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其他小说 > 海底两万里 > 第十四章南极
  我急匆匆地奔上平台。真的!海水真的没有结冰。海面上只是一些小的冰块和一些浮动着的冰山;远处,是辽阔的大海,碧波荡漾;天空中有成群的鸟儿,水里有成群的鱼;海水的颜色则由浅到深,由湛蓝变为墨绿。温度计显示的是零上三摄氏度。前有大冰盖挡着,这里的气候几乎像是春天一般。

  “我们到南极了?”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便问尼摩艇长道。

  “这我还说不太清楚,”艇长回答我说,“中午时,我们测一下方位看。”

  “可是,太阳能穿过云层露出来吗?”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问道。

  “只要它能露一会儿就可以了。”艇长回答说。

  在鹦鹉螺号南边十海里处,海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小岛,高二百多米。我们的艇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座小岛驶去,生怕撞上遍布于这片海域的暗礁。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驶近小岛,两小时之后,我们绕着小岛航行了一圈。该岛周长为四五海里。有一条水道把小岛与一块面积挺大的陆地分隔开来;那块陆地可能是个大陆,一望无垠,见不到尽头。这片土地的存在好像为莫里的假设提供了实据。莫里这位聪明的美国人曾经指出,在南极和南纬度60度之间,海面上满是在北冰洋从未见到过的体积庞大的大块浮冰。他由此又得出结论说,冰山不可能在广袤的大海上形成,而只能在海岸边形成,所以南极圈内应该是圈着大片的陆地的。按他的推算,覆盖着南极的冰像个大冰盖,直径约有四千公里。

  鹦鹉螺号因为害怕搁浅,便停泊在距离上面堆满着岩石的三链远一个沙滩前。艇上的小艇放到海里。艇长、携带着各种工具的两名艇员、孔塞伊和我,便登上了小艇。时间已是上午十点了。我没有看见内德·兰德。加拿大人大概是不愿承认眼前就是南极。

  艇员划了几下,小艇便冲上了沙滩。孔塞伊刚想要纵身跳下,被我一把拉住。

  “先生,”我对艇长说,“第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荣誉应该属于您。”

  “是的,先生,”艇长回答道,“我可以毫不迟疑地踏上南极的土地,因为迄今为止,尚无人在此留下过足迹。”

  他话刚说完,便轻轻地一跃,跳到了沙滩上。不难看出,他已经是激动万分,心跳不已了。艇长攀上一块倾斜成一个小岬角的岩石上。他默然无语地站立在上面,双手搂抱于胸前,一动不动,目光炯炯,仿佛已经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了。他如此这般心醉神迷地站立了五分钟,然后转过身来,面对我们。

  “先生,上来吧!”他大声地冲我呼喊着。

  我跳下小艇。孔塞伊随后跳下,而那两个艇员则仍留在小艇上。

  在这长长的土地上,满是淡红色的凝灰岩,仿佛是用碎红砖铺就的一样。地面上到处都是火山岩渣、熔岩流以及浮石屑。不用说,这些都是从火山口喷发出来的。有些地方,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轻微的硫黄味的火山气体,说明火山内部仍聚集着蓄势待发的能量。我们知道,在南极地带,詹姆斯·罗斯在西经167度、南纬77度32分处,曾经发现过正处于活动期的埃雷比斯火山和泰罗尔火山的火山口的。可是,我登上一处高高的峭壁,放眼四周,方圆几海里内,却没看见任何火山。

  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看上去植物极其稀少。黑色的岩石上,长着一些松萝属地衣。某些微小生物的胚芽,如退化了的硅藻,像蜂房似的分布在两个含石英的贝壳中间;长长的粉红色的和深红色的墨角藻,挂在鱼鳔上,随海浪冲到了岸边。这就是该地区的整个植物界的全貌。

  海岸边散布着一些软体动物:小贻贝、帽贝、甲壳光滑的心形贝;特别是那些海蝴蝶,长方形的身子上长着一层膜,头部由两个圆圆的瓣膜组成。我还看到很多北半球也有的膜贝,身长只有三厘米。鲸鱼一口可吞进成千上万只。这些可爱的翼足类动物,是真正的海洋蝴蝶,为海岸边流动着的海水平添了盎然生机。

  至于植虫动物,浅滩口有着一些乔木状的石灰质珊瑚树。按照詹姆斯·罗斯的说法,这种珊瑚树在南极海中一公里深处都有;还有一些属于刺胞类的小海鸡冠,以及大量的这种条件下所特有的海盘车和海星,俯拾皆是。

