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势似乎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楚佳人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勤于思考过,自从遇上叶青尘后,一波波考验智商的戏码通通上演了,生活从平静如水一下子变得跌宕起伏,最主要的是,她似乎还喜欢上了这个人。
可如今这个人身负重伤,只剩下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儿了,每天醒来只有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昏迷之中度过。军中医药用品简陋,连好药材都没有,楚佳人没日没夜地守着他,心急如焚。
叶青尘偶尔醒来看到她哭红的双眼,会霸气地安慰:“哭什么,本太子又没死,本太子还要回去娶你呢,八抬大轿,十里红装,让你风风光光做我的太子妃!”
歇了一会儿,他又会撇着嘴嗤笑:“丑八怪,你真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能嫁给本太子这样无人能敌的天下第一绝世美男!”
他面色惨白,说这话的时候气势明显不如以前,他不让人送他回盛京,知道庄花娇被抓走后,他还告诉大家等消息。楚佳人明白他说的“等”字,因为庄墨白也有同他一样的想法,秦止羽既然抓了人,就一定会派人来。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数天后,封月和听兰带来了秦止羽的口谕,说想要庄花娇活命,就去北国皇宫见他。
叶青尘得知后,又奇迹般地精神抖擞起来,像从没受过伤一样,谋划决断,吩咐军中事务。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憋着一口气,靠一股强悍的意念支撑着。
叶青尘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北国皇宫,因为秦止羽不准旁人随行,也就她和庄墨白、燕昭跟随。北国的都城离边境分界只有两座城郡,是以没用多少时日,几人就到达了皇宫。
再次看到秦止羽的时候,楚佳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一袭深色衣袍,锦缎玉带,墨发一丝一缕由胸前滑下,正微微弯着腰,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一身月白华服的女子,他腰间还系着悦儿的那枚玉佩,可他面对的却是别的女子。
周围种满了翠竹,葱翠而浓密,有无数婢女和侍卫恭立。他们两个人相对着,华服女子轻阖着眼睛,他则手执画笔,一丝不苟,全神贯注地给她画眉,连他们走进来许久也没有发现。
气氛很安静,两人的侧脸都如同一幅精致的丹青。那画面极美,楚佳人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安宁感,她印象中的秦止羽是只玉面恶狼,外表绝色无害,可内心凶残,手段阴毒,可眼下他竟又有这样温柔似水的一面,一代帝王竟愿意一点儿一点儿替别人描眉。
这女子到底是谁?他的妃子吗?没听说他有妃嫔啊!能让他这样温柔以待的女子,莫非……
楚佳人心里不禁唏嘘,转而又燃起愤恨,他间接害了悦儿,如今又害了叶青尘,她怎能不恨!
“秦止羽,我们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画眉的,庄花娇人呢?”她开口打断了这份宁静。
秦止羽的手一顿,没有回头,只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捏着笔又添了几下,这才轻声道:“好了,你且看看,喜欢吗?”
他拿来铜镜放在华服女子面前,看她慢慢睁开眼睛,温顺而娇俏地点了点头,他才扬起唇角愉悦地笑了起来,眼底尽是一片宠溺之色。
他转过头看向他们,那抹宠溺眨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凌厉。他的视线逐一掠过众人,目光在楚佳人身上一顿:“楚楚,别来无恙,你今天站在这里,看来并没有将朕之前说过的话听在耳里。”
听到他这样说,楚佳人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我怎么选择是我的事,但我今天站在这里,可全都是拜你所赐。”
秦止羽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庄墨白往前一步,俊美的脸上一派冷然:“你抓了娇儿,又引我们前来,究竟是想如何?娇儿人在哪里?我现在要见她!”
“墨白别急啊,皇上一言九鼎,一定会放了你妹妹的。”一旁安静的封月笑着答道,他挑着眉,始终是那样招牌式的邪魅的模样,坏坏的,看不出善恶。
秦止羽亦是一笑:“封月说得不错,朕向来言而有信,不像某人。”他视线一移,如针尖麦芒般落在叶青尘身上,“朕说过要为雅风报仇,就一定会报,可太子说要娶楚楚为太子妃的,也不知这一身重伤能不能熬到那时候。”
他的话刚落音,众人皆是面色一变,他身旁的华服女子亦是手一抖,掌中的铜镜“啪”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秦止羽一惊,她已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却并没有立刻转身。她垂着头,像是在踌躇些什么,半晌后,才慢慢转过身,又一点点抬起头看着众人。
当那一瞬间,四目相对,楚佳人的眼底迅速掠过一抹惊艳,惊艳过后又浮出一抹心悸。这个女子的长相实在太美太妖冶了,但她的眼神很清淡,在看过来的时候闪过一丝光亮,就是这种光亮让楚佳人产生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慌乱。
她朝叶青尘看去,却见他目光微闪,神情冷凝,似乎是因对方而怔住了。
她不由得撇撇嘴,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腰:“叶青尘,你的眼珠子掉地上了!”
