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常，每个人都会经历迎接生命，送走生命。说起来，这也是自然规律。
然而，我们在迎接生命和送走生命的时候，往往都是不一样的心情，即使再自然，在当下还是俗人，执着，妄想，在当下都是很难放下的。这一话，顾师涵要送走两位亲人。
那是一个星期五的早晨，天还蒙蒙亮，寝室里就响起了电话铃声，这铃声响得特别急躁，仿佛通人性。
师师离电话最近，下床接电话，刚拎起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妈妈的声音：“你好，我找顾师涵！”母亲声音非常急切。
“妈，是我，怎么了？”
“师师啊，你赶紧回家吧，给学校老师请个假，先回来再说！”母亲带着哽咽的声音。
“怎么回事，你先说啊！”师师最烦老妈每次小题大做，让她很不爽，这回不知道又出什么鸡毛菜的小事了。
“外婆病重，可能。。。。。。快不行了。。。。。。你赶紧请假回来见最后一面吧！”母亲一下子哭了。顿了顿，母亲接着说：“还有你干爹，从牢里出来以后身体一直没有起色，这两天情况也很糟糕，你顺便也去探望探望他，你干妈对你就像疼亲生女儿一样的，你该尽尽孝心了，赶紧回来知道吗，现在就去打假条，一刻都别耽误，你外婆恐怕拖不起了！”
挂了电话，师师都傻了，福无双至，却祸不单行。赶紧穿好衣服，摇醒桌椅：“亲爱的，我得马上回家，我。。。我外婆不行了。。。你帮我请个假。。。。。。”边说话，眼泪边漱漱地往下流！
桌椅用清澈的眸子给师师一个温暖的目光，紧紧抱着她，用一种充满力量的语气说：“亲爱的，别难过，不一定会有事，路上小心，坚强点，别进门就让你外婆看见你泪流满面！”
“是啊！”王佳也醒了：“师师，坚强点，没事的！快回去吧，我会帮你请假，别太伤心！”
匆匆地，买了车票奔回余姚。下了车，一刻都不敢耽误，直奔外婆家。
一路上，师师忍不住地泪流，她很害怕会失去外婆。想起几年前，奶奶去世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她脑海里。虽然，老人迟早都会有这一天，可是这一天来得太突然。让她来不及反应，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来不及反应的事情这么多？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虽然外婆更最疼弟弟，有点重男轻女，但是也并不是不关心自己，虽然跟外婆的感情不如外公，毕竟血浓于水，对于老人，师师总是打从心底尊敬，依赖着。在老人走到人生最尽头的时候，任谁都会难过，都会不舍，那是自己的亲人啊。
师师回忆着和外婆的一点一滴：小时候不写作业玩儿泥巴，被外婆拿着扫把打。
小时候被妈妈打，外婆又拿着扫把去赶妈妈。
小时候放生了捕鼠笼里的老鼠，被外婆拿着扫把打。
小时候被隔壁家的大狗追，外婆又拿着扫把帮师师赶走恶狗。
小时候肚子容易饿，*不得已地吃下外婆炒得巨硬的年糕而害胃疼，然后被外婆搂在怀里心疼。
小时候睡午觉，被什么东西拍打到手脚而疼醒，原来是外婆在拍蚊子。
小时候听着外婆念佛敲木鱼的声音，跟奶奶的一摸一样，感到温暖而安心。
。。。。。。
太多的片段，太多的回忆，师师想得泪流满面。
到了外婆家门口，那是一片老房区，凌乱的小石板路，四合院结构的老房子，进外婆家要穿过一条短短的过道，妈妈早就等在过道口，看到师师泪流满面地跑来，上前替她擦干眼泪，压低声音说道：“外婆前两天就不行了，一直没让我们告诉你们几个孩子，你现在装什么装？外婆在的时候不好好孝顺，现在滴几滴眼泪有什么用！”
几句话让师师的悲伤瞬间了无所踪。母亲永远都是这样，当别人在情绪上的时候，永远都会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洒下来，每次都把别人想得那么十恶不赦，那么虚伪。每次被母亲这样一顿奚落之后，师师会瞬间封闭所有的人性，任何人情冷暖在她眼里都会变得多余。她的眼泪立刻收了回去。
跟随母亲来到院子，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和奶奶去世时候的场景如此相似，师师顿时有点晕眩。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里，跟弟弟楚骏，还有两个表姐一起并肩站着。
父母们都在屋里忙着，师师完全没有关注大伙究竟在忙什么，只看到大家进进出出，手里捧着白布，寿衣什么的。然后大伙全都跪下了。
师师知道外婆是真的不行了，只差最后一口气了，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都在静静地送外婆最后一程。同样的习俗，同样的流程，师师不想去听那些震耳欲聋的哭声，她在思考着，人的一生，或长，或短，或顺，或坎，总要有这么一天。外婆在世的时候身体就不好，哮喘很严重，即使是夏天也是天天咳嗽，总是喘不过气，气管咳得时常出血，也吃不了什么东西。看着外婆如此难受，不如早些走了好。走了，这尘世间的一切就都不必再烦心了，身体的病痛也可以不再承受，正如来时一样，回归到最初。走了的人走了，不知道会不会难过，都说人来这世界上就是为了来受苦，可活着的人还活着，活着就有痛苦，各种痛苦。师师不难过，她默默地在心里祝福外婆一路走好，可以往生极乐，没有痛苦，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俗世，去天上享福去。
