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陈旧，照壁破损，看不清上面有什么，前庭花荣草盛，大雨如注，上涨的河水似要淹没大地。
供奉着伟岸神像的堂中，供案线香点头，青烟缕缕，瓜果贡品丝毫不乱，整座屋子，幽冷宁静。
堂下。
两人盘坐。
一人趺坐金色罩子中，吞吃丹药，恢复灵力，嘴角不时显出一抹邪笑，而后极力克制。
罩子外，王川皱着眉，灵力恢复极其缓慢，恐怕四个时辰后，也不能补充到一半。
此时。
王川脑海中，突兀浮现一段陌生记忆，画面般展开。
破烂道观内，神像倾颓，头颅破碎，堂下大锅翻倒，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人，皆面色灰白，骨瘦嶙峋而死，似被抽干了最后的精气。
门口，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前后站立。
前者青丝高绾，露出的侧颜，完美而冰冷。一袭黑色纱裙顺滑触地，轻束纤腰，环佩琳琅，愈显线条柔美圆润，峰峦高绝。
“你本是凡根凡骨，不过寻常黎庶，普通血食，此生尘糜。但你却有满腔恨意，怨愤无尽，心性尚可。”
声音冰冷如沾满霜白的刀子，而后随手丢下一面玄黑令牌，身影忽然消失不见，只余寥寥冷音落下。
“血屠三千，入我圣教。”
视线主人，伸出沾满污血的小手，捡起了那枚玄黑令牌，其上有一朵乍然盛开的花卉。
同时，一股冷意、恨意涌现，升起无比怒火，撩动心房，只有屠戮天下，方熄心头之焰！
骤然间。
画面凝固，破碎。
王川陡然睁眼，透出无尽的怒火，不知何时，他已是满脸狰狞，杀气凛然！
“杀！屠尽一切！”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是孩子稚嫩的话语，此时却成了自己的声音。
他就是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他！
杀了所有人，改投圣教，而后不断修炼，长生久世，威压寰宇！
王川握拳捶地，眼中出现清明。
不。
不对！
前世今生的记忆浮现。
这不是我，我是王川，我的前世是王川，现在是王川，这不是我的记忆！
倏然间。
视线中的血色褪去，怒火熄灭，他陡然站起。
“废物！你能修炼到这等境界，定是有了了不得宝物，速速交出来，填我大道圆满！”
与此同时。
一声狂暴的声音响起。
萧云山持刀，冲出金光咒，砍向王川。
影响心智……这是迷魂阵？！
王川心下猜测之际，侧身避让，而后故技重施，一掌拍向刀身。
当！
萧云山不躲不避，似乎是第一次吃亏，被带的一个踉跄，但这次长刀没有脱手，只是向前奔走几步，而后转身再次杀来。
变强了！
王川瞳孔一缩。
方才一掌，他分明察觉，此时的萧云山，比之刚才交手时，力道更大！
是莫名记忆的原因？
惊疑不定之间，王川继续出手，此刻已然是招招奔向要害去了，不会留手。
矮小的供堂内，神像愈发高大。
两人不断交手，闪转腾挪，气机牵动烛火，投射在四壁、地面的影子，不断拉扯变换，狰狞可怖，似乎要脱体而出，扑向二人。
王川注意到，萧云山两眼充血，凶历暴力，似乎被什么支配，完全换了一个人。
这让他想起了刚才所见所想。
这里有迷魂阵，能影响人心智！
第一次也是如此，萧云山不管不顾，直接杀向自己，但和他交手之后，才冷静下来。
必须让找回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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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川不再节省灵力，主动出击，借用身法便利、灵力更加精粹的优势，掌力愈发猛烈起来。
随着实战，‘玄冰掌’熟练度越来越高，掌风威力越大，萧云山眉宇发丝间已然有些许霜白。
“萧云山，你既知门规森严，可晓得处罚又如何？”
王川出手时，亦是言语刺激，希望借此唤醒其理智，停止出手。
“门规？何种规矩能约束我？今日你死，我大道通途！”
萧云山邪异冷笑，刀光愈发凌厉，暴戾之气宣泄而出。
王川攻势太猛，露出破绽，一时被抓住机会，逼入角落，但他反应极快，反手抄起供桌上的烛台。
当当当！
