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蘅衣并没有等太久,就瞧见裴云桓从魏宣所在的那辆马车上下来了。他对秦瑟瑟说了一两句话后,就抬眼朝许蘅衣的方向看了过来。
许蘅衣这次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直接迎上裴云桓的目光,冲他笑了笑。
她在上辈子见过很多人,好人、坏人、庸人……形形色色,林林总总。有的好人一心想致她于死地,有的坏人反而想救她一命。
她并不在乎裴云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愿意陪着她宠着她,一起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就足够了。
思及此处,许蘅衣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紧了那枚金蝉。等去京城了却了这桩旧事,她就把前尘往事全忘了,回淮陵学女红选嫁衣,等着裴家的花轿上门。她上辈子没当成贤妻良母,这辈子怕也很难成为贤妻良母,但会努力让自己离“贤妻良母”这个目标近一些。
裴云桓走到许蘅衣面前,手在她的眼前虚晃了一下:“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开饭。”许蘅衣看向远处的山林,不太放心道,“他们真的能带回来野味,而不是成为林子里那些飞禽走兽的野味吗?”
裴云桓笑道:“放心,阿蘅,绝不会让你饿着。”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冯继一脸兴奋地冲在最前面,朝裴云桓的方向高声嚷道:“逮着了!逮着了!”
冯继不等勒马停稳,就从马背上跳下来,连气也顾不上喘地跑到裴云桓和许蘅衣的面前。
许蘅衣满脸期待地踮起脚,往冯继身后看,但什么也没瞧见,不由得问:“逮着什么?野猪吗?”
但冯继只是朝许蘅衣神秘地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看向裴云桓,嘴咧得几乎到耳边:“如郎君所料,那林子里热闹极了!贺承正看着,等郎君过去看看决定是放还是留。”
许蘅衣听出了些不对劲,故意打趣道:“这是逮着了什么珍禽瑞兽,还要裴县丞亲自去看?不如也带我去见识见识?毕竟在吃食这上面,我还是颇有些心得的。”
“你素来苦夏,这入夏的日头毒辣,你待在这树阴下等我就好。”裴云桓朝许蘅衣笑了笑,语气和寻常一样温柔,“我去去就来,不会让阿蘅你久等的。乖。”
说完,裴云桓也不等许蘅衣回应,就接过冯继手里的缰绳,纵马往远处的那片黑沉沉的山林赶去。
直到裴云桓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间,呆怔良久的许蘅衣才从他的那句话里缓过神来,但目光还盯着裴云桓消失的方向,嘴唇翕动:“你方才,听见裴云桓跟我说什么了吗?”
站在一旁的冯继以为许蘅衣是想要显摆裴云桓待她的好,刻意提高声量道:“当然听见了。郎君说日头毒,让姑娘留在这树阴下等他。”
“不是这句。”
“不是?”冯继不解地皱起眉,回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回道,“难不成是……是最后一句,不,是最后一个字……乖?”
许蘅衣没再理会冯继,继续望着裴云桓纵马远去的方向。
裴云桓说她素来苦夏。
她上辈子时,一年四季里最讨厌的就是夏天,一入夏不仅浑身无力地下不来床,连佳肴美食也吃不下,从小到大不知喝了多少汤药都没见好转。有人笑她这是富贵病,等闲人得不起。也有人宽慰她,要给她造一座由冰堆砌的无夏宫殿,让她再也不必苦夏……Μ.chuanyue1.℃ōM
虽然许蘅衣的这副身子大大小小的毛病的确很多,但比她上辈子的身子却有个好处,从不苦夏,即便偶尔贪嘴,吃了些生冷之物也不妨事。
那裴云桓为什么会说她素来苦夏?
难道许家爹娘为了试探裴云桓是否真心待自家闺女,就破釜沉舟,把没有的病也全都归到她身上了?可单单是苦夏之症也不足以吓唬人吧,还不如说她有痨病呢。
许蘅衣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头绪,渐渐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腹中空空加上又站得乏了,没好气地看向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冯继:“你待在这儿,不怕你家裴郎君被林子里的野兽吃了?”
