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画面定格了一瞬,下一刻,水面的倒影齐齐破碎,两个人像是出膛的箭猛地冲向彼此,刀刃撞上刀刃,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一秒之后,他们错身而过,水面与池边的光焰一同猛烈地晃动,被气浪牵引着,如同风中芦苇,倒向再度碰撞的两道身影。
“跑!然后拿着我来之前给你的东西,去激活殿外石柱上的仪式!把那颗晶石嵌进大殿右边的石柱里!”神父把尤里尔随手掷过来的石块击飞,回头大吼。
“是……是……!”助手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泼出的池水沾湿了他的裤腿,让他看起来比水池中战斗的两人还要狼狈。助手咬着牙控制住灌铅的双腿奔跑,用尽全力,不敢回头,因为他刚才领教了教派圣子的突击速度。
助手自己也曾练过击剑和马术,但他甚至看不清圣子的动作,更别说躲闪了。前一瞬间他看见人影,后一瞬间他就被锁定了,中间好像根本就没有时间间隔。
幽魂般的青年!惊鸿一瞥间助手看到了青年的眼睛,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暗得没有任何杂质,却又那么平静,仿佛有一个灵魂正在那潭死水里溺毙。
这种东西会是圣子吗?恐怕找来一个凶暴的连环杀人犯都比他要平易近人!离开了水池范围,助手觉得身上略略恢复了温暖,身后的动静仍在不断传来,圣子并没有突破神父的阻拦,这让助手信心大增,这是他所信赖的最正直的神仆,无论是凶暴的活武器或是阴森的祭坛,都不能打破他的镇定,正是这样的大人让他诚心实意信仰了神明已逝的教派,与其说助手信仰真神,不如说他崇拜鹿首神父。
但被他寄予厚望的鹿首神父却并不感觉轻松。
从发出攻击到现在,尤里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鹿角神父却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体里似乎藏着什么不稳定的危险气息,散发出阴冷而沉重的威压,彷佛无形的枷锁正在一点点收紧,扼住他的喉咙。Μ.chuanyue1.℃ōM
这方面来看尤里尔不愧是树生教派的圣子,与一般灵能者不是同一等级的存在,仅靠一把小小的匕首,鹿首神父就完全被压制住了,那看似轻薄的薄刃刚才竟然将神父手里的青铜剑砍出了豁口,动作间玄奥的文字在水波中扭曲,池水震荡,一波波潮水扑上台阶,映着烛光,像是熔化的黄金。
“清醒过来,尤里尔,想想你跟我们的约定!”在高速攻击中似乎不应该说话,然而这一次神父终于没办法安静,他的对手身上古怪的氛围越来越重,而神父只是个身体力量强化的灵能者,对上清醒的尤里尔并没多少胜算,现在拼个不相上下只不过因为尤里尔不清醒,没有使用灵能。
“今天是你去见伊芙·李斯特的日子!你忘了吗?银月教廷的圣女已经出现,只要等到……”
然而这些话并没能说完。阴影笼罩在他头顶,高大的神父猛地抬头,发现刚才还在距离他几米开外的青年,竟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上方!
“铛——!!!”
千钧一发之际,鹿首神父青铜剑堪堪格开了匕首。锋利的刀刃顺着颈窝划过,在脖颈上擦出一条极为凶险的血线。
尤里尔一击未成,在空中翻转调整,落在不远处。
他垂头站在那里,额发落下来挡住了眼睛,并没有急着进行下一击。几秒的沉默后,他的身上突然覆上了一层黑雾,融入四周的阴影里,烛光的映衬下,那些雾气浓郁得仿佛液体,在池水中涌动,又仿佛群蛇,嘶哑无声地吐信子。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丝声音,甚至感觉不到更为外露的杀气。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零碎不成型的几个念头。愤怒、后悔、怨恨……当所有的负面情绪积攒在一起,快要突破人的精神承受极限的时候…………
原来,是如此安静的。
黑雾的出现让半跪在地的神父陡然警觉,让他立刻察觉到的尤里尔意图,手掌在地面一按,借力从地上一跃而起,躲开直直扑来的雾流。
随身带着的青铜剑被雾流包裹,绞紧,片刻后,神父就听见一声崩裂的声响,长剑在他手中碎成了一段段碎片。
神父把剩余的半段残剑丢开,把右手掌中对准梦魇中的青年,大吼:“醒来!尤里尔!”