叶青尘瞥了她一眼,又冷冷地望向秦止羽,说出了一句惊心动魄的话:“雅风果真没死。”
她是雅风?这个绝世大美女果真是雅风?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真正听别人说出来,楚佳人和庄墨白还是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脸上的表情就像被晴天霹雳一下子打中脑门一样,整个人都傻了。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雅风甜甜一笑,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楚佳人。
楚佳人被看得都有点儿把持不住了。试想一下,一个超级大美女一直盯着你看,还一副含情脉脉的表情,除了自惭形秽以外,她都恨不能把自己塞回娘胎重塑一回。
她又细细打量了几眼雅风,才转头望向秦止羽:“既然雅风没死,你为什么还要置我们于死地,口口声声说要为雅风报仇?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的野心罢了!而你……”她不屑的目光轻轻扫过雅风,“我以为是什么样高雅的女子,才会让北国帝王和大兴太子针锋相对,斗得你死我活,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为了成全他的野心,你竟连自己的死讯都任他摆布。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北国皇宫的,但你师父却在外面满世界地寻你,最后还被他们抓来这里。你可见过你师父?可想过他的处境?”
面对楚佳人的质问,所有人都愣住了,雅风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楚佳人咬着牙,声音里藏着悲悯,还有一丝难过:“悦儿她本来不用死的,也不该死的。雅风,因为你,还要害死多少人?先是悦儿,再到你师父,现在是叶青尘,然后是庄花娇,再然后……天下吗?你到底要助肘为虐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我没有害人,我没有……”雅风眼里含着泪,拼命地摇头,发上的珠花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她激动地走上前,抓住楚佳人的手,“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人,没有!”
她的眼泪滚下脸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充满了恐惧,最后竟蹲下去,抱着腿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这下子换楚佳人愣住了,这样的雅风怎么给人一种精神失常的感觉?
秦止羽见状,快步走上前将雅风抱在怀里,责备地看着楚佳人:“楚楚,你吓着她了。”
他拧起眉,目光犀利地扫过众人:“若朕有宏图霸业的想法,朕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去夺取,朕杀叶青尘,只是为了雅风。在去大兴之前,朕的雅风是真的死了,可她的师父晴天救活了她,在回大兴的路上,朕无意间遇上了,这才将雅风带回了北国。朕将晴天带回来,也是为了给雅风疗伤。朕无论杀多少人,都不是雅风的错。这么多年了,朕煎熬了这么多年,即便失而复得,仇恨也如何都抹不去。雅风曾因叶青尘而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朕说过,要他的命,还要让他尝尝这煎熬痛苦的滋味!”
“不!止羽,不要杀人!”雅风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痕满面地揪着他的衣襟,“你放了庄花娇,放了他们,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我们两个人一直相伴到老,好不好?”她的眼里透着殷殷期盼。
秦止羽垂眸低笑:“不好,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想了一下,又道,“你还在乎叶青尘对吗?即便不能跟他在一起,你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地、幸福地活在这个世上,是吗?”
“不,我只爱你,此生只爱你秦止羽一人!”雅风蜷缩在他胸前,一双美眸亮亮的,看着秦止羽的眼神盛着浓烈的眷恋和痴缠,继而又暗淡下去,她闷声道,“你杀了人,我们便不能开开心心了。太子殿下有他喜欢的人,成全他们不好吗?”
听了他们的对话,楚佳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切都怪怪的,他们的感情也很乱,一想就觉得脑仁儿都跟着发疼。她看向叶青尘,发现他抿着唇,神色像是对雅风的感情归宿毫不在乎,倒是向来温润的庄墨白目光凌厉,双拳紧握,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雅风,你还是想着他的。”秦止羽嗤笑一声,抱着她转身往前面走,对她低喃着,“朕不会养虎为患。叶青尘是个极其聪明且记仇的人,此一役一箭之仇他必怀恨在心,他日登基,必将成为朕最棘手的敌人。”
他抱着她眼见就要走远,庄墨白突然往前一跃挡在他面前,腰间长剑出鞘,迅疾迎面指向他:“秦止羽,我说过,我要见娇儿,你若不肯,今日休想从这里离开!虽然身处你北国深宫,可就眼下情势而言,和你同归于尽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皇上?”听兰和封月快速奔上前拦在庄墨白周围,楚佳人和一旁的燕昭也飞快地奔了过去,以防那两人对庄墨白不利。
秦止羽不动,似有似无地勾起唇角。他没回答庄墨白,反倒看向一旁的楚佳人:“楚楚,雾山一役,叶青尘行动十分隐秘且谨慎,朕对其中的情况多方揣测,原本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庄花娇亲自把消息透露给了朕。杨副将是朕的人所扮一事,既已被叶青尘看穿,那么他打算怎么对付朕,朕自然揣测得不差分毫,否则,朕岂能一击即中,将他一击致死。不过,他确实命大。”
他回头看了一眼叶青尘,讥讽地道:“朕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太子殿下只怕早就猜到是谁透露了消息吧。”
楚佳人和庄墨白、燕昭三人顿时吃了一惊,却又听他继续道:“楚楚,像这么蠢的队友,你确定还要豁出命来救她吗?”
