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城镇的蒙蒂庄园从不会被雾气包围。
日光正好,暖风和煦,魏翕走出卧室时,有风吹动了二层窗口的白色纱帘,阳光浮动着,在宽大的楼梯上铺陈开一层醇美的金色。
“让您错过了昨天的晚餐是管家的失职,小姐。”阿伦弗斯顿站在门前,微微躬身说:“希望您能给我弥补错误的机会。”
魏翕对阿伦弗斯顿一颔首,神色行为都与以往无异,“让人把晨室的窗户打开,我准备饭后去写封信。”
虽然比以前要迟些,但阿比盖亚小姐还是赶在了早餐之前出来了,看上去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也让管家安心了不少。
亚麻金发色的女人就像是一道水痕被轻易抹去了。
阿伦弗斯顿跟在魏翕身后下楼,谁也没有提到贝蒂夫人,管家总是这样有礼貌,言行的分寸恰到好处,轻声说完昨天的处理结果,说到卓斯·霍尔曼,魏翕好像才突然想起来庄园的地下还关着一位犯人。
早餐蒙蒂庄园的规律是不用仆人服侍,魏翕喝了一口热茶,扫了眼餐厨柜上放着的食物,又看向餐桌上刚摆开了面包、吐司,各种各样的果酱和蜂蜜罐,对阿伦弗斯顿说:“给那位送些吃的,并且警告他如果敢打翻燕麦粥和炸鱼,就不要想在回到雅莱之前能得到一点儿食物。”
阿伦弗斯顿应了一句,很快从餐厅离开。
卓斯·霍尔曼得吃点苦头,不过也不能杀了他,教皇费了那么大劲把他的私生子送到伦底姆来,给了十足结盟的诚意,但不到最后一刻,魏翕都不会放松警惕。
她要成为银月教派的圣女,在现在这个紧张时期,皇帝陛下的意见可比区区教皇重要的多。
魏翕还没有忘记上一任圣女是因何而死――教皇的结盟只不过让魏翕的完成任务的路上少了那么点绊子,真正要攻克的大山还是皇帝陛下本人。
和平时候还好,战争时期他根本无法忍受教廷自成铁板一块,所以教皇和圣女这两个名义上平起平坐的教廷最高地位者必不能是同一派系的人
――最好两者互有仇怨,且明面上有一方跟皇室亲近,西风压倒东风,把教廷握在皇帝手心里。
教皇与皇帝之间隔着他女儿的一条命,无论如何不能善了,而战争在即,皇帝陛下又不能立刻把扎根教廷几十年,掌管灵能洗礼和大量灵能知识的托德罗德·萨洛希尔除掉。
选一个掌握住塔拉克米拉瓦神灵遗物的合适圣女就至关重要了。
这样一想她还挺有优势。
魏翕含着一口燕麦粥,眉头微微皱起,不算太久,又舒展开来。
她早餐吃的不多,很快起身走出餐厅,走楼梯边的左门,穿过大客厅,右转到晨室。
晨室一应都是魏翕喜欢的风格,以浑然一体的格调布置,家具都是同一代的制品,烟酡色和月白的精美织物,镀金的雕琢过的家具,配着鎏金流苏的毯子,采光高窗射入光线,鲜明而光彩夺目。
写字桌上设有鸽笼式的文件架,上边贴着“待复信件”、“须保存信件”“、”家务“、”田庄“、”菜单“、”杂项“、”通讯地址”等标签。
魏翕有意晾一晾威尔曼,于是取了一张信纸,拿起一支笔杆细巧、笔尖锃亮的钢笔开始写信回复,熟练的好像已经做过这事儿千百回了。
她生在锦绣堆里,然后才脚踏实地。
等阿伦弗斯顿从监牢里出来,回到魏翕身边时,他看到年轻的女伯爵正坐在靠窗的背椅上阅读信件。
蒙蒂家族在帝都的探子发回的隐秘信息多且杂乱,有些时候看起来就像一沓促销清单,魏翕不得不从里面挑出真正的情报,然后清空被无穷的袜子,衬衣,家居用品,蒸汽轿车填满的脑子。
“我希望他们下次做点别的伪装,哪怕园艺清单都比促销商品要好。”魏翕头疼的放下信函,转头问:“如何,我们迷人的歌剧明星是否喜欢蒙蒂庄园的早餐?”
