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越来越热,越来越花花绿绿,长着一张钞票似的皱巴巴的脸。这张钞票,估计被人做了小记号,有人接电话,在上面随手记个号码,有人在上面练习签名,还有人在上面征婚。过了几个月,还没花出去,仍然在桌子上流通,递过来递过去。
小怎家前后院都种了杜仲,一种大树,可用做药,做茶。如此掩映,看了室内温度计,还是三十多度。不太敢相信,早上看一次,晚上看一次,还是那么多度。那街头巷尾恐怕有四五十度了吧。放一个鸡蛋在烈日下,是煮熟了还是能孵出小鸡。
这种炎热的印象,好比几年前她和庄生坐火车去海边,经过一个号称“小香港”的樟木头小镇,一个并不高挑出众却金银满钵的小城。
她从庄生口中听到这样一个含混的地名,因为带口音,觉得有些异域风情。而从自己嘴巴里读出“樟木头”这三个字,字正腔圆的,听起来又有些挺獐头鼠目的。她所在的城市,是没有樟树的,也许有,但是从来没有人主动告诉她也没问起过,那是樟树吗。多知道一种树名,有用吗。
冲城现在不也号称“小澳门”吗,在每一场午睡里,都能听见谁家麻将色子滴溜溜转动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在你脑子里滚动播出,挥之不去,把你整个大脑滚得酥酥的麻麻的,四肢乏力。不过在傍晚也能听一些励志的信息,一个父亲辅导孩子功课的声音,是一个男孩子,低年级的,那些题目,小怎勉强会做。不过作为孩子来说,那些题目也太泛滥了,漫无目的的,什么都沾边。好像只为吓唬孩子为难孩子似的。中途,父亲还会厉声纠正他的坐姿。也不知道是哪家传来的,声音很熟很熟。
起初她们在茶楼里打麻将,被抓得不行了,才移到佼佼家。有段时间里,只要看见穿制服的,不管是工商的还是城管的或者是保安、送煤气的,只要是浅蓝色制服,像那么回事的,都吓得飞跑,可谓做贼心虚。
还能听到一个中年人跟着广播学京剧,挺像模像样的。
最后你还能在半夜里,听到有一只高调的蛤蟆趴在院子中央,叫得闹心。那种叫声像水泥钉子划过水泥墙,像牙齿咬冰。喜欢叫又叫得这么难听的,不是青蛙也不是癞蛤蟆,介于两者之间,它的皮肤是癞蛤蟆的土褐色,却没那么多疙瘩,像青蛙那么光滑。应该是青蛙和蛤蟆的混血儿。小怎本来失眠,在楼上热得睡不着,就朝楼下的父母直跺脚。重重跺了几下,她爸爸领会了,爬起来摸进院子,借着月光,把那蛤蟆一手抄住,像纸团似的扔到隔壁院子里去。光想把纸团扔过去,还要包个石头,而扔蛤蟆,借助它自身的重量就够了,挺快意人生的。听到什么东西掉进草丛里,夜半歌星悄然陨落,不敢再叫,似乎那蛤蟆运功的肚皮被摔破了。
听见爸爸摸回房里,她妈妈小声责骂了几句,大概是命他去洗手。摸过蛤蟆的手,如何好意思再来摸她。
觉得自己太高明了,根据小小的动静,就能猜出个究竟。不像她妈妈那么下作,只会齐刷刷地偷看与窃听。
半夜上厕所曾碰到过穿着裤衩在黑暗中抽烟的爸爸,日益消瘦的他在烟雾中格外的凄迷,若是在白天,在人群里,她已经没有足够的把握认出他的背影了。m.chuanyue1.com
觉得父亲在这个人间的存在正日益淡化着,他个子越来越小,肉越来越少,渐渐地还原成一个小肉团,一个原始的点,铁杵磨成针。被氧化,被抹杀,变成空气或者尘埃。
她终于就摆脱他了,那种笨拙的无能的溺爱,纵然万千,又有什么用呢。穿书吧
还曾往邻家院子扔过测孕试条。因为做贼心虚,感觉那试条特别难以销毁,光冲进厕所都嫌不够,怕它浮上来,怕它夜光,要碎尸万段,要水淹土埋。
拼命的测,月经正常也测,经期也测,一年半载不做爱也测,隔三差五的测,仿佛在检阅自己做母亲的才能。恐惧这种能力,又渴望这种能力。直到有一天,那种两块钱一条的平装试条集体下架了,取而代之的是精装的十块的,还有二十五的,才不测了,嫌贵嫌浪费。可见,垄断是多么可怕而又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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