不到的时间进步了十多个名次。
钟相宜自然得意,毕竟是她教出来的,她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骆驰:看你们还说我不帮助同学,我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吓死你们!
而这时有人也说:“那还用说,有第一名帮衬着,我们哪比得上?”
“没办法,谁叫人家长得帅,学霸女神也抵挡不住这魅力啊。”
其实钟相宜对这些八卦一向钝感,所以流言都疯传了,她还没意识到这言语之中的暧昧和暗示,依旧下课顺手帮同桌答疑解惑。
直到骆驰来找她谈话,以班长的身份。
“你是不是在和周意杨早恋?”
“啊?”钟相宜张大嘴巴,只觉莫名其妙。
“你没听到流言吗?大家都说你和周意杨在谈恋爱,连老师都惊动了,让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骆驰一脸严肃。
“神经病。”钟相宜脸色一冷,转身就走,却被骆驰一把拉住,带了回来,不轻不重地摔在墙壁上。而骆驰右臂一伸已经拦住唯一的去路,将她围困在墙角:“没说清楚不准走!”
钟相宜抬头瞪他,大声道:“我没早恋!别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对钟相宜这种成绩至上的人来说,说她早恋简直是一种侮辱!
骆驰神色缓和了些,放缓了语气:“那你为什么会教他做题?你从来不浪费时间的,为什么愿意花时间在他身上?”
“你们是不是有病啊!我不理人你们说我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我帮助别人你们又说我早恋!”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帮周意杨?”骆驰顿了顿,语气竟微酸,小声说,“连我都没这个待遇。”
“他离我近啊!”钟相宜用力推开他,脱离他的桎梏,说,“信不信由你!以后不要找我进行这种无聊的谈话,我很忙!”
在钟相宜眼里,被质疑早恋简直就像被质疑人品一样,更何况这个质疑的人还是骆驰,不知为何,这一点令她格外生气!
“相宜!”骆驰叫住那个仿佛头顶都在冒烟的背影,说,“你说了要考清华的,可不要爽约了。加油!”
我也会加油的。骆驰在心里默默说出最后一句。
钟相宜脚步顿了顿,心想这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她哼了一声,径直走了。
直到当天晚上她才回味起他白天的话,他说让她不要爽约。
爽约?她跟谁约了?
她突然想起暑假补课时,骆驰突然转身问她——
“你考清华还是北大?”
“清华。”
“好。”
钟相宜心头一跳,难道那个“好”的意思是他要和她一起考清华吗?所以才有不要爽约一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钟相宜被这个隐秘的发现惊喜到了,一晚上都合不拢嘴。
看吧,骆驰其实并不讨厌她呀。
8、万箭穿心
其实周意杨也跟钟相宜提及过不用她帮他讲题了,她却眉毛一扬,一口拒绝:“那怎么行!别人一乱说我就不帮你了,那不显得我心虚吗?我行得正,坐得直,才不怕他们这些神经病!”
于是她依旧我行我素,但是这波流言却慢慢消停下来,原因也许是骆驰在班上发了一次脾气。
那是模拟考成绩出来的那节自习课,这次考试周意杨已经名列二十名,到了班上的中上游。这节自习课大家都在议论成绩,而坐在骆驰前面的两个女生一直小声地谈论着周意杨运气好,傍上钟相宜这尊大神之类的话。
骆驰拍桌而起:“安静点!离高考只有七十天了!别人都在突飞猛进,有空揣测别人的关系,不如管好自己的成绩!”
霎时全班都安静下来,骆驰前面两个女生也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悻悻地低下头。
骆驰坐下来,听到后面钟相宜小声说:“谢谢。”
骆驰没有回答,却在心里默默回应:没关系。你说没有,就没有。
他看了看日期,还有七十天,只剩下七十天了。
不到时间,不该说的话,他不会说。
他不想影响她的心情,毕竟那将直接影响她最珍视的成绩和前途。
七十天而已,他等得起。
高考结束之后那天晚上聚会,骆驰却没有看到钟相宜,也没有看到周意杨。
他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很快得知,钟相宜并没有参加高考,因为那天早上第一场的语文考试她没去,原因竟是周意杨出车祸,她送他去了医院,而后她干脆放弃了这次高考。
同学们都唏嘘不已,有人说:“我就说她俩那会儿在谈恋爱吧!你看钟相宜帮谁讲过题啊,只有一个周意杨!这次还为了他连高考都放弃了。这是真爱啊!”
“真是可惜了,钟相宜这种清华北大的苗子,老班估计要哭死了。”
“她对周意杨还真痴情啊。”
大家议论纷纷,而骆驰整个人都愣怔了,他坐在灯光晦暗的包厢,周围人都在吵吵闹闹,只有他一言不发,最后自嘲地笑了。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人。
高考成绩出来,他被稳稳录入清华。
很多人都来向他祝贺,他平静地道谢,嘴角的笑意却始终没有真正落入心里。
他当然知道自己会考入清华,为了克服那一点不稳定而可能造成的失误,他加倍努力,就为了她一句会考清华。从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他急于和她分享,然后却发现她并不在那里。
骆驰也一直没有去找过钟相宜,尽管手里有她的电话,但似乎并没有拨出的必要。
直到那天钟相宜打给他,约他见面。
将近一个月不见,她似乎瘦了,脸色有些憔悴,眼睛里也少了以往那种神采,看到他,更是突然有点泫然欲泣的模样。
“骆驰。”钟相宜嗓子有点哑,“我的事你听说了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是我自己放弃的……”
“你后悔了?”骆驰一脸平静地打断她。
“也不是。”钟相宜摇头,“只是我真的太痛苦了……”
“呵,痛苦?”骆驰冷笑一声,盯着她道,“怎么会痛苦?你不是很伟大吗?”
钟相宜终于察觉了他今天的阴阳怪气,顿了顿,说:“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只是觉得你今天来找我说这些很可笑而已。”看着女生眼里有水光浮动,骆驰感到心痛又快意,继续残忍地说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吗?你为了伟大的爱情放弃前途,这简直是一代佳话啊……”
钟相宜端起手边的水杯往他脸上一泼。
凉水顺流而下,骆驰才终于冷静了一些,耳边已经响起了钟相宜冷冷的声音:“骆驰,原来你和那些看我笑话的人没有两样,是我看错你了。”钟相宜高傲地仰起头,直挺挺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那我就让你们这些人看看,我钟相宜放下的东西,一样能拿回来。”
“相宜!”她这划清界限的宣言令他感到害怕,他忙起身拉住欲走的钟相宜,“相宜,对不起,我……”
钟相宜却冷傲地笑笑,说:“听说你考上清华了?恭喜。所以,明年我打算填北大。”
骆驰怔了一下,顿觉万箭穿心,手也瞬间失去了力气。钟相宜轻松挣开,转身离去。
水滴沿着他的脸颊滴滴滚落,分明是冰水,却不知为何,掺入了滚烫的温度。
9、陪她走过最艰难的时刻
后来骆驰没再见过钟相宜,听说她一年之后果真考上了北大,而周意杨则考入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
大二他组织那场同学会其实是有私心的,他想光明正大地再见她一次,他想说对不起,但是那天,她和周意杨都没有来。
有人说在北京看到钟相宜和周意杨了,两人牵着手,这两人的恋爱关系顿时坐实了。
同学们立刻炸开了锅,都议论纷纷:“你说当初钟相宜到底看上了周意杨什么啊,除了长得好看,那会儿成绩一塌糊涂啊!”
“对啊,我还以为她一定会找个和她并驾齐驱的人呢。”
有好事者还拍了拍骆驰的肩膀,说:“班长,那会儿我还以为你和钟相宜有戏呢,觉得你俩特般配!”
骆驰勉强笑笑,心里苦不堪言。
这时包厢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身进来,而他身后牵着的,则是一个长发白衣的女生,眼睛里少了往年的两分锐气,却多了些柔情。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周意杨说。
骆驰腾地站起来,灼灼盯着他身边的那个女生,她则大方地笑笑:“大家好久不见啊。”
同学招呼他们坐下,说这下人算来齐了。一帮人开始聊天,同学都打趣周意杨:“说,是怎么追到我们班女神的!”
周意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突然说:“觊觎已久。”
对钟相宜来说,故事大概是另一个版本。
被迫放弃第一次高考大约是她十八年来最痛苦的事。那次周意杨恰好和她在同一个考点,所以早上就相约一起去,但没想到他会出车祸,就在她眼前。
她从没见过那么多血,她知道当时最理性的做法应该是通知他的家人过来,然后她立刻赶赴考场,但是她转身的那一刻脑子全是那一摊血,让她挪不开步子。所以她一直守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直等来救护车。
那个时候她突然想起骆驰曾说她只顾自己,如果在高考和他之间抉择,她一定会选择高考。当时她无力反驳,但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别说是他,就算只是一个普通同学,她都没办法丢下而自己安心去考试。
但是这个决定的后果依旧让她崩溃。
这毕竟是她为之努力了十二年的高考,一切都在她要收获的那一刻崩塌。确定周意杨无碍之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父母的责骂,师友的惋惜,还有周意杨父母的感谢,都令她痛苦。
这时,她突然想到一个人,骆驰。
她也不知道为何这样崩溃的时候,会想到他,只想到他。想听他安慰自己,想他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但是骆驰的反应让她彻底寒心。
钟相宜迅速冷静下来,马上报了复读学校,几乎是有些病态地投入到学习中。旁人都道钟相宜学习刻苦,状态无懈可击,唯有周意杨一人看出她几乎是在自虐般地学习,整个人绷得紧紧的,随时可能崩溃。
那时周意杨已经出院,也进入了这所学校读高四,他以强势的姿态插入了她的生活,像个幼稚的小男孩一样闹着她,课间拿走她的题集引她追赶,晚自习拉她出去跑步,晚上她不回寝室睡觉,他就撑着眼皮陪她,念叨着自己晚上不睡觉有多辛苦,但是她不回寝室他就决不走。
钟相宜不止一次地对他说:“滚远点!”周意杨却从不生气,像个无赖一样缠着她,强迫她平衡好学习和生活。钟相宜刚开始也懒得理他,有一次她在教室自习到凌晨,忽然感觉今天格外安静,看着身边周意杨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钟相宜觉得好笑,想打醒他,却发现他额头滚烫。最近降温,他好像是感冒了,却不想已经烧到这个程度。
钟相宜用自己冰凉的手按在他额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的睡颜,却感觉自己心里凝固已久的东西,好像化开了。
第二年高考她顺利考入北大,第一学期结束后,周意杨向她表白,钟相宜说:“如果你是因为高考那次而对我感到愧疚,那你不必这样。”
周意杨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才不是愧疚,我喜欢你很久了。”周意杨看了看这所学校,笑着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都不会考来这里。学习是一件多无聊的事,但是你说过,你不喜欢成绩不好的男生,不聪明。所以我努力学习,我考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学校。相宜,以前我都不敢相信,我可以站在你身边了。你愿意接受我吗?”
钟相宜看着少年紧张的脸,忽然笑了,是那种嘴角漫开巨大的弧度,眉眼似鲜花绽放一般,仿佛能甜入心底的笑。
她点了点头。
这个男生在她跌落低谷,全身都立起坚硬的刺的时候,坚定地拉住她,连滚带爬地将她拖出来,忍受她那暴躁易怒的脾气,陪她走过最艰难的时刻。
她爱他,她很确定。
10、错过的爱情
骆驰在走廊抽了根烟,等着钟相宜从卫生间出来。她嫌周意杨讲两人之间的事太肉麻,扛不住就先出来了,却不想骆驰也出来了。
“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啊?”她笑着问。
骆驰丢掉烟头,随意道:“上大学之后。”
钟相宜耸耸肩,不置可否,或者说是不太在乎。
“我之前好像误会你了……”骆驰眼里划过一丝落寞,她之前分明就说过没有早恋,但他一听到她为周意杨放弃高考这件事就彻底昏头了,忌妒迅速淹没了理智,他甚至都没听她解释一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对不起。”
“没关系。”钟相宜大方地笑笑,便侧身而过,准备回包厢了。
“相宜。”骆驰看着她的背影,说,“那天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你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刻,为什么没有想到找周意杨或者别人?为什么会来找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钟相宜转过身来,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当时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骆驰心中一阵钝痛,见她复又朝前走去,他有些不甘心地喊道:“相宜,如果那天我没有那么冲动,如果我没有那样伤害你,今天牵你的手站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是我?”
她脚步顿了顿,沉默良久之后,说:“没有如果。”
骆驰看着她再也不会回头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为时已晚。
那段最初的悸动,于她而言,是年少时未能成型也未必确定的某一刻的心动,令她疑惑地期待过,也深刻地失望过,不过时过境迁,已不必深究。
而于他,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已经永远不必再说出口的,错过的爱情。
你都懂得,你却沉默
他不喜欢你,但他是真的关心你,珍惜你。所以哪怕你再喜欢,也只能装作不喜欢。
1、从女神跌至路人
是谁说失恋了就该去换个发型,换个心情的?谁!说!的?!
看着镜子里自己被剪到勉强及耳的短发,罗季一股怒火从丹田升起,腾地站起来叉腰跟发型师大吵了一架。
她这才刚从前任宋琰的空间逛了一圈,然后删掉访问记录,抬起头来一看头发就成这样了!虽说她是想换个短发试试,但没说要这么短啊!
发型师还振振有词,说她五官立体,剪短一点会更帅,像孙燕姿。
像你妹哦!
罗季拍下钱,愤愤地冲出理发店。路上经过玻璃橱窗,罗季看着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简直不忍直视,感觉自己从女神跌至路人,还是个穿女装的男路人!
生气归生气,也不能自暴自弃,这身衣服配这个头实在不协调,罗季赶紧跑回宿舍,从满是吊带连衣裙的衣柜勉强捣腾出一套运动装套上,回头再照照镜子,连唇彩也分外碍眼,干脆卸了妆。
室友回来看到她吓了一跳,第一句竟然是:“你是谁?”
罗季当即决定去买顶假发。
2、萍水相逢,后会无期
罗季本来以为在学校附近的精品店就能买到假发,没想到转了好几家都没看到。
干脆回去淘宝好了。罗季想着便往回走,因为要提防碰到熟人,头也垂得很低,自然没看到天上朝她飞来的网球。
罗季捂着头,看向旁边的网球场,铁网里,对面一个男生正举着拍子望向这边。
这网球场围栏少说有四米,他们这是朝天上打吗?罗季嘀咕着,还是捡起球,准备扔进去。然而让她不爽的是,那个没眼力的男生接下来说了一句:“哎,帅哥,麻烦扔一下啊。”
“老子是女的!”罗季差点就这么喊出来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冷静下来,决定让那个男生亲眼看清楚。
罗季握着网球,慢慢朝网球场入口走去。里面那个男生呆呆地看着她绕过来,还以为她被球砸了要打架。
走到跟前,罗季轻轻挺了挺胸脯,清了清嗓子,说:“你的球。”
男生惊讶了一下,摸着头发笑说:“隔太远了没看清。不好意思啊。刚球打到你,没事吧?”