  不过,在这里,最显得具有生命力的应当是天空。各种各样的鸟儿在空中飞翔,翻飞畅游,叫声大得能震破耳膜。有些鸟聚集在岩石上,见我们走来,毫不畏惧,有的反而向我们迎上来。这是些企鹅,在陆地上蹒跚,显得笨拙,可一旦入水,便灵巧自如,常常被误以为是金枪鱼。它们的叫声极怪,而且总是成群地聚在一起,不怎么爱动,但叫声却非常大。

  在鸟类中,我看到的有属于涉禽科的白行鸟,如同鸽子一般大小,身为白色,锥形短喙,眼眶上有个红圈。这种鸟,能烹饪的话,倒是一道美味佳肴,因此,孔塞伊打了几只,储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天空中,时不时地会有信天翁飞过,此鸟呈煤烟色,翼展可达四米,把它们称之为海上秃鹫,是非常恰如其分的。此外,还有一些大的海燕飞过,其中有飞起来翅膀像一张弓似的大海燕,以海豹为食;有像小鸭子似的鸽燕,脊背黑白相间;还有其他的各种各样的海燕,有通体灰白、翅膀边缘呈褐色的海燕,有南极地区所特有的蓝色的海燕等,不一而足。我对孔塞伊说:“通体灰白的海燕油脂肥厚,法罗群岛的居民若在其身上插上一根灯芯草,就可以点灯照明了。”

  “若是多插两根,”孔塞伊说,“那就成了地地道道的灯笼了!这么看来,大自然应该在它们身上事先绑好灯芯草。”

  走了半里之后,见到地上有不少的洞穴,那是企鹅筑的巢穴,用来下蛋孵仔用的。说话间,有很多的企鹅从洞中跑出来。尼摩艇长后来派人来打了几百只,因为它们的肉虽呈黑色,但吃起来却非常可口。企鹅叫起来,声似驴叫。它们大小像鹅,身为深灰色,下腹呈白色,脖子上有一道柠檬色的圈圈。这种动物见人不知躲避,任由你用石块打杀。

  雾仍旧没散,都十一点钟了,可太阳还是没有露面。太阳不出来,我很担心。没有太阳,就没法测定方位。不测定方位,又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踏上了南极呢?

  我向尼摩艇长那儿走去。他正倚在一块岩石上默然地仰望天空。他显得有点焦急、烦躁。但急又有什么用呢?这个无所不能的大胆的人,在海上可谓威风八面,但对太阳,可就一筹莫展了。

  时至晌午,太阳仍旧躲着不出来。云层很厚,连太阳身藏何处都看不出来。不一会儿,雪花却飘洒起来。

  “等明天再说吧。”艇长只简单地对我说了这么一句。于是,我们便在雪花漫天飞舞之中回到了鹦鹉螺号上。

  我们不在艇上时,艇员们网上来一网鱼。我兴致盎然地观看了一番刚捕捞上来的鱼。南极海域是大量洄游鱼的避难之所。洄游鱼逃过了纬度相对较低地区的风暴,到达这儿时,往往却落入鼠海豚和海豹的口中。捕捞到的鱼中,我发现了几条十来厘米长的杜父鱼,这种鱼是南极海里所特有的,是一种软骨鱼,呈灰白色,有灰色的横条纹,并长有刺;有身子长达三尺的南极银鲛,体呈银白色,银光闪闪,身体光滑,头呈圆形,背有三个脊鳍,嘴上有一个吻管,向嘴巴弯曲,犹如喇叭。孔塞伊吃过这种鱼,对之赞不绝口,我也曾尝过,但却觉得没有什么味道。

  暴风雪一直肆虐着,直到第二天方停,到平台上去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只好待在客厅里把这次在南极的探险中所遇到的意外记录下来。这时候,耳边传来在风雪中嬉戏的海燕和信天翁的鸣叫声。鹦鹉螺号并没有停在那儿,而是沿着海岸行驶着。在斜阳掠过天际时留下的一抹余晖中,继续往南走了十多海里。

