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伊蒙村的小酒馆其实算不上正规的酒馆,没有名字,只是一个平日里村民们前来消遣的地方。艾娜一家酿酒很少,多数情况下只能每天限量供应两小桶,平时酒馆就成了村民们闲暇时谈天的所在。
艾娜的丈夫早年在捕猎中被野兽袭击而死,留下了两个女儿,在村民们的帮助下,建造了这个小小的酒馆兼旅店。因为距离拉姆贝尔城颇远,途径村子边的大道商人们一般都会在此留宿,避免夜间赶路,尤其是那些从南方的铁藤森林出来的冒险商人,虽然每个月就那么几个,但他们出手还算阔绰,收入倒也勉强足够维持生活。
小旅馆虽然没有它座落的那棵帕诺树年纪大,但也已经有几个年头了,老树浓密的枝叶将整个酒馆都抱在怀里,透过污痕斑驳的玻璃窗子射出来的灯光有些晦暗不清。但悬挂在楼梯上方树枝上的几盏油灯还是照亮了周围,木质的墙壁上留下了不少永远擦不去的污渍,还有无数细小的破洞和裂缝,那是经年的风吹雨打造成的。
推门进去,一股夹带着甜腻酒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围绕树干建造的豆荚形前厅就出现在眼前。
这种过于浓厚的气息可能会让初来乍到的人很不习惯,但却不会不舒服——在长久的旅程中经历孤独的人们总是迫切地需要感受到人的气息,不管这气息是好是坏。
因为这两天的莫名袭击,虽然正是晚餐后的热闹时间,但小酒馆却异常的冷清,简直可以说是寂静了。
左边的角落里烧着一个石质的火炉,后面堆积着成捆的木柴,森林深处的酒馆经营者完全没有考虑燃料的消耗,炉火烧得很旺,将前厅的左边照得通明,完全驱散了秋夜的寒意。
在火炉边的一张桌子边坐着酒馆里的唯一一位顾客——背上没有双翼,是一名棕发的人类,他悠闲地吃着晚餐——一盘味道浓郁的烤肉,态度优雅认真地出奇,对苍怜和娜娥迷的到来没有一点好奇的观望,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炉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斜到了墙壁的顶端。
弥漫整个前厅的甜腻酒香就是从他桌上的敞口小木桶里散发出来的。
右边的角落里有点昏暗,是酒馆的柜台,上面点着一盏老旧的油灯,斑驳粗犷的金属纹饰一看就不是圣斯蒂兰一族的造物。柜台后面坐着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人,背后的灰色双翼显示她是一名艾尔西斯人,她就是小酒馆的寡妇老板艾娜。
看见两人进来,这个小妇人显得十分吃惊,她惊慌地站起来,小跑着迎上来,“欢迎来到诺伊蒙,两位!”她的目光大半都紧张地注视着苍怜挂在腰间的银亮长剑上面。
娜娥迷摘掉头上的风帽,露出俏丽的面容,奇怪的是她的那些花纹竟然都消失了,她笑着打招呼,“艾娜,是我,好久不见!”
“你是……”艾娜仔细端详了下兰德少女的面容,惊喜地叫道,“是娜米小姐!好久不见!”
“是的,两年不见,你还好吗?”娜娥迷微笑问道,“莉萨和莉娃呢?”
“过的还不错,她们在后面帮忙。你呢?”艾娜说,视线注意到苍怜,“这位是?”
“我回去了一趟老家。”娜娥迷抱着手臂将苍怜拖到身边,“这是我家主人,这一次出来游历我跟在身边照顾他。”
苍怜微笑着问候,“艾娜夫人您好,我叫海洛瑞亚,您称呼我海洛瑞亚就好。”
“不,不,”艾娜局促地行礼说,“您叫我艾娜就好,海洛瑞亚先生,希望您不介意这里的狭小粗陋。”
“这里很好,”苍怜微微还礼说,“您不介意我就称呼您艾娜了,这么晚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您太客气了,”艾娜急忙说,“到处都有空,请随便坐,您需要什么?我去给您准备食物,苹果酒?您喝不惯的话地窖里还有一桶麦酒,我去给您拿过来。”
“苹果酒就好,另外请给我准备一份烤肉,”然后转向娜娥迷问,“娜……娜米你呢?”