罗季摆摆手,多嘴了一句:“你一个人打啊?”
“嗯,朋友临时有事走了。”男生撇撇嘴,“你会打吗?”
罗季微微一笑:势必是要比你这种往天上打的强一点。
果然,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男生被罗季杀得满场跑,外加精神攻击–“好歹多接两下啊!”“腿这么长,白长的啊?”“知道你水平不高,但也没想到这么差啊!”
最后,男生甩拍子倒地投降,罗季走过去屈膝半矮着身子,擦着汗,大口喘气。
看着地上这个被自己虐得生无可恋的男生,罗季忍不住笑了,说:“哎,谢啦!”
“谢什么啊?”他莫名其妙。
罗季摆摆手,转身离开。非要发泄的话,流汗总比流泪好。这是她被分手四十小时以来,第一次感到心情畅快。
那个男生已经爬起来,坐在地上朝她高瘦的背影喊道:“我叫岳凌谦,你叫什么名儿?”
罗季步履不停,只背对他挥挥手,没有回答。
萍水相逢,后会无期。
3、那你现在……还要我的号码吗?
尔后,罗季也没工夫再为失恋伤心,下单买了一顶假发,终于到货之后,才戴了一会儿又发现自己过敏,脖颈都起了小疙瘩,又红又痒。罗季干脆放弃,然后去买了中性风的衣服,至少配套统一。
罗季换上新衣照镜子,室友小鸟依人般地靠过来:“季哥,帅!”
“姐能屈能伸。”不知是否看了几天也习惯了,罗季今天竟感觉自己这造型顺眼不少。
“对,就是这高冷的眼神,攻气十足。”室友色眯眯凑过来,“怎么办?我要弯了。”
罗季扑哧一声笑出来:“滚!”
那天,罗季在食堂闷头吃饭,头顶有个女声在问:“这里有人吗?”
罗季有点奇怪,毕竟这周边这么多空位,这人干吗非要坐她对面呢?不过她倒也没把这个位子买下来,便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哎,同学,请问你??”那个染着黄头发的女生声音还有点发颤,“请问你……”
“什么?”罗季抬头接口,定定地看着她。
那女生却张着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准备找你要号码的。从你进食堂开始,她就一直盯着你哦!”
罗季转头,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男生,跟女生眉目有几分相似。
“哎,你不记得我啦?我岳凌谦啊。”那个男生又开口。
罗季倒是不想记得,偏偏她记性太好,这相似的被当成男生的经历立刻让她想起了一个月前那次……这是两兄妹吧?!
结果还真是……男生叫岳凌谦,也念大三,计算机系的;女生叫岳凌雪,他亲妹妹,读大一。
罗季万万没想到她还有被女生要号码的一天……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男性化了,竟觉得这个哭丧着脸的妹子有点萌,忍不住开玩笑道:“那你现在……还要我的号码吗?”
4、她好像,心动了
托这个萌妹子的福,罗季这次没有再拒绝告知自己的名字。三人聊了一顿饭的时间,竟也挺有话聊的。岳凌谦还约罗季晚点去打网球,罗季想起上次虐他还挺开心的,反正下午没课,便答应了。岳凌雪不太感兴趣,就跑去逛街,回来直接来了球场。
罗季和岳凌谦刚打完球,正在一边休息。见她大包小包的,岳凌谦就顺口问了一句“买了些什么衣服”。岳凌雪顿时来了兴致,把战利品一件件全拿出来,刚要问岳凌谦好不好看,又鄙视地扫了他今天这一身,转而笑盈盈地问罗季:“姐姐,你说我的衣服好看吗?”
面对这信任的小眼神,罗季犹豫了一下,说:“你……要听实话吗?”
岳凌雪勇敢地点点头。
罗季犀利地指出她的问题:追赶潮流但没有找到自己的风格,一味追求繁复的款式,反而暴露身材的缺陷。
罗季说完自觉是不是太诚实了,谁知岳凌雪不仅没跟她绝交,反而还求改造。
罗季都被她对自己莫名的信任感动了,所以爽快答应了。
原本岳凌谦觉得这俩人其实就是搭伙逛街做头发去罢了,没想到第二个周末再见到这个看了十几年没看出美感来的亲妹时,竟还有点小惊艳。他忍不住看罗季,说:“你还真神了,就她这样也能被你掰回来!”
岳凌雪横他一眼,又开始挤对岳凌谦:“姐姐,你看我哥还有救吗?真的,要是有的话,劳你也帮他捯饬一下吧!他真是土爆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哎,你真是……”
罗季仔细看了看岳凌谦:条件也不差,一米八几的个子,可能是还比较爱运动的缘故,身材还挺结实的,应该很好穿衣服;皮肤有点黑,但五官很立体,要是头发再剪短一点,换一件清爽点的宝蓝色外套……她莫名想起几年前拍百事可乐广告的古天乐……看来岳凌谦也是潜力型选手啊。
不过岳凌谦总抱着“是男人要打扮什么”的想法,浑身弥漫着迷之自信。后来也不知岳凌雪跟他说了什么,他的态度竟有了改变。
罗季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终于换了一个清爽的发型,虽然衣品依旧很烂,不过竟有所觉悟地开始问罗季他这身看着怎么样了。
罗季稍微指点了一番:外套可以扔掉了,换件黑色风衣,裤子可以留着,鞋子换成驼色更好。
岳凌谦存了罗季的号码,此后时不时发来一张全身自拍照求指点,然后严格按照罗季的指示,该扔的扔,该换的换。
可以说,罗季是眼睁睁看着岳凌谦顺眼起来的。不过也就是顺眼而已,没别的意思。一起打网球时,她还是照样毫不留情地打得他满场跑。
直到那次他们系里举办篮球赛。
她之前听凌雪说过几次,说岳凌谦在打比赛,喊她一起去看。不过大热天的,她实在没兴趣,一直推说没时间,直到决赛那天凌雪亲自来寝室请她。
看了半场篮球赛,罗季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小看了岳凌谦,他网球确实打得不好,但在篮球场,完全是主力加领导型啊。攻势又快又猛,对方派了两个人来防都兜不住。
场边,他们班上的啦啦队像疯了一样,“岳凌谦加油”喊得声嘶力竭。
“多亏了你,看我哥现在人气可高了。”
“嗯。”罗季随意应了一声,仍盯着场上那个矫健的身影。已经迫近最后时间,但他依然淡定的表情、专注的眼神和敏捷的动作,都让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岳凌谦还挺帅的。
在最后一声哨响中,岳凌谦他们班以两分优势夺冠。
和班上同学打完招呼,岳凌谦朝着这边走过来,一路笑盈盈地盯着罗季,竟令她产生了一种他眼里只有她的错觉。
走到跟前,他接过凌雪递过来的水,眼睛却看着罗季说:“难得您大驾光临,幸好我没输。”
“刮目相看。早知道应该多来看几场。”
罗季看着他:额角汗珠一颗颗滚落,想必是热极。他拧开矿泉水瓶仰头朝脸上浇了一下,透明的水流落到他俊毅的脸上立刻四散流开,流过脸颊,滑过喉结,从锁骨钻进衣服,蓝色球服立刻被洇湿,颜色深了一点。
那天的阳光那么刺眼,温度那么灼热,球场的人那么多,欢呼声那么嘈杂,她都忘记了。
她只记得他湿漉漉的头发,和亮晶晶的眼睛。
她好像,心动了。
5、史上最快失恋
罗季觉得那天她应该是热糊涂了才会冒出那种奇怪的想法,要回归正常,只要约球再次杀他个落花流水就好了。
他们约在周六下午。
罗季从出门开始就有点不太正常,照着镜子竟感觉往常穿的这套运动装颜色不够亮,来回换了好几套。
室友发现,说了一句:“你去约会吗?”
罗季莫名其妙地说:“约个屁啊!打球!”说完把手里的衣服扔回衣柜,拿了球拍出去。
罗季在网球场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到岳凌谦,刚巧她这次出门竟连手机也没带,打个电话催一下都不行。于是她坐在球场边的阴凉处,开始认真思考起对岳凌谦的感觉来。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把他列为考虑对象,满打满算他们也不过认识一年时间,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异”了呢?
或许是在食堂吃饭,他帮忙把汤端过来说一句“小心烫”,她心里突然有一种被照顾的感觉时;又或者是那次凌雪因急性阑尾炎住院,她去照顾,后来,在外地实习赶回来的岳凌谦说“幸好有你”,她有种被需要的感觉时;还有,她约球,他几乎从不失约,而凌雪无意间说起他其实并不爱打网球,她内心突然生出被重视感时。
罗季记不清了,就像她也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烦意乱时的第一方案竟成了约岳凌谦出来打球一样。
完了,她真的是喜欢上他了。
罗季两手一摊,认命地舒了一口气。
“哎,姐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罗季抬头,果然是岳凌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原来是岳凌谦有事不能来了,打罗季电话没人接,怕她不知道信儿一直在这边等,就叫岳凌雪过来了。
罗季闻言鼓了鼓嘴,说:“那我们就不打球了,去喝点东西吧?”
“好啊好啊。”
稍微收拾了一下,两人便往学校外的冰店走。罗季多嘴问了一句:“你哥忙什么事去了?”
“他没说什么事。”岳凌雪一脸了然地说,“不过……能瞒得过我吗?肯定是女神约他了呗。”
“女神?”罗季反问道。
“我哥一直暗恋的高中同学。高考之后我哥告白被拒了,女神到大学飞速找了男朋友。我还以为我哥早移情别恋了呢,没想到我前段时间试探一下,他还贼心不死呢!”岳凌雪说,“还记得之前我们要帮我哥改造,他死也不肯吗?我就跟他说了句‘这么不会打扮,难怪女神看不上你’,然后他就开窍了!”
“这样啊……”
“嗯,还多亏姐姐你帮他。说来也奇,我哥也没整容啊,怎么换几件衣服就突然变得这么帅了呢?听说上次篮球赛女神也去了,估计也是被我哥的英姿秒到了。”岳凌雪显然对哥哥的扬眉吐气很有成就感,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罗季静静地听着。其间店员送上来她们点的冰饮,罗季将浮起的冰块舀起来,放到嘴里,舌头一时被冰到麻木。
她忽然笑了笑,想:这真是史上最快的失恋。
6、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岳凌谦很快将女神变成了女朋友。
那场岳凌谦正式将她介绍出来的饭局,罗季作为男方兼男方妹妹的好朋友,也受到了邀请。
女神叫黎品书,长相7分,衣品8分,性格8分,这是岳凌雪饭后偷偷跟罗季说的她对女神的第一印象:“我哥眼光倒是还行。”
“是啊,挺好的。”罗季说着便想到刚才饭桌上岳凌谦望向黎品书的眼神,那样溺得像要化开一样的温柔,完全不同于平时看她时的坦然随意。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胃全都绞到一起,扯得生疼。
毕竟岳凌谦已经有了女朋友,罗季也不想找虐似的去知道他们有多恩爱,所以有意避开了他们。
大三期末考试完就是暑假,她因实习留校。她原本以为岳凌谦他们已经回老家了,直到有天凌雪找她吐槽才知道,黎品书要留校,让他也陪着。
“我之前不是说给她的性格打8分吗?我收回那句话!”凌雪说,“最多4分!没想到她这么作!”
原来凌雪加了黎品书朋友圈,经常能看到各种秀恩爱的动态。
比如:半夜一点突然想吃烤鱿鱼,他就真的买来了。
“她不知道我哥第二天要考试吗?!”
又比如:姐妹聚会必须去KTV,带男朋友。
“我哥说最无聊的地方就是KTV。”
再比如:生病了,心情突然变得脆弱,你却不在。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癌症呢!”
听着护哥狂魔凌雪义愤填膺地吐槽,罗季随意应着,却不自觉地想,自己跟前任恋爱时,好像也有点作,并且觉得理所应当。但现在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另一个女人这样作自己喜欢的男生时,只觉无比心疼。
但她又有什么资格心疼呢?他是别人的男朋友。
岳凌谦得知罗季暑假也留校之后,还打过两次电话,约她打网球,她都找理由推辞了。也没什么偶遇的缘分,就这样,暑假将近两个月时间,他们一次也没碰面。
那天是大四开学的前几天,公司实习结束了,罗季就当最后放几天假,在学校休息,刚好在旅行社实习的室友有事回老家,让罗季代其带一个三天旅行团。罗季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三天行程很顺利,返程因为高速堵车,旅游大巴到达市内时已经快凌晨了。送完客人已经很晚了,司机师傅果然和她商量,说太晚了,他也赶着回家,问将她放在学校南门行不行。
虽然南门离宿舍楼所在的西门确实有点远,但反正是从校内穿过去,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司机师傅开了五六个小时车,也的确辛苦,罗季就答应了。
下了车,看着黑黢黢的小路,罗季心里一惊,南门的确是学校相对荒凉的一片,但是没想到这边连路灯也没有。她不自觉又想起今天白天听前排游客讲的鬼故事,心里愈加慌慌的。
她心一横,正准备跑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罗季接起。
“季哥,你在哪儿?”
岳凌谦?
原来是凌雪知道她出团回来会很晚,不太放心,便打电话给哥哥看他有没有时间来接。但是岳凌谦手机没电了,所以凌雪又打电话给黎品书,他们果然在一起。不过当时岳凌谦不在黎品书边上,而黎品书也忘了这回事,直到凌雪第二次打电话被岳凌谦接到。所以他这么晚才打来。
开学见到凌雪,她说起这件事,邪恶地猜想“黎品书会不会是故意的”时,罗季想的却是:他们那么晚还在一起啊……
两个月来一直忙碌于工作的罗季,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安置好这份感情了。
但那天晚上,当岳凌谦从那片黑暗中跑来,笑着喊她名字的那一刻,她便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忘不掉,放不下,只要他对她好一点点,她的喜欢都会像疯了一样滋长,升腾到按捺不住的地步。
他说:“头发长长了?变漂亮了,感觉不能再叫你季哥了。”
他说:“晚上一个女孩子多危险,怎么不打电话叫我来接呢?你知道我在学校呀。”
他说:“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罗季一直记得那天晚上。
从南门进去的那段路没有灯,只有夏夜的月光,轻飘飘洒在路上。路边的山坡草丛里有蛙声和虫叫声,而走在她身边的岳凌谦兀自絮叨,他的嗓音那样温柔,哪怕那只是出于对朋友单纯的关心。
7、罗季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哎,姐姐,我都忘了跟你说,你头发长长了耶。”吐槽完毕的岳凌雪换了话题,“你以前是长头发吗?”
