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九日,鹦鹉螺号以每小时二十海里的速度航行在马尔代夫群岛和拉克代夫群岛之间的那些似迷宫般的航道上,而此时,锡兰岛则早已在海天相接处消失不见了。鹦鹉螺号甚至还紧贴着基坦岛航行了一段。基坦岛原本是石珊瑚岛,一四九九年被瓦斯科·达·伽马发现。它是拉克代夫群岛的十九个岛中的一个,位于北纬10度到14度30分、东经50度72分到69度之间。
从日本海出发到这一天为止,我们已经行驶了一万六千二百二十海里,亦即七千五百法里。
第二天,一月三十日,鹦鹉螺号浮出水面,但已经看不见陆地了。艇在向着西北偏北方向驶去,径直开往阿曼湾。阿曼湾位于阿拉伯半岛和印度半岛之间,是波斯湾的出海口。
很明显,这是一条没有任何出口的海道,无法通行。可尼摩艇长这是想把我们带往何方啊?加拿大人那天就问过我这一问题,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对此颇为不满。
“异想天开的尼摩艇长想带我们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兰德师傅。”
“他异想天开,带我们走不了多远的,”加拿大人说,“波斯湾没有出口,如果我们硬往里闯的话,走不多远就得原路返回。”
“嘿!兰德师傅,原路返回就原路返回好了。从波斯湾出来之后,如果鹦鹉螺号想进入红海,曼德海峡就在那里,随时可以穿过。”
“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先生,”内德·兰德说,“红海与波斯湾一样的封闭,因为苏伊士地峡尚未凿通,即使是凿通了,像我们这样的一艘神秘的艇,也不敢在两头有闸门的运河中冒险的。所以说,红海并不是把我们带回欧洲之路。”
“所以我并没有说我们将会回到欧洲去的呀。”
“那您是怎么猜测的?”
“我猜想,游历了阿拉伯半岛和埃及这两处神奇的海域之后,鹦鹉螺号还会回到印度洋去,可能穿越莫桑比克海峡,也可能穿过马斯克林群岛的外海,到达好望角。”
“到了好望角之后呢?”加拿大人紧接着又问。
“那我们就进入我们尚未见识过的大西洋了。就是这样!内德朋友,您是不是对这次海底旅行心生厌倦了?您想必是对海底那变化多端的奇异景致看腻了吧?可我却不然,这种机会千载难逢,我觉得今后不会有多少人能够有幸做这样的旅行的。如果旅行到此结束,我会抱憾终生的。”
“可是,您知道,阿罗纳克斯先生,”加拿大人说道,“我们在鹦鹉螺号上已经被囚禁快三个月了呀!”
“不,内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是既不数日子,也不算时间。”
“那结果又是什么呢?”
“到时候就会见到结果了。再者,我们对这事毫无主动权,争也是白争。我诚实的内德,如果您能跟我说‘我们逃跑的机会来了’,那我们就可以一起研究一下逃跑的事。但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所以我坦率地跟您直说了吧,我并不认为尼摩艇长会跑到欧洲海域冒险去。”
从这番短暂的对话中,不难看出,我对鹦鹉螺号已经如醉如痴,我几乎像是变成该艇的艇长了。
而内德·兰德则是以自言自语、嘟嘟嚷嚷的方式结束了这次谈话:“虽然说得好听,可我却觉得,受到拘束的地方是不可能有什么欢乐的。”
一直到二月三日,整整四天的时间,鹦鹉螺号都是时快时慢、时深时浅地行驶在阿曼湾中。它仿佛是在漫无目的地航行着,仿佛不知该走哪一条路线,但它却是始终没有越过北回归线。
离开这片海域时,我们曾经影影绰绰地看到阿曼国最重要的城市——马斯喀特城。我十分赞赏这座城市的奇特的外观,该城周围是一片黑色岩石,上面建起一座座白色的房舍和城堡,黑白分明。我望见了城内清真寺的圆形拱顶,清真寺的塔尖十分优美,城里的那些露台青翠碧绿,郁郁葱葱。但这都是一晃而过的,因为鹦鹉螺号很快便下潜到这片昏昏暗暗的海水中去了。