庄花娇泄露消息,楚佳人不用想也能猜出她意欲何在,庄花娇不是想害叶青尘,而是想借秦止羽的手害死自己,可惜庄花娇始终那么傻,秦止羽那么精明的人岂是她能摆布的,到最后还被人囚禁起来,也是活该!
但庄花娇再坏,人还是要救的,毕竟她是墨白的亲妹妹。
“她做错了事,自然会有人惩罚,还轮不到你,你只需告诉我们,要怎么样才肯放人?”
秦止羽目光微闪,瞟了她一眼:“如果想救她,就一命换一命。”说完,他抱着人扬长而去,临行前还让听兰好好招待他们。
一命换一命,也就是说他们四人中,有人必须死。
庄墨白第一个表态说愿意拿命来换取妹妹。叶青尘却不肯,说秦止羽要的是他的命。燕昭便说愿意替叶青尘死。可大家都明白,燕昭的命对秦止羽没有用,他要的就是叶青尘的性命。秦止羽就是想看到他痛苦,看到他身边的人痛苦。
楚佳人都明白,但凭本心讲,她是不愿为庄花娇舍命的,但要让他们三人去送死,她又舍不得,她希望他们好好地来,同样好好地回大兴,一个都不要失去。
“一会儿夜深后,你们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庄墨白忽然轻声道,他站在窗边,抬头望着外面的悬月,目光有些幽远。
叶青尘淡淡地瞥向他:“夜探皇宫可以,但秦止羽不会让你找到地方的。”他吸了口气,又抿紧了唇。
因为多日的奔波,他的伤口又崩裂流血了,楚佳人正在给他清洗伤口换药,她的动作不专业,难免将他扯痛,她赶紧包好,又在纱布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燕昭皱着眉,都快替太子心疼死了,拿出本子一边刷刷地开始写,一边还恨声道:“楚佳人小心眼儿,乘人之危对太子殿下下狠手,扣两分!”
楚佳人踹了他一脚:“你敢这样对我,我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信不信我把你开除了。”
燕昭顿时不作声了,他怎么忘了,在不久的将来她就是他的女主子了。真是天要亡他啊!他幽怨地放下了笔。
叶青尘不理会两人的打闹,低头看着右胸的蝴蝶结,嘴角不由一抽。
楚佳人在他旁边坐下,撑着下巴问:“我有一个疑问,秦止羽老说雅风因你而死,可你又没伤害过她,那雅风到底是被谁伤的?回春堂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看来你还不笨。”叶青尘目光微凝,倨傲而又高深莫测地一笑,“回春堂到底发生过什么,已经不重要,雅风也好,宏图霸业也罢,秦止羽总归是要取爷的性命。”
“你斗不过他吗?”楚佳人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还是说你怕雅风受到伤害?”
“雅风跟爷有什么关系?”叶青尘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秦止羽是个不错的对手,但爷的世界里,还没有‘斗不过’这三个字。”
他轻咳一声,捂着右胸站起来:“墨白,你不必去探,今夜会有人来把关押娇儿的地方告诉我们,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凝眸瞟了眼窗外,然后纵身一跃,隐入了房梁的暗处。
庄墨白仰头一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提气也跃了上去。燕昭也紧跟太子的脚步,留下楚佳人站在房中,一头雾水。
屋内灯火如豆,楚佳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阴影。她坐在床边,思考着叶青尘说的人到底是谁,还没想出头绪,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一道华服丽影迅速走了进来,反手一掩,很快又将门关上。
她抬头一看,竟是雅风!
“是你?你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楚佳人狐疑地站了起来。
雅风的步子有些匆忙,三两下走到她面前,神色慌张地道:“你们快走,止羽让听兰把你们带进宫来,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出去,他会杀了你们的!”
