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晨所说的话,夏苏二人都没放在心上。送他到家之后,两人再沿着河边走了一路。
“没想到徐非家也这么近啊。”夏江和看着苏言秋手指在路边的树叶上抚过,那手指纤长素白,骨节鲜明有力,是她喜欢的样子。
苏言秋目光流连在河中水面一圈一圈荡开的波纹上,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嗯啊,因为住得近,我跟她从小就认识。”
夏江和笑了笑:“那我要是以前也住这儿,咱们是不是也能从小就认识了。”
苏言秋回头:“你之前住哪?”
“我本来是在Y城,家人都在那边,初中的时候我爸非把我送回来。”夏江和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苏言秋若有所思:“那你们家……”说了半句又停下,改口道,“你们家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妈有时候会过来,大概半个月一次。”夏江和忽然被路边一家宠物店吸引了目光,转头招呼她,“你看那只法斗……怎么了?”
苏言秋摇摇头,夏江和看她一直在出神,兴致不高的样子,也打消了进去逛逛的念头,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到临河街,在夏江和家门口分别。
苏言秋回到家,很快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姐,查清楚了。
苏言秋觉得胸腔里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回复:
——过来说。
十分钟后,门铃被按响。苏言秋去开了门,来人跟着她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身上社会气息很重。
苏言秋给他倒了杯水,接过他递来的文件。
“目前警方那边还是定性为意外交通事故,但是我们的人发现,半年前,肇事者通过社会关系,跟这个人有三次非正常的联系。”
“半年前?”苏言秋翻动手里的资料,里面有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个普通的中年人,下面的文字写着他的名字,是那个司机,名叫张永明。
第二张是名叫刘烨的青年,额前的头发长得能遮住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郁。
第三个是一名女高中生,苏言秋看着她的照片,瞳孔猛然一缩。
“是的,半年前,这刘烨先联系的张永明,接下来两次都是张永明联系的他。”
“这个司机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青年道:“张永明有个已经离婚的妻子,还有个七岁的儿子,小家伙在半年前失踪了一次,大概六个小时。”
“刘烨呢?”
青年顿了下:“警方找他问过话,查出来这个张永明是他的远房姐夫,两人之间的来往都在正常范围内。姓刘的昨天出省了,我们没拦他,以免打草惊蛇。”
苏言秋冷笑一声:“事发之后就跑了,这叫正常?”
青年脖子缩了缩:“姐啊,这事明显不对劲啊,咱们还查吗?”
苏言秋摆摆手,把资料整理好:“不用了,你先回去,替我谢谢兄弟们。等等,这个刘烨,看看他去哪了。”Μ.chuanyue1.℃ōM
“好嘞。”
青年走后,苏言秋又翻出那张女生的照片。
她突然觉得这件事已经很清楚地摆在她眼前了。
这个女生,跟夏江和长得太像了。
只是不知道,无妄之灾的受害者究竟是她,还是夏江和。
苏言秋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见过夏江和了。
第二节课间,所有人都往操场走,只有她逆着人群从操场往六班走。
六班空荡荡的,有个人坐在里面。苏言秋知道她是夏知意,便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桌子。
“夏江和呢?她今天没来学校?”
夏知意一脸迷茫地抬头:“夏江和?夏江和是谁?”
苏言秋脑子轰一下炸了。
“夏、夏江和……你同桌夏江和啊!”她心里一急,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周围的人就都回过头看她。
苏言秋慌乱地退后几步:“夏江和呀,你们都没见到她吗?”
“谁是夏江和呀?”