“是啊。”罗季笑笑,因为头发长了点,所以她做了波波头,打扮上也往以前的风格靠了点,至少现在不会被陌生人怀疑性别了。
“有没有照片啊?”岳凌雪顿时来了兴致。
罗季点开相册给岳凌雪看,她顿时两眼放光,大呼“漂亮!”。
“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男生,是我有眼无珠。”岳凌雪还用微信发了好几张照片到自己手机上,末了又小声补了一句,“我哥也有眼无珠。”
好一会儿岳凌雪才将手机递还给她,说:“那你为什么要剪头发啊?”
罗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自己当初失恋脑子一热剪头发的事当笑话说了。
“那你还喜欢那个前任吗?”岳凌雪突然冒出一句。
“拜托,他劈腿还反过来怪我脾气差好不好?我生气多过伤心。后来,我剪完头发,就一门心思想如何补救我的头发。他?早丢九霄云外去了!”罗季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何况我现在暗恋你哥。
“他肯定后悔!姐姐你这么好……”岳凌雪突然眼睛一亮,“不行!我要让我哥也后悔一下。”说着手指动了动,竟将罗季的长发照片发给了岳凌谦。
罗季虽然表面大喊“你疯了”,可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岳凌谦的回复。
良久手机都没有回音,还是岳凌雪不耐烦,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哥,你看微信消息呀!”
“凌雪呀?我是品书姐姐,你哥哥正在打球呢。有急事儿吗?要我叫他吗?”
岳凌雪顿时噤声,望着罗季,吐了吐舌头。
黎品书对罗季上心了。
以往黎品书并不在意这个男友的朋友。可能因为第一次饭局上见面时,像个男生一样的罗季并不值得她在意,后来她们接触也不多,在学校偶遇,她连打个招呼的兴致都没有。
就是这样的黎品书,却突然对罗季热情起来……热情地帮她介绍对象。
她先斩后奏,把罗季的号码给了据说一个人品很不错的师兄,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罗季都饱受其苦,绝对是用尽了此生所有的修养才没有把那人拉黑。她本以为时间久了他自然会放弃,万万没想到凌雪生日那天,那个师兄也跟黎品书一起来了,从吃饭开始就一直黏着罗季。
岳凌雪见状,脸色也越来越黑,一直跟哥哥使眼色,让黎品书赶紧把人带走。可黎品书也不知是在装傻还是脑抽,竟还开着玩笑撺掇师兄和罗季单独出去聊聊。
终于,趁那个师兄到外面接电话时,岳凌雪腾地站起来,厉声道:“你带来的这什么歪瓜裂枣?你觉得我姐姐就这水准吗?你知道她前男友多帅吗?”
黎品书面上挂不住,求救似的望向岳凌谦,而后者看了罗季一眼,又转向黎品书,道:“行了,别闹了,罗季不喜欢他。”
忍了一整晚的罗季,听到岳凌谦的话,忽然觉得既难堪又委屈。于是她敷衍地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便抓起包跑了出去。
罗季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那么委屈,边走边哭,一直走到篮球场眼睛还是湿漉漉的。良久终于平静下来,她感觉后面有人,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岳凌谦竟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慢慢走过来,解释道:“有点担心,所以跟来了。”
罗季低着头,看着他的影子越来越近。刚才哭想必是被他看见了,此刻她认命地沉默着,懒得再想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这夸张的情绪。
“对不起。”岳凌谦开口道,“小书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罗季抬头,目光灼灼,说:“她是故意的。”
岳凌谦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知道她为什么故意这么做吗?”
岳凌谦眼神一闪,避开她的目光。
那一瞬,罗季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开了个玩笑:“因为她忌妒我漂亮。”
8、没有甜蜜,唯有荒凉
其实罗季心里觉得最对不住的还是凌雪,毕竟上次是凌雪的生日,而她就那么走了。可凌雪非但没有责怪她,还气呼呼地骂岳凌谦眼光有问题。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之后,罗季再没见过岳凌谦,只从凌雪口中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听说后来他和黎品书吵架了,又和好了,又冷战了,好像波折不断。
终于有一天,凌雪幸灾乐祸地凑过脸说:“大好消息!黎品书跟我哥这次好像真的要完!”说着拿出证据,上面黎品书朋友圈的最新动态写着什么“只能和你走到这里”之类的分手感言。
罗季面上虽装作不太关心的样子,但是端咖啡时微颤的手还是泄露了某些情绪。
她憎恶此刻心中翻腾的窃喜和期待,这样既卑劣又卑微,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幻想,或许岳凌谦分手和她有些微关系,或许已经孑然一身的他,下一步动作会指向她。
而后的好几天里,她都无心做事,一颗心仿佛悬空着,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
终于在几天后的一个周六傍晚,她收到了他的信息。
–在?
–在。
–现在来篮球场来一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罗季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她手指哆嗦着按出一个“好”字,然后迅速换衣服补妆出门。
走到篮球场时,她发现中间围了许多人,里圈的人还人手一只粉色氢气球,地上仿佛有烛光从缝隙中透出来。这场景她并不陌生,毕竟大学读了四年,高调的告白场面也围观过不少。只不过她绝不敢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刚开始,她只以为是和别人告白的地点撞上了,四处张望找不到岳凌谦,还拿出手机准备打他电话问他在哪儿。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女主角来了。”
突然,罗季感觉所有人都回头朝她看,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人流已经自动退避,为她辟出一条通往中央的路,她这才意识到,这竟是一场为她而设的告白。
慢慢往中间走的时候她还在想:天,没必要吧,这么夸张!
她虽有些许不适,但总体还是紧张、喜悦大过一切。直到走到那个心型烛光圈,缓缓抬起头,她顿时蒙了:面前持花而立的并不是岳凌谦,而是前任宋琰。
前段时间宋琰的确联系过她,有求复合的意思,她当然拒绝了。他似乎的确说过要重新追求她之类的话,但当时她只觉好笑,压根没理,谁知道他竟弄出这么大阵仗。关键是,引她来的是岳凌谦啊!
罗季无心听宋琰的真情告白,只是扫视着人群,搜索着岳凌谦的影子。
她很快就看到了他,还有他身边的黎品书。
他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像所有围观群众一样,竟没有丝毫心虚或愧意。
罗季突然感到前所未有地绝望——他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将她推到别人怀里。
这时,宋琰的话已经说完了,围观群众已经开始起哄,都嚷着“答应他答应他!”罗季还未及反应,已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顺势倒在宋琰身上,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欢呼声,紧接着起哄口号又变成了“亲一个亲一个!”
罗季脑子已是一片混乱,被搂着的时候挣了两下没挣开,下意识又朝岳凌谦那边看了一眼。触及他平淡的眼神,她忽然笑了一下,放弃了挣扎:好吧,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随后宋琰低头凑过来,她麻木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听到“砰”的一声,感觉肩上的力道一松。她睁眼一看,宋琰已捂住头退开几步,而地上一只篮球还在跳动。
“她不愿意,你看不出来吗?”岳凌谦一球砸完宋琰,丢下这么一句话,才走到罗季面前,拉起她的手带她离开。
她也不知被岳凌谦拉着走了多久,这绝无仅有的一次牵手,没有甜蜜,唯有荒凉。
罗季顿住脚步,狠狠甩开他。
岳凌谦也知自己今天冲动了些,说:“我只是不想你勉强自己。既然你不想复合,为什么还要去呢?”
罗季手机还握在手里,她摁亮屏幕,说:“不是你约我去的吗?”
见岳凌谦的表情从疑惑到怪异,她已不难猜测,这必然是黎品书的杰作。
果然,他傍晚在打篮球,手机是丢给黎品书保管的,后来看到有人表白,黎品书拉他过去围观,才发现女主角是罗季。
三言两语的解释里,罗季已准确抓住了关键信息:他和黎品书并未分手,甚至可能还感情甚笃。
她忽然感觉筋疲力尽,她勉强笑了一下,说:“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了。再见。”说罢转身,却被他拉住。
她怔怔地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岳凌谦多解释了一句,“你情绪不太好,我不放心。”
罗季冷笑出声:“岳凌谦,你能察觉出我情绪如何,心情怎样,我不过少说两句话,你就看出我不喜欢那个师兄,我不过看你一眼,你就知道我不愿接受宋琰,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一条消息就能让我盛装出现在那里?”
岳凌谦低头,沉默不语。
就在罗季横了心要把一切说透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黎品书打来的。他看着来电显示,任凭铃声急促地响着,良久没有接起。
罗季笑叹了一口气,说:“你在那种场景下冲出来把我带走,不认识的都该误会成误会你也喜欢我了,何况是你女朋友。把她一个人晾那儿,再不好好解释,你要完了。”
分明是有些玩笑的语气,可岳凌谦没有配合露出一丝笑意,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是愧疚,是心疼,唯独不是爱。
他的手机响铃停了几秒,很快又重新响起来,似乎比刚才还要急促。
罗季见他依旧盯着屏幕没有反应,便抬起他的手,拿过手机,接通电话,那边焦急的声音瞬间蹿出来:“你在哪儿?你快点回来!”
她沉默地将已在通话状态的手机塞回他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9、那我们,就这样吧
罗季大四实习独自去了北京。她临行前知会凌雪,凌雪鼓着嘴抱怨道:“为什么不待在上海?还可以住校啊。”
罗季笑笑说自己想去北京,而不能说出口的理由是,她的存在已经成为岳凌谦的感情危机之源。虽然黎品书做的事情过分,但罗季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责怪她,因为罗季的确觊觎她的男朋友。这种时候,还是完全避开最好。
在实习期的几个月里,罗季也没有和岳凌谦联系过,以免产生误会。
她其实知道正月初九那天是他的生日,甚至几天前凌雪还在逛街时拍照给她,问她哪件衣服送给哥哥当礼物比较好。她帮着挑出合适的款式,但是当凌雪问她自己有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时,她只敷衍地说再看看吧。
他生日的那天,她是上中班,下了班还有一整晚的时间。为了避免自己打电话,她特意把手机丢在宿舍,然后一个人去了酒店附近的元大都公园发呆,望着皎白的月亮在心里默默说“生日快乐”,就这样一个人晃到过了十二点才回去。
她回到宿舍翻看手机,看到好几条语音消息,还有未接来电,都是凌雪。她说她送的衣服哥哥特别喜欢,他穿了特别帅,直接就换上了。
“但是姐姐,你忘了今天是他生日吗?我问我哥,他说你‘生日快乐’都没说耶。”
“你怎么没接电话呀?”
“姐,你一晚上都没消息呀?没出什么事吧?”
罗季忙回道:“没事,晚上加班没有看手机。你哥生日我忘了,不好意思啊,最近忙疯了。”
她睡前翻了一会儿朋友圈,竟看到万年不更新的岳凌谦发了动态——简单的一句“谢谢大家”,配了图。大约是别人帮他拍的照片,他真的穿着那件她帮凌雪挑的驼色大衣,的确是很帅。
她连赞都没有点,就退出了。
四月结束实习,罗季返校,因为东西有点多,所以在校门口下了车,之后到宿舍还有一段艰难的行程,没想到会遇到岳凌谦。
其实罗季原本是打算跟他慢慢疏远的,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他一点不生疏,惊喜的表情和过分明亮的眼神都真诚得让人不忍回以冷淡。
他快步跑过来,笑着说:“你回来了!”然后不由分手就接过了她手里的大部分行李,送她回宿舍,路上随意聊聊天,开开玩笑,像个称职的好朋友。
是啊,好朋友。
他不喜欢你,但他是真的关心你,珍惜你。面对这样的他,哪怕你再喜欢,也只能装作不喜欢。不要用惹人尴尬的爱情来伤害这珍贵的友谊,安安分分以朋友的身份存在,即便他什么都知道。
狠不下心来一刀两断,也没办法再进一步。
罗季微微侧过脸,看着他不停变换的唇形,心想:那我们,就这样吧。
是你回来,带我离开
恋爱时,他是最佳男友;分手了,他是最佳前男友。
1、这个剧情发展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在校门口看到罗晏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首歌——《街角的祝福》,戴佩妮的声音哀伤婉转,目睹喜欢的男生与别的女生在对街拥抱,她只能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此时,我有一点能理解那首歌的情绪了。但是相比歌里女主角的忍气吞声,体贴地“假装没看到”,我的真实情绪更多的是愤怒。
我当即拨出罗晏的号码,虽然昨天利落地删掉了,但我就是该死地把那11个数字记得清清楚楚。
我清楚地看到他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然后点了一下显示屏,又放回口袋,继续笑着和那个女生聊天。
我锲而不舍地继续打,终于到第三次时,他接起,声音听不出情绪:“喂?什么事?”
“你在哪儿?”
“西门口。”
“干吗?”
“聊天。”
“和谁?”
“朋友。”
“男的女的?”
“女的。”
他的实话实说让我有点无言以对……我还打算等他说谎,然后我冲出去当场拆穿他啊!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一时语塞,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能和女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聊天说笑呢?!”
他沉默了一阵,说:“阮黎,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就像脸被人打了一拳,蒙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挂断电话,然后和那个女生上了一辆空出租车,扬长而去。
这个剧情发展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我想象的分手后的剧本应该是:说完分手,罗晏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我,找我求和,我势必高傲地拒绝。他不死心地一直缠着我,还是每天托室友带早餐给我,晚上在宿舍楼下等我,下了大雨也不躲。一直等到我心软下去见他,他抱着我说他错了,要跟我复合。
但是事实是,分手后,我耐着性子等了他六天,他却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唯一的变化是,他昨天将微博资料中的“恋爱中”改成“单身”,气得我一怒之下删了他的号码。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今天堂而皇之地跟别的女生亲密说笑,我电话质问,他却提醒我:我们分手了!
他咋不上天呢?
当天晚上我就失眠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反复出现白天他跟那个女生说笑的样子,冷静了一点再想:其实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动作,他本来就对谁都笑盈盈的,也许他们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临时有点什么事一起去办。
得出这个结论,我心里才稍微舒服点。
2、这段感情,结束得如此首尾呼应
我不是真的打算和罗晏分手。我也不相信他是真的想和我分手。
我们以前爆发过更激烈的争吵、更长时间的冷战,不论究竟谁对谁错,总之,最后一定是他先低头。朋友总说我碰到罗晏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我深以为然。
所以这次,我也笃定,他会回来。
但不得不承认,那天电话里他冷静的声音令我产生了一丝惶恐。在接下来两天那边持续的静默中,我终于坐不住了。我瞄到书架上那本借来近一个月还没看的《瓦尔登湖》,想起那天在图书馆他没带借书卡,是用我的借书证也借了一本书,肯定也没还。
我去找他要书简直天经地义。
我直接杀去了他宿舍。他宿舍的哥们打开门看到是我,惊愕地张了张嘴,面上的尴尬一览无余,想必是他已经告诉他们和我分手了。
浑蛋!
我暗骂一句,面上还是淡定地问:“罗晏呢?”
“在隔壁宿舍……要不我去叫他……”
“不用,我在这里等他。”
但这哥们没坐满一分钟,就已经尴尬得待不下去了,于是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跑了出去。想必是顺便去喊了罗晏,哥们走没一会儿,罗晏就回来了。
我正在翻他桌上的英语四级模拟卷,在这所重点学府,到大三了还没考过英语四级的人,也着实不多了。
“还在准备考四级啊?”我随便说了一句开场白。
“也不知道是被谁害的。”他凉凉地说了一句。
我有点脸红: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害他四级考第四次的人,就是我啊!