她从怀中摸出一块金色令牌放到楚佳人手里,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你们拿着令牌,一路可以畅行无阻,趁夜深赶紧离开。”
楚佳人用指尖抚摸了下令牌上的雕花,眉头皱得像打了个死结:“你为何要这么做?”有了听兰的例子在前,楚佳人实在不敢轻信秦止羽身边的任何人,尤其这个人还是秦止羽的枕边人。
尽管大家都认为雅风喜欢的人是叶青尘,可楚佳人始终觉得不对,白日里她就感到奇怪,雅风对叶青尘似乎并没有过多复杂的情绪,倒是看秦止羽的时候,一双清澈的眸子顾盼生辉,涌现着光亮和爱慕,那种眼神就像苏悦儿从前每次谈论起心上人一样,明亮得快要溢出水来。
可雅风喜欢的人不是叶青尘吗?难道她现在移情别恋爱上秦止羽了?还是说她为了叶青尘的安危,故意演戏给秦止羽看,所以她才偷偷送来令牌?
楚佳人的思绪一时间百转千回,她接过令牌,死死攥在手里。
雅风见她的表情变幻莫测,表情越发显得焦急:“佳人,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们的!”她的话说得很急,表情十分认真,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纠心。
楚佳人看着她,心里忽然一阵惊骇,这种语气和眼神竟让她有一种深深的熟悉感,是的,太熟悉了!
如果不是知道苏悦儿再无生还的可能,如果不是因为她和悦儿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她会认为眼前与她说话的人就是苏悦儿,这种熟悉是她和悦儿长年累月的感情所堆积起来的。
雅风没有注意到楚佳人的异样,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似是因楚佳人的不信任而涌上一丝疼痛,她捂着心口难过地说道:“你们如果一定要带庄花娇走,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在哪里。她被关押在东北角的一处暗牢,听封月说,她被人用了刑,也不知是伤到了哪里。或许是受不了这样的污辱,她整日寻死,封月他们没办法,只好用链子将她锁了起来。”
用了刑……庄花娇那样娇滴滴的大小姐受得了他们的大刑吗?还用链子把她锁起来,楚佳人难以想象现在的庄花娇到底成了什么模样。
或许是因为墨白,或许因为同窗之谊,楚佳人心里腾起一抹恼怒,对秦止羽,还有对雅风,她忽然想,如果没有雅风,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这样想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用力一把推开雅风,压低嗓子怒声道:“你果真是个红颜祸水!雅风,如果我们中有人出了事,我一定跟你拼命!死也要拉你垫背!”
雅风没料到她突然出手,一下子跌倒在地。
楚佳人蹲下身,抓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宁愿背叛秦止羽也要来放我们离开?”
雅风沉吟了良久,才答:“因为故人。”
故人?楚佳人一瞬间想到了叶青尘。她抬头朝上面望了一眼,又问道:“当年回春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害的你?为什么要将这些罪名全部推到叶青尘身上?还有,你师父现在在哪里?”
她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雅风垂着头,长发遮住她的脸,她先是沉默着没出声,然后蓦地低低苦笑起来:“你还是不信我。当年回春堂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一切都变了,不管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我再也回不去了。”
她摇晃着站了起来,缓缓抬起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楚佳人这才看清她已经哭红了双眼,脸上泪水肆意。她哭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美艳至极,眸底又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哀伤和绝望。
楚佳人看着这样的她,心里莫名一疼,慢慢松开钳制住她的手。她抹了一下通红的眼睛,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她的声音如凄怆的莺鸟,夹着哽咽地痛苦,传入楚佳人耳中——
“师父走了,他为我治了伤,止羽就放他离开了。”
“佳人,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我即便骗了所有人,也不会骗你!”
“你不用拉我做垫背的,佳人,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会独活!”
得知庄花娇的情形,庄墨白已是心急如焚,当下便要去暗牢救人,但叶青尘身份特殊,他并不想让大家一起犯险,于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让楚佳人早点儿休息,回房后他便独自一人去了暗牢。
叶青尘和楚佳人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在庄墨白赶到暗牢时,他们三人也跟到了那里。
再次看到庄花娇,几人全都惊呆了,便连平日里和她两看两相厌的楚佳人都禁不住一阵震撼和愤怒,他们果真对庄花娇动了刑。
庄花娇毁容了!