随后,鹦鹉螺号又沿着距离马哈拉和哈德拉曼六海里的阿拉伯海岸行驶,可以看到沿岸山峦起伏,层峦叠嶂,偶尔可见山上的古建筑遗迹。二月五日,我们终于到了亚丁湾。亚丁湾如同一只真正的漏斗,插入曼德海峡,把印度洋的海水引进红海中来。
二月六日,鹦鹉螺号在水面上航行,可以看到坐落在岬角上、与大陆仅由一地峡相连着的亚丁港。这一地区的海底地形与直布罗陀海峡一样,十分复杂,无法通行。一八三九年,英国人占领了这一带之后,把这一地区的防御工事加以改建,变成了要塞。我远远地看到了城里清真寺的那些八角形尖塔。按埃德里齐的说法,该城曾经是这一带最富庶最繁华的通商口岸。
我原以为到了这里之后,尼摩艇长会返回了,可我猜错了,他根本就没有走回头路,这令我大为惊讶。
第二天,二月七日,鹦鹉螺号进入曼德海峡。曼德海峡在阿拉伯语中,意为“泪门”。海峡宽二十海里,长仅仅为五十二公里,如果鹦鹉螺号全速前进的话,一个小时就可以通过这个海峡了。由于通过苏伊士运河前往孟买、加尔各答、墨尔本、波旁岛、毛里求斯等地的汽轮太多,鹦鹉螺号无法浮出水面,而是小心翼翼地潜入水中航行,因此两岸的情况我什么都没看到,甚至连英国政府借以加强亚丁港海防的丕林岛也都未曾见到。
中午时分,我们的艇终于浮出水面,在红海上劈波斩浪了。
红海,这个《圣经》中传说的有名的湖泊,很少下雨,气候炎热,也没有任何一条大河流入,而且水分蒸发得极快,每年都得失去高达一米半的水位。这个奇特的海湾,要是真的像湖泊似的完全封闭住的话,可能早已完全干涸了,与里海或死海比较起来,后两者的水位仍旧能保持其原有水平,因为它们所蒸发掉的海水与其所获得的降雨量恰好持平。
红海长两千六百公里,平均宽度为二百四十公里。在古埃及托勒密王朝和古罗马帝国时期,它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贸易通衢,现在,苏伊士运河已经开通,苏伊士铁路也已通行,这就部分地恢复了它昔日的风采。
我此刻已无心去研究尼摩艇长为何突发奇想,把我们带到这儿来。不过,我完全赞同他的这一做法,因为鹦鹉螺号正在以中速行驶,时而浮在水面航行,时而为避开水上船只,下潜行驶,我可以把水上和水下的情况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二月八日清晨,莫卡城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这是一座已成为废墟的港口城市,城墙经大炮的轰击,有些地段坍塌,偶尔可见几棵绿油油的椰枣树在断垣残壁上生长着。这座昔日的重镇,曾经拥有六个集市、二十六座清真寺,城墙上建有十四座城堡,形成三千米长的防御区段。
然后,鹦鹉螺号便向非洲海岸靠近。那一带,海水很深,而海水却清澈晶莹。透过客厅里的舷窗,我们看到了艳丽多姿的珊瑚丛,令人啧啧连声,另外还可看见覆盖着绿色海藻和墨角藻的大礁石,也令人叹为观止。邻近利比亚海岸的火山岛和暗礁,也同样是风光奇美,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不一会儿,鹦鹉螺号便驶近非洲东海岸,这儿的枝形动物千娇百媚,争奇斗艳。德哈马海岸就在这里,这一带海面下遍布着各种植虫动物,而且,在海面上十米的地方也随处可见,五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水面上的植虫动物生长随意,虽千姿百态,却不如水下的颜色来得鲜艳,因为海水在湿润着它们,使之永葆其清新艳丽。
我如此这般地在客厅的舷窗前度过了多么迷人的时光啊!在舷窗那盏电灯的光照下,我欣赏到了多少海底动植物的新品种啊!有伞形菌类植物;有深灰色的海葵;有状如排箫的笙珊瑚,像笛子一般,只等牧神潘来吹奏了;有红海所特有的贝类,它们栖息于石珊瑚洞中,身体下部扭曲,成为一短小的螺旋;最后,有各种各样我未曾见过的珊瑚骨,即通常所说的海绵。