我们学校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就可以报考英语四级,但是我英语很差,第一次报考的时候觉得自己铁定考不过了,就拉着罗晏陪我,等下次再考。
第二学期考试前夕,恰好我和他吵架,我一气之下说了分手,后来听他的室友说,那一个星期他都借酒消愁,天天在厕所狂吐不止,考试自然是砸了。而最坑爹的是,我那次四级考试居然超常发挥,高分过线。后来和好了之后,罗晏还一直说我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比他先过四级。
第三次考试那天,我突发急性阑尾炎,罗晏送我去医院,再一次错过了考试。
想起往事,我再一次被提醒: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爱我。
他值得我低头一次。所以,我连还书那种蹩脚的借口都懒得用了,直接说:“罗晏,我们和好吧。”我转过身去,手不自觉扯住了他的衣角,“这次就当我错了。”
罗晏愣了两秒,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一下,仿佛在探知我是在开玩笑还是说认真的。
“阮黎,你别这样,不适合你。”说着,他侧了侧身子,我指尖拈起的那一角衣料立刻滑脱,只剩我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
我咬咬牙,厚着脸皮继续说:“你还在生气吗?”
罗晏摇摇头,说:“我不生气。我是认真的。”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罗晏跟我表白的那个晚上,他说:“阮黎,我喜欢你。”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而现在,分手后,他也说:“我是认真的。”
这段感情,结束得如此首尾呼应。
3、那是我最后的尊严
那天在罗晏宿舍,我没有再追问什么就离开了。我的自尊心只够支撑到那一刻。
哭着说不要走这类戏码,我做不出,他也不想看。
我努力回想和他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细节,但是我仿佛失忆一般,什么都不记得了,从相识到相恋的过程都忘了。
我追问过很多朋友,希望他们能告诉我原因,但是他们的反应都是“不可能啦,他那么喜欢你”,或者“再等等,保证又会和好的”。
这都不是答案。
我开始失眠,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晚上熄灯后,室友的呼吸声已经变得规律而绵长,有的还发出轻微的鼾声,而我却清醒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般。无论如何努力,我都无法安睡。有时,半夜呆坐在床上的我也会吓到醒来上厕所的室友,我解释说:“白天喝多了咖啡,有点睡不着。”
长期失眠的后果是皮肤开始变差,我并不想变成那种失恋后像活不下去一样的难看的女人,所以我开始化妆掩盖倦色。我白天的注意力也开始变差,幸亏在大学课堂里,这不算容易被人发现的事。
我不动声色地维持正常状态,没有人知道,我已经不太好。体育课上,我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有时眼前会突然一片炫白,耳边的声音都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即便这样,我也忍住了,一次都没有再去找罗晏,那是我最后的尊严。
直到我们分手以后的第一次偶遇。
那是临近期末的时候,因为这一学期的课都听得一塌糊涂,我只能抓紧最后几个星期抱佛脚。在图书馆自习了两个小时,我总感觉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看不进,所以我转移阵地,去了临近的教学楼,想找个空教室自习。我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教室靠墙那边前后排各坐着一个人,一男一女。
即便是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即便是他低着头,我也认出了他是罗晏。
那个女生闻声抬头望了望门口,对上我的视线,而后又低头继续看书。她不认识我,我却一下子想起了她,她正是那天和罗晏在校门口说笑,然后一起上了一辆出租车的女生。
我相信罗晏的忠诚,所以,在此之前我从未往那方面想过,那次打电话也只是故意找话。直到现在,我目睹她和他一起上自习,坐在他的前排——从前那是我的位置。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我耿耿于怀的那个他离开的原因,不过是俗套的移情别恋吗?
恰好这时,罗晏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蓦地抬头,视线撞上我嘲讽的笑,愣了愣。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退了出去。
4、是我哪里不够好?
我查了才知道,那个女生叫苏绛,是大二经济系的,罗晏的街舞社的成员,听说两人关系不错。罗晏和我分手还不到三个月,我不相信他那种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新人,除非是早就动心。
其实罗晏长得好看,又会跳舞,大二第一学期就接手学校的风云社团街舞社,的确是很招年轻女孩喜欢。听说,有不少女生都是为了罗晏才入社的。面对众多潜在情敌,我却对罗晏莫名信任,因为他的心牢牢地安在我这里。闺密于冶也说我的男朋友太受欢迎,要我看紧点。不过她看我们交往一学期之后就断言:以后要是我们分手,绝对是我天杀地劈腿,而不会是罗晏对不起我。
罗晏对我好,人尽皆知。
所以,其实我并不愿意将分手的原因简单粗暴地归于第三者,我不想这样轻易否定他。
果然,我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们社团在为下学期开始的社团文化节做准备,需要拉一些商家赞助,苏绛是经济系的,形象较为大方,也是下届社长的有力候选人,所以罗晏带她出去谈合作也可以理解。而我在自习教室撞见那次,后来我也偶然得知,那天晚上他们有社团会议,就定在那个教室,所以两人并不算特意约去上自习,仔细回想一下我那天推门所见,两人也是各干各的,并没有交流。
或许两人并没什么。
得出这个结论时,我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望,因为,如果不是因为他喜欢上别人,那分手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被骄傲姿态按捺下去的不甘,一下子全翻上来,我全身都在叫嚣着那个问句——
是我哪里不够好?
我睁着眼躺在床上,看到窗外天空的黑暗一点点褪去,透出将明未明的暗蓝,我缓缓撑起身体坐起来,又是一夜无眠。头有些晕眩,我深吸了一口气,给罗晏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见个面。
我时隔两个小时才收到回复,七点半,是他起床的时间。他说:好。
我知晓他心意已决,所以并非意在求和,约在旧时常去的甜品店只是图方便,精心化妆也不过为遮盖失眠累积的憔悴。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要谈论的话题越是容易沦为矫情,人就越是要保持冷静理性,方才不失姿态。然而,我酝酿已久的准备却都在他落座后的第一句话下悉数崩溃。
他盯着我,说:“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我几乎瞬间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我硬生生别过视线,抿了抿嘴,按下情绪,冷静地开口道:“何以见得?”
“你不是自诩天生丽质不用化妆吗?除了特殊场合,你似乎也就在生了病脸色难看的时候才会化妆。”
“见前男友还算不上特殊场合?”
“算我多心。”他笑笑,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说呢?”
罗晏顿了一下,说:“我跟苏绛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
他挑眉看着我,仿佛在说: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我说:“所以呢?你为什么要分手?不是因为她的话。”
罗晏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怒气突生:“是我不够好吗?是我脾气太大?是我太骄傲?是我的脸让你腻烦?让你厌倦?”
“阮黎!”罗晏打断我道,“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很好。”
莫大的委屈感顿时涌上来,鼻子酸得我没能忍住眼泪,我喊道:“那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5、原本你根本不值得
那天我情绪失控,也拒绝他的靠近,最后,他打电话喊来了于冶。
于冶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她之前也以为我们就是闹闹,现在才知道我们是真的分了。特别是得知苏绛的存在之后,她立刻激动了。
我摆摆手说他俩没什么。
于冶却说:“谁会承认自己偷腥啊?再说,你分手后统共碰到他两次,他就两次都是和那女的在一起。还有什么开完会留下来晚自习,那咋没别人,偏偏只有他们两个人呢?”
我还是觉得罗晏没有必要骗我。
直到那天,我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走,被拐角冲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下。我还好,反倒是她跌坐在地上,还发出了一声惊叫。我捡起地上掉落的纸,好像是英语四级准考证。今天的确是考四级的日子。她也顺着我手的动作抬了抬头,我这才看清,她是苏绛。
我又仔细看了看那张准考证,照片赫然是罗晏。他今天考试,应该是他忘带准考证,她帮忙送。
“不好意思啊。”苏绛爬起来,接过准考证。她左脚似乎崴到,走路有点不自然。匆忙跟我道谢后,她又瘸着腿跑起来,急急朝考试区奔去。
看着她有些滑稽的背影,我心里突然生出某种异样的感觉。
显而易见,至少她是喜欢罗晏的。或许,罗晏也早已爱上了她,对我说谎也是为了保护她。
或许,我纠结那么久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我做了一件有点疯狂的事——我跟踪了苏绛。
我想办法拿到了她的课程表,还有考试周的安排表。除了她上课和考试的时间,我基本都跟着她。这件事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么酷炫,我要推掉自己的一些事情,甚至逃几节课,去配合她。
她生活其实也很简单,除了上课,课余时间不是在宿舍就是在自习室,再要么就是去活动室练舞。我跟去好几次,并没有见到罗晏。
这样有点变态地跟了一星期后,我并没有得到什么很有用的信息,反而因为在最后一周都没好好复习,考试也没考考好,期末还挂了两科。
直到第二学期开始不久,我才证实那件事。
首先,我看到他们一起逛街。罗晏不喜欢逛街,他的亲妹妹让他陪逛街,他也很不给面子地说“逛街这种事只能浪费在讨好女朋友上”,所以,当我在商场看到他等在一家女装店门口,而不久后从里面出来的是苏绛时,我惊得不行——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
如果说这件事我还可以解释为凑巧的话,那第二件事我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解释了。
就在一周之后,周日那天下午,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起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
起先我还可以为他们解释:这栋大楼只有三层酒店客房,其他楼层还有超市、私影等等。
我站在电梯口,看到他们刚刚上去的电梯,真的就停在十楼,酒店客房层。那天,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电梯门口,进也不进,走也不走。
身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外面下着雨,从外面进来的人手里都拿着伞,还在滴水,有人侧身而过,冰凉的伞面擦过我的手背。有时,人流从电梯涌出,有人撞到我的肩膀,撞得我后退两步,他说对不起,我充耳不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电梯门开,出来的是罗晏和苏绛,我凝滞的眼神才终于染上一些情绪。
罗晏愣了愣,盯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你可以解释。”良久没有说话,我的声音极为喑哑,我几乎以为他听不见。
他静静地看着我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突然拉住苏绛的手,说:“其实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在我和你分手之前。没错,我骗了你。”
我忍不住想笑,可是眼睛酸涩得几乎立刻要掉下泪来。
“原来是这样。”我擦了擦眼角,勾了勾嘴角,说,“亏我还为你的离开在自己身上找了无数原因,因为那个未知的原因每天每夜睡不着觉,做不好事,原来原因真的这么简单。原本你根本不值得。”
我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一字一句道:“罗晏,你记住,是你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6、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波波的风暴袭向他
得知自己是被背叛所带来的释怀比想象的快,我终于不再反复猜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终于可以放过自己。
那天晚上,我喊上一大帮人出来狂欢,我笑着和他们每一个人碰杯,声嘶力竭唱跑调的情歌。朋友们问我今晚为什么这么开心,我说本来以为自己有病,结果发现有病的是别人,实在太庆幸了。他们只当我喝多了说胡话,于冶却拉我出去,在走廊尽头问我:“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我趴在她耳边说:“于冶,你知道吗,原来罗晏真的是因为出轨才跟我分手的,我今天都看到他俩开房了。是不是很好笑?”
“什么?!”于冶尖声道,“罗晏这个浑蛋!”
那天晚上,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只觉头重脚轻,也不记得前天晚上发生的事。直到看到于冶的“杰作”,我才想起,自己昨晚喝多没管住嘴,竟对于冶这位“犀利姐”和盘托出,把罗晏和苏绛的事给说了。
于冶当下就气愤不已,扬言要为我报仇,回去就写了一篇“我有个朋友”类的情感故事体,含沙射影地把罗晏出轨的事写了出来。于冶是期刊写手,学校的公众号还请她在子版块开了个人专栏,写一些情感故事。她更新不算勤快,但她的作品语言犀利、节奏明快,她的个人专栏是公众号最受欢迎的子栏目之一,平均每篇阅读量都在两万以上,有时还会有大号转载。罗晏身为街舞社社长,也算是学校风云人物,再加上众所周知于冶是我的闺密,所以于冶这篇稿子,虽未指名道姓,但明眼人已不难看出男主角是谁。于是八卦圈顿时沸腾了,很快就有人扒出小三是苏绛,舆论很快倒向我,我的微博都开始收到不认识的人的慰问私信。我真是哭笑不得。
事情很快朝难以预计的方向发展。
之后不久就是社团文化节,罗晏身为街舞社社长,被卷入这样的狗血事件,自身形象受损,连带着社团也出现问题。学校论坛上的“渣男去死”联盟义愤填膺地在网上造势让他退位,原本社团文化节他们社预定的位置也被换掉,被换到了一个偏位。文化节那天来了许多喝倒彩的观众,街舞社的表演效果也大打折扣,到场盯宣传效果的赞助商也要求收回资金。
其实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很揪心,毕竟这一切因我而起,但是到后面,事情的发展已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我以为他或许会对我有所怨恨,会打个电话过来狠狠骂我一顿,至少我还能借机跟他解释,或者跟他商量如何化解眼前这场危机。但是他没有,他像完全遗忘了我这个似的。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波波的风暴袭向他。
7、你们俩这是连分手了都要秀恩爱吗?
当于冶幸灾乐祸地告诉我,苏绛即将去日本做交换生时,我气得差点砸掉手里的咖啡杯。
“你这么激动干吗?看罗晏为了这小三搞成这样,结果人家跑了,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你还不爽啊?”
“你闭嘴!”我瞪她一眼。
于冶哼哼了两声,嘀咕道:“难怪罗晏说你有病,我看你脑子是病得不轻。”
“什么?罗晏说我有病?”我莫名其妙。
“有那么回事儿啦。就上次你情绪不太好,他喊我过去照顾你那回,他偷偷和我说感觉你身体不太好,还让我多关心你一下。亏得我那时还觉得这小子还有点义气,感情不在仁义在,谁知后来爆出那事儿!”于冶说着,翻了个白眼。
我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和于冶吃完饭告别回宿舍。经过经济系所在的三栋时,我有些挪不动步子。
平心而论,罗晏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真想问问苏绛到底是什么心态,居然在这个时候离开罗晏。
我问到她的寝室号,她开门见是我,愣怔了一下。
“应该记得我是谁吧?”我说。
她点点头。
她寝室里并没有人,她的床位就是靠门第一个。我扫了一眼她的电脑,打开的页面上显示的的确是日本留学小组信息。
我看着她淡然的脸,忽然觉得有些恼火:“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走?罗晏怎么办?”
“你这是在心疼他吗?”苏绛居然还笑了笑,说,“你们两个人还真有意思。你不是应该恨他恨得牙痒痒吗?你不是也的确让他身败名裂了吗?这会儿怎么还心疼起他来了?”
