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拍了四个月，换了三个拍摄点，最后一站是安城，陈莞的老家。前些年，为了发展旅游业，政府投资了一个文化园区，盖了一大片仿宋建筑，当地人都叫这儿小宋城。游客并不多，渐渐有些荒废了，后来阴差阳错，变成了古装剧取景点。
已经是深秋了，夜里格外冷，夜戏越来越难熬，一杯一杯咖啡灌进胃里，但热量好像只是在身体里短暂地停留一下就散去了。
剧组在小宋城要停留20天，就彻底杀青了。陈莞的手机屏保——超级大明星，歌手——展晞去客串了一个角色。展晞进组那天，陈莞好吃好喝供了三天，才收买了专门女主角的御用化妆师，给她化半个小时。
展大明星第一次拍戏，看起来比陈莞还兴奋，赖在摄影机监控那儿看拍戏。陈莞远远地站在一边偷偷拍他，大衣口袋里装着她连夜给他写的信。
女主角林文琦是新红的95后小花旦，恰好也是安城人，跟陈莞很亲近。她下了戏，跑去跟展晞打招呼，顺道拉着陈莞，“展晞晞，我们的展大明星，我把你的小粉丝带来了。”
陈莞的脸瞬间红得烧了起来，头也开始晕了，刚才偷拍得很带劲，现在连看都不敢看展晞。林文琦偷偷地掐她的后腰，说：“介绍错了错了，这位是咱们的金主爸爸，陈莞老师！”
“不不不，哪，哪是什么金主……我是被派来服务的，给大家买咖啡的小陈……”陈莞躲回林文琦身后，一张嘴，声音哑了，也开始结巴了，她眼神躲来躲去，不敢在展晞身上停留，“展晞老师好，我真的是……是你的粉丝，打扰了……”
“我知道。”
“啊？”
“我的粉丝才知道，我喜欢美式不加奶不加糖。”展晞指了指一旁的咖啡，“谢谢你，金主陈老师。”
“你的口味真的蛮惊人。”林文琦皱起了鼻子。
“岂止这个，”陈莞止不住地笑了起来，“他还不喝饮料，只喝白水……”
展晞把手机递给林文琦，说：“辛苦林老师给我和我的亲粉丝拍个合影。”
陈莞：！！！
陈莞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卷起千堆雪……展晞晞，我的宝贝，不仅要跟我拍照，还用他自己的手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脑子里有一头羊驼，已经尖叫着跨越喜马拉雅山，狂奔到非洲大草原了。
她不着痕迹地揉了一下眼睛，把眼珠子摁回眼眶，然后就听见已经退到两米开外的林文琦朝她喊：“陈老师，干嘛啊，看到偶像面瘫啦，快站好笑一下哦！”
她还没答话，展晞一把揽住了她的肩，她余光瞄到他纤长的手指和手腕，心中再次彗星撞地球，皓腕凝霜雪这句诗，就是为我们晞晞宝贝而写的！！！
“1、2、3——拍咯，陈莞你表情自然一点，平常看你对我也不花痴啊……再来一张！”
如果说前半生唯一的奇迹就是能和展晞晞拍照，展晞当晚便发了进组的微博这件事，就是陈莞此生的巅峰时刻——
你的特别关注@展晞小宝贝发微博啦：一切都好新鲜。Ps,碰到一颗彩蛋，不加奶不加糖！还有9张照片，他跟导演、主演、工作人员的合影，打了马赛克的定妆照，最后一张是他跟陈莞的照片。展晞晞甚至还帮她修了图。
陈莞切到了微博小号，双手颤抖着点开了评论，全都是粉丝的爱心留言。也人有问，我们哥哥最爱的不加奶不加糖的美式在哪里。
当然在本人这里！
她躺在酒店的床上来回翻滚了几圈，激动得只想尖叫。她往下看了几条，并没有人注意到最后一张乱入的她，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支起身子，拉开了窗帘，外面夜色沉沉，安城的秋夜向来很安静。她打开窗户，外面的风扑进来，扑到她发烫的脸上。她翻身下床去冰箱拿了一罐可乐，算了算时间，赫尔辛基是下午6点左右，她发了一个野兽狂奔的表情给井琪琪。
“展晞晞跟我合照了！！！还发微博了！！！我的人生现在结束也可以吧！！！”
井琪琪去芬兰的第四个月，已经开始学芬兰语，每周上三节课。她点开了微博，热门第一条就是展晞，新生代歌手展晞客串电视剧《出尘》，角色尚未透露。
她点开了图片，最后一张是他揽着陈莞肩膀的照片，她加载了原图，放大了看，展晞号称歌手里的美貌担当，巴掌脸跟娃娃一样精致。陈莞瘦了一点，还化了妆，眼妆有些浓，眼睛有点红，很努力地忍住了眼泪。
井琪把手机伸到桌子下面打字：“小陈，我看好你，该出手时就出手，早日当上天王嫂。”
周念也是在此刻得知了陈莞女士要当上天王嫂这个消息。他躺在床上，盯着手机推送的娱乐新闻，展晞搂着陈莞的照片看得他头疼胃疼心疼，肝也疼。
陈莞不仅搬了家，已经离开北京也已经四个月了。两个月前的一天，他轮休，午睡起来，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散步，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陈莞公司旁边的咖啡店，他走进去点了一杯焦糖美式，全糖加奶。