外婆的遗体被运往殡仪馆火化，师师看见妈妈哭得癫狂，厥过去好几次，外婆被推进焚化炉的时候，妈妈晕了，外婆被装在骨灰盒里出来的时候，妈妈又晕了，师师冷静地思考：妈妈是个孝女，外婆的去世给妈妈带来如此大的伤痛，不知道几十年后的自己面对这样的情景，会是个什么状态，会不会掉眼泪，会不会也哭得死去活来，还是比现在还要冷静地默默送母亲走完最后一程，然后照样过日子。m.chuanyue1.com
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也突然才发现，原来这几年跟母亲的感情越发地淡漠了。
母亲的易怒，易哀，凡事都消极悲观，永远对师师打压，让师师青春期的逆反心理日益加倍，对母亲的好感度也日益减退，现在，她冷眼看着母亲的一切，只是这样看着。
小姨过来骂师师，骂她光站着不动，妈妈都晕过去了，也不过去照顾一下，师师依旧保持着冷漠的态度，冷漠得让她自己都惊讶，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个人？前一秒的悲痛欲绝，到了下一秒居然冷若冰霜，自己是怎么了？
整个葬礼，师师发现外公也很平静，他甚至比自己还平静，没有掉一滴眼泪，难道外公最外婆几十年也没有感情吗？不会的，只是外公到了古稀之年，对人生看得更透彻，该来的总会来。或许外婆在世的时候，他们说好，无论以后谁先离开，都不要为对方流泪。。。。。。
外婆的后事刚料理完，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干妈的电话，电话里，干妈连话都说不清楚，告诉师师干爹去世了。让她第二天陪父亲出殡。
师师开始感觉到难以承受了，尽管自己可以用很冷漠的态度来面对，可是接连两个亲人的去世在她的心里击起了强烈的海啸，只是她压抑着，不想轻易在人前显露吧。
干爹以前是个官员，常常能收到各路社会人士送的礼物，也不知道是谁送的，都堆在家门口。想退回也不知道退给谁。想想，反正不是现金，就收了吧，省得浪费。逢年过节，家里的东西多得堆不下，也时常惦记着师师，给师师家送来。
后来，干爹被陷害，告他贪污，人证物证都对干爹不利，无力辩驳，干爹就此锒铛入狱。
师师曾经配干妈合小哥一同去看望干爹，干爹说，这种地方不该是个孩子来的，以后再也不见师师，直到自己出来的那一天，和儿子女儿一起吃团圆饭！师师看着干妈一天天消瘦，她能体会到干妈内心的痛苦，所以常常劝干妈：“爸爸总有出来的那一天的，爸爸自己也说了，会努力表现，争取减刑的！”
而干妈每每总是温柔地牵动嘴角笑笑，什么也不说。悲到深处才会化成笑容！
谁知，这并不是黎明前的黑暗，命运让干妈直接堕入了永夜！
干爹在牢中努力劳改，深得狱中领导的看好，因此减了刑，可就在离出狱只剩下半年的时候，干爹因不堪压力与体力的负荷，晕倒在狱中，被诊断得了癌症，于是保外就医。虽然人是出来了，可是时日无长。这病时好时坏，拖拖拉拉地折腾了一年多，折磨着干爹，也把更多的压力压向干妈，大家总以为干爹能还能撑，结果事与愿违，干爹突然撒手人寰。
师师终于感觉到自己流下了滚烫的热泪。Μ.chuanyue1.℃ōＭ
她难过，心疼干妈命运坎坷，努力辛苦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只求一个雨过天晴，只求一个合家团圆，却始终等不到这一天。或许老天也会嫉妒吧，它会嫉妒太完美的人家，所以才会给点苦难吧。
可同时，师师也觉得欣慰，干爹的病明显是治不好的，或许他自己也不想一直拖累着干妈吧。干妈白天要上班，在国营企业倒闭后，到电视台广告部做繁忙的设计工作，晚上还要跑到医院，几乎端屎端尿地照顾干爹。
说到底，既然是绝症，那么基本上一切都是枉然，迟早是要去的，还不如早些解脱，解脱自己，也解脱了爱自己的人。所以，干爹走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些，让要走的人走得洒脱，让留下来的人活得轻松。。。。。。
这天夜里，师师想了太多太多。接连两个葬礼，让她深刻体会到了人的脆弱和无常，她不自觉地在想，假如有一天，自己死了，会想要一个怎样的葬礼？她希望她的姐妹们来送她，桌椅，王佳，秦雯，一定要在场，她的灵魂会一一拥抱她们，她会在临死前的最后一秒告诉母亲：我恨你！她会默默看父亲最后一眼，然后一言不发闭上双眼。她想听着自己那些钟爱的歌曲慢慢地离开，她还想拥有一台钢琴为她陪葬。她不想听到有人哭，她需要安静，安静地离开。。。。。。
然后她睡着了，睡得很沉，然后做了个梦，梦见外婆还是拿着她的扫把，看见干爹依旧器宇轩昂，他们都在朝师师笑，然后，他们带着微笑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梦醒，恍如隔世，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两个葬礼，两个亲人的人生终结点！
站在他们的墓碑前，师师默念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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