我有些心虚,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有点犯贱的心疼到底是为什么。但下意识里,我仿佛还是在为他着想,为他处于风口浪尖的名誉危机深深担忧,为苏绛要在他低谷时弃他而去感到揪心难受。
看着苏绛略带嘲讽的表情,我突然火了:“你知道他为你牺牲掉了什么吗?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你要让他成为一个笑话吗?”
苏绛把手上的抱枕一摔,狠狠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说:“这黑锅我还不背了!”她冷笑一声,“为我牺牲?他罗晏要是为我牺牲,我苏绛这辈子哪儿都不会去!”
她说:“没错,我是喜欢他,甚至因为你那好闺密的一篇好文章,他生活被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还卑鄙地希望我俩会在这样的声音里假戏真做。可我还是被拒绝了。我不去日本还能怎样?留在一个永远不会爱上我的人身边,只是对自己的消耗吧!”
“什么叫……假戏真做?”
苏绛苦笑道:“什么为了我才和你分手,我哪有这么大魅力!那天在酒店,不过是前街舞社社长出差回了长沙,我和罗晏去看他而已。他突然拉着我的手跟你说那些话,我只好配合。他说你是个死脑筋,想不开,于是索性揽下所有错,让自己变成那个罪人。我开始以为他就是想利索点甩了你,可是事情后来闹成那样,我们为社团文化节精心准备的活动全毁了,他名声也一落千丈,我想他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成为前女友的女人牺牲成这样啊。我问他到底为什么这样了都不吭声,他居然说,他想让你完全放下分手这件事,安安心心往前走。天,真是感动中国前男友啊!”
听她说完这些,我脑子像炸开一样,完全理不出头绪,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也是感动中国前女友啊!”苏绛说,“被出轨分手了,居然还心疼前男友被小三抛弃,还跑到我这里发脾气。你们俩这是连分手了都要秀恩爱吗?你俩是不是神经病啊?”
8、他就像一只刺猬,为了拥抱同类而一根根拔除身上的刺
我浑浑噩噩地从三栋出来,站在宿舍大门口,面前人来人往,我看着远处操场墙壁上的大字,忽然觉得眩晕。
我有很多问题想去问罗晏,又似乎什么都知道了。那个纠缠我太久的问题,在得到过一个错误答案之后,我似乎得到了一些启示。
我拨通了罗晏的电话,说:“我想见你。”
我在学校附近的私影吧等罗晏,他进来也没说话,默默在我身边坐下。
我选了一部很老的港片,刘德华和郑秀文演的《龙凤斗》,讲的是一对雌雄大盗的故事。盗先生以分赃不均为由提出离婚,而后踪迹不明,直到两年后,盗太太为了天价项链嫁给一个犹太人,盗先生才突然出现偷走了项链。原来,盗先生两年前是因为发现自己得了绝症才选择离开,而这次重新出现,他主要做了三件事,一是阻止爱人为了珠宝随便嫁人,二是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给盗太太,三是联合那个犹太人骗了盗太太,使她以为所谓绝症不过是个玩笑,而他依旧躲在哪里偷偷看着她。
这是个很恶俗的故事,但看到结尾,我竟觉得感人。
一直到影片完结,大屏幕变成了待机的样子,罗晏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我先开了一个玩笑:“该不会你也是得了绝症才跟我分手吧?”罗晏顿时哈哈大笑:“你够了。”
大屏幕幽蓝的光照到他盛满笑意的眼睛里,我静静地看着他,不自觉也勾起了嘴角。
“为什么给我一个那么傻的理由呢?”
“干脆吧,那样一下子爱人就能成为敌人。以你的脾气,如果不是后来发生这么多事,你应该会立刻放下我往前走吧。我其实,差点就成功了。”罗晏笑了一下,仿佛觉得有些可惜。
“为什么要这样费尽心机骗我,甚至牺牲了你的社团?”
罗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是走不出去吗?你那么自制的人,居然在公共场合大哭;你那么漠然的人,竟因为我调查甚至跟踪苏绛;你那么要强的人,期末居然挂掉了两科。还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失眠吧?你微博小号上全是凌晨三四点发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
“傻瓜,你手滑点赞了我的微博。也是神了,我居然点进去看了。你关注的人只有我,还有你自己的大号,发状态又不带标点,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是你?”
我忍不住笑了,又觉得窝心:他依旧什么都知道。我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而尽。
我说:“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分手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了吧?”
他微微一笑,说:“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低了低头,说:“你这么着急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无非就是因为真正的问题出在我身上。说白了还是因为我太自制、太漠然、太好强,不是吗?”
罗晏摆摆手,说:“就是怕你这么想我才没有告诉你原因。阮黎,真的,你很好,你什么都不用改。只是我,为了自己,不能再和你在一起。因为我骨子里,是个和你一样的人。我也很自制,但是为了让你感到被爱,我必须很外放地去表达;我也很漠然,但因为是你,每次吵架我都会先低头;我也很好强,但每次如果你的需要我,我都会放下自己的事情去支持你。因为爱你,所以我才做了那么多努力,追求,迎合。一开始,我的确是被跟我相似的你吸引,但到后面,你还是那个你,而我,却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我说分手,不过是因为我的自我,终于强过了爱情。”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生怕我改变,却因为爱我,逼迫自己一点点改变,就像一只刺猬,为了拥抱同类而一根根拔除身上的刺。
“罗晏,谢谢你。”
9、恋爱时,他是最佳男友;分手了,他是最佳前男友
走出私影吧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早过了宿舍门禁。男生宿舍那边因为地理位置还可以从后面翻墙,女生宿舍是完全进不去了,除非喊醒宿管记个过。
罗晏看了看我单薄的衣服,说:“算了,你今天不要回去了。我去帮你开个房间。”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亮起霓虹灯的酒店。
他开了两间房。他先送我到房间,检查门窗和热水器。
外面的雨越发大起来,还电闪雷鸣,那照亮半边天的闪电令人心悸,关紧窗户拉上窗帘,还有轰隆隆的雷声钻进来,听得人心里发紧。
“这么大的雷声,你今晚还能睡吗?”罗晏知道我对雷声很敏感。
“反正不打雷我也睡不着。”我说完钻进浴室。
没想到我出来时,他还没走。
“今晚我陪你,你睡着我再走。”
我躺到床上,他帮我盖好被子,调暗灯光,然后轻轻坐到床边。
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很温暖,很厚实。
他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被子,形成某种节奏,缓慢、规律,令人放松下来。
我轻声说话:“以后你准备做什么呢?”
“先把四级考过了呗。”他又在挤对我,我忍不住笑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借文化节街舞社的活动光荣卸任,给自己社长的生涯来个完美句号,没想到砸了。不过也没事儿,灰溜溜卸任也是个结束。接下来,我想准备出国,心仪的学校是麻省理工学院。”
“好棒。”
“那你呢?”
“我毕业后想去大城市,你几年后看到我,我肯定成了那种电视里常演的既厉害又漂亮的都市丽人。”
“好啊,我期待一下。”
那天晚上,我和罗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我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我睁开眼睛,意识到昨晚是自己失眠这大半年以来,第一次正常地睡着。而罗晏,不知昨晚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我将手伸到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下,终于感觉自己好了。
不再滞留原地,不再庸人自扰,我终于可以对那个向我告别的人,说再见。
我终于度过这场漫长失恋。
关于从前,我只记得我爱过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恋爱时,他是最佳男友;分手了,他是最佳前男友。
他来自孤独星球
那些无缘由地退出我们生命的人。
只愿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们都过得好。
1、你非得和我说话吗
左舒桐在和郁黎安同班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说了第一句话。在左舒桐眼里,郁黎安也就是一个长得不错,但是性格太孤僻的男生罢了。
彼时刚进入高二新班的左舒桐正忙着建立自己的厕友和饭友圈,以便在学校干这两件人生大事时不至于形单影只。每逢下课,左舒桐总是像一只小鸟一样,从教室这边飞到那边,参与各个女生圈子的话题,有时候也会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谈话圈。
左舒桐一直很享受这样的热闹,所以在她眼里,郁黎安这样几乎可以一整天不和同学说一句话的人,是不可理喻的。
高一第二学期,学校组织年级进行一次徒步毅行,每个班级领头的学生都举着旗子,大家都穿着校服、背着背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路上很是威风。
左舒桐从一周前就开始准备,新买了一个红色背包,里面装着自己精选出来的零食、水壶,谁知道她偏偏在前一天晚上来例假。
一开始她能跟上队伍,但是肚子越来越痛,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本来拖着罗芳和林嘉陪她慢点走的,但眼看着她越走越慢,那两个女生也不耐烦了。
不过蹲下来系个鞋带,再站起身时,身边匆匆而过的已全是陌生面孔了。眼看着最后一个班级的人都越过她,左舒桐懊恼得要哭了。她有些不甘心地再往后看了看,发现身后还有个男生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不就是班上那个郁黎安吗?
左舒桐一下子释然,原来还有比她更慢的人啊。
她想着待会他跟上来怎么跟他搭话,毕竟两个人做伴总是要好些的,但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后面有人跟上来。左舒桐转身一看,发现他停在不远处拍照。
“你拍这些草干吗呀?”左舒桐主动凑过去。
而郁黎安挑眉看了她一眼,视线便回到镜头中。
“你不怕掉队吗?”“有这么好看吗?”左舒桐充分发挥自己的自来熟本领,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
“你非得和我说话吗?”郁黎安终于开口。
左舒桐眨了眨眼睛,一下领悟到了他嫌弃的意思,不免有些恼怒:“谁让这儿就只有你呀!但凡有个别人,我都不和你说话呢!哼。”
“为什么非得找人说话呢?”
“两个人一块儿走不说话不是很奇怪吗?”
“为什么非要两个人走呢?”
“郁黎安!”
但凡有点出息的人,这时候都该扬长而去了吧,但没有选择的左舒桐还是和郁黎安继续同行,还拿了他的相机一张张翻看。
“好看哎!”她终于不再聒噪,沉入了他拍摄的世界里。
2、明天我们一起吃饭吧
左舒桐因为那次毅行,罗芳和林嘉丢下她自己往前赶路的事,有些不爽,决定暂时将这两个人暂时撤出自己的厕友饭友圈,不料她们也不是好相与的,在班上几句话就把左舒桐塑造成自私、只考虑自己的人。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左舒桐和那些本就相交不深的饭友厕友们很快就疏离了,她竟也落得形单影只的地步。
一个人上厕所还好,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绝对不能忍!
左舒桐便去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偷偷跑去学校北门。这里邻近行政楼,很少有学生过来,左舒桐就坐在草坡撕开包装纸啃起面包来,一边在心里唉声叹气,嘴里甜腻腻的,跟正常的饭菜根本没法比,左舒桐狠狠咽下去,忽然听见后面有声音,她猛地转过头,霎时有些尴尬:“你来干吗?”
郁黎安耳朵里塞着耳机,也没理她,走到楼体背后的一棵大树下坐下来。左舒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说:“你也是一个人吗?”
郁黎安抬头看了她一眼,那样的表情,就好像她说了一句废话。
左舒桐便索性在他身边坐下,这样有人经过,一定觉得他们是一起的。
“好可怜哦,我们都是一个人吃饭。”左舒桐自顾自说道。
“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呢?”郁黎安偏头看她一眼,“和朋友貌合神离又非得黏在一起,很有意思吗?”
左舒桐鼓了鼓嘴,嘟囔了一句:“什么貌合神离呀?”
郁黎安没再理她。
左舒桐有些不甘心,急着证明般地说:“其实我和她们只是一时有些不愉快,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我们以前关系挺好的,干什么都在一起呢!”
“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和她们一起吃饭、上厕所了?”
郁黎安始终没有搭话,只中途调试了一下MP3。过了一阵子,左舒桐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调大音量。她闷声别过头,过了会儿又贱兮兮地凑过来,扯下他耳机。
“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吃饭吧?”
3、它们每一颗都是孤独的
原来左舒桐只当郁黎安是个不太合群的男生,现在相处下来却发现,他其实是个蛮丰富的人。他拍的照片很好看,不过大都是风景照;他可以好几个小时看着一本书一句话都不说,他的确独来独往,而原因似乎是,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其他任何人,他自己拥有一个丰富的世界。
这个世界,无意间吸引到了左舒桐。
尤其当她无意间得知郁黎安竟然是自己一个人在校外租了个房子住时,她的目光几乎瞬间升格为崇拜。她求着闹着让他一定要带她去看看。
一进屋子,左舒桐就大呼小叫:
“你还会做饭呀?”
“这么多书你都看完了吗?”
“你真的一个人住吗?是不是想多晚睡就多晚呀?”
“……”郁黎安无奈地抓了抓脑袋,无言以对。
左舒桐参观完房间,终于肯坐下来喝杯水,又咋咋呼呼开始追问他到底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原来郁黎安的父母都去外地做生意了,他本来也是要搬去的,但是他坚持不想换学校,所以就留下来了。
左舒桐一脸羡慕,“真好。没人管呀!不像我,老妈天天念叨我,烦死了!”
郁黎安没接话。
左舒桐觉得,她新交的这个朋友,跟她以前的朋友们都不一样。他不喜欢和她黏在一起,不过又能在很多时候帮助她。
反正是一个令人舒服的存在,虽然他不能陪她上厕所,也不会每天都陪她吃饭。
音乐课,老师教了大半学期的口琴要验收成果,演奏可以单人也可以双人,两种曲目不一样,单人的会稍微简单一些,因为双人的需要自己选择搭档,还要磨合练习。
左舒桐才不会选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吹口琴,尤其是罗芳和林嘉已经结成对,她也立刻不甘示弱地把郁黎安拉出来,万幸他没有拒绝。
郁黎安学口琴还挺有天赋的,一首曲子吹得极婉转动人,左舒桐也拼命练习,势必要在下节课竞演时给罗芳、林嘉一点颜色看看。
这样的积极导致接下来的一周,郁黎安在午饭之后的休息时间都奉献给了左舒桐,配合她练琴。夶风小说
可是音乐课那天,她扎好高高的马尾,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白色蕾丝边领口衬衫,盛装打扮,他却没来。
左舒桐想去他家找他,但是门卫并不放行,她在门口转了好久,也没有看到郁黎安突然出现。
也不知是因为早午饭都没吃,还是太伤心,一回到教室左舒桐就趴在桌上,一直到音乐课如期而至。第一名是一个单人演奏节目,林嘉她们的演奏则拿了第三名,而搭档不在的左舒桐只好弃权。她仿佛能感觉到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充满不怀好意的嘲笑。
第二天进教室,左舒桐目光下意识移向他的那个方向——来了。她心里松了口气,又气哼哼地挪开视线,别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本来是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他的,谁知午饭时他竟然权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跑来问她要不要去吃饭。左舒桐狠狠瞪他一眼:“不吃!”
“要不要帮带什么吃的?”
左舒桐怒气更盛:“喂!你不要告诉我你完全忘了昨天音乐课你应该和我吹口琴啊!为什么一声不吭放我鸽子?”