“是的,小姐。”阿伦弗斯顿微妙的停顿一下,说:“卓斯先生希望尽快与您见面,商量事宜。”
“嗯哼――”魏翕敷衍地点点头,“看来因为我的提醒,他没有胆敢浪费粮食。不过我想见面还不急,毕竟我现在沉浸在友人逝世的痛苦之中,无法维持一位女伯爵的体面。一切等到下午茶后再说吧。”
阿伦弗斯顿回忆起监牢里卓斯·威尔逊先生勉强压抑的怒火和经他传话后放弃的掀盘子举动,蓝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希林特郡新到了一些上好的红茶奶酪等食材,贝克曼会大显身手的。”穿书吧
“我很期待。”魏翕把信件丢到桌上,示意阿伦弗斯顿坐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转而开始谈论其他的事:“你看看,这份资料。”
最上头是一份信函和税单。
“保特罗的军队还在增加,一旦这场战争开始,我不认为它会在短时间内结束,为了支持军事开支,各地的税金都会提高,事实上现在已经比以往高了六分之一了。”
阿伦弗斯顿本来就是帝国杀戮部队退下来的小队长,对军队的调动和战争范围大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了,他看完信函和税单,说:“您可以再考虑的糟糕一些,发展成全大陆混战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当然,一旦发展成那种地步,皇帝陛下的财政官不会忘记伦底姆这片地区的富饶,我,一个小小的蒙蒂伯爵,简直就是谁都能咬一口的奶酪。”
蒙蒂家族的领地可以说位置不错,有矿产也有良田和林地,再加上皇帝的补偿和前代继承人的英明治理以及在大公司的股权分红,阿比盖尔可以称得上卡法帝国最富饶的未婚女性之一,这让她的婚姻成为一个香饽饽
――教皇把他的私生子送到伦底姆,也未尝没有让他迷倒魏翕的想法。
而一旦魏翕去世且没能留下子嗣,那么她的丈夫便会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获得土地与大量金钱。
这都是有钱无权的坏处。
如果魏翕在战争陷入焦灼时期去往雅莱,她就不确定皇帝陛下会不会无耻地推出一个人强迫她结婚。
不管是当街抢婚还是下药,他们没什么做不出来的。毕竟同女伯爵结婚所带来的利益相比,牺牲暂时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当务之急是她得回到帝国的权力中心,而教皇给了她一个绝好的借口。
“今天若是跟卓斯·威尔曼,不,跟菲利普·萨洛希尔谈话顺利,明天上午我就要坐上去往雅莱的火车。”
阿伦弗斯顿注意到魏翕称呼的变化,了然地点头,“我会立刻去准备出行的计划。”
魏翕摇了摇头,把一枚印章信物放在桌子上,向阿伦弗斯顿推过去:“不,阿伦,这次你要留在这里,留在蒙蒂家族的封地上,成为伦底姆的新任执政官,女仆长塞拉会陪我去雅莱。”
“可是……”
魏翕一抬头,便看见管家几乎用整张脸在暗示自己,显然是想让她收回这个命令。
“没有可是。”魏翕换了个姿势,交握住自己的双手,“伦底姆是我的后路,阿伦弗斯顿,我信任你,也信任你的能力能把事情都处理好,这样我在雅莱才没有后顾之忧。”
她拼死拼活完成任务,大后方被人摘桃子这才搞笑了。而且她是要上战场的,带着保护欲过剩的管家,她得费多少口舌才能搞定。
魏翕伸手去拿自己的茶杯,往里丢了一颗方糖。
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要面对的命运。
当她拿到一张通向权力的入场券时,哪怕是有意停留在原地,也会遭受和失败者相同的命运。
“我明白了,如果这是您的期望,我会为您完成。”阿伦弗斯顿叹了口气,只能妥协,不管他以后会给魏翕发多少封信件来确认小主人的安全,至少现在他会留在这里,留在伦底姆,为她安定领地的一切。
他起身,弯下腰,向女孩儿行礼,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吻了下她手上的图腾戒指,随后直起身,自然地后退一步,转身,去找女仆长收拾魏翕离开要带的东西。
“哦,对了,小姐,我能问一下,”阿伦弗斯顿离开前回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您难道不想报复教皇冕下吗?”
阿比盖尔伯爵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滞,黑眼睛在翻滚的情绪下,沉淀出近乎深沉的暗色:“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吗?”