  第二天,三月二十日,暴风雪总算停息了,但天却冷得更加厉害,温度计的指针停在零下二度上。雾已散去。我希望这一天能够进行观测。

  尼摩艇长尚未露面,小艇先把我和孔塞伊送到陆地上了。陆地上的地质状况未变,仍旧是火山岩。到处都是岩浆、岩渣、玄武岩的遗迹,但仍然没有发现把它们喷吐出来的火山口。这儿与上次去的那个地方一样,也是鸟儿的天下,鸟儿使这片陆地充满生气。不过,却有一些哺乳动物在这鸟的王国里生活着。这些海洋哺乳动物目光温和地在看着我们。它们是一些不同种类的海豹,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卧在漂浮着的冰块上,有的正从海里钻出来,有的则扑通一声跳进海中。我们向它们走过去时,它们并不躲避,也许是因为它们从未见过人类,没同人打过交道的缘故。我粗略地数了数,足够装好几百只船的。

  “我的上帝,”孔塞伊惊呼道,“幸亏内德·兰德没跟我们一起来。”

  “干吗这么说,孔塞伊?”

  “因为那个疯狂猎手来了,这些动物全都会被猎杀光的。”

  “全都杀光?这未免有点夸大其词了。不过,我倒也相信,我们的加拿大朋友来了,我们确实是无法阻止他捕杀几头漂亮的鲸类动物的。捕杀这种无辜的动物,尼摩艇长肯定会不高兴的,因为他不会无故杀害动物的。”

  “他的这种态度是对的。”

  “当然是对的,孔塞伊。不过,”我问道,“您说说,您是不是已经对这些漂亮的海洋动物进行分类了?”

  “先生很清楚,”孔塞伊回答道,“在实践方面我不太内行。先生如果能告诉我这些动物的名字的话……”

  “这是一些海豹和海象。”

  “这两种动物都属于鳍脚科,”博学的孔塞伊急不可耐地接过话头说,“食肉目,趾甲群,单子宫动物亚纲,哺乳动物纲,脊椎动物门。”

  “很对,孔塞伊,”我夸赞道,“但海豹和海象这两种动物,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又分别分成好几个种。我们将有机会在这里看到这些种的。走吧。”

  现在是早晨八点。离能够有效地观察太阳的时间还有四个钟头。于是,我和孔塞伊便朝着一处凹进岸边花岗岩峭壁中的宽阔海湾走去。

  在这个海湾处,放眼望去,周围可以说是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海洋哺乳动物。我不由自主地搜寻老海神普罗透斯,那位希腊神话中的牧羊人,他为海神波塞冬看管着这一大群的动物。这里主要是海豹。它们明显地分成好几个群,每一群中都有雄海豹和雌海豹。雄海豹看家护院,雌海豹哺育幼崽。有几只长得十分壮实的年轻海豹,在几步以外闲躺着。海豹行走时,身体得一收一缩,非常笨拙地靠着不发达的鳍,一点一点地跳动着走。它们的这种不发达的鳍,在与它们同属的海牛身上,则发育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手臂。可以说,大海是它们的天堂,在海水中,这些脊椎可以活动、骨盆狭窄、毛又短又密的蹼足动物,游起来灵活自如,让人拍案叫绝。它们回到岸边歇息时,姿态也非常优雅迷人。因此,古人观察了它们的温柔容貌和富于表情的眼神——连最美的女人的眼神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以及它们眼神中的那种天鹅绒般的柔和及迷人神态之后,便以他们的赞美方式,把这种海洋动物做了美好的比喻:雄海豹被誉为半人半鱼的海神,雌海豹则被比作美人鱼。

  这时,我对孔塞伊说,这些聪慧的鲸类动物,脑叶十分发达。除了人类,没有任何哺乳动物能有它们那么多的脑灰质。因此,海豹能够接受某些训练。它们很容易驯化,我同一些博物学家都认为,通过适当的训练,它们就能像猎犬一样非常有用。

  大部分海豹都睡在岩石或沙地上,严格地说,真正意义上的海豹没有外耳,这一点与海狗不同,海狗的耳朵是突出来的。在这些没有外耳的海豹中,我发现了几种狭嘴海豹,身长有三米,皮毛呈白色,脑袋像牛头犬,两颚各有十颗牙,上下各有四颗门牙和两颗百合花形的大虎牙。在狭嘴海豹中间,偶尔可见几只海象挪动,它们是一种长着短小而灵活的鼻子的海豹,身体庞大,长达十米,体围达二十尺。这些海象见我们靠近也毫无反应。

