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那一日被她的连篇谎话打动了心扉,不时找她聊天,两人渐渐熟稔起来。沈缘是个极好的倾听者,既能耐心地倾听,又能在适当的时候说一两句富有哲理的话开解。公主本来倍感孤独,现在却觉得终于有了个能聊真心话的人,郁结渐解,脸上也渐渐多了一丝笑容。
这种情况各方喜闻乐见,沈缘因为立了这等奇功,身份水涨船高。连东川国三皇子都隐约听到她的大名。
对此,沈缘谨慎如初,畏名利如虎豹,她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况且自己平步青云,又明显压了那些太医的风头,已经招了不少人的暗中嫉恨。要是再不收敛一点儿,恐怕祸事即将临头,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让二皇子更加满意,他已经决定不杀这个沈大夫了。到时带回白竺国,无论宫中抑或自己府里的尊贵女眷们生病,总能派上用场。男大夫医术再高,毕竟男女有别,在一些病症的诊断上是很不如女大夫方便的。
表面风平浪静中,婚车队伍已经行了约一个月,即将接近尾程。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就能到达东川国都汉阳城。
公主身边的婢女都有些兴奋,她们都是深锁宫中的宫女,走了这么远的路,早有些疲惫不堪,希望快点儿到达目的地休整。而且早听说汉阳城雄伟巍峨,热闹繁华,与白竺国都城相比别有风采,能长这一番见识自然令人心驰神往。只是也有一些思恋家乡的女子,神情难免郁郁。
沈缘属于随遇而安的类型,不怎么兴奋也不怎么郁闷。她满腹心思都是药膳的比例成分,好严格控制公主的病情,借机稳固自己的小命。虽然御膳房熬了这么久的药膳,早已经熟悉流程了,沈缘还是常常去检查,唯恐出现一丝差错。
这日晚上,沈缘不知怎么的一直睡不安稳,等醒来时头有些晕,双眼皮直跳。
服侍她的丫鬟与她混的熟了,开玩笑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姑娘今天可能要福祸双至呢!”
沈缘从不信这些,笑道:“不过是睡觉睡少了。借你吉言,福气我是要了,祸事就免了吧。”
虽说如此,被丫鬟这么说了,心中隐隐有些在意。行事方面格外小心。结果,一上午都平安无事,只是遇见了二皇子的心腹侍卫苏毅(就是抓她来的那个)。
苏毅一脸和气,见了沈缘先打了招呼。沈缘上前请安,苏毅忙虚扶起她。沈缘今日身份不同于以前,可不是他能轻慢地了的。而且今日还正好有所求。
苏毅苦笑着拉开棉衣袖子,从手腕处到肌肉紧实的上臂皆可看见红色斑疹。“沈大夫,在下贪吃贵国的美食,却不想起了这些斑疹。在下区区一个侍卫,也不敢劳烦那些太医,请你给看一看。”
沈缘抬起他的手臂仔细一看,原来只是食物过敏。又检查了下苏毅的眼睛和口舌,便心中有数了。治疗这种过敏的药好弄,沈缘这儿的药材又很齐全,请苏毅稍等片刻,不消一会儿功夫就配了一副药出来。告诉苏毅怎样外敷怎样内服,并且说见效不会那么快,恐怕斑疹过两天才能消。倘若今天斑疹趋势增多也不要害怕,说明药力还未完全散开而已。还嘱咐他涂了药以后,要用洁净的白布条包扎,免得蹭掉药膏弄脏衣服。
苏毅连连道谢,接过这包药,又笑着扯扯自己的衣领:“多亏了姑娘好心。在下连脖子上都起了斑疹,要是蔓延到脸上,就不用在皇子殿下跟前当差了。”
沈缘又宽慰他两句,两人各自离开。
等到了下午,很凑巧,沈缘又碰到苏毅当差。沈缘便笑着问了一句:“苏侍卫的身子好一些了吧?”
苏毅微微一愣,方才抱拳笑道:“已经不妨事了,多谢姑娘关心。”然后借口有事,便先行了。
沈缘目送他离开,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太对劲。
夜里,二皇子暂居的园子里忽然走水。大伙儿纷纷嘶喊救火,手忙脚乱挤挤挨挨地接水扑火,整个行宫乱七八糟。
沈缘也早被丫鬟拉扯出来,披着厚衣裳见这纷乱的景象。人人惶惶不安,都说临近汉阳而走水,可不是什么吉兆。Μ.chuanyue1.℃ōM
沈缘看着红通通的大火,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不对劲了。她给苏毅的药物是带点儿刺激性气味的。以自己多年锻炼出来的对药物气息很灵敏的嗅觉,一定能闻到。可是晚上见他时,却未闻到一丝的药味儿。苏毅过敏成那样,又痒又痛又不雅观,不可能把从她这讨来的药扔到一边不用啊?再说,以他的情况,不用药的话,现在早已经半脸红斑了!