阿伦弗斯顿望着她,他们的眼神在那一刻过于心照不宣地互相地避开。
“在他给贝蒂进行灵能洗礼,并把菲利普·萨罗希尔送到我这里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测定――将某一未来所需的条件进行解析,帮助持有者达到该未来】
魏翕已经看到了未来,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像是掩盖一瞬间波动的情绪。阿伦弗斯顿觉得自己恐怕戳痛了什么,于是转移了话题。
“您的午餐要在这儿吃吗?我让人送来。”
“不用,阿伦,我去餐厅。不要收拾太多行李,雅莱的宅邸东西都是齐备的。”
魏翕还有关于那间宅邸的印象,她其实没有在里面住过多久,只记得花园里生了很多紫阳花,花开的时候,那一带的灌木丛就像一堵深蓝色的围墙。
“好的,小姐。”
阿伦弗斯顿脚底生风地走了,魏翕慢悠悠继续看信件,读报纸,等吃完午餐,用过下午茶,才带着阿伦弗斯顿和其它护卫往监牢走。
蒙蒂庄园的监牢在东北边的仓库底下。经久不用,门都锈迹斑斑。
护卫推开面前沉重的铁门,门轴发出骨茬互磨的艰涩声音,楼梯通向地下,其下空间的面积宽阔但高度压抑,阴冷如同冰窖,少量照明吊得极低,煤气灯的光同样昏暗。
通道最里头藏着一扇铁栏杆,走廊封闭,石墙冰冷,栏杆里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工业制式的滑轮链条锁住他的双脚,手却很自由。
卓斯·霍尔曼坐在那里,看到人来既不动,也没有别的什么反应。
他银灰色的眼睛在光下几乎像通透的烟水晶,皮相真是一等一的好,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显狼狈。
然而魏翕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抬头示意他赶紧过来。
“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找人把你拖过来。”
毫不客气的语气可不是一天前吃饭时的彬彬有礼,卓斯咬牙,站起来,走到魏翕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伯爵小姐,请原谅一个被无辜拘留的人的怒气,我不觉得我有犯什么重罪。”
魏翕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可你也没办法说明为什么在案件发生的夜里到过案发现场不是吗?”
“你到过那里,可你死不承认,如果只是去散个步,为什么不能说出你到过道森街道呢?”在卓斯越发难看的脸色中魏翕凝出一丝戏谑的微笑。
〔人无法背弃所爱之人〕女人的低吟在耳边响起。
这也是贝蒂灵能的一种体现,她并非对教皇的目的一无所知,所以顺手给卓斯施加了影响,控制他去往案发现场,估计一开始是把他当替罪羊看。
教皇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私生子能蠢到这种程度,事情没办好,把柄留一堆。
“……”卓斯很讨厌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所以原本还算得体的表情也变得阴沉起来:“伯爵小姐,您真是我见过最无情的人。”
“哪怕帝都的政客都没您这么虚伪。”
阿伦弗斯顿听完手指动了动,魏翕按下他,轻轻笑了一声。
“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魏翕看起来全然是不上心的样子:“要是这次还说不出人话,你就做好接受恶果的准备。”
“嫌犯和帮凶,你可以挑个身份了。”魏翕只看着他,过于年轻的脸孔和过于深邃的目光,空气一下子静得让卓斯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菲利普·萨罗希尔,我的名字。”著名歌剧明星的喉结滚动了三四下,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魏翕觉得他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的名字吗?”
“萨罗希尔。”魏翕念着那个词,冷冰冰的音调里像是有钢铁,又像是讥诮,“教皇冕下实在晚节不保,自圣女上任起他就一直被说任人唯亲,而你,大约也就一张脸和他相像了。”
菲利普退了一步,脚上锁链轻响,毫不掩饰他对魏翕的杀意:“希望你能温柔评价我的父亲,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对您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你做不到。”魏翕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极为公式化的微笑了一下,“你的父亲肯定在你临行前,说过这么一句话。”
“不要惹怒她,满足她的要求。”
菲利普·萨罗希尔感到一阵无言的窒息。
在来到伦底姆之前,他从没在帝都社交圈里见到过阿比盖尔·徳·蒙蒂,也正因此,菲利普一直以为阿比盖尔是那种被驯化了的传统贵族淑女,再加上他所拥有的,让人迷恋的灵能力,所以菲利普相信自己能在与阿比盖尔的交往中,处于绝对优势的掌控地位。
结果他只匆匆见了她一面,然后就被投入监狱,带到蒙蒂庄园,像个囚犯一样被冷落了几乎一天。
“说吧,教皇打算用什么来平息我的怒火,并且保下你?不要再讲什么场面上的废话,我们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境况。”魏翕猜得到他刚才想说什么,也猜得到他为什么没说出口,就径自给他把话补全了。
“是有关‘圣女选拔’的详细信息和一个秘密。”菲利普尽量平静地说。
尽管魏翕在他容忍底线上踩来踩去,显然目前的他没有反抗的实力。
“一个秘密……”魏翕冷淡地重复一遍。
菲利普的左眉跳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感到不妙。
“如果你说的是血缘上的这种秘密,我想我们的谈话就不用进行下去了。”魏翕回头看了护卫理查德一眼,理查德活动了一下肩膀,做出一个介于耸肩与舒展之间的动作。
没有一个护卫说话,菲利普只能听见阿比盖尔的声音,语调和刚刚如出一辙,仿佛机器合成出的机械音。
“……父亲难道告诉过你?从我到这里之前?贝蒂说的?不是,只是说血缘,没有具体关系。蒙蒂家族和我父亲的关系只有几个人知道。或者……你只是单纯地想套话……”本该被菲利普吐出的疑问被拥有未来视的魏翕一句句复述出来。
菲利普一开始还试图说什么,但是随着魏翕一句句平静的话语,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似乎根本不需要回答,只是自顾自说出一个个密辛,欣赏听众扭曲的表情,并以此取乐,她的目的甚至不是审讯,她也不需要带给人肉体上的痛苦,只用语言就能折磨人的精神。m.chuanyue1.com
阿伦弗斯顿拖来一个尚算干净的椅子。
魏翕将背脊倚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吩咐人打开铁栏,叠起了腿。
拳头砸在肉体上的声音响起,菲利普仰头呛咳,声音仿佛爬满铁锈,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
血缘在利益面前算什么?父兄可以是敌手,妻舅可能是政敌,便是亲生儿女,都得是获得更大权力的筹码,一代一代敌手死去,又有新一轮敌人诞生,欲望永无止息。
“你只是个私生子。一旦教皇去世,不管你怎么挣扎,都不过是众人眼里的尘埃,供人取乐的玩意。”
魏翕看着理查德拽着菲利普的头发拉高他的头颅,看到被审讯者在光下瑟缩的眼睛,“你的父亲亲自来,才算有同我平等对话的权利,明白了吗?”