暗牢的空间很狭小,里面还有齐腰的污水,庄花娇就被困在里面。她的全身都被铁链捆缚住,浅色的衣裳上面全是污水染过的脏痕,满头青丝全部散在水中。她低垂着头,气若游丝,披头散发的样子连楚佳人看了都觉得不忍。
暗淡的烛光微微晃动着,透过这微薄的光亮,可以看清她阴影下的侧脸上有七八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血肉模糊。
“大小姐的脸……”燕昭低呼,那表情明显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庄墨白已经一跃而下,蹚过污水迅速走到庄花娇跟前,颤抖着朝她伸出手去:“娇儿……”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惊到了她,修长的手指刚要触到她的脸,又倏地握成拳收了回来。
庄花娇听到声响,慢慢抬起头,她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好半晌后才看清面前少年的轮廓,似是没有料到眼前的人会是他,她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确认了好久,一双枯竭的眼睛才慢慢透出一点儿光,干裂的嘴唇抽动着,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哥……”伴随着这一声低唤,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哥,你终于来了。”
“娇儿,对不起,是哥哥来晚了。”庄墨白的眸底压抑着滔天怒火和心疼,手背青筋突显,可见他心中如何愤怒。他伸出手,一点点轻缓地抹去她的眼泪,又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头发,咬着牙冷声道:“娇儿,你忍一忍,哥哥带你离开。”
他挥剑斩断铁链,抱着庄花娇从水中跃了上去。庄花娇泡在冰冷的水里,已经冻得全身僵直,庄墨白抱着她走过去时,楚佳人都感到了一股凉意,她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庄花娇的身上。
庄花娇原本靠在庄墨白的胸口,见状抬头看了她一眼,便是这一眼,让楚佳人再次倒抽了一口凉气。庄花娇嘴唇乌紫,脸上刀痕密布,皮肉翻卷,鲜血淋漓,昔日嚣张跋扈、美貌惊人的大小姐,如今便连街角的乞丐都不如了,难怪雅风说她要寻死。
如今她的脸,很恐怖,甚至狰狞!
她是太师府的掌上明珠,是大兴太子的青梅竹马,是名满京都的矜贵千金,她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自己变成这样!
楚佳人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庄花娇看到她惊讶的表情,眼底掠过一抹伤痛和害怕,迅速躲开视线。在看到旁边的叶青尘后,她本能地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着:“太子哥哥……”说完,像是怕被他看到如今的样子,她快速地把脸埋进庄墨白的胸前,呜咽地哭了起来。
叶青尘抿着唇,握了握她的手:“娇儿,太子哥哥一定带你离开这里,把你医好,你信太子哥哥吗?”
庄花娇还是没敢看他,哭得越发难过,却点了点头。
叶青尘与庄墨白对视一眼,迈步朝暗牢外面走去。就在即将出暗牢时,一道黑影迅疾从上空落下,挡在他们面前。那人蒙着面纱,看不清脸,但依身形来看,当是个女子无疑。她伸手拦住庄墨白,冷声道:“你们不能带她走!”
庄墨白亦是冷冷地看着她:“你是何人?让开!”他手掌一翻,利剑已出鞘。
那女子见状,往后退了一步,眸子幽冷而淡漠:“我今日并非阻你,你们听我一言,你们若是劫暗牢,他就有理由在此处杀死你们,尤其是太子殿下。他是故意让雅风给你们透露风声,若你们出去,今日谁都别想活着离开北国皇宫。”
楚佳人一怔,莫不成又被秦止羽耍了?她正急怒交加,叶青尘却冷冷一哼,握住了她的手,像是要给她勇气一般紧紧地握住,讳莫如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本太子今日要离开这里,谁也拦不住,秦止羽他阻得住吗?你大可让他试试。”他语气冷傲,寒霜般的眸子仿若能洞穿一切,拉着楚佳人率先走了出去。
蒙面女子身子一僵,背后腾地升起一股细密的寒意,叶青尘的眼神如火般,似让她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她有预感,叶青尘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甚至也看穿了秦止羽,以及连秦止羽都没有顾及的东西。
她不安地站在原地,望着几人走远的背影出神。
刚步出暗牢没多远,外面忽地灯火通明,无数御林军从暗处蜂拥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透过通红的火把,楚佳人看清了那些冰冷的大刀和利箭,不止如此,四周的树上、屋脊上,甚至后面的楼阁上,皆是密密麻麻的黑影,他们个个手执弓弩,利箭对准了他们五人。
秦止羽果然早就做好了防卫,他本人虽然没有出现,但楚佳人知道,他一定在某个隐蔽的地方冷眼看着这一切。
庄墨白放下庄花娇,一手握剑,一手抱着她。叶青尘也迅速抽出了宝剑。楚佳人有些担忧,她们五人,庄墨白要护着庄花娇,必定不能像寻常那般游刃有余,她的武功不如他们俩,但对付御林军没有问题,可人数实在太多,最主要的是叶青尘,虽然他武功最高,但他的伤还没好,一旦打起来势必又要撕裂伤口,甚至变得更严重,而燕昭为护叶青尘,难免也会有分神的时候。