没想到碰见了阿鱼，之前他们见过几次，阿鱼讪讪地跟他打招呼，周念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陈莞她现在怎么样，工作忙吗？”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接了新项目，去剧组了，得到年底才回北京。”阿鱼住了嘴，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么多，她拿了刚做好的咖啡，跟周念告别，“周医生，我先回去了。”
跟陈莞分手之后，周念休假的一周，都用来生病了，高烧39度，反反复复一直好不了。李江灏去看他，李江灏带了游戏机，事后被王楠骂了好久，“周念都那样了，你还让他陪你打游戏，大大的没良心……”
他去的时候，周念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整理iPad里的照片，不知道怎么回事连上了电视，陈莞的照片被放大，投在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是碰见李江灏的那天，陈莞和周念去吃鱼火锅，陈莞穿着背心短裤，头发胡乱绾在后脑勺，站在街边的月季花坛边，一张素白的脸，看起来像个高中生。
李江灏伸手拔了连接线，电视屏幕熄灭了，最后只剩一片蓝光，映在他俩脸上。
“周念，要不就算了。她年纪比我们小一截，青瓜蛋子一样涩，有什么好的。你这种长相，这个条件，什么大美女找不到。”
收藏前女友的照片，这种行为，在人类迷惑行为大赏中也要排第一名。从前不舍得丢掉游子悦的，现在不舍得丢掉陈莞，真是可笑。周念把文件夹拖进了垃圾箱，关掉了电脑。穿书吧
“你还说我，你一个家财万贯的土著，还不是暗恋王楠不敢讲。”
周念打开浏览器，输入《出尘》剧组，第一条就是展晞的新闻，他往下翻了好几页才看到了一条，《出尘》剧组转站小宋城，预估年末杀青。
他算了算时间，立刻定了周五去小宋城的高铁票。他晚饭没吃，此刻才觉得饿，他跑到厨房煮挂面，煮到一半就看到周眉遮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
“现在知道吃饭了，冰箱里有卤牛肉。”
“知道了，妈，你快去睡吧。”周念关了大灯，走到厨房门口开冰箱，“我小姨今天打电话了，说想你了，要你回去。”
“你小姨怎么没有跟我说，就是你想我赶紧回，几个月在这儿，我也待烦了。”周眉转身回房间，走两步又折回去叮嘱，“吃完早点睡。”
周念在宋城碰见的第一个人不是陈莞，而是叶飞。他们都在英国交换过，留学生聚会上碰见过几次。游子悦跟他更熟悉一些。叶飞开车送他去的小宋城，他也是刚知道陈莞已经回来工作快两周了，通过娱乐新闻。
所以陈莞挤出来午饭时间出来找叶飞，却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周念。她僵在那里，像一株深秋叶子掉光的枯木。
叶飞毫不知情，热情洋溢地相互介绍：“这是我在英国认识的同学周念，这位是陈莞，认识十几年的好朋友。”
陈莞回过神，朝周念伸出了手，说：“你好，我是陈莞。”
周念没有动，他像被钉在了原地。他已经四个月没有见过陈莞了。时间好像回到了原点，又是深秋初冬的时分。陈莞裹着纯黑的厚外套，显得格外清瘦，但精神很好。
陈莞缩回手，插在口袋里，神色没有一点异常，她转而看向叶飞，“你怎么来了？”
“你保密工作做太好了，我还是看新闻才知道你回来了，也不提前说。”说完叶飞拍了拍陈莞的肩膀，说，“周念说有朋友也在你们剧组，说不定你们认识。”
周念这才把目光从陈莞脸上移开，“刚才收到她的消息，说已经杀青回北京了，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错过了。”
“那真是遗憾。”陈莞说。
“是啊。”叶飞附和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干脆一起吃饭，然后跟我回市区，住我那儿。”Μ.chuanyue1.℃ōＭ
“不用麻烦了，我定了酒店。小宋城挺有名的，我这几天就当散心。”周念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要去办入住了，时间来不及了。叶飞，今天谢谢你。有事我们微信联系。”
周念从叶飞的车后座拿了背包，朝他和陈莞挥了挥手，一个人走了。陈莞看着他瘦削的背影越来越远，她抓紧了手机，半晌才松了一口气，对着叶飞说：“走吧，吃饭去。我还有半个小时。”
她在这里待了一周了，每天剧组的盒饭，腻味得难受。园区门口有一个粥店，熬红豆粥一绝。她点了一碗粥，两个菜，吃得很投入，赶得上读高中那会儿，吃饭时间短短二十分钟，全靠狼吞虎咽。
叶飞没怎么动筷子，看着她吃。
“陈莞，你们剧组伙食明显不行，我让我奶奶炖羊肉汤，给你送来。”
陈莞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说：“太麻烦了，快杀青了，我回去再说。”
她从口袋里掏了几下，没捞到纸巾，叶飞走到前台拿了一包纸，递给她：“你爸妈没来看你吗？”