海绵纲系水螅型珊瑚虫的第一纲,确切地说,这一纲即是由这种奇特的动物所组成的,这种奇特动物的实用价值是毋庸置疑的。海绵并非如某些博物学家所坚持认为的那样,是一种植物,海绵是动物,是海绵纲中最低级的动物,比珊瑚中的珊瑚骨还要低一等。它的动物属性是肯定无疑的,古人曾经说过,它是一种介乎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物种,对这种说法,我们也无法苟同。不过,必须指出,博物学家们对海绵有机组织的结构方式却是看法不一的,有的博物学家认为是珊瑚骨,有的则认为它是单一的独立的个体,米尔恩·爱德华兹先生就坚持后一种观点。
海绵动物纲有三百多个种类。在许多的海洋里都有海绵,甚至在一些淡水河里也存在一种被称为“淡水软体动物”的海绵。不过,海绵繁殖最多的地方当数地中海、希腊群岛、叙利亚海岸和红海等海域。上述这些地方生长着的是质地优良的上等海绵,如叙利亚黄海绵、柏柏尔地区的硬海绵,价值昂贵,每块价格可高达一百五十法郎。由于受到苏伊士地峡的阻隔,我不可能企盼去地中海东岸研究这种植虫动物,只好退而求其次,在红海水域对它们进行观察了。
此时,鹦鹉螺号正在平均八九米的深度中,沿着东海岸,紧贴着那些美丽的岩石在缓缓徐行,我便把孔塞伊叫到身边来。
这一带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海绵,有带柄的,有叶状的,有圆形的,有掌形的。那些采集海绵者比学者们更富有诗意,给各种海绵取了一些恰如其分的名字,什么花篮啦、圣餐杯啦、纺锤啦、鹿角啦、狮足啦、孔雀尾啦、海神手套啦,等等。从海绵那上面有着一层半流体的胶状物质的纤维组织中,不断地排出细水丝般的半液体状物质来,那是借给每个细胞的生命之水,又经海绵通过收缩运动给排出体外。珊瑚虫死了之后,这种半流体状的胶状物质也随即在释放出氨水的同时腐烂、消失。这时候,剩下的就只是这些角质或胶质的纤维了,就可以制作成为家庭日常所用的近似橙色的海绵了。海绵的柔韧性、渗透性或抗浸泡性各不相同,据此可以作为不同用途加以使用。
这些海绵珊瑚黏附在岩石上,附着在软体动物的壳上,甚至附着在水生植物的茎上,它们遍布于角角落落里,连最小的小洼里都长满着海绵珊瑚,有的摊开着,有的兀立着,有的则像产生珊瑚石灰质的那些突起似的,下垂着。我对孔塞伊说,可以使用两种方法来采集它们:一是用网捞,二是用手摘。后一种方法必须雇用潜水者,但这种方法可取,因为这样一来,不会伤及珊瑚骨组织,海绵珊瑚的价格便可卖得较高。
在另一些海绵动物旁边,则大量地繁殖着植虫动物,主要以形态优雅的水母为主;软体动物中有各种各样的枪乌贼,按照道比尼的说法,这种枪乌贼属红海所独有的;爬行动物中有条纹龟,属于龟鳖目,是餐桌上的一道极富营养之美味。夶风小说
至于鱼类嘛,不仅数量繁多,而且有一些还非常美丽动人。被鹦鹉螺号的拖网捕捞上来的就有:鳐鱼,其中包括椭圆形的利姆鳐,呈红棕色,身上带有不规则的蓝色斑点,长有两个锯齿状刺鳍,很容易辨认;银脊鲟;尾巴上有着许多斑点的赤鲟;身上披着两米长的袍子在水下游动的锦鲟;与鲨鱼同属一个种类但无牙齿的软骨奥冬鱼;背上长包的单鳍贝壳鱼,其包的尖尖形成一枚曲形针,其长有一尺半;银尾蓝背棕胸的海鳝,胸背之间有一道灰颜色的边;属于鲭科的松鱼,身上带有狭窄的金色条纹,而且像法国国旗似的有蓝白红三种不同颜色的道道;身长四十厘米的硬鳍鱼;美丽的加郎鱼,身上七道像绶带似的黑色横纹,鳍部呈蓝黄两色,鳞片有金黄和银白二色;团足鱼;长着黄脑袋的耳环豚;还有鹦嘴鱼、隆头鱼、鳞豚、虾虎鱼,等等。此外,还有成千上万种我们在其他海洋中已经见到过的鱼类。
二月九日,鹦鹉螺号停泊在红海海面上最宽阔的地方,西岸是苏阿金港。东岸为贡富达港,两岸直线距离为一百九十海里。
这天中午,尼摩艇长测定了艇的方位之后,便登上艇顶平台。我当时也在平台上。我心中暗自决定,这一次一定要探出他的口风。看他今后到底是什么打算,否则就缠住他,不让他下去。他看见我时,立即向我走过来,亲切地递给我一支雪茄,对我说道:“嘿!教授先生,喜欢红海不?红海水下有着各种各样的植虫动物,遍地都是海绵,珊瑚有如森林一般,这番美景您欣赏够了吗?您还没有看到岸上的那些城市吧?”