  “这是一些危险动物吗?”孔塞伊问。

  “它们并非危险动物,”我回答他说,“除非你去攻击它们。海豹非常护犊,当它以为其幼崽受到威胁时,它会暴怒起来,凶相毕露,把小渔船撞翻撞碎都不算是稀罕事。”

  “它们有权利保护自己的幼崽。”孔塞伊说。

  “当然有权利。”

  我们又往前走了两里地,遇到一个岬角挡住了去路。这岬角为这个海湾挡住了从南边吹过来的风。它直插海中,海浪拍击着它,溅起阵阵浪花。岬角那边传来一声声的咆哮声,就像是一大群的反刍动物在吼叫。

  “好哇,公牛合唱会开始了。”孔塞伊说。

  “不是的,是海象在大合唱。”我回答说。

  “它们是在打架吗?”

  “可能是在打架,也可能是在打闹耍逗。”

  “先生愿意的话,我们过去看看吧。”

  “是该过去看看,孔塞伊。”

  于是,我们翻越了灰黑色的岩石。地上的岩石,有的脚一踩便滚落下去,有的上面结了冰,滑得不得了。我摔倒多次,腰都闪了。孔塞伊比较小心谨慎,或者是因为年轻力壮,倒是几乎没有摔倒过。他每次扶我起来时,总是要说:“先生如果把两腿叉开来走,就能更好地保持身体的平衡了。”

  爬到岬角顶上,我看见了一片白色的大平原,上面挤满了成群成群的海象。它们正在相互戏耍。我们所听到的应该是欢乐的叫声,而不是愤怒的吼声。

  海象与海豹在体形和四肢分布上相似,但海象的下颚上没有门齿和犬牙,而上颚的犬牙是两颗长八十厘米的大牙,牙槽的周长达三十三厘米。这两颗由坚实无瑕的象牙质形成的白牙齿,比大象的牙齿还要坚硬,而且不易变黄,十分珍贵,颇受青睐。因此,海象遭到了滥捕滥杀,每年被捕杀的海象多达四千头,而且,捕杀者在捕杀时,不加区别,怀有身孕的雌海象以及小海象也难逃劫难。

  从这些奇特的海洋哺乳动物身旁走过时,它们并不挪动,我可以从从容容地进行观察。海象的皮很厚,而且很粗糙,颜色发黄,几近棕红,毛短且稀。有些海象体长达四米。它们比它们在北极的同类显得安静,胆子也大一些,也没有派什么海象站岗放哨。

  观察了一番这座“海象城”以后,我想到该返回了。已经十一点了,如果条件合适,尼摩艇长要进行观测的,我希望他观测时,我能在他近旁。可是,天边云层很厚,把太阳给完全遮挡住了,我对能见到太阳露面也不太敢存奢望了。太阳就像是满怀疑窦似的,不愿向人类揭开这个地球上最难以接近地方的面纱。www.chuanyue1.com

  不过,我仍然想要赶回鹦鹉螺号。我们沿着崖顶的一个狭窄斜坡往回走。十一点半,我们便走到我们下艇的那个地方了。小艇仍停在原地,它已经把艇长送到陆地上来了。我看见艇长站在一块玄武岩上。仪器就放在他的身旁。他的目光紧盯着北方天际,太阳此刻正在那儿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来。

  我走到他的近旁,一声不响地等待着。已是正午时分了,可是,与昨日一样,仍未见太阳露出它的面孔来。

  观测的事无法进行,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如果明天仍旧无法观测,那也只有彻底放弃观测方位的想法了。

  今天正好是三月二十日,明天,二十一日,恰逢春分,太阳将要连续躲在地平线下六个月,明天见到的也只是折射光。随着太阳的隐没,极地的漫漫长夜便开始了。从九月的秋分开始,太阳从北面的地平线上露头,沿着长长的螺旋线上升,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一日。那时候,正是北半球的冬至。而在南极地区,太阳又开始下降,而明天就是太阳洒下它最后的余晖的日子了。

  我把自己的看法与担心告诉了尼摩艇长。

  “您说得对,阿罗纳克斯教授,”他对我说,“如果明天我还无法测出太阳的高度的话,那么六个月内我就根本不能进行测量了。不过,也是巧得很,这次航行恰好在三月二十一日把我带到这片海域,所以,只要是太阳能在中午露出头来,我便很容易就能测出我们现在的方位来。”

  “那是怎么回事,艇长?”