“哦对，不要告诉你班主任我舅妈。”陈莞接过纸，擦了擦嘴，“走吧，送你回去。”
她陪着叶飞走回停车场，天已经黑透了，格外萧瑟凄凉。叶飞捂了捂裸露的脖子，说：“你要是得空了，碰见周念，我同学，你带他转转。他是医生，你回北京了，身体万一不舒服，可以托他帮忙。”
黑暗中，他看不清陈莞的表情，更看不清她的心。陈莞讥诮地笑了一下，说：“行。”
临走前，叶飞摇下来车窗，抬头仰视着陈莞，说：“那我等你回家，行吗？陈莞，上次我说的话还算。”
“我不能答应你，我现在心里很乱。”陈莞站在路边跟他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吧，之后再说。”
陈莞结束工作回酒店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今晚上拍了展晞最后一场戏，他演一个散仙，故事就是从他救下一只豹子开始的。展晞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丝绸长袍躺在草地上，眉间一点红。
陈莞躲在摄像机后面偷偷拍照，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高分贝的尖叫声。
展晞晞，真正的神仙下凡！！！
最后是陈莞给展晞送的花，一大捧木香，她专程跑到市区买的，在小宋城能买到木香并不容易。之前做线下应援，送过木香花束，展晞晞很喜欢，特意拍了照片。
导演问他最喜欢谁，展晞一把拉过她，说：“最喜欢我们监工陈莞女士，快给我们录一段，拍个照，之后发我哦。”
展晞来只带了一个她没见过的男助理，她帮着打点了好多。短短三天，她跟展晞已经熟悉了一些了，展晞私下更活泼一些，不拍戏就躲在监视器后面，美其名曰偷师，要么就是塞着耳机睡觉。陈莞偷偷看他裹着毯子偷偷睡觉的样子，捂着心口想：他才23岁，还是一个宝宝，考拉宝宝！
追星的快乐多轻松纯粹啊，陈莞换了衣服躺在沙发上想，也许之后再也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展晞了。她翻了个身，想起周念，这个酒店是园区最好的酒店，被剧组包下来了，周念住在哪儿了。
还没容她多想，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这一层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谁会来找她。她去开了门，外面站着展晞晞的助理张林，手里拿着一个礼盒，说：“老板说这是专门送你的，谢谢陈老师这几天的照顾。我们马上要走了，他不方便过来，让我代他谢谢你，我们北京再见。”
陈莞扒着门框才保持直立状态，“天哪，谢谢宝贝……不是，谢谢展老师！一路顺风！”
陈莞拿着礼盒，往回走了两步腿还是有点抖。还没等她挪到床边，又是一阵咚咚咚的声音。难道还是熙熙！她呼吸急促起来，重新去开门，端着礼盒像端着圣旨。
这次门口站着的是周念。他一言不发，从呆愣的陈莞旁边挤过去，径直进了房间。
陈莞从刚才的狂喜中抽离出来，她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
“男明星的助理都大半夜往你房间跑了，我知道算什么稀奇。”周念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
“大明星是来给我送谢礼，你来干嘛，讨债吗？”陈莞小心地把礼盒放到柜子。
“我住的房间空调坏了，冻得睡不着。你们剧组把最好的房间都包了，我当然要来讨债。”陈莞没说话，兀自进了浴室，周念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说：“要洗澡吗，入乡随俗，我可以配合潜规则。”
陈莞洗了把脸走出来，瞪着他，“行，你出个价吧，看我能不能负担得起费用。”
“谈钱伤感情。我们这种关系，不收钱。”
“谈感情伤钱才对，我不是那种跟前任纠缠不清的性格。”陈莞打量了一下周念，眼光跟刀子一样，“我跟一群男明星待了四个月了，怎么会付费找你这样的。”
“展晞我比不上，这我认。那我们不如说说叶飞。”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些。”陈莞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周念目光落在她脸上，陈莞甚至从里面读出了铺天盖地的颓唐和怨念。她突然觉得疲惫极了。
她躺回床上，拉着被子盖上脸，说，“太晚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坦白，我跟叶飞不是恋爱关系。周念，你睡这里也好，走了也好，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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