沈缘呼吸急促起来。根据多年观看武侠电视和小说的经验,她几乎马上想到了细作、易容和刺杀!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服侍她的小丫鬟担心地问。
沈缘勉强一笑,脑子乱成浆糊。趁乱逃跑和举报异常,这两个念头在脑海中不停打架。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立即向二皇子告密!
“红儿,告诉嬷嬷,现在场面混乱,一定要保护好公主殿下!除婢仆外,请调令本园所有的侍卫团团围护。听好了,绝不可放一个外人进来!就算是二皇子身边的人也一样!顺便再告诉嬷嬷一声,我现在有急事,要去求见二皇子殿下!”
说完,沈缘拉紧自己身上的衣服,大踏步走了出去。
虽然因为救火而纷纷乱乱,白竺国大多数侍卫婢仆还是认识沈缘这张脸的,沈缘顺利来到二皇子暂居的园子。里面火势正大。沈缘找到相熟的一个侍卫,那侍卫告诉她,二皇子已经暂时去东川国三皇子的居所歇息了,苏毅侍卫随身护驾。
局面越来越复杂了。沈缘脑门渗出一层冷汗。这下她可分不清那易容之人的意图了。是刺杀白竺国二皇子,还是刺杀东川国的三皇子?抑或是本次和亲的主角玉兰公主?
她只知道,无论哪一个出了差错,都将引起一场弥天大祸。本次随行的婢仆侍卫将无一幸免,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大夫更会是重点的怀疑对象。凭自己浅薄的功夫,在重重护卫的行宫中插翅难逃;就算是逃跑成功了,可认识她的人并不少,到时招供出来,朝廷方面也会以畏罪潜逃的罪名逮捕自己。到时局面只能更糟糕。
沈缘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卑微的蝼蚁,在这种大布局中,谁都可以轻易踩死她。这种感觉很不好。沈缘眯细了眼睛,眼神透出一股狠戾:就算自己是一只卑微的蝼蚁,也绝不是一只无奈被动的蝼蚁。只要有一丝求生的机会,就绝对不会放弃!
几乎用奔跑的速度赶到东川三皇子的居所,幸好此时并未听到有异常发生。沈缘按捺住焦躁的心情,请守卫在园子门口的侍卫代为传报。
东川三皇子的侍卫并不认识沈缘,一时不敢通报。沈缘塞给他一锭银子,小声道:“侍卫大哥,我真有急事求见二皇子殿下。不然,你帮我把二皇子殿下身边的苏毅苏侍卫叫出来,我求他帮我传报。”说完,又掏出几锭银子塞过去:“这点银子,请侍卫大哥们喝酒。”
那侍卫收了银子很高兴,又觉得这么做没有什么妨碍,便答应了。过了一会儿,苏毅微皱着眉头出来。沈缘看见他以后心神紧绷,脸上却装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挥手招他过来。
苏毅快步走来:“沈大夫找在下何事?”ωWW.chuanyue1.coΜ
沈缘道:“苏大人,事关公主殿下的病情,不便当众说。您过来一点儿,我悄悄告诉您。”
苏毅没有疑惑,领着沈缘多走了几步,离园子门口有了三四丈的距离。一时只有二人独处,沈缘有些害怕,心跳加快起来。
她强作镇定,将刚才想好的理由说出来。说公主体弱,这两日不小心有一点儿受寒,今晚又忽然走水,乱糟糟地受了惊吓,得需要某某药材安神。只是某某药材珍稀,自己这儿已然不够,公主的贵体不敢轻忽,请求二皇子及时赐予等等。这话儿倒不算编的,那种药材也的确珍贵,对公主的身体有好处。
说完之后,沈缘请苏毅伸出手,将那两个生僻的药材名写在他的手心上,美其名曰怕他把药名搞混了,实际是借机观察他的手腕。
字写完,沈缘也已然确定了。这小子身上果然没有丝毫药味儿,手腕光洁白皙,没有一丝红斑点。
百分之百是冒牌货。
唯一奇怪的是,他的手和真苏毅的很像。不过,既然他能把脸都整成苏毅的,cos一双手应该也只是小菜一碟。
沈缘决定了,等放这小子走到门口处,自己就躲在远处大声喊“苏毅是刺客!”然后把他抓起来再说。
沈缘松开手,强作笑脸道:“麻烦苏大人了,民女多谢。”
苏毅笑道:“好说好说。”
沈缘的手刚松开,苏毅忽然反手抓住她!沈缘还未惊叫出声,就感到一股炙热之气从苏毅抓住自己的地方迅速往上蔓延!
剧痛袭身,沈缘痛呼半声,人就生生晕了过去。
“沈大夫?你怎么了?!”
“……沈大夫跑得太急,半夜走水又受了惊吓,现在心神一松懈就晕了过去。我先把她送回去,倘若二皇子有事找我,你们便照实说。”
“嘿嘿,苏大人抱得美人归,真是有艳福!”
“别浑说,沈大夫可是二皇子都看重的人,你们打趣苏某不要紧,轻慢了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沈缘无意识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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