“我要烤肉和面包。”娜娥迷说,“给我家主人也准备一份面包吧。”
“好的!请稍等,我马上去准备!”艾娜匆匆转身离开。
娜娥迷拉开身旁的大木椅,“主人,请坐吧!”
苍怜冲她耸耸肩,低声叹道,“还真是尽职啊!”便不客气地坐下,随后兰德少女一半侍女样子,一半恋人样子,乖巧又暧昧地靠在他身边坐下。
“说起来,娜……娜米,”苍怜好奇地盯着她的脸,低声问,“你的那些花纹呢?”
娜娥迷瞥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主人,人家叫娜米,不是娜娜米,叫错侍女的名字是主人绝不应该犯的错误!”然后摸着脸颊说,“我藏起来了,普通人看不出来的。这个样子比较美?”
“唔,也就是说瞒不过一些人了。”苍怜思索道,又故意摇头叹息,“这个样子就和人类的女人没区别了,唯一的特点都没了,唉。”
“过分!”娜娥迷在桌子下悄悄踢了他一脚,气恼地说,“住宿和餐费主人您来付!”
“噢!”苍怜点点头,伸手进艾露瑞娅给的布袋——事实证明,它很结实,而且完全不透水,掏出两枚晶亮的半透明晶核放到桌上——这是他几天来击杀袭击他们的野兽的小部分收获,他的布袋里还有几个,而收获的大部分都进了娜娥迷的口袋。
“主人,您不会是打算……”娜娥迷惊讶地看着桌上那一红一黄两枚晶核,忽然憋不住笑了起来,“您竟然打算用这个付账?”
“嗯?”苍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记得你说过这个能值不少钱,我才收起来的。说起来你的那些呢?”
“笨蛋主人,这个不能直接当钱花的!”娜娥迷继续笑,然后忽然止住,哭丧着说,“我的,全都落到那头大鳄鱼嘴里了!该死的!林jing的眼泪是我好不容易才到手的!”
“有命在就算好了的,梅瑞被你欺负得很惨了,以后再继续收集吧。”苍怜安慰她,把布袋里的晶核都取出来摆在桌上,看着它们有点发愁,“不过还真有点难办了,这个村子里有人收这玩意儿吗?可以的话,我们就拿这些去换点能花的钱。”他把几个晶核在桌子上弹来弹去,让它们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不知道,我对这个村子不熟,”娜娥迷也蹙起了眉头,“两年前我在这里偷偷住了几天,接触的就只有几个人。”看苍怜弹着玩,也不禁饶有兴趣地加入进来。
“对不住,打扰一下!”一个带有浓重口音的男xing声音忽然说。
苍怜回过头看去,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坐在角落里进餐的棕发男人,他看起来比苍怜大一些,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比普通要英俊一些,但也不很显眼,穿着一身的黑色软皮甲,虽然陈旧,但很干净平整,一尘不染。
“您有什么事吗?”苍怜站起来,同样用圣斯蒂兰语说,他的口音就没有那么明显,娜娥迷淡淡地瞧了一眼,继续叮叮地玩得不亦乐乎。
“您好,海洛瑞亚先生!我叫提伦·雷斯利,是来自伊雷尼的冒险商人。不介意我也这么称呼您吧,很抱歉我刚才听到了您和艾娜夫人的谈话。”提伦首先介绍自己,满脸爽朗热情的笑容,很有种自来熟的感觉,不过作为人类,这口流利的圣斯蒂兰语很有一手啊,虽然夹带的口音稍微浓重了点。
“您好,就叫我海洛瑞亚吧!提伦先生请坐下聊,正好我们也闲着。”苍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个男人的眼神中表现出了对他的黑发黑瞳的好奇,却没有莽撞地多问,想必可以一谈。
“谢谢您。”年轻男人错开两步,拉开椅子,优雅地坐到了苍怜的对面,“冒昧打扰您,有失礼貌,其实是在下有点事情想和您商议。”他的眼神略带示意地望着在桌子上滚来滚去沙沙响的晶核。
苍怜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而且,刚才年轻人的话中确实地提到了他是一名冒险商人——尽管黑发的少年队这个世界十分的不了解,但商人是做什么的,他还是可以猜出来的。