“看到了,尼摩艇长,”我回答说,“把鹦鹉螺号用于这样的研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嗯!这真是一艘智慧之艇。”
“是的,先生,这是一艘智慧的、无畏的、无可匹敌的艇。它既不怕红海的强风恶暴,也不怕红海的涌流和暗礁。”
“的确如此,红海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海,”我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红海在古代名声就不佳。”
“它的名声确实不好,阿罗纳克斯先生。希腊和拉丁历史学家就从没说过它的好话。斯特拉彭就曾说过,在地中海季风期和雨季到来时,红海风急浪大。阿拉伯学者埃德里齐笔下的红海,称作科尔佐穆湾,他写道,大量的船只在这一带的沙洲触礁沉没,一到夜晚,无人敢冒险在此航行。他认为,红海极易造成令人胆寒心惊的风暴,到处遍布暗礁浅滩,无论是水上还是水下,简直是‘一无是处’。其实,在阿利阿乌斯、阿加塔西德、阿尔岱米多等人的书中,也可以看到类似的观点。”
“显而易见,这些历史学家都未曾搭乘过鹦鹉螺号。”我开玩笑地说。
“没错,”尼摩艇长莞尔一笑说,“就此看来,现代人并不比古代人强多少。花了好几个世纪才发明蒸汽机!谁知道百年之后是否还有人能够造得出第二艘鹦鹉螺号来呀!科学进步很缓慢哪,阿罗纳克斯先生。”
“您说得对,”我回答道,“您的艇比时代超前了一个世纪,甚至也许是几个世纪。这么一个大秘密将因其发明者的逝去而消失,实在是非常可悲!”
尼摩艇长没有接茬儿。沉默了数分钟之后,他说道:“您刚才跟我提到,古代的历史学家认为在红海航行十分危险。”
“是的,”我答道,“不过,他们也许是担心得过分了些吧。”
“也是,也不是,阿罗纳克斯先生,”尼摩艇长像是对红海了如指掌的人一样回答道,“现代船只打造结实,装备齐全,又有动力很大的蒸汽机,危险小得多了,但对于古代船只来说,对现代船只构不成威胁的东西,对它们则是能够造成极大的危险的。您设想一下,古代的航海家们乘着用棕榈绳绑起的木板,用树胶溜上缝儿,再涂上一层鲨鱼油的船只,就这么漂洋过海去了。他们甚至连测量航向的工具都没有,大着胆子在他们所不熟悉的海里去航行。在这种条件之下,海难不断,也就是必然的了。但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即使是在逆风季节到来之际,那些往来于苏伊士运河与南方各海港之间的汽轮,也不再惧怕红海上的风暴了。临行之前,船长与乘客也不必再像从前那样祭献神灵,求得保佑,返航归来之后,也用不着头戴花冠,身披黄带去寺庙里拜谢神明了。”
“我同意您的看法,”我说道,“我想,蒸汽机使得海员们心中对神灵的感恩之情泯灭了。不过,艇长,您好像对红海进行过专门的研究,您能不能告诉我红海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穿书吧
“阿罗纳克斯先生,对这个问题的解释有多种版本。您想听听十四世纪的一位编年史家对此是怎么说的吗?”