冯继嘿嘿笑道:“姑娘多虑了,别说有贺承在,就算是郎君单枪匹马的去,那些野兽也只有被吃的份。”
许蘅衣想象了一番裴云桓张着血盆大口,吞吃豺狼虎豹的模样,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没想到裴云桓在你们眼里,这么厉害。”
冯继眉毛一扬:“那是。郎君的厉害之处,前无古人,后头估计也难有来者了。”
许蘅衣撇了撇嘴,裴云桓的确厉害,厉害到明明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秘密,她却瞧不出一星半点。
许蘅衣懒得再听冯继对裴云桓的无脑吹捧,低下头百无聊赖地数着阳光透过树缝投下来的小光圈,刚数到二十几时,耳边就听见冯继突然咳了两声:“姑娘,有人来了。”
许蘅衣还以为是裴云桓回来,抬头后才发现冯继所说的来人不是裴云桓,而是魏宣。
虽然魏宣下车和走路全程都由秦瑟瑟搀着,像个耄耋老人一样颤颤巍巍,步伐也僵硬迟钝,但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时相比,现在起码有了点活人气息。
裴云桓上车瞧之前还是半死不活,瞧完之后就能下地走路了。
许蘅衣在心里啧啧两声,看来裴云桓还有治病救人当郎中的一面呢,不错不错,又多了个能赚钱的行当。自己虽然不懂医药,但许蘅衣的前半辈子就是只会喘气的药罐子,也算是般配了。
以后若是要开个行医铺子,门联她都替裴云桓想好了:裴郎中仁心悬壶济世,许娘子妙手久病成医。
许蘅衣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时不时呵呵傻笑两声,让缓步走来的魏宣脸色变了好几回,最终端出一副伏低做小的谦卑模样。【穿】
【书】
【吧】
“裴夫人……”
许蘅衣凉凉地横了魏宣一眼,他忙改口:“……许姑娘。”
许蘅衣往旁边移了两分:“一块躲太阳?”
魏宣竟有些受宠若惊,又瞅了眼旁边的冯继,才在秦瑟瑟的搀扶下艰难地席地而坐,但还是与许蘅衣隔着一臂远的距离。
魏宣顺着许蘅衣的视线看向远处的那片山林,字斟句酌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地笑着开口:“裴县丞智勇过人,世间无匹,许姑娘无需担心。”
魏宣文绉绉的一句话,许蘅衣听了只觉得心里别扭,但又说不上哪里别扭,转头看了看魏宣手脚上还带着血渍的纱布,又看了看魏宣笑容刻意的脸,皱眉道:“你脑子也伤了?怎么不和其他伤处一起包扎上?”
魏宣的嘴角抽了抽:“没伤……”
“脑子没伤就好好说话。”许蘅衣用目光点了点魏宣的伤处,“那日,我被裴云桓救走后,你的船就着了火,之后呢?”
魏宣抬眼看了看冯继,又看了看秦瑟瑟,一字一顿说得极慢:“之后,我们弃船上岸,遇到了逆……”
“咳。”冯继突兀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魏宣就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立即也捂嘴咳了起来,咳嗽的动作又牵扯到身上的伤,顿时疼得倒在地上。
许蘅衣睨了眼像无事人一样的冯继,又静静地看着秦瑟瑟伏下身,小心地扶着魏宣帮他抚背顺气。许蘅衣的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你们的戏可真多。
好不容易等魏宣的气息平稳后,他才重新开口:“说到哪儿了……哦,我们上岸后遇到了一帮拦路的蒙面匪徒,杀人越货。就在生死之际,多亏有裴县丞及时赶到相救,我才侥幸得活。话说当时的裴县丞,正就如同天神下凡菩萨显圣一般,以一敌百,所向披靡……”
“打住打住,”许蘅衣打断了魏宣现编的假话,“你的这些奉承话还是留给裴云桓听吧。小女子福薄命浅,可承受不起。”
许蘅衣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袖子里藏着的那枚金蝉,她本来是想借机探探魏宣口风,没想到他和裴云桓一样,嘴里没有半句实话。看来金蝉这事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了。算了,等到了京城,自然一切就知道了。
许蘅衣重新把视线转回到那片山林,忧心忡忡道:“你说,裴云桓他该不会在林子里吃完了再回来吧?”
魏宣的嘴角连同眼角一起抽了抽:“应该不……”
“你被匪徒截杀,裴云桓不仅救了你,还不计前嫌,要一路护送你回家。他对你这么好,他是你家远房亲戚?”
这下,魏宣不止是嘴角和眼角,整个人都抽抽了起来:“你……你……”
许蘅衣哈哈笑道:“我随口说说的,瞧把你吓的。”
魏宣却笑不出来,搀着一旁的秦瑟瑟站起身:“许姑娘且坐,我我我浑身上下的伤都疼,得得得再回车里躺躺。”
许蘅衣朝脸色惨白的魏宣略微抬头,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不送。”
她的心眼不大也不小,若当时魏宣是等她出了太守府,而不是当着江珩的面就把她打晕带上船,她或许还能对他有几分好脸色。
想到江珩,许蘅衣有些自责地叹了口气,小家伙当时肯定被吓坏了。虽然他爹江砚和魏宣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但罪不及小儿,毕竟他还喊她一声“姑姑”。
许蘅衣低头戳了戳地上随着风动也来回晃的光圈,自言自语道:“糯米糖藕,等姑姑回淮陵,给你带京中名菜‘鲲鹏万里’红烧鹌鹑吃。就咱们俩人吃,不给你爹,馋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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