郁黎安张嘴“啊”了一声:“对不起,我真的忘了”
左舒桐委屈得别过头去:“你害我弃权了!我本来要拿第一名的!”
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空空的,左舒桐大声喊完,感觉安静了好一阵,有点别扭。郁黎安站在她的座位旁边,身子半倚着桌子,长腿微微屈起,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对不起,我的确忘了这事了。”良久,郁黎安道,“不是有单人演奏曲目吗?我不在,你可以一个人吹那个呀。”
“我根本没练啊!”左舒桐见他道歉这么不诚心,更生气了,“不是有你嘛!谁知道你这么不靠谱!”
“你太依赖别人了。以前是你的朋友,现在是我。你当时跟朋友闹翻只是因为她们毅行时自己要赶路没管你。这次,你是不是打算跟我也绝交?”
“我没有!”
“舒桐,你要学会没人陪你也能一个人走完十公里,没人和你搭档也可以好好吹一首曲子,没人一起也一个人好好吃饭。因为不会有人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的。”
郁黎安定定看着她,那样认真的语气竟让之前还横眉竖眼的左舒桐一时安静下来,无言以对。
晚上左舒桐在家写作业时,望着窗外的星星走神了,虽然它们的距离看起来相近,但是听说两颗星星的距离实际上有几万、几十万光年那么遥远呢!它们每一颗都是孤独的。
左舒桐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郁黎安白天说的话来——
“你大概是因为一直都生活在热闹里,所以从来不知道孤独为何物吧。但,人总会有要一个人的时候。”
这时她听到妈妈在客厅喊:“作业写完没有?十一点半了,该睡觉了!”
“知道啦!”左舒桐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4、他第一次拥抱一个人
左舒桐当然舍不得跟郁黎安绝交,感觉他说得挺有道理,就决定原谅他啦!
“所以你昨天干嘛去了?”左舒桐问他。
郁黎安笑了下:“昨天我妈回来看我了。”
对于天天都被母亲唠叨的左舒桐来说,她自然是不太能体会那种心情的。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始真正了解郁黎安的世界。
他父母在他初中时就离异了,母亲是远嫁过来的,离婚之后就回到家乡,而他被判给父亲。父亲在外地做生意,他本来和奶奶同住,但是初三那年奶奶去世了。
考虑到马上就要中考,父亲就没让他转学,给他请了个保姆照看生活。后来中考结束,老房子也刚好因为拆迁得了一笔钱,父亲因为在外地发展,就没再买房,想把郁黎安也带过去。但是他坚持不肯走,最后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左舒桐看着一脸平淡的郁黎安,想起自己之前去他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只知道羡慕他的自由空间,却忘记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像她一样,只管上课学习就是了,而他却还要独自打理生活的一切。
“你别这么看着我行不行?怪吓人的。”郁黎安突然笑了,“没你想的那么惨啦。我早就习惯了,昨天是我不好,是我妈回来看我,我太高兴了,忘了音乐课的事了。”说着郁黎安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说:“不过我没想到她会告诉我,她可能要再婚了。”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少年的脸上,明亮又美好,可他的表情却是落寞的,长长的睫毛敛住不愿流露太多的情绪,轻抿着嘴角,不再说话。
不远处的操场上,打篮球的男孩子们大汗淋漓地奔跑着,隐约还能听见女生喊着谁谁加油之类的嘈杂声。
左舒桐心里一疼,突然伸手抱住郁黎安,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口。
感觉到突然撞入怀里的少女的身体和鼻间的清甜气息,一向淡定的郁黎安耳根悄悄红了起来,右手尴尬无措地悬着,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他的手还是轻轻拍在她的背上。
这大概是奶奶去世以后,他第一次拥抱一个人。
艺术节,音乐老师组织一个乐器演奏的串烧的节目,中间有一段是口琴演奏,这当然没有悬念地就是上次课堂小比赛中间的第一名上台了。左舒桐难免有些丧气,她连参赛资格都没有呀!但是第二天郁黎安却跑来告诉她,说要和她一起去音乐老师办公室吹一次。
原来是郁黎安争取了一次机会。
两人毕竟练习了那么久,在办公室的一曲合奏立刻征服了音乐老师,他当即就把两人安排到串烧节目中去了。
艺术节那天来了好多人,左舒桐的妈妈自然也早早就到场守着女儿的演出,而在后台的左舒桐还在焦急等着一直没出现的郁黎安。主持人已经念到下一个节目做准备时,她才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
“深呼吸,平静一下,要上场了。”左舒桐难得没有生气的感觉,只有一种庆幸感:他还是来了。
两人的演奏配合很好,整个串烧节目也让人印象深刻。下到后台,听着外面的掌声,两人相视而笑。
“为什么迟到啊?”左舒桐想起找他算账了。
“我妈今天回去了。中午送她去车站,回来堵车了。”郁黎安笑笑,“我换了摩的,还用跑的才赶过来呢!”
左舒桐却说:“为什么她不看完你的演出再走呢?”
郁黎安敛住笑意:“可能老家那边有事吧,走得急。”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郁黎安突然开玩笑:“要是我又放了你鸽子,你这次是不是真要和我绝交啦?”
“嘁,少来!”左舒桐翻了个白眼,“这次我自己练了单人曲!你不来,我一个人照样上!”
5、听不懂!
升入高三,学习也日渐紧张起来,两人聊起以后的打算,郁黎安说想去厦大,左舒桐立刻说:“那我也去那里!”
“你对它一无所知吧?”
“也对,我去查一下嘛!”左舒桐满不在乎,又继续问道,“那你上完大学想去哪里呢?”
“日本吧。”郁黎安想了想,“喜欢那里的人文。”
“啊。”左舒桐有点失望,“我对日本没兴趣耶。我比较喜欢希腊,不过你要去日本可以给我传樱花照,肯定很美!”
“想得可真远啊你。”郁黎安笑着说,“我们还是先低头看看这次模拟考的成绩吧!”
左舒桐看着分数也幡然醒悟梦想和现实的差别就是这么遥远。
每天都是紧张的学习,时间也过得挺快的,就快春节了,期末考试完就放寒假,虽然这个寒假史无前例地短。
放假前大扫除,同学们把教室后面的黑板报擦掉,用水洗得干干净净,据说放完寒假回来就不做黑板报了,变成高考倒计时。
左舒桐帮着洗抹布,想着高考和未来,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她回过头看了看,郁黎安正在把为布置考场搬到外面的座位给挪回教室。教室里很嘈杂,女同学在大声谈笑,男同学提着扫把打闹。隔着飞舞的灰尘,左舒桐远远望着那个少年,忽然想,要是真的能一起考入厦大,也不错吧!
所以寒假回家,左舒桐一改往日睡到日上三竿的假期作风,早上起来就认认真真地看书做题,左妈妈喜滋滋地逢人就说闺女这次真对学习上心了。
除夕那天晚上一家人都在看春晚,左舒桐给郁黎安打了个电话,假前听他说春节会去父亲那边过,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吗,等待良久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客厅爸妈都在看春晚,她套了件羽绒服说下去走走。
路上空旷无人,家家户户却灯火通明,大概都在家里享受着团圆吧。左舒桐鬼使神差地走到学校附近,准确地说是郁黎安租住的小区,却看见四楼第一户分明亮着灯。
左舒桐跑上去敲门,门开了,果然是同样一脸愕然的郁黎安。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还是郁黎安先笑出来,说:“我去我爸那儿了,不过提早回来了。”
“一个人待在家不闷吗?干吗不告诉我?”左舒桐不太开心,她瞧了瞧里面,电视都没开,一片清冷,她拉了拉他的衣角,“快换衣服,陪我出去玩!”
这样的寒冬腊月,左舒桐竟然作死地拉着郁黎安去江边放烟花。笑闹着放完所有的烟花,江边重新回归黑暗,有点像小女孩燃尽火柴之后,有点空茫无措的世界,只剩下江风夹着寒气扑面而来。左舒桐有些疲累,趴在郁黎安背后,手塞在他的羽绒服帽子里取暖。
“其实本来我是打算在我爸那儿过年的,去了那边才发现我爸也有了新的结婚对象了。那个阿姨还带着一个小孩,八九岁的样子,喊我哥哥。”郁黎安突然开始解释,“我觉得有点怪。我知道我应该祝福爸爸的,但我心里真的不是很舒服。特别看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我觉得我自己挺多余的。所以我就走了,我说妈妈要我去她那边过年,反正他们离婚之后一般也不直接通话的,撒个谎倒也没人知道。”
郁黎安叹了口气:“我当初坚持留在这里不肯走,大概还是存了些侥幸吧,觉得或许有一天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但是奶奶去了,妈妈再婚了,现在爸爸也要有新家庭了,这一切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吧。再过半年,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你才不是多余的呢!”左舒桐大声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呀!我会陪着你的!我们还要一起考大学呢!”
郁黎安无奈地笑了笑:“傻瓜。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的。”
“又开始卖高深了,听不懂!”左舒桐嚷嚷着拉住他,“跟我回家吧!我妈包了饺子,可好吃了!待会儿十二点迎新年,我妈还会做好多好吃的呢!”
“你疯了吧!我怎么能去你家呀喂!喂!”
郁黎安最后还是被左舒桐拖回了家,几分局促很快在左舒桐一家人的热情招呼中消失了。
左妈妈一边准备碗筷一边又在唠叨:“这么冷的天,穿那么少跑出去玩,这会儿又在擤鼻涕,真是。”
左舒桐朝郁黎安挤挤眼睛:“说了我妈很啰唆吧!”
6、她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高考分数出来的时候,左舒桐勉强过了个二本线,别说厦大了,就连省内一个普通本科都成问题。她去看了下郁黎安的成绩,虽然也达不到厦大分数线,但上个一本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哭丧着脸:“怎么办?”
郁黎安问她想不想复读。
平心而论,让她去上一所普通二本,不甘心,复读的话又没勇气。
“怕什么,我陪你复读。”郁黎安拍了拍胸脯,“我也没考好,我的目标可是厦大呢!”
“真的吗?”左舒桐几乎尖叫出声,有了郁黎安她还怕什么,“你太好了!”
左舒桐很快就从高考失利的沮丧中挣脱出来,开始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看到女儿心态这么好,左爸、左妈也松了口气,开始为她联系学校。市里有一所高中是专门接收复读生的,高考失利的学生一般都会来这所学校再修炼一年。学校是封闭式教学,每个月学生只能出去一次。
开学那天左舒桐收拾行李去读“高四”,第一节课老师给大家打了一大通鸡血,大意是多一年沉淀会有更多收获云云。左舒桐在位子上有些烦躁地乱涂乱画,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有见到郁黎安的缘故,心里有些发慌。
终于下课,她跑去其他几个班级问了一圈,但大家都说没有郁黎安这个人。她只当他第一天就不来上课,直到软磨硬泡找老师拿到这一届所有入学学生的名单,翻来覆去找了三遍,还是没有他的名字。
他根本没有报名。
左舒桐差点哭出来。
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终于等到第一个月月假,她家都没回,先去了郁黎安的出租屋,门被敲开,却是一张陌生面孔。那人说是在一个月前住进来的,并不知道前任租客的去向。
左舒桐又去找了班主任,她说郁黎安考上了北京一所还不错的学校呀,应该已经去上学了吧。
左舒桐从学校出来,心里一片空洞,她不知道郁黎安为什么要骗她说会陪她复读,结果又一声不吭地去北京上大学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也许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必要多浪费一年,也许他觉得不是厦大,换一所也不错的重点大学也挺好,也许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没和她说清楚。就像当年约好口琴比赛要拿第一名他却没有来一样,这一次,他也没有来。
左舒桐蹲在学校门口狠狠哭了一场,边哭边骂,把放她这么大一鸽子的郁黎安里里外外问候了个遍:“郁黎安你个混蛋,别让我见到你!我要打死你!”
拖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左舒桐依旧委屈得泪流不止,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高四”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就是周围的同学更努力、更刻苦了。被放鸽子的左舒桐没有闹太久的情绪,就重新进入学习状态了,既然他已经去上大学了,那她怎么能自甘堕落,万一再考一次都考不上好大学呢!
就像双人合奏有风险所以要好好练单人曲一样,没有郁黎安,她也要自己好好努力。
很快她又有了新的朋友兼战友,一起讨论题目,也一起吃饭上厕所,不过她也学会了在偶尔朋友不在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去教室自习。虽然生气,但是她的确很想念郁黎安,曾一度打算给他写信,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质问又有什么用呢?木已成舟,不如等她再修炼一年,以全新姿态再站在他的面前。
春节学校放了十天假。除夕那天晚上左舒桐一个人去了江边,放完一大捧烟花,她在想,郁黎安现在会在哪里过春节呢?是在爸爸那里还是妈妈那里,还是又一个人躲在哪里冷冷清清的呢?她不明白,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江边的风特别冷,左舒桐把手缩在口袋里紧紧握着拳,心想等她考完找到他,一定狠狠教训他一顿。
又是一年高考,看到成绩左舒桐心里很平静,虽然依旧够不上厦大,但是去郁黎安的那所学校是绰绰有余了。她没怎么犹豫就填了那所学校,她就想当面找他问清楚,为什么要放她鸽子。幻想着自己找到郁黎安怒气冲冲,而他吓得求放过的样子,左舒桐突然又笑了:算了,她不追究了,不管他当初为什么放她鸽子,总之的确是他促成她做了这个复读的决定,这毕竟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不怪他了,她只是非常想念他。她很想见到他。
入学还在军训,她就开始打听郁黎安的消息,托了好多人终于打听到上一届的经管系的录取名单里的确有一个叫郁黎安的。她连夜去了那个班级的女生宿舍,问那个女班长,班上是不是有郁黎安这个人。
“你说的是2号吧?”学姐不假思索,“班上花名单里是有个2号郁黎安,因为名字很好听,我还在想会是个怎样的男生呢。不过,他没来。”
“什么叫没来?”左舒桐脸上的笑僵了僵。
“就是录取了,但是没来报名入学。”学姐解释道,“怎么,你认识他?”