“愿闻其详。”
“那位异想天开的编年史家认为,以色列人渡过该海之后,大海在摩西说完话后便应声合了起来,埃及法老因此而葬身于波涛之中,因而红海遂得此名。摩西是这么说的:海水变朱红,
以示此奇迹,
自此称红海,
非蓝也非绿。
红海的名称就是这么来的。”
“这是诗人的解释,船长,”我说道,“我对这种说法并不太满足,我想知道您个人是如何看的。”
“喏,阿罗纳克斯教授,照我看,红海的这个称谓应该来自希伯来文Edrom一词,其意即‘红’的意思,而古人之所以这么称呼它,是因为其海水的颜色非常红的缘故。”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所看到的全都是清澈的水波,并无任何特别的颜色呀!”
“这倒是的,不过,如果继续往海湾深处走,您就会发现这种特殊的颜色了。我记得我曾看见托尔港的海水一片红颜色,红得像血泊。”
“这种颜色,您认为是由于某种极微小的海藻的存在造成的吗?”
“没错。那是一种红色的胶状物质,是从一种俗称‘三瓣藻’的细弱胚芽中产生出来的,它们极其微小,一平方毫米的海水中多达四万个。等我们抵达托尔港时,您说不定就能看到的。”
“这么说,尼摩艇长,您这并非头一次指挥着鹦鹉螺号前来红海喽?”
“对,并非头一次,先生。”
“既然您刚才提到以色列人渡海和埃及人遇难的事,我就想请您不吝赐教,您在海底发现过什么有关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遗迹没有?”
“没有,教授先生,因为有一个明显的理由使我发现不了什么遗迹的。”
“什么理由?”
“因为摩西当年率领他的子民渡海的地方,现在已经是泥沙淤积,就连骆驼走在它上面也只能湿到腿脚而已。所以您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我的鹦鹉螺号是无法前往的,因为没有足够的水供它行驶。”
“那么,那个地方在……”我问道。
“那个地方就在苏伊士偏北一些,是海湾从前的一个深水港,而当时的红海是一直通到咸水湖的。现在,无论那条海中大道是不是一个奇迹,反正以色列人曾经是从那儿走到希望之乡去的,而法老的军队也是在那儿全军覆没的。因此,我猜想,在那片泥沙淤积之地进行挖掘的话,肯定会挖到大量的埃及人制造的兵器以及其他器具的。”
“这是肯定无疑的,”我接着说,“但愿考古学家们有朝一日能进行这种挖掘。最好是赶在苏伊士运河全线凿通之后,新的城市建成之前进行这种考古挖掘。不过,对于鹦鹉螺号这样的船只来说,苏伊士运河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
“也许是这样,但是对于全世界来说,它却是很有用处的,”尼摩艇长说,“古代人早就意识到,把红海与地中海连接起来对他们的商贸活动非常有利。不过,他们并没有想到开凿一条直通的运河,而是想借道尼罗河。据传说称,连接尼罗河与红海的那条运河很可能自拉木塞斯二世统治时期就开始动工修筑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公元前六一五年,内格斯领导修筑过一条运河,以便把尼罗河水引出,穿过与阿拉伯隔海相望的埃及平原。这条运河很宽,可容两艘古罗马三层桨战船并排航行,战船沿运河而行需时四日。该工程随后由西斯塔普斯的儿子、波斯国王大流士接续进行,大概到了普托雷梅二世统治时期方才竣工。斯特拉彭曾经见到过这条运河用于航行,但是,由于布巴斯特附近的起航点到红海之间的坡度近缓,所以该运河每年的通航时间只有几个月。一直到安东尼统治时期,这条运河都一直被用于商贸往来。这之后,运河曾被遗置,泥沙大量淤积,直到奥马尔哈里发统治时,才又下令重新开通。但是,到了公元七六一年或七六二年,阿尔·芒索尔哈里发又下令把这条运河给填塞起来,以便阻止反政府起义军穆罕默德·本·阿卜杜拉的军队获得给养。在远征埃及的时候,你们的那位波拿巴将军在苏伊士的荒漠中就曾发现这些工程的遗迹,而且,在返抵哈德伽罗特前的数小时,他们在三千三百年前摩西驻军的那同一处地方,突遇涨潮,差点葬身海底。”
“喏,艇长,把地中海与红海连接起来,使得从加的斯到印度的距离缩短九千公里的这个古代人所不敢做的伟大壮举,莱塞普先生却干了起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将非洲变成一个大岛屿的。”
“是呀,阿罗纳克斯先生。您完全有理由因您的这位同胞而感到自豪。这是一位为其国家民族增的光添的彩大大超过那些伟大的船长的伟人!一开始,他也像其他人一样,遇到很多的麻烦和苦恼,但因他本身所具有的坚韧不拔的毅力,他终于获得了成功。这样的一个本应通过各国间的通力合作来完成的事业,这样一个让一个朝代千古流芳、彪炳青史的伟大事业,竟然要靠某一个人的坚忍不拔的毅力去完成,想起来真让人不胜唏嘘!因此,应该向莱塞普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
“是呀,是应该向这位伟大的公民致以崇高的敬意。”我听了尼摩艇长刚才说话时的那种语气颇为吃惊,便附和着说。
“可惜呀,”尼摩艇长接着说道,“我无法带您穿过苏伊士运河,不过,后天,等我们到了地中海时,您就可以看到塞得港那长长的防波堤了。”
“到地中海!”我惊呼道。
“是的,教授先生,这让您很惊讶吗?”