这时候,小酒馆的老板艾娜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木托盘,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烤肉和面包,另外还有一小木桶苹果酒。
她有些诧异地看到提伦和两人坐在一起,但很快走过来,将双份的烤肉和面包分别放在苍怜和娜娥迷面前——在闻到烤肉和面包的香味的时候,兰德少女就飞快地将骨碌碌滚动的晶核拨到了一边,让出空间。
“请趁热吃,海洛瑞亚先生,娜米小姐。”她热情地说,又拧开酒桶的木塞,放在桌子zhongyāng,将木托盘抱在怀里,“这是我自己酿的苹果酒,希望能合您的口味。”
“您过谦了,艾娜夫人,”提伦开口说,“您酿的苹果酒味道很棒,是我在苔石森林里喝过的最好的!”
苍怜深深嗅了一口,那种浓郁的甜香似乎直接冲进了头脑里,“确实如此,只是闻起来就非常好!”
“提伦先生请不要这样说,”艾娜脸色有点发红,笑着说,“海洛瑞亚先生也是。我先离开了,有什么需要您在叫我,我就在后面。还有提伦先生。”
“嗯,谢谢你,艾娜。”苍怜点头道,提伦一样答应。
这个有点容易惊慌地酒馆老板急忙退到了后面,事实上,大多数圣斯蒂兰的女人都不擅长应对陌生人,她们久居森林,是一个相对封闭而淳朴的民族。
“提伦先生刚才说,您是一位冒险商人?”苍怜给自己倒了一杯苹果酒,举着酒桶向对面的年轻男人示意一下,对方摆手拒绝。
“是的。我是做这一行的,”提伦再次摇摇手,“——真的不需要,谢谢您,今晚我已经喝掉了一整桶,——入秋的时候来到圣斯蒂兰做生意。”
“能否具体说说呢?以前曾经听说过,但我本人认识的朋友并没有做这行的,比较好奇。”苍怜喝了一大口苹果酒,畅快地呼出一口气问道,然后将烤肉撕成条夹在面包中咬了一口,烤肉盐味足够,却没有香料的味道,而面包,不知道用什么做的,异常的甜腻。
提伦听了他的提问,想了一下道,“这个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还是可以给海洛瑞亚先生说说的。所谓冒险商人,可以归类到旅行商人中吧。
一般的旅行商人沿着熟悉的路线,寻找价钱相对较低,也就是可以赚钱的商品,然后运到另一处能卖出高价的地方出手,以此来获取利润。他们的旅行路线一般都是前期摸索出来的,熟悉之后除非意外情况就不再变更,这样时间久了与熟悉的人打交道拿货和出手都比较方便。”
“您不是这样做的?”苍怜的烤肉吃完了,感觉干干的面包有点难以下咽,索xing直接捏成条蘸苹果酒再放进嘴中,甜中带软,口感尚可,至少可以顺当地咽下去。他也不管这样的行为是很不礼貌的。
娜娥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恪守侍女的本分,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和烤肉,不发一语。这时,见到苍怜的不文雅吃相,不禁蹙着眉头悄悄地踢了他一脚,脸上的不满和担心表情却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苍怜低声道歉,向提伦耸耸肩,吃得稍微文雅了些,也只是稍微而已。
提伦看苍怜的吃法以及两人间的微妙主仆关系有点诧异,还是继续说,
“海洛瑞亚先生真是个奇特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吃面包的人。
我这样的冒险商人有时候也会跑跑固定的路线,不过只要听到能够赚钱的情报,即使只是道听途说,我也会前去验证消息的真实xing,只要有赚钱的苗头并且有可行xing,我都会去努力做成这笔生意,虽然失败的时候居多,尤其是经验不足的刚开始几年。”
“唔,也就是说,一般的旅行商人通过熟悉的商业情况行商,冒险商人通常主动寻找情报,通过投机或者运气来赚取利润吗?”