“叶青尘,你还扛得住吗?”楚佳人走到他面前,把他挡在身后,“你站在我旁边,我虽然不济,但还是能接几招的。”
“太子殿下,有我呢!”燕昭不甘示弱地也挡在前面。
叶青尘的眸中渗出一丝暖意,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嘴上却嗤笑道:“算了,还是爷来保护你吧,本太子即便受伤,旁人也轻易奈何不得,你挡在前面,爷杀人都不方便。”
“你们今天一个都跑不掉!”御林军头领板着脸,一副不干掉他们不痛快的表情。
“那你们还等什么。”庄墨白早已愤怒至极,听了这话,握紧长剑,揽着庄花娇先发制人一剑刺了过去。他的剑法如流星探月,既快又狠,招招直逼对方死穴。那头领被打得节节后退,他打了一个手势,后面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即刻挥刀而上。
敛拨弩张的情势一瞬间爆发,双方即刻交战在一起,兵刃相接,在黑夜里发出刺耳欲聋的响声。楚佳人没有武器,她先是与人对阵,夺过别人的剑,再移到中间和叶青尘、庄墨白几人站在一起,这样几人背对背地打斗,才不会把后背的脆弱暴露给敌人,让敌人有机可乘。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三人的圈子就越发缩小,敌人如早春的新笋,一批批蜂拥而至,叶青尘和庄墨白见状,飞身一跃,朝前打出磅礴的掌风,紧跟着剑气飞扫,面前的数百敌人纷纷哀叫着飞了出去。他们两人武功甚高,即便一个抱着人,一个受了重伤,但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可对方人数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迟早力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越发深了,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地上倒下了一个又一个御林军,楚佳人的剑上、手上、身上全都沾满了血,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可今天晚上却记不清挥了多少剑,而她自己又中了多少剑,她只知道疼,身上疼,心里更疼。
虽是敌人,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命,若他们不动,她自不会去杀,可她若不自保,她就会死。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了人性的贪婪和生存的残忍,也才明白从前的自己有多天真多单纯。她以前总想着要像父亲一样保家卫国,成为别人心中倾慕的英雄,现在才发现,要成为一名英雄,必定要舍弃很多东西,要先让自己变得强大,而要想强大,流血,杀人,牺牲,这些都是必须历经的过程。穿书吧
她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血迹斑斑,如同鲜红却冷硬的心,突然领悟到从前的那份天真何其珍贵,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短短的数月,似乎已让她过尽了一生。雅风说她回不去了,何止是她,叶青尘、庄墨白、庄花娇,甚至封月和听兰,这里的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曾经的他们在苍南书院打打闹闹,如今的他们成了以命相搏的敌人,都想着要置对方于死地,那些嬉笑怒骂都成了过眼云烟,埋葬在死去的回忆里。
最后,秦止羽终于出现了,他穿着一身明黄锦袍,负手站在楼阁的廊下,目光寒凉地看着他们。他的身旁站着封月,同他一样望着众人,嘴角若有似无地挑着邪笑。
“叶青尘,你若是再妄动内力,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秦止羽的声音在夜色里有股寡淡的阴毒气息。
楚佳人一惊,抬眸朝叶青尘看去,却见他右胸处有血水一点点往外浸染,手臂上也有伤口,显然已是到了极限,再这样下去,只怕他会撑不住。可他却站得笔直,手中的剑稳稳地指着秦止羽,那样安静从容的姿态,给人一种仿佛他永远也不会倒下的错觉。
“这不是你所愿吗?”叶青尘眼眸微眯,瞳孔紧缩,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道,“很可惜,今日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本太子绝无可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夜色下,两个同样优秀狠绝的王者对峙着。
“死到临头还嘴硬。封月,你去试试。”
秦止羽冷笑,扬着头看戏一样睨着众人,复又瞥向楚佳人:“楚楚,你若不想死,便站到朕身边来,只要你不与叶青尘为伍,朕可以饶你一命。”
“呸!我宁愿与他死在一起,也不愿向你投降。”楚佳人啐了一口,满脸痛恨地与他对视,“秦止羽,我看不起你!若你不是悦儿所爱之人,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秦止羽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时封月已经踩着血迹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他朝叶青尘轻轻一笑,拔出了剑。
