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真的像梭子一样，在你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间穿插来去，等你走到生命的尽头，才蓦然想起一回头，看自己这一生究竟织造了怎么一幅图景。
今日，是顾云铮八十大寿，他早早起来，努力将弯成弓的脊背停止，然后，仔细地把一身新衣穿戴妥帖，连一道小褶皱都要抚平了，生怕有一处碍眼。
他套上许多年不穿的新靴子，走到盆架前，仔仔细细地净面，把头发收束好了，还专门叫来同样老眼昏花的德子，替他看看，头发梳得还好么？
“好，好着嘞，小柳儿见了，一定会羞答答叫你一声夫君。”，德子打趣他。
他倒难为情了，“你这老不羞的，我与柳儿那是什么情分，她见了我就如见了自个儿，往后，就我和她过日子了，你自个儿一个人可得好好的。”
“嘁，我跟住你们一起！”
“你敢！”
两个老头子差点就此吵起来。
至于身子嘛，顾云铮昨晚在泉水里泡了两个时辰，幸得是夏日，否则他一入水怕就起不来了。
阿荣……阿荣早几年过世了，进山打猎遇见猛虎，连具全尸都没有，顾云铮和德子帮他做了个衣冠冢，同往日的同僚们葬在一起，想来也是他的心愿。
一切都齐备了。
顾云铮就开始等，但也不能空等，他得做点什么，不然心里慌，慌什么？他也说不清。
反正，早饭要吃的，总不好他有了妻子，让一生鳏夫的德子饿着肚皮。穿书吧
他煮了小米粥，细细地熬，木勺在锅里搅了一遍又一遍，米香四溢，馋得德子直捏着拐杖敲地，“还没好？你要煮成糊糊？老朽的牙齿还没掉光呢！”
“你瞧你这性子，一辈子没变过，就不能安稳点？”夶风小说
“安稳不了！赶紧的！”
两人对坐桌边，慢慢吃过早饭，德子收拾碗筷，顾云铮又扯了扯衣襟，还好，没溅上水。
“那我去了啊。”
“去哪儿啊？”
“去山下等着柳儿啊，她虽比我小几岁，如今也七十多了，哪里爬得动山，还是我到山下去接她，免得她劳累。”
德子点点头，“是这个理，那你去吧，见了柳儿，即便要走，也托人回来跟我打声招呼，我就不等你们俩了。”
“知道了，老家伙。”
“跟你不好似的。”
在拌嘴声中，顾云铮拾起屋外的拐杖，穿着黑漆的靴子，踩着光滑的石阶，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走到山脚，浑身大汗，头晕目眩，好歹走下来了。
此时日头高升，他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等，边等边向京都的方向眺望，猜想着，柳儿怎么会怎么过来呢？她是太后，当雍容华贵，他真想看看她当太后的威严模样。
他好歹也算太上皇，虽然当年没给自己留这条后路。
他等啊等啊，等到日头升到当空，又落下西山，影子在他身边转了半圈，他也没等到他的新娘。
她是忘了么？
对啊，毕竟快五十年了，兴许她不记得他的生辰了，这也没什么，要不是日日盼着见她，他也不会专门记住自己寿数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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