“哦”左舒桐良久才应了一声。
“你认识他的话,可以去他高中学校问问呀,说不定是复读去了呢。”
“嗯。”左舒桐勉强笑了笑,“谢谢。”
左舒桐扶着栏杆一级一级往下走,不知是白天军训强度太大,还是刚才跑来问消息时跑得太急,现在竟有些腿软。她索性坐在阶梯上,因为良久没有动静,声控灯很快熄灭了。她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心里难受得阵阵绞痛,却哭不出来。
7、他一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郁黎安。
她和所有普通女生一样,上课、吃饭、自习,偶尔出去兼职,过最普通的大学生活。她没有再听到过郁黎安的消息,渐渐地她也不再去打听。他就这样,消失了。
2014年,有一部韩剧风靡全国,几个室友都抱着笔记本电脑看。她本不看韩剧的,只是跟着看了一集,竟也停不下来,因为那个来自外星球,一个人孤独地在地球生活了几百年的男主,令她想起了一个很久不曾想起的人。
她突然想,他会不会也是外星人,所以那么离奇地出现在她的世界,又突然消失不见,一点消息都寻不到。
他那么孤独,又那么美好,好到她这么久,都忘不了。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离开,又去了哪里,现在身在何方。他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海。
大三左舒桐开始考托福,每天都泡在图书馆,认识了一个男孩子,话不多,但是每次去自习都会帮她占个位子,去打水会帮她也打一杯,图书馆关门之后,会邀她一起散步,用英文聊天练口语。
考完托福的那天男生跟她表白了,左舒桐笑着说好啊。
系里有两个美国交换生的名额,左舒桐准备材料忙得天昏地暗,最后通过了申请。她开心地告诉男友这个消息,他却说异国恋压力太大,自己可能坚持不下去。
左舒桐想了很久,最后和他和平分手。
她选择了自己非常想走的路,但是却丢掉了爱情,她也不知道这是否正确。
飞往美国的前夜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很久不曾想起的郁黎安。
那似乎还是她在读“高四”的时候,她看见自己被人叫到校门口,说有人找。她记得那是“高四”开学之后没多久,有一回同学说校门口有人找她,可是她跑出去却没看见任何人。她只当是同学的恶作剧,也没放在心上。
梦里她看见那时的自己出门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就进去了。但是镜头渐渐移动,最终定格在校门口不远处的那棵树后面。那里露出一个人影来,他安静地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
左舒桐仔细看了看,那个人竟是郁黎安!只是不知为何,他整个人异常憔悴,嘴唇上几乎没有任何血色,好像一个重病患者。
左舒桐瞬间惊醒,她撑坐起来,在黑夜里轻轻喘着气。
“不对,不是这样的。”她喃喃道,又躺下去睡。
果然她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很美好,她梦见郁黎安去了日本,他站在樱花树下,回过头来一直笑。原来他是在对着镜头笑,给他拍照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他还在叮嘱:“拍好看点,我说了到日本要拍照给她看的。”
樱花花瓣飞舞着,他站在花瓣雨里,整个场景像天堂般美好。
睡梦中的左舒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只是眼角却微微湿了。
关于郁黎安,那个好似来自孤独星球的男生,到最后左舒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就这样无缘无故地退出她的生命,不过她知道,他一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活得好好的。
知我眼泪不动人
布拉格的黄昏,有人在流浪,有人在重逢。
1、她承认他的确有能力
在高一新班级看到于理的那一瞬,田昕脑子里只有四个字:阴魂不散。毕竟因为这个人,她初中三年都不太愉快,还以为高中是个新开始,而再次与于理同班这件事,令这个新开始大打折扣。
田昕别过头,装作不认识他,找了个座位坐下。班主任进来讲完话,调好座位之后就是班委竞选,于理果然参加了,竞选职位依然是班长,竞职演说依旧胸有成竹,把其他人比下去。下台的时候他还朝田昕那边看了一眼,后者没理他,径自低头看书。直到老师最后问“还有谁想要竞选班长吗”,她也没再抬起头来。之后开始投票,田昕盯着小方纸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写上了于理的名字,没办法,讨厌归讨厌,他能力还是有的。
竞选结果毫无悬念。
下午是开学典礼,每个班男生站一队,女生站一队,田昕和自己新认识的同桌挨着站在一起,班长和体育委员在前面帮忙整队。过了会儿,队伍整好了,校长开始致辞,于理走下来,竟在田昕旁边的男生前面插了进去,和她并排。田昕有点莫名其妙,他俩不是要站这么近的关系吧。
“哎,你怎么没参加竞选?”他突然开口。
田昕瞄他一眼,想说“关你屁事”。但沉默了一阵,她还是只说了一句:“高中想专心学习,不掺和别的事了。”
“喔,我还想着你要竞选的话,我就当场倒戈呢。”于理半开玩笑道。
田昕差点翻白眼:谁稀罕。
好吧,事实上,她还是挺稀罕的。毕竟初中三年,她都在和他竞争班长之职,并且每年都是以毫厘之差失败告终,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初中班上女生太多,架不住他一双桃花眼在台上乱放电。
在外人看来,于理任班长、田昕任副班搭档的这三年,一直把班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两人关系想必不错才对。但事实上,两人经常意见不合。初二艺术节,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田昕想做大合唱,于理却觉得合唱节目没特色,非要排舞蹈。初三学习紧张,田昕建议取消春游,于理却坚持最后全班一定要出去玩一次。反正每次都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副班长说不过班长。
不过事实证明,班长的坚持还是有道理的,舞蹈节目后来拿了一等奖,春游也成了紧张中考前的一次欢乐经历,她承认他的确有能力。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或许田昕能慢慢接受这个总是强压她一头的班长。
2、她的惊慌和狼狈,被他一览无余
初中每学期开学,班上每人都会交一百块作为班费,交由班委保管,作为活动杂费。
管钱的本来是生活委员,不过新选的那位生活委员有点丢三落四,刚收齐班费就差点把钱弄丢,有了心理阴影,就把钱交给班长于理。于理当时正要去打球,随手就指了田昕说,给副班长保管。
田昕便接管了这笔“巨款”,平时都放在自家枕头底下,班上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就支出来。当时田昕乡下的外婆过世了,需要一笔钱做丧葬费,田昕妈妈想先借这笔钱用,等下个月发工资了再补回去。田昕家是单亲家庭,父亲早逝之后家里境况一直不好,全靠母亲微薄的薪水维系,她当然知道母亲的难处,所以就答应了。
那会儿正好是阳春四月,阳光灿烂得让人舍不得进教室,班长于理体恤众人想出去玩的心理,便提出周末全班一起去春游烧烤。田昕是第一个说不的,一方面她的确觉得离中考已经不到百天了,应当争分夺秒学习;另一方面,当然是心虚,班费已经全部被她挪空了,哪来的钱去春游。当然后面这个原因,她没有说出来。
因为田昕作为副班长的反对声音过于强硬,最后班里还搞了一次投票,不过她以1:2的票数败给于理,这项活动便通过了。
那天放学后,田昕呆坐在座位上一动没动,于理走过去说:“明天把班费带过来吧,我们班委去买点东西。”
“哦。”田昕低头轻轻应了声。
于理撇撇嘴,背着书包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她拉住衣角,他疑惑地回头。
“那个,于理……”田昕仰着头看他,“能不能推迟春游?要不……下个月再去可以吗?”
于理觉得好笑:“你不知道我们大湖南的春天只有这几天吗?”他只当她折腾这么多,还是不愿去春游,不免埋怨道,“就耽误您一天学习时间,至于吗?”说着继续往教室门口走。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辩驳,于理只觉得今天田昕有点怪怪的,走到门口,他鬼使神差地回头,几乎惊掉了下巴:那条处处跟他对着干、从来不示弱的“汉子”,居然在哭。
于理顿时慌了,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做什么。田昕发现于理还没走,瞪了他一眼,便趴着将脸埋进了臂弯,肩膀一耸一耸的,压抑的悲伤随着抽抽搭搭的哭声从手臂缝隙里钻出来,弄得他心里也怪不舒服。
良久后田昕才平复情绪,抬起头来时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声音有些嘶哑。
于理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是不是班费出了问题啊?你弄丢了吗?”
田昕也知道瞒不住了,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因为外婆去世,家里有急用就挪了。说完她抹了把脸,站起来把书本塞进书包,准备离开:“我明天会向同学们道歉,把事情说清楚的。我也不想耽误春游,要不就再收一次班费,下个月我会还给大家的。”www.chuanyue1.com
她侧身而过的那一刻,于理拉住了她,说:“那个,要不我先借你吧。”
那是田昕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同在一个班,贫富差距可以这么大。她知道于理家境应该不差,但没想到会好到压岁钱都能收几千。虽然她顺利借着这笔钱瞒天过海,虽然她应该感谢帮助了她的于理,但是这件事并没有令她对于理产生好感,反而令她别扭。
每次见到他,她就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不光彩的事,想起那个放学后的教室里,仿佛面临世界末日一般惊慌和狼狈的自己。她的惊慌和狼狈,被他一览无余。
万幸很快就中考了,她终于不用再见到于理了。
不幸的是,高一她和于理又同班了。
3、他原本就不是一个讨人厌的人
其实田昕“高中安心读书”的想法,起初只是冒个头而已,毕竟她也当了几年班委,突然甩手啥也不干了还是有点怪怪的。但是这个想法在她在新班级看到于理的那一刻就迅速战胜了那点不甘,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于理争了。或许两人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选手,就像他们悬殊的家境一样。
典礼上广播突然通知各班班长去领取什么东西,于理闻声走出队列。前面的同桌突然转过头来说:“你原来就认识他啊?”
“啊……嗯,原来同班。”田昕说。
“他人怎样?”同桌说完又欲盖弥彰地解释,“就是想知道我们班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挺好的。”
看着对方依旧扭着头等待下文,田昕只好继续补充:“能力挺强的,人缘也很好,足球踢得很好,比赛常带班级拿第一。在女生里是挺受欢迎,但是跟男生玩得比较多……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其实我跟他不是太熟。”
见同桌终于回过头去,田昕松了口气。
她突然发现,尽管她很讨厌于理,但若真要评价他,好像还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惹人讨厌的人。
田昕原打算和于理相安无事地做普通同学,也打定主意把精力都放到学习上,偏又不得安生。先是负责黑板报的文娱委员找到她,请她帮忙写字。
田昕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名字都叫不出的女生:“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字写得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字写得好?”说完她马上就想到了:这班上,除了于理,还有谁知道她字写得好?
她有些无语地朝于理那边看了下,后者正跟前桌聊天,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完全没注意到这边杀人的眼神。新同学特意相邀,田昕不好拒绝,只得应下来。
虽然办黑板报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的确是个耗时间的活儿。前几天,画图的同学画好了版式和图样,空着的几大块就没别人什么事,只等她画横线写字了。最后一天刚好是她值日,放学后她还得先打扫好卫生,才能写板报。
放学的时候已经开始变天了,乌云迅速遮掩日光,天暗了下来。田昕倒完最后一桶垃圾回来时,看到同组值日的两个同学已经背着书包从教室后门出来了,还跟她打招呼说:“早点回去啊,要下雨了。”
田昕点头,心里却哭笑不得:明天全年级就要统一检查黑板报了,她今天还能早点回去?
进教室后,她意外地看到里面还有一个人,竟是于理,正埋头写着什么。田昕有点意外,毕竟他每天放学都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不过偌大一个教室还有另一个人待着,多少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她走到教室后面,搬了个凳子踩上去,安心写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教室黑了一下,窗外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像要把天劈成两半,电光映得整片天都是惨白的。田昕吓得手抖了抖,粉笔也掉到地上,断成两截。她有些迟疑地回头,发现于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整个教室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她扶着椅子下来,左边一扇窗户没有关,谁丢在桌上没收的书被风吹得哗哗翻页,某种恐惧攥住了她。这时一个巨雷突然轰隆炸开,她不自觉尖叫了一声,捂着耳朵,整个人朝后退了好几步,砰地一下,好像撞到了某个物体上。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惊惧地回头,身后竟是惊呆了的于理。
“你想吓死我啊?!”田昕花容失色。
“请问我是鬼吗?”于理无语道,“我耳朵才要聋了呢。”
田昕稍稍平复了一些,说:“你不是走了吗?”
“去厕所了。”于理解释道,说着仰头看黑板,“我说你怎么这么慢啊,写了半个小时了吧,怎么还没写完?”说着往自己座位走,从桌洞拿出书包甩在肩上。
“已经写完了。”田昕问,“你要走了吗?”
“不然留这儿吃晚饭吗?”
4、他们成了最佳搭档
田昕发现于理什么事儿都喜欢扯上她。
校周年庆班级出节目,文娱委员虽然功底扎实,却不是很擅长组织,和参演的几个女同学关系有点僵,排练一直不太顺利,她只好请班长帮忙,于理却道:“让田昕组织。”
“你怎么回事啊?”田昕偷偷把他喊出来问道。
于理说:“你就帮她个忙呗。”
“你怎么不帮?你才是班长。”
“我最近要打比赛啊,哪有时间管这个。”于理说,“以前都是你帮忙组织的,这对你来说很容易。”
“……”
田昕也是有点“事儿妈”体质,没经得住文委几句请求,便答应了。
其实班级事务挺琐碎,比如组织一个十人的节目排练,就要对好十个人的时间,照顾十个人的情绪,另外随时都可能有人在集中排练时来不了,跟不上进度,还要安排补练,虽然很麻烦,但把事情做好了后容易从中得到成就感。大约正是因着这种全力以赴得到了不错的成绩,才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可和感激,才得以在初中坚持做了三年的班委吧。
在田昕的帮助下,排练顺利推进,大家的动作练得很齐。彩排那天下午是自习课,除去有节目的同学,每个班只派出班长和文娱委员去礼堂看下自己班的彩排,于理却把田昕也拉上了。
“干吗?今天就带个队,你都来了,怎么还要叫上我啊?”
于理笑笑,没说话,过了会儿就轮到他们班的节目了。因为这已经是正式表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演员们都已经换上了正式的表演服,跳出来比平时更好看,田昕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节目结束。她兴奋地说:“从目前表演过的几个班来看,我们班是最好的,拿奖的希望很大。”
于理笑笑:“你的功劳。”
田昕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只是帮下忙而已。”
于理不置可否,过了会儿才突然冒出一句:“那以后还有什么事儿也要麻烦你多帮帮忙啦。”
田昕忍不住笑:“你还没完没了了。我现在可是一介平民,别老把我当你副班长用。”
“嗯……是该找老师给你要个名分了。”见她欲反驳,于理正色道,“真的,田昕,你不担个一官半职,是我们班的损失。”
田昕忽然明白他这段时间总把班上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推的用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最后结束彩排回教室的路上,于理说:“那天我说如果你竞选班长我就倒戈,是说真的。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在我心里,我俩一直是好搭档。开学发现我们又同班,我其实挺惊喜的。我就想,过去三年都是你听我的,未来三年就换我听你的,也挺好的。”
田昕呆呆地看着他真诚的眼神,要说心里没一点感动,肯定是假的。
她笑了笑,说:“高一都过去大半了,就算了。高二我们要还有这个缘分同班的话,你就让出班长之位吧。”
“好,一言为定。”
虽然两人都选了理科,但是学校理科班有八个,分到同一班的概率并不高。所以高二开学,田昕走进新班级看到于理的那一刻,都忘记了要矜持,激动溢于言表。还没找到座位放下书包,她已经直奔他而去,笑着说:“你也在这个班啊?”