  “因为,当太阳画出这么长的螺旋线来时,是很难测出它在天际的准确高度的,仪器可能出现很大的误差。”

  “那您到底如何测量呢?”

  “我只使用我的精密时计就可以了,”尼摩艇长回答我说,“假若明天,三月二十一日中午,太阳的圆盘,包括它的反射光在内,正好被北面的地平线一分为二的话,那就说明我正站在南极点上了。”

  “这倒也是,”我说道,“但是,这个结论,从数学的角度来看,却是不够精确的,因为春分毕竟不一定就在中午那个时刻到来。”

  “这有可能,先生,但误差是不会超过一百米的,而且,我们也不需要那么精确。好,明天见。”

  尼摩艇长返回艇上去了。我和孔塞伊则在海边漫步,边观察边研究,一直待到五点钟。我只是拾到一个特大的企鹅蛋,其他没捡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这个企鹅蛋颜色呈浅栗色,上面有一些条纹和图纹,如象形文字一般,这倒是很有收藏价值,我想收藏家可能会出一千法郎收购的。我把企鹅蛋交给孔塞伊,这个凡事都谨小慎微的小伙子,像是在捧一件珍贵的中国瓷器似的,双手捧着,迈步稳健,完好无损地把它捧回了鹦鹉螺号上。

  回到艇上,我立即把这个罕见的企鹅蛋放进陈列室的一个玻璃柜中。晚饭时,我胃口大开,吃了一块鲜美的海豹肝,其味有点像猪肉似的。然后,我便上床躺下,像个印度教教徒似的,睡前做了祷告,祈求太阳明天露一露面。

  第二天,三月二十一日,清晨五点,我便急匆匆地登上艇顶平台。尼摩艇长已经在平台上了。

  “天有点放晴,”他对我说,“我觉得挺有希望。吃完早饭之后,我们就去陆地上挑选一个观测点。”

  我与尼摩艇长说定这事之后,便去找内德·兰德。我想让他同我一起去。但加拿大人挺固执,不肯与我同往。我已清楚地发现,他的话是越来越少,而脾气却越来越大。不过,看他目前的状态,他执意不去,我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说实在的,陆地上海豹不计其数,引得这位不管不顾的捕鲸手手痒痒的,反而麻烦。

  早饭后,我立即到了陆地上。鹦鹉螺号夜间又继续向前行驶了几海里。它现在正停泊在外海上,离海岸足足有一里之遥;海岸上矗立着一座有四五百米高的尖尖的山峰。我和尼摩艇长以及两名艇员,带上一架精密时计、一架望远镜和一个气压计,登上了小艇。

  小艇行进时,我看到了许多许多的鲸鱼。它们是南极海域所特有的三种鲸类:一种是露脊鲸,也就是英国人所称的平脊鲸,它们没有脊鳍;另一种是英国人所说的座头鲸,也就是鳁鲸,肚腹平滑,有很宽的白色鳍翅——虽称之为鳍翅,实际上并未发育成为真正的翅;还有一种鳍背鲸,黄褐色,是鲸类动物中最活泼好动的。鳍背鲸体型庞大,在往外喷出烟雾般的高大的水汽柱时,响声极大,老远就能听见。这些不同种的哺乳动物,在平静的海水中成群结队地在游动、嬉戏。我觉得,南极的这片海域已经成为被捕鲸者肆意虐杀的鲸类动物的避难之所了。

  我同时还看到了一些樽海鞘,它们是一种喜爱群生的软体动物,长着很长的灰白色须带;还有一些体形很大的水母,在浪花翻涌的海水中漂浮着。

  九点钟光景,小艇靠了岸。此刻天空放晴,云片向南边飘飞而去。雾气在冰冷的海面上渐渐地散去。尼摩艇长径直走向那座尖峭的山峰,他想必是想以它作为观测点。我们脚踩着尖尖的火山熔岩和浮石,呼吸着弥漫着从火山喷气孔中喷出来的饱含硫化物的气体的空气,在艰难地往山上爬。艇长虽说是已经不习惯在陆地上行走了,但他爬那陡峭的山坡时的那种敏捷灵巧,让我难以望其项背,甚至专门捕猎比利牛斯岩山羊的猎人见了,也会啧啧称羡的。