他的手心里用墨纹着狰狞巨树,上面以古老的文字书写神明,大殿里的气氛忽然一变,仿佛真的有神圣的力量从他的掌心里冲出。
尤里尔并没有理会他的话,他的手腕微微一转,更多的黑雾如同蛇群一般昂起了头,转向神父的方向,一时间,神父感到有无数道阴冷的视线汇聚在他的身上,危险的电流蓦地蹿上脊背,激得他浑身肌肉骤然绷紧,每根线条里都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轰――”
正在这时,池边的烛火倏忽暴涨。缠绕奔腾的火焰从尤里尔身侧擦过,一缕黑雾撞上了火焰,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痛苦地翻涌着,最终还是湮灭在空气里。
池边的符文发出晦暗的光,连同刻着奇怪图形的殿内石柱一并组成了一方古怪的牢笼,浅蓝色的光点顺着线条源源不断的涌入正处于异常状态的尤里尔体内,随之而来的则是他动作的陡然停滞。
神父松了口气,助手并没有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成功开启了仪式,禁锢住了受死亡圣物影响至深的青年。圣子刚从沉睡中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处于“发梦”的状态,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才把他安置在无人的祭坛,并用仪式包裹住他。他醒来的状态跟梦境有很大的关系,但什么样的噩梦能吓到尤里尔·卡欧里希呢?他可是千百年来距离“死亡”最近,最出色的圣子啊!
青年恍惚从噩梦苏醒,猛烈地咳嗽起来,光丝似乎将他的体力吸收殆尽,瘦削的圣子摇晃了一下,跌坐在水池中,激荡的池水砸在他身上,他的衣服湿漉漉贴着身体,像是一层单薄的盔甲。
“尤里尔……?”鹿首神父谨慎地没有靠近,轻声喊道。
“啊,道尔顿神父。”青年喘了口气,回应说:“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说尤里尔梦魇状态下,看起来就像是灰烬堆成的人形,那么现在,这具灰烬人形总算有了一点点的重量。
不过可能是嫌打湿的额发遮挡视线,下一秒,尤里尔垂了垂眼,抬手,简单地撸了一把滴水的额发,露出了额头。他的金发近似白色,眼珠幽沉,嘴唇薄得几乎如同死神的镰刀,肩膀仍显得略微单薄,整个人却风雨欲来似的,极具压迫般的气魄。
“你醒的越来越迟了,继续这个状态迟早有一天你会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尤里尔,那个时候就算伊芙回来了,你又如何继续陪伴她?”道尔顿神父显然十分了解尤里尔真正在意什么,他上前递给苍白的青年一只手,把脱力的他从水池里拽起来。【穿】
【书】
【吧】
“神父,当你想获得一样东西的同时,就必须牺牲另一样东西。神明世纪的教义说只要你信神,神明便会给你一切,只要祈祷就好。可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呢?”尤里尔淡淡的说,“世间的一切永远都遵循公平的原则,付出和得到是对等的。你们帮我复活伊芙,我帮你们的忙,我获得足够多的胜利,伊芙就会得到足够好的救治。然后交易就完成了,从此我们再次没有关系,伊芙的苏醒是我期望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有没有我都不重要。”
因为她是李斯特家的女儿,是盘踞在科尔巴联邦咽喉之上的群蛇中的一员,无论如何都会过得很好。
“当然,我们许诺的事情,一定会做成。”神父松开手,从衣服夹层里拿出一封保存完好的火漆信封,“而现在,唤醒伊芙的关键已经出现了。”
他们都没有管助手去哪里了,尽管那位助手是个贵族公子哥,对道尔顿也十分崇敬,道尔顿却显然只把他当成工具人看,没有让他参与进一步机密的意思。
尤里尔就更干脆,轻视到了极致的程度,莫过于“根本不在意”。
他从道尔顿手上接过信封,揭开火漆倒出一张模糊的茶色照片。感光技术还是近二十年才普及开来的,用红茶水洗出的相纸总是有些模糊,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不知道是从哪个古早小报上剪下来的,尤里尔看着那对深色的瞳孔一顿,然后又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精细的速写。
白纸上,穿着军服的女孩儿静坐在花园的一角,她的眉目精细,美的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甚至超越了男女的界限。而让尤里尔在意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眼神,那一抬眼时的神情,冷且锐,仿佛有光从海底捞出的宝石中透出来。
速写的一角,签着一个花体的名字――“阿比盖尔·徳·蒙蒂”。
尤里尔吐出一口气,终于,过了那么久,他即将和伊芙重逢,终于有了从命运手里夺回她的最终机会。而那个叫阿比盖尔的女孩儿,尤里尔盯着照片上她的瞳孔,那片子实则有点过曝,轮廓都是模糊的,只有漆黑的瞳孔还算清晰。
他会杀死她,将她变成伊芙复活的祭品,又或者被她杀死,被她当成登上权力之位的踏脚石。
在尤里尔下定决心的同时,身处永动研究所的魏翕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遥远的未知之处。他们两个像正身在一个折叠起来的时空容器之中,踩着的是时光,头顶上是时光,四壁里的也是时光。头即是尾,尾即是头。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荒芜一片中他们四目相对。
等待不远的相见,等待不远的厮杀,等待不远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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