“不然我是来串门的吗?”于理开玩笑道。
在新一学年中,田昕和于理再续“前缘”,重组最佳搭档。当然两人还是会有很多不同意见,不过最终话语权变成了田昕的。
于理也算终于体验了一把被压的滋味。不过为了事情能尽快有个决定,尽管有异议,他还是会选择妥协,毕竟他承诺过:听她的。
5、最后,他去了欧洲
到高三,学校的活动开始屏蔽他们了,班委的事也少了很多,大家的重心都放在学习上。
临近高考,教室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特别是重点班这边,下课了,大家都在埋头自习。
于理感觉气氛太压抑,本想组织一场球赛放松一下,但是大家的呼声不高,人都凑不齐,只好作罢。于理年年都要组织一场年级性的足球赛,今年没搞起来,他自然是不太高兴,跟田昕抱怨说:“打打球放松一下多好,能占多少时间?怎么都这么看不开?不就是个高考吗。”
田昕对这种“不就是个高考”的语气不敢苟同:“谁不想高考多考几分。”不过她顿了顿,还是安慰他说,“可能是踢个足球要的人太多了,毕竟高三生中像你这么洒脱的人还是少数。要是打羽毛球的话就好办多了,我们两个人就能打。”
后面一句本就是开个玩笑,谁知于理第二天就带来了一副新羽毛球拍,下课就拉她出去打羽毛球。田昕有苦难言,她也是争分夺秒想多考几分的人呀!而且于理打羽毛球完全是个菜鸟,根本接不了她几个球。
田昕耐着性子陪他打了几次之后,发现其实运动一下,心情确实会好很多,再回到教室做题,脑子也清醒不少。后来两周连续下雨,两人才停下这项运动,于理望着窗户玻璃上的雨滴,突然凑过来对她说:“我们高考完之后去旅行吧?”
“旅行?”田昕想了想,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组齐人,高考之后同学们应该都有自己的安排吧。”
于理摇头:“我不是说班级旅行,我是说我们,我和你。”
“我……”田昕张口结舌,倏地红了脸,小声说,“什么嘛……”
于理脑子终于跟上来了:“哎,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抓了抓头发,纠结半天,最后不出声儿了。
田昕低头继续看着习题,只是看了半分钟都没看明白题目里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她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哎,我是认真的,去不去?”
见她不回答,他斟酌了一下,给了她两个应该会比较好接受的备选:“云南,或者厦门?”
她终于下定决心,点点头说:“去。”
田昕高考发挥出色,进入北京一所重点大学。于理的学校稍差一点,但也在北京。大事定了之后,于理便追着田昕问什么时候去旅行,他攻略都做好了。
田昕偷偷查过费用,大概需要两千元,她趁着自己考上重点大学的喜气,跟母亲开了口,却还是遭到拒绝。母亲说的也在理,她去外地上大学还需要一大笔钱,对她们那样的家庭来说,旅行确实是件太奢侈的事情。但想到于理期盼的眼神,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思来想去,决定去打一个月工,等发了工资再去。她把旅行日期定在八月初,本来于理还非常不满,不明白为什么要等这么久。田昕觉得说自己没钱,肯定特别扫兴,就换了个说法,说自己想先实习一个月再出去玩,锻炼一下。
于理问她要上哪儿去锻炼。
田昕说在一个酒店做服务员。
于理用一种特别不理解的眼神看着她:“端盘子能锻炼什么?等你进了大学,多的是实习机会,就算是做家教,也比这个有技术含量一点呀。”
田昕看着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老子是为了你啊!
不过她最后还是耐着性子柔声安慰他:“你就等等我嘛,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玩。”
不知道哪个字说服了于理,他语气软下来,说:“好吧,我等你。”
田昕在妈妈工作的那家酒店的餐厅部做服务员,原本酒店不用临时工的,但是暑假是高峰期,所以特招了一批。田昕以为自己是年纪最小的,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和她同届的男生,他叫林周,跟她分到同一个师傅带。后来他们聊天才知道,林周跟她竟然考上了同一个大学,即是同龄人,又是准校友,她跟他的关系自然好过和其他同事。
有一次,田昕和他谈起为什么会来这里打工,他特别坦然地说:“还能为什么,赚点钱啊。要不然在家里看一个月书,也比这儿端茶送水学到的东西多吧。”
田昕听罢哈哈大笑,感觉林周简直就是“世另我”,便放心大胆地跟他吐槽每天领班开会打鸡血说的那些人生道理。当她听说他要一直做到开学时,忍不住好奇问:“不留点时间休息或者玩一玩吗?”林周摇头,说对他那样的家庭来说,花时间去玩是很奢侈的事。
他家也是单亲家庭,父亲腿还有些残疾,干活很吃力,虽然学费是存够了,但他还是想多做点事赚点钱。他多做一点,父亲就能少做一点。
田昕听完实在太羞愧了,她想到做保洁的母亲落下腰疼的毛病,有时候晚上疼得睡不着,却从来不肯去医院一次,因为怕花钱,更怕查出什么别的问题。
她考虑再三之后,决定留在这里一直做到开学,拿到两个月的工资,带母亲去医院看一看。
她跟于理说自己不去了之后,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我什么都准备好了,还为你延期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我每天都特别期待,每天都在不停地完善攻略,走什么路线,吃什么东西,我都差不多能背了,结果你突然告诉我你不去了?怎么能这样呢?”
田昕也觉得很对不起他,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
但是于理脾气上来后完全不理会她,跟她大吵一架之后就走了。
田昕一连几天都处在深深的自责之中,自吵架之后,于理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发去的QQ消息,他也一直没有回复。一周后的轮休,田昕决定去他家里找他,认真道个歉,把一切解释清楚。
盛夏的阳光猛辣,田昕忘记打伞,走到那个全市有名的高档小区外面,被物业盘问许久,最后还是不能进去。因为她打不通于理的电话,保安说没有业主的允许,她不能进去。
在她的好声哀求之下,保安终于答应让她接通一下于理家里的电话门铃,接电话的是他的母亲,她礼貌地问他在不在家,说自己是他的同学。
可是他母亲说:“跟朋友出去旅游了,估计至少还要玩个一星期才会回来。”
田昕有点失落,轻声应和道:“喔,已经去了厦门是吧?”
“不是厦门,去欧洲了。原来是说要去厦门的,后来又说不想去了,说国内没意思,后来就跟几个朋友出国玩了,现在好像在布拉格。你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喔喔没有,谢谢阿姨,我不打扰了。”
挂掉电话,田昕走出保安室,回头看一眼这个他居住的小区,英式风格的建筑,大门很奢华,仿佛天生自带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本就非常难堪,格格不入。
6、他们俩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
于理回国听母亲提起有人来家里找过他,便猜是田昕。
在欧洲玩了半个月,他气也消了,便打听到她实习的酒店,拿着自己从布拉格带回来的礼物,准备去给她一个惊喜。
那是一家四星级酒店,于理以前跟爸爸过去吃过饭,经理也认识他。
他去餐厅部转了一圈却没找到田昕,找人问了一下,才知道今天会议部那边有接待工作,她被调过去帮忙了。
于理转到会议部,很快就看到站在会议室门外的田昕,马尾盘到脑后,穿着颜色有些死板的制服,但面容仍是属于年轻的白皙粉嫩。
枯燥的体力劳动应当很是无趣,可她正在笑,准确地说,是和一个年轻的男生在说笑。
男生穿着和她同色系的制服,身板站得很直,她笑的时候,男生就一直看着她,那种眼神于理很熟悉,那不是看一个普通同事,是看一个女人。
难道这才是她放他鸽子的原因?
于理有些恼,这时她抬眼看过来,撞上他审视的眼神。
田昕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看花眼,直到他挥了挥手,她眼中才跳出惊喜。她正想过来跟他说话,正好会议室出来一个客人要她进去加点茶水,她只好先进去忙。进去之前,她回头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等我一下。”
于理走过去,停在那个男生面前。
林周以为他有什么事,便主动开口:“有什么可以帮您?”
于理摆摆手说:“我是田昕的同学,过来找她的。你是?”
“喔,我叫林周。”他笑笑,说,“是她的同事,也可以说是同学,大学同学。”
于理盯着他,心里升腾出一种危机感。于理刚刚也看出他不是普通的服务生,没想到他竟还考上了田昕那个大学,以后四年都会和她同校。这时另一个会议室走出一个金发外国人,快步走到林周面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语速很快。林周一时没听清,犹豫道:“Pardon?”
于理轻轻一笑,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跟老外对起话来,纯正的英式发音,十分动听。
跟对方说完之后,他转向林周,说:“他问你这边有没有印泥,会议室里面需要。”
林周脸色发白,点点头,低声说:“我去拿。”
于理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下。
那边田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于理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面无表情地开口:“于理,你刚刚的神态特别侮辱人。为什么要那样对人家?他又没得罪你。”
于理表情凝固,慢慢地说:“你说什么?”
田昕低着头径自说:“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条件去国外游学,练那么好的口语的。对我们来说,学的本来就是成绩至上的哑巴英语呀,你刚才真的有点瞧不起人了。”
“你们?”于理反问。
田昕终于察觉他语气不对,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说:“你生气啦?”
“呵呵,我只是觉得你虚伪,早告诉我因为你和他是你们,所以不跟我去旅行不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于理把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一塞,“你帮我扔掉吧,谢谢。”
田昕抱着盒子,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想追去问清楚刚刚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走不开,会议室还需要人照看。
就像从前和后来,很多内心特别想任性的时刻,她都不得不理性地待在原地,不能逃,不敢动。
7、她来到他走过的城市
田昕第一次去布拉格是在二十七岁。
彼时她刚刚从上一家公司辞职,跟忍了三年的“直男癌”上司说再见。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挣得一点骄傲的资本,已有的行业资源和存款足够支撑她放一个小长假,暂时不去思考未来的事。她在地图上挑选旅行地时,目光莫名落到布拉格,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双J”这对令人扼腕的璧人合作唱的那首歌,还是因为多年前收到的那份礼物的产地在布拉格。
前一天才下过雨,布拉格的天很蓝,风微凉,田昕在老城广场散步。广场上很热闹,街头艺人在表演,身边路人在欢笑,她一个人走着,呼吸湿润的空气,不禁微微闭眼,感觉年轻岁月里那些畏缩和压抑真真切切地地随风而去了。也许她不再年轻,但更靠近自由。
傍晚,田昕找了一间咖啡馆解决晚饭,等上甜点时,她被前面那一桌的客人吸引,一男一女,就着桌上的一张图纸在讨论什么,说的是中文。
那个女生特别年轻,不仅体现在那甜美无瑕的笑容上,还体现在那一双未经世事的眼睛上。田昕不免多看了几眼,也开始好奇,不知此刻令她的眼睛光彩熠熠的,是桌上的工作,还是面前的男生。虽然男生背对她,看不清脸,但是从挺拔利落的背影来看,应该是个帅哥。
田昕坐了一个小时,买单离开经过前面那一桌时,好奇地瞟了眼桌子上面的图纸,原来是室内设计图。他们也许是设计师,也像一对设计婚房的新人。
只是短短一瞬,田昕已经经过了那一桌,即将告别这对好看的年轻人,突然身后有人说话:“于理,你饿不饿啊?我们都忘记吃饭啦!”
她猛地顿住脚步,迟疑两秒,才缓缓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男生的方向。
他抬头看着那个突兀地在前方停顿太久的女人,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又觉得可笑,可是当她真的回过头来,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突地站起来,还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所以你们俩是高中同学?”周颜比当事人更惊喜,喊道,“竟然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了!”
田昕笑笑,点点头。
她将近十年没有见到过于理了。
他们曾经也算是好朋友吧,可后来她也只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传说。他们都说于理才是真正的有钱任性,高考之后的暑假去欧洲游玩,竟对各种建筑萌生兴趣,立刻就改了主意,考上的大学也不去了,直接出国去学建筑设计,这样恣意洒脱的人生,真担得起传奇二字。
而田昕和大多数人一样,按部就班地高考、上大学、工作,一步步走到现在。她很努力,得到了回报,也没什么遗憾的。
“我过来旅游的。你们呢?”田昕说。
“这边有个活儿。”于理说完,一时无话。
“那你们将近十年没有见过啦?”周颜看向他,觉得他今天在这个女生面前有些拘谨,不像是普通偶遇老同学那般纯粹的惊喜,好像还掺了点欲说还休的隐忍。
田昕看着于理的眼睛,笑着说:“有个人呀,因为我放了他鸽子,就跟我绝交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重色轻友。”于理嘟了嘟嘴,想起往事,心中似乎依旧满是怨念。
于理此话一出,周颜立刻瞪着眼睛看他:天啊,他刚刚是在撒娇吗?向来雷厉风行、从不低头的于大总监竟然在撒娇?
“重色轻友……”田昕笑了笑,盯着他说,“于理,你到底搞没搞清楚谁是色,谁是友啊?”
8、他们在布拉格的黄昏重逢
离开咖啡馆回酒店的路上,田昕的心仍突突直跳。
她的话只转了一个弯,他细细一想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当然,他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他身边的女生可能会是他的女朋友,但也可能不是。
那个傻瓜,当年叫她帮他扔掉的东西,分明是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那是捷克的特产,一个模样精致的提线木偶,里面有一张卡片,上面他写着:虽然大学应该轮到你听我的,不过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听你的。
他临时收回的告白,她还是看到了。虽然他后来远走异国,她却始终没有忘记过这件事。即便他已经有女友,她也要给年轻的他一个掷地有声的回应:那些年他对她的感情,并非一厢情愿,她也真真切切地喜欢着他。
虽然她做得坦然利落,说完便离开,但要说没有任何期待,那是假的。
布拉格黄昏的街道,风从耳边轻轻吹过,她快步走着,脑子里想起高中时,他们两个人打羽毛球,他太菜了,总是接不住她的球,害它白白掉在地上,沾染灰尘。
于理,你又没有接住我的球!田昕想着,眼睛有些发酸,脚步也越来越快。
忽然,身后有人紧紧地拉住她,来自手臂上那股力量迫使她顿住脚步。她转过身去,眼前竟是于理龇牙咧嘴的脸。他跑得太急,难受得弯下腰大口喘着气,手却始终紧紧拉住她,不肯松手。
他喘着气,埋怨道:“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田昕微微笑着看他,感觉刚刚高悬的失落的心,正缓缓地、轻轻地着地。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他没等气喘匀,就急着问。
“明知故问。”田昕伸手帮他拍拍背,忍着笑说。
于理眼睛亮晶晶的,这么多年过去,他脸部线条更锋利,气质更成熟了,可是看向她的眼神还如少年一般真诚热烈,教人不能忘,不敢忘。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放我鸽子?”他嘟囔着,都这么多年了,看来这事儿他心里是真的过不去。
“因为我穷啊,浑蛋。”田昕笑骂,顿了顿,又问,“她呢?”
于理顿了顿才听出她在问周颜,立刻摆手说:“我和她只是同事啊,没什么的,你别想多了。”
“谁想多了,我说什么了吗?”田昕扑哧一笑,又道,“就这么丢下人家了?看吧,你不也重色轻友。”
两人慢慢走着,聊着天,像一对散步的年轻情侣,言谈间分明透出多年的默契,可眼神还似初恋般热烈。
布拉格的黄昏,有人在流浪,有人在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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