“老老实实回答我,教皇的诚意是什么。”
也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冷酷,远在另一场教训落下之前,菲利普便在可预见的痛苦与轻易的回答间做出了选择,“教廷所有关于灵能的资料和掌控圣物的经验都会向您敞开,以及,一个枢机主教的位子。”
这倒是不错,灵能资料和圣物用来提升自身,枢机主教用来培植势力。教廷一共才六个枢机主教,地位只在教皇和圣女之下,他也算是下了血本。
魏翕终于缓和了神色,她摆摆手,示意护卫把菲利普放到椅子上,肉体的折磨结束了,她问:“教皇想要什么,我要用什么来交换这些。”
菲利普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呼吸进得太深,在伤口中牵拉起疼痛,令他不得屏住了鼻息,慢慢才将气息送出,他又咳了一声,没忘记临行前父亲叮嘱的东西:“我希望得到兹菲尔公司的部分股份,以及平安顺遂的下半生。”
兹菲尔德公司,是卡法帝国最大的民用机械设备公司,全国超过三分之二的蒸汽警备,都采购自兹菲尔德。
除此之外,它还是雅莱列车铁路的最大承包商之一,与永动研究所关系良好,与皇室关系密切。
哪怕只有0.1%的股份,都足够一个普通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魏翕挑了一下眉,看来教皇完全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只为了死后保全自己儿子。
他在那个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有矛盾的人可是一大堆,再加上皇帝陛下的不满,可以说他肯定是要死的,且死后亲人都可能被报复。
菲利普·萨罗希尔明面上与教皇的恶劣关系与毫无威胁放浪形骸的形象大约也是一种保护。
“可以,这些条件我答应了。”魏翕也不想惹得教皇走投无路发疯,这个场景下他甚至不算一个投机者,只能说是个为孩子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父亲。
她站起来,走到菲利普身边,弯腰,收拢了手指,指腹缓缓蹭过他的面颊。
“庆幸吧,前代蒙蒂伯爵死前要求我尽量善待流着蒙蒂之血的孩子,现在想一想,大约指得就是你们。不过你要记住一点,那就是我会永远记得那些让我不快的人。”
菲利普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嘶声笑了一下。
魏翕不理他,只顺着前面的话头继续讲,声音极轻,调子却极沉:“而谁要是敢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他一辈子不痛快。”
她起身,让人来给菲利普包扎治疗,同时随意挑一间客房把他塞进去。
从地下出来,他们穿过那扇锈蚀得厉害的铁门。
魏翕总觉得这扇门早该倒塌,但总是经年不倒,像根长在肉里的刺,明明融进皮肤中去,却总还能摸到一处固执的突起。
“真是很好的日子,值得做些平日里不当做的事。”
“您还没有确认晚餐的菜单,”阿伦弗斯顿说,声音低低地压在胸膛里,“还是先回宅子里吧。”
魏翕笑了一瞬,随他向外走,停顿一下,说:“我想换一换东西。”
“换什么?我帮您找人。”
“不用,只是有些东西腐朽太过,看着不顺眼。”
她扶着铁门回望,抬手一推,听到熟悉的“吱嘎”声响。
门关到最紧,尚余着一个别扭的角度不能闭合,魏翕推了几下,缝隙还在,金属的锈蚀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阿伦弗斯顿想来帮忙,魏翕摇摇头,避开他的手。
她蓦地加了一把力气,不期听到合页发出崩落的声音,门扇向内整幅倒塌,重重地摔在地面,像一面墓碑断裂。
望着眼前过往的残墟,魏翕说:“走吧,我已许久没再见雅莱。”
黄昏的晚风猎猎作响,掩盖了阿伦弗斯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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