燕昭一步上前,欲要迎战,庄墨白却比他更快,他将庄花娇轻轻放开,剑光一闪就迎了上去。墨白也受了伤,背上和肩上都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娇儿的伤,是不是你所为?封月,我念你是同窗,你却下此毒手,今日之仇不报,难解心头之恨!”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封月抬剑相迎,笑道,“我做事一般不拖泥带水,如果我要杀她,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庄墨白亦是笑,他这人向来心思不外露,越是怒极越是显得平静,只是一双温润的眸子已如同腊月冰雕,冷得令人发寒,再没有往常的柔光。
两人一时激战得难解难分,叶青尘纵身一跃,掠到秦止羽跟前,长剑闪着寒芒直直朝他刺去。身后的御林军立刻尾追而上。秦止羽往后一退,避开一剑。叶青尘长剑回闪,将身后的御林军一剑放倒。
此时,数十道暗影从树上一纵而下,直逼叶青尘。暗影的武功明显高于御林军,一时又斗得不可开交。燕昭也加入阵营。楚佳人握着剑正要前去帮忙,眼角余光却瞥见庄花娇弯下了身子。
她侧目一看,却见她从血泊中捡起一柄尖刀,抵在脖颈边,作势要划下去。楚佳人顿时大惊失色,手中的剑迅速脱手,朝庄花娇飞了过去,击落那柄尖刀。
“庄花娇,你疯了?”她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庄花娇的手腕,用力握紧。
庄花娇抬起血肉模糊的脸,脸上泪水纵横:“你们本不该来冒险的。楚佳人,是我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她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一样,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在她们相识以后,在针锋相对多年以后,她看着楚佳人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愧疚。
“是我给他报了信,让他知道你们早已看穿杨副将的身份,才会让他有机会伤了太子哥哥。我恨他,可更恨的,是我自己!一直以来,我好像什么也没做过,做得最多的就是怎么设法杀了你,这次还犯下了弥天大错。我已经没脸回大兴,没脸回太师府了。太子哥哥本来就不喜欢我,我不想到死还被他恨着,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你们添累赘,成为你们的包袱。”
“死就可以了吗?花娇,活着才可以赎罪,如果你认识到以前错得有多离谱,那么你就用以后的日子想办法去弥补。”楚佳人很想一巴掌将她打醒,可看着她捂脸痛哭的样子,那一巴掌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末了,她用袖子替庄花娇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地道:“花娇,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从未恨过你。叶青尘也原谅你了,否则他不会舍命来救你。两国交战,你泄露消息就等同叛国,可你也受到了惩罚,若你在这里死了,我们千里迢迢来救你,又有什么意义?人贵在悔悟,花娇,你肯改过,这比死要值得。”
最后,她长叹了一声,却也如释重负。庄花娇虽然脸蛋毁了,可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这种美来自心灵,是以前跋扈的她从未有过的。
庄花娇听了她的这番话,已是泪盈于睫,哭得泣不成声。她撑着身子站起,原本想说些什么,入目的却是秦止羽变了色的脸,他一挥手,无数利箭忽地从屋檐上破空而来。
“哥,小心!”她只顾看着前方,却没发现长长的利箭已近在眼前,一抬头就愣住了。
楚佳人此刻正对付周围飞来的利箭,见此情景,立刻一个飞扑,一面用掌风扫开周围的利箭,一面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那一瞬间,整个天地似乎都静了下来。
楚佳人挡在庄花娇面前,左肩被利箭迅猛刺穿,那样大的力道直将她甩飞了出去。庄花娇在她身后,也随她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数声惊呼在同一时间响起。
“佳人!”叶青尘大惊之下,迅速掠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利落地点了她周身大穴。
庄花娇一愣之下也迅速爬过去,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她,心里大为震动,她难以想象楚佳人会为她挡下这一箭。庄花娇曾经时时刻刻都想着怎样夺去楚佳人的性命,而她是知道的。
为什么?她很想问一句,也终究这样问出了口。
楚佳人唇上血色全无,她忍着痛吃力地笑了一下:“因为你是墨白的妹妹,也是我的……朋友啊。”
一句朋友,让庄花娇的泪水再一次落了下来。如果说她之前心里还只是愧疚,到了现在,看到楚佳人不计前嫌救了自己,她更是追悔莫及。
她多傻啊,这么多的朋友都守护在自己身边,她以前怎么会一直看不见呢?
她哽咽着,不断地抹着眼泪。周围的人还在激斗,誓不罢休一般,弓弩手又一次对准了中央,细密如雨的箭向众人射了过来。
叶青尘护着两人,燕昭也退回来帮忙,而庄墨白则腹背受敌,密集的箭雨嗖嗖而去,眼看他就要被射中。黑暗中却忽地有一道倩影直奔而去,用身体为他接住了致命的一箭。射出那一箭的人内力极强,显然是要致庄墨白于死地。
那道倩影向后飞退了很远,就在飞退的时候,夜风拂过,将她脸上的面纱揭掉了,那张冷淡无情且漂亮的脸顿时暴露在众人面前。夶风小说
所有人都惊住了!