  我们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爬上这座半是斑岩半是玄武岩的山峰。站在山顶上,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辽阔的大海,一直向北延伸,直至水天相接处。在我们的脚下,是白得晃眼的冰原;头顶上方,是云雾刚刚消散了的蓝天。北面,像一只火球似的太阳圆盘,已经被地平线给遮挡住了一部分。海水中无数的美丽霞光像花束般地放射出来。远处,鹦鹉螺号像一头沉睡着的鲸鱼,停泊在海中。在我们的身后,南面和东面,是一片广袤的原野,杂乱无章地堆积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岩石和冰块。

  尼摩艇长一登上山顶,便用气压计把山的高度记录了下来,因为观测时,必须要考虑山的高度。

  十一点四十五分,刚刚可以通过反射光见到的太阳,像个金色圆盘似的露出脸来,向这片荒凉的陆地,向这片人迹罕至的大海,洒下最后的几缕光芒。

  尼摩艇长举起他的那架有一块矫正折光镜片的网形线望远镜,观测着沿着一条长长的对角线在渐渐地沉入地平线下的太阳。我手里拿着精密时计,心在怦怦地直跳。如果那半个圆盘消失的时间正好与精密时计上的午时相吻合,那我们真的是站在南极上了。

  “十二点整!”我大声喊道。

  “南极!”尼摩艇长郑重其事地回答道,一边把望远镜递给我。我用望远镜一看,太阳正好被地平线均匀地一分为二。

  我看了看山上的太阳余晖,看着阴影在渐渐地往山坡上爬来。

  这时候,尼摩艇长把手搭在我的肩头对我说道:“先生,一六○○年,荷兰人杰里特克在暴风雨中被海流带到南纬64度,发现了南设得兰群岛。一七七三年一月十七日,著名的库克沿着西经38度线,到达南纬67度30分;第二年,一七七四年一月三十日,他又沿着西经109度线,到达南纬71度15分。一八一九年,俄国人别林斯高到达了南纬69度;一八二一年,他又沿着西经111度线到达南纬66度。一八二○年,英国人布伦斯菲尔德在南纬65度处受到阻遏,未能继续南下。同年,美国人莫雷尔沿西经42度线往南,在南纬70度14分处发现了没有结冰的海,但他的故事疑点很多。一八二五年,美国人鲍威尔没能越过南纬62度线。同年,一个名叫韦德尔的英国普通的猎海豹的人,沿着西经35度一直往南,到达南纬72度14分,后又沿着西经36度,到了南纬74度15分处。一八二九年,英国人福斯特船长驾驶着雄鸡号在南纬63度26分、西经66度26分处的南极大陆靠了岸。一八三一年二月一日,英国人比斯科在南纬68度50分处发现了恩德比陆地;一八三二年二月五日,他又在南纬67度上发现了阿德莱德陆地;二月二十一日,又在南纬64度45分处,发现了格雷厄姆陆地。一八三八年,法国人迪蒙·迪维尔在南纬62度57分遇上了大冰盖而停了下来,但却发现了路易·菲利普陆地;两年后的一月二十一日,他又在南纬66度30分处发现了一个新沙嘴,被命名为阿黛利陆地;八天后,他又在南纬64度40分处发现了克拉利海岸。一八三八年,美国人威尔克斯沿着东经100度线往南,驶抵南纬69度。一八三九年,英国人巴勒尼在南极圈边缘上发现了萨布里纳陆地。最后,一八四二年一月十二日,英国人詹姆斯·罗斯率领着埃里伯斯号和恐惧号,沿东经171度7分抵达南纬76度56分处,发现了维多利亚陆地;同月二十三日,到达南纬74度,那是当时所能到达的最高纬度了;二十七日,又到达了76度8分处,二十八日到达77度32分处,二月二日,到达78度4分处,一八四二年,他又来到南纬71度处,但未能越过去。现在,我,尼摩艇长,在一八六八年三月二十一日,到达南纬90度的南极了,占领了这片相当于地球已知大陆的六分之一的土地。”穿书吧

  “您以谁的名义占领它呀,艇长?”

  “以我个人的名义,先生!”

  说完这话,尼摩艇长便把一面黑旗展开来,这面黑色平纹布的旗帜中央,绣着一个金色N大字母。然后,他转过身去,朝着在海面上尚洒着一抹余晖的太阳,大声呼喊:“再见吧,太阳!消失吧,光芒四射的星球!在这片未被冰封的大海下面沉睡吧,让六个月的漫漫长夜的阴影降临在我的新领地上吧!”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海底两万里更新,第十四章南极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