“让我吃惊的是,后天就能到那里了。”
“真的如此?”
“真的如此,艇长,尽管到您的艇上这么久了,本该习惯了对任何事情都习以为常了,但我还是颇感惊讶。”
“可是,您到底惊讶些什么呢?”
“我惊讶鹦鹉螺号航速竟如此之快。如果经由好望角绕过非洲,后天抵达地中海的话,那您就得让鹦鹉螺号高速行驶,那么,其航速快得会让人觉得可怕的!”
“谁告诉您说要绕过非洲了,教授先生?谁告诉您说要经过好望角了?”
“可是,除非鹦鹉螺号能够在陆地上行驶,从苏伊士地峡上面开过去……”
“或者从苏伊士地峡下面开过去,阿罗纳克斯先生。”
“从下面?”
“当然喽,”尼摩艇长胸有成竹地回答道,“今天人们在狭长的地峡上面所做的事,大自然早就在其下面做过了。”
“什么!下面有通道!”
“是呀,是一条我命名为‘阿拉伯隧道’的地下通道。它就在苏伊士下面,一直通到佩鲁兹湾。”
“可是,这个地峡全都是流沙呀!”
“在一定的深度确实是流沙,但是,下到五十米深处,就是非常坚硬的岩石了。”
“您是纯属偶然地发现这个通道的吗?”我越发地感到惊奇,不免追问道。
“既是偶然,又靠推理,教授先生,甚至可以说推理多于偶然。”
“艇长,说实在的,我的耳朵一边听您在说,一边却在拒不接受它所听到的事。”
“啊!先生!‘他们有耳朵,但他们什么也听不到。’这种人在任何时代都是大有人在的。这条通道不仅存在,而且我还多次利用过它。如果没有它的话,我今天恐怕是绝不会钻进这个死胡同里来冒险的。”
“我可否冒昧地问一问,您是如何发现这条通道的?”
“先生,”艇长回答道,“在永远不再会分开的人之间,是不会存在什么秘密的。”
我并没去理会艇长的话中有话,只是等着听他说出发现这条通道的秘密来。
“教授先生,”他对我说道,“是一个博物学家的一个简单推理使得我得以发现了这个唯有我一个人知晓的这条通道的。我曾经注意到,在红海和地中海里,存在相当数量的品种完全相同的鱼类,诸如蛇鱼、车鱼、鱾鱼、簇鱼、飞鱼等。我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便开始琢磨起来,这两个海是否相通呢?如果是的话,地下的水流必然是从红海向地中海流,因为红海海面高于地中海海面。于是,我便在苏伊士地区捕捞了不少的鱼,在鱼尾上给它们套上铜环,然后再把它们放归大海。几个月之后,我在叙利亚海岸捕捉到了几条这种尾巴上戴着铜环的鱼。因此,红海与地中海相通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我便驾驶着鹦鹉螺号去寻找这条地下通道,它终于被我找到了,于是,我便冒险进入到通道里去。教授先生,您很快就会穿越我的这条‘阿拉伯隧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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