无论是秦止羽还是叶青尘,抑或是庄墨白等人,都不由怔住了。任谁也没有想到,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会是她用性命保全了庄墨白。
“听兰?”庄墨白返身将她接住,周围的箭雨也在这一瞬停了下来,因为秦止羽抬手制止了,他看着倒下的女子,脸色沉如寒霜。
那女子正是听兰,也是暗牢里拦住众人的蒙面女子。
封月大步跑了过去,夺过听兰察看她的伤势,这一看,顿时面如死灰:“听兰,你是不是傻?你为什么要替他挡箭,为什么背叛皇上?”那一箭正中胸口,并且穿胸而过,没有人有这样回天的医术,除非回春堂的少主在,可惜他已经走了。
听兰微微仰头,朝秦止羽看去:“皇上,情义两难全,奴婢下……下辈子再……报答皇上……”她胸口插着箭,呼吸变得十分吃力,断断续续的,每说一句话就咳出一大口血。
她说:“封月,往后我不在了,你要……保重!”
又说:“墨白,是我害了你,可……可我舍不得你死,我要你活着。”她颤抖着去拉他的衣服,庄墨白眼睛酸涩,俯身凑到她嘴边,听到她轻声说,“对不起,我喜欢你,喜欢你……多年,从没为你做过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庄墨白内心震动,双手握着她的手,只觉心痛如绞,忍了好半晌,两行清泪还是落了下来。他轻轻苦笑,一字一句在她耳边道:“我从不知道,但从现在开始我记住了,一辈子都记在这里。”他的手沾满鲜血,握着她的手缓缓地放在自己的胸口。
听兰又吐出一大口血,但她却幸福而绝望地笑了出来。
楚佳人看着那样的笑容,不禁潸然泪下。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是谁也没预料到的,听兰是秦止羽的杀手没错,可她又是这样的有情有义,她竟对墨白一往情深。
因为有情,所以不管自己要背弃什么,会失去什么,通通都抛在脑后……只要他活着,是这样吗?楚佳人闭上眼睛,泪水打湿叶青尘的衣襟。
“听兰?听兰!”众人还沉浸在悲伤中,一声尖叫忽地从人群后面传来,那个绝色的女子一身绯衣,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下跪在听兰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又慌忙按住她流血的伤口,摇着头,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一样哭道,“怎么会这样?听兰,怎么会这样?”
“听兰,听兰,我不要你死!”她抬起泪眼看向秦止羽,“止羽,你救救她,救救她!”
秦止羽幽暗的眸子里浮现一丝忧伤,又极快地散去,他淡淡地道:“是她自己寻死,谁也救不了她。雅风,你不必为她伤心。”他的目光锁住她,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
雅风浑然不知,只拼命地去按听兰的伤口。
听兰看到她这样,也流下泪来,她的意识已经逐渐涣散,嘴里不断有血涌出来,却仍撑着一口气,奄奄一息地哑声道:“对不起……好好活着……”
几个字说完,她再无气力,手一松从空中掉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阖上了。
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在此刻定格,如果不是雅风悲戚的哭声回荡在黑暗里,时间似乎都停止了。
除了震撼,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抑制的悲伤。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股悲伤里时,雅风捡起地上的长剑,一下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止羽,听兰用命来保他们,我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你放他们离开!”
秦止羽面色一沉,眼中浮现一抹骇然,紧紧地皱起眉头,道:“雅风,把剑放下!”
他脚步一迈就要过来,雅风连忙握剑往后退:“你别过来!我没求过你,今天在这里求你一次,放了他们!”
“你不要逼朕!”
“我没有逼你。止羽,我喜欢你,是因为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位仁君,胸怀天下,强大却有着悲悯之心。可时光更迭,你还是变了,你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秦止羽了。”雅风泪水涟涟,握剑的手却狠狠地用力一推,在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今日要么你放他们离开,要么我和他们死在一起!”
她的血沿着细嫩的脖颈滑下,泪水亦在脸上蔓延。秦止羽眸光一闪,五指在袖中缓缓握紧,又慢慢松开,他抿紧唇,眼底有震惊、挣扎以及苦涩。
黑暗里,那些蓄势待发的御林军和暗卫都在等他的命令。昏暗的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今夜的杀戮,究竟是谁把谁逼到了绝境,没有人知晓……
良久后,秦止羽走到雅风跟前,夺过她的剑,爱怜地把她拥进怀里,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叶青尘等人,狠狠地一闭眼,轻声道:“雅风,朕答应你。”
御林军让开一条道,叶青尘若有所思地看了相拥的两人一眼,抱着楚佳人扬长而去。
楚佳人的意识已近涣散,迷蒙中朝后面看去,只见秦止羽拥着雅风,嘴角勾笑,眼里却透着残忍。他腰间的那枚玉佩还在,系在同一个位置,就像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去一样。
昏迷前她还在想,他是不是也曾喜欢过悦儿,所以她走了,余下那一丁点儿的念想,才让他如此视若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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