“夏江和是谁?没听说过。”
“不认识。”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讨论起来,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不似作伪,这令苏言秋的心揪成一团。
空气有些压抑,苏言秋拼命地大口呼吸,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撞了她一下,她下意识一步跨出去,跌进深渊的瞬间便从梦中惊醒。
她掀开被子下床,连鞋都没穿,踉踉跄跄地奔出去。
直到一辆车从眼前擦过,苏言秋才恍然回神。
她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十字路口的中央,四周车如流水,她这才心有余悸地后怕了一阵,然后在交通指挥员的骂骂咧咧中,悻悻地走回人行道。穿书吧
地砖的寒冽通过脚掌心传到躯体,苏言秋转了个方向,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片刻后她意识到要联系夏江和,手往兜里摸去,才发现手机没带。
昨天下的雨今天凌晨之后才缓缓停下来,此刻的温度仍然有些刺人。苏言秋穿着睡衣,虽然是长袖,但十月的凉风灌进衣襟,掀起衣摆,还是能冻得人止不住发抖。
苏言秋咬着牙弓着背回到住处,看着紧闭的家门,很是后悔了一阵刚才夺门而出的冲动。
“啊嚏!”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头顶昏暗的过道灯,认命地转身出去。
夏江和在吃早餐的时候听到门铃响,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个顶着一头杂乱长发、时不时打个喷嚏、抱着手臂发抖的人缩成一团坐在自己家门口。
夏江和伸手拉她起来,语气中满是惊讶:“苏言秋?”她急忙把自己身上披的外套取下来搭在对方的背上,“冷不冷,快进来。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厨房有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探头问:“安安啊,谁来啦?”
“我同学。”夏江和翻出个玻璃杯冲洗一下,接了杯热水端出去,“妈,帮我煮碗姜汤。”
“有热粥啊要不要?”
“等会儿我来盛一碗。”夏江和已经出了厨房,扬声道。
“开水啊,小心烫。”把热水递给苏言秋,夏江和才注意到她那双冻得通红的脚掌,“去洗个澡吧。”
苏言秋把杯子捧到唇边,一边吹一边点了点头。
夏江和给她拿了一双棉绒绒的拖鞋,领着她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转身去给她找衣服。
苏言秋便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四下打量一番。
夏江和房间的整体色调是蓝色,天花板上绘了一片藏蓝的星空,脚下的地毯则是大海的图案,这种环境很容易影响情绪,苏言秋只觉得压力顿时被缓解了不少。
书桌前面的墙上是嵌入式书架,顶上一层是大大小小的奖杯,奖杯下面都是书,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各个领域的专业书籍,数不胜数,应有尽有,看得苏言秋惊叹不已。
书桌上放着一本日语原版的《人间失格》,苏言秋翻了翻,看到了一张自制书签,浅淡的水墨背景上两句温柔的小诗,应该是跟上回她在《解忧杂货店》里看到的那张属于同一个系列。
夏江和抱着衣服过来招呼她,苏言秋便起身跟去浴室。
夏江和指着瓶瓶罐罐给她一一介绍,末了说:“我就在外面,还有什么要的你喊一下我就能听到。”
苏言秋应了声“好”,等夏江和关门出去突然觉得脸上缓缓升温。
狭小的浴室内充盈着因高温而腾起的水雾,水流从苏言秋的头顶落下,顺着她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过精致的锁骨,从外至内地温暖着四肢百骸。
一个人待着了,就会不自觉地想起之前努力不去回想的事。
她看着墙上的水珠渐渐凝聚,然后在某一秒钟再无法承受它自身的重量,倏的一下顺着瓷砖滑落,原本那颗水珠就这样消失不见。
苏言秋也怕有一天醒来,像梦里一样,夏江和突然就不见了。
不,这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你记忆深处有一个人,而世界却忘记了她。
难道夏江和是她的臆想吗?
夏江和是她的梦吗?
会不会她现在仍然是在梦里,等到天明一睁眼,就会发现,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而夏江和早已经在高二那年的夏末,就从这世间消失了。
那一次次自我折磨的挽救,根本都是不存在的。
苏言秋仰着头紧紧地闭了眼,听着淅沥的水流声。
“夏江和!”她喊。
“怎么了?”外面的声音温柔而清晰。
多真实啊!
苏言秋这样想着,睁开了眼睛,低声呢喃:“夏江和。”
这次声音很近,紧随在两声扣门声之后:“在呢,怎么了吗?”
苏言秋开心地笑了,就当之前的一切是个噩梦,可是此时此刻的真实感绝对是不容置疑的。
“谢啦。”她说。
苏言秋洗完澡出来,夏江和就坐在床尾,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吹风机,亮晶晶的眼睛朝她看过来,眸中闪着光。
“来这边坐。”她朝她招手,看了下书桌上的早餐,“饿不饿?你先吃饭,我给你吹一下头发。”
“好。”苏言秋笑着迈步朝她走去。
在她的眼睛里,夏江和总是这样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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