“没错,海洛瑞亚先生真的不是商人?”
“不是,请相信,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冒险者,提伦先生。”
苍怜的晚餐解决了,腹中的饥饿感尽消,长呼了口气,舒服地倚在椅背上,甩开有点纠缠的长发,顿时一阵轻松,感觉惬意极了。
娜娥迷忽然咳嗽了一声,苍怜瞥了她一眼,没有看懂她的眼神,就给她倒了一杯苹果酒,放到她面前,表现的像个仆人。
“海洛瑞亚先生的领悟力非常高,您做商人肯定会赚到钱的。”提伦一时摸不清两人的关系了,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不,提伦先生。”苍怜喝了一口酒,“据我所知,要做个成功的商人需要非常深厚的商业经验,而这些我本人都不具备。您作为冒险商人应该也是如此的吧?”
提伦点点头,“没错,海洛瑞亚先生说的很对。
没有经验的时候,冒险商人们无法判断情报的准确xing或者即使确认情报准确也无法弄清楚其中的赚钱要点,这两种情况下就无法赚到钱。
有经验的冒险商人可以随时抓住耳中听到的任何一条赚钱消息,加以分析确认,了解各地市场某样东西的销售情况以及朝廷的动态和做法后,进而采取必要的举动,从中获利。
对于每个具体的情报都有对应的赚钱方法,总的来说,冒险商人凭借其商业智慧赚取利润,当然,运气也尤其重要。”
“嗯,总之就是如此,新手,没有经验是做不来冒险商人的,更赚不到钱。”苍怜说,“而且我本人也没有这方面的意向。”
“您说这话简直像是内行人,”提伦赞道,“做冒险商人的最初几年我本人不仅没有赚到钱,还欠下不少债务,最近两年才还清债务,算是小有利润。”忽然又惋惜地说,“我觉得海洛瑞亚先生很有商人的天赋,可惜了。”穿书吧
“人各有志吧,我比较向往冒险者的ziyou生活。”苍怜说,“提伦先生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呢,想必现在已经可以duli做很多大生意了吧?”
“哪里,”提伦稍微有点落寞,“像我这样只有很少本金的商人只能伺机赚取少量金钱,那些大型的商行做的才是真正的大生意。”说到这里,他脸上掩不住的遗憾和向往。
“唔,这样吗,相信提伦先生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商行的。”苍怜祝福说。
“承您吉言了!”提伦说,“我想以后会朝这方面努力,到时候说不定还需要海洛瑞亚先生的帮助呢!”
苍怜给自己倒了地四杯酒,喝了一口,“相识一场,如果提伦先生有需要,本人当然会尽力帮忙。”
“主人,侍女是不能喝酒的。”娜娥迷将苍怜给她倒的苹果酒端到他面前,却有意无意地碰到一枚红色的晶核,让它在桌面上骨碌碌滚到了提伦的面前,映照着炉火闪烁着晶莹的光泽。Μ.chuanyue1.℃ōM
提伦轻轻捏住,仔细打量一番,称赞说,“海洛瑞亚先生肯定是一位很强大的冒险者,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是哈瓦蛇的兽核,蕴含的火灵力非常充沛。”
苍怜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说,“只是觉得好看才留下来的,提伦先生需要的话就送给您,算是初识的见面礼。”
“不不,”提伦急忙拒绝,将晶核递了回来,“这个太贵重了。事实上,我作为一个商人,此番也正是为此而来。”
“哦?”苍怜疑惑地说,“提伦先生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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