两相碰撞，火星四溅。
这萧云山，连人人惧怕的门规都不放在眼里，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王川神色一沉，忽觉堂内阴寒深重，似有不对，但刀光连绵，不能分心，他只好挡住刀光，借机闪出角落。
“好，宝物交给你，你停手！”
王川忽道。
霎时，萧云山停下，目光贪婪，满脸凶暴：“快！让我看看！”
他吼道。
王川丢掉烛台，然后伸手入袖中，作势要掏出什么。
萧云山的目光被牢牢吸引。
嘭！
王川踢脚，烛台砸向其面门。
当！
刹那，刀光一晃，劈落。
“你敢耍我！”
萧云山恼怒，眼中的暴虐几如实质，周身近乎出现血煞气雾，但下一瞬，一道身影撞入怀中，接连出掌。
嘭嘭嘭！
王川咬牙宣泄灵力，‘玄冰掌’施展至极致，一股股寒意冲入其胸膛。
“你……”
萧云山暴怒举刀，但动作僵硬，灵力流转缓慢起来，眼中的凶暴，亦逐渐暗淡。
五官开始放松，不再狰狞如鬼。
嘭嘭……嘭！
王川重重打出最后一掌，两人身形陡然分开数丈。
咳咳咳……
萧云山剧烈咳嗽，吐出血沫，其中夹杂着坚硬的血碴子，俨然连脏腑都被寒意侵袭。
但，他的目光清醒起来。
“迷魂阵……”
他坐下来，嘶哑道，俨然是断断续续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与王川想到了同一处。
冷汗层层。
“现在，我信你没有同伴了，眼下你我二人，恐怕真正陷入了某处险地，应当协力，尽快离开此处。”
王川沉声道。
此时。
堂下安静，两人不再交手，烛火停止摇曳，阴影中，摇摇摆摆的事物，归于安静。
“我……”萧云山抬起头，要说什么，但目光挣扎，似乎在抗拒着什么，面上五官抽动，剧烈挣扎。
他断断续续道：“我，杀了很多人……来不及了。”
记忆依然重叠错乱。
要遭！
王川眼神一变。
下一刻。
轰！
一道闪电落下，天地颤粟，大雨不知何时停歇，一阵大风穿庭而过，灌入大堂。
烛影摇曳。
整个房间中，顷刻阴森诡谲起来，无数隐隐幢幢的事物蠕动浮现，从墙壁流向地面，冲向二人。
王川脑中炸开，大段记忆浮现。
那是尸山血海，小孩长成为少年，杀入村庄，老少不留，鸡犬干枯。Μ.chuanyue1.℃ōＭ
一座小镇被血色覆盖，流出的小河，飘满残肢断臂，鲜血染红河流。
一座城市弥漫血煞之气，少年已然成人，青年模样，面目冷峻，手段酷烈，斩杀数位正道修士，女修采阴，男修炼尸。
山间，青年被诸多仙风道骨、姿色绝丽的修士围困，种种神奇宝悬空。
他无惧，调侃着一位粉裙仙子。
下一刻，法宝落下，眼见不存，忽而一道漆黑身影落下，黑色纱裙水银泻地，勾勒身姿窈窕，青丝如瀑。
许久，青年背着重伤的师尊，独行荒野。
这些记忆画面，很熟悉，像是亲身经历，他似乎就是那个小孩、少年和青年。
但他又清晰的知道，自己是王川，前世是王川，两世记忆清晰可见，坚若磐石，这些画面来势汹汹，却像是海浪拍击礁石，巍然不动。
堂中，两人相对而立。
两道狰狞、硕大、不断变换形态的阴影从地上站起来，而后化成一根根尖刺，刺入两人后背，似要撕开什么，钻入其中。
萧云山几乎没有反抗，神情痛苦一瞬，而后闭着的眼眸中，丝丝邪气益散。
身后的影子，完全消失。
王川的记忆，如山如岳，巍峨不能动摇，像是钉在虚幻与真实之间的等他。
他的意识无比清晰！
倏忽，像是猛然挣脱了什么，身躯一轻，而后睁眼。
当头还是一道寒光斩来。
是萧云山。
此时，其周身煞气萦绕，面色惨白，眼中全是暴虐愤恨与贪婪。
王川正欲出手，突觉经脉刺痛，无处发力。
赫然发现，方才出手猛烈，已然耗尽了所有灵力！
刀光临近，锋芒刺痛面颊，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撕开。
王川后仰仰倒，而后侧面翻滚。
嗤！
后背一痛，长刀拉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交出宝物！”
一刀连着一刀。
王川在地上翻滚，绕柱躲避，拉下垂蔓，左支右突，正要寻机冲出大门时，忽地发现，前庭中，一抹雪白亮色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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