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茶杯才刚刚放下,秦政学随时奉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挖出来的证据。
“臣有证据,臣的这证据可证明,永乐二年会试之时,陈瑛因何秦侍讲的赌注,于是安排了袁氏布行的东家卖给了曾啓几人能在几个时辰之后自动消除的墨汁,事情败露,陈瑛威逼利诱,让袁家一力担下了罪责。”
早在这个事情刚发生时间,秦锋就知道此事和陈瑛有关了。
只不过当时,朱棣刚刚即位,需要陈瑛这种人挡在前面,为朱棣肃清心怀不轨之人,坐稳江山。
朱棣坚定不移非要留着陈瑛,秦锋只能咽下这口气,等日后再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掌握了关键证据,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完全没必要急于一时。
这不,没多久不久寻到了机会。
秦政学既已开了口,朱棣自不会随便打断。
而秦政学好不容易寻到了这个机会,当然要一股脑把该说的都说了的。
不用朱棣多问,秦政学随之又道:“永乐元年,陈瑛弹劾盛庸怨诽,而当时朵颜三卫至京正商议辽东问题,盛庸也不过是提了些反对意见,之所以会陈瑛弹劾,不过因陈瑛看上了盛庸在城外的一块地。”
对于盛庸,朱棣的确有难容之心。
只不过,现在要治罪陈瑛了,所有一切恶事都可往陈瑛身上归咎了。
毕竟,自盛庸自杀到现在,一直有风言风语说,是朱棣没有容忍之量,故意逼死了盛庸了。
找到由头推到陈瑛身上,正好可摘出朱棣,朱棣又何乐而不为。
说到此,秦政学微微停顿。
他虽如仕途,但也知道,陈瑛弹劾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朱棣在借刀杀人。
他以为此由头充作陈瑛的罪证,朱棣但有不满,那他后面的肯定是要省了。
可观察朱棣,嘴角略带笑意,未见一丝不快。
秦政学酝酿了一下,这才紧接着开口,道:“永乐二年,弹劾曹国公弟李增枝多置庄产,蓄佃仆,意叵测,曹国公知情不报,不臣不谏,欲谋不轨,其根深之因,不过是因为李增枝的家仆和陈瑛的儿子陈朔在街头起了冲突。
当然,李增枝仗着身份的确有大置田产,蓄养家仆之举,而曹国公的确也有知情不报的嫌疑,是否有谋不轨,还需再做调查,绝不能轻易认定。”
李景隆虽曾作为征北大将军,在靖难之役和朱棣两军交战过。
但李景隆所率的五十万大军,基本是在给朱棣送人头,胜少败多,若非李景隆这么折腾,朱棣的靖难还不能这么快取胜呢。
更何况,李景隆还曾开了金川门,迎了燕军进城呢。
相较于盛庸,朱棣对李景隆可没那么大仇恨。
留着李景隆,朱棣时刻都能想到他在靖难之时的雄风。
唯一的一点,李景隆仗着开了金川门的功劳,平日里所行的确尽显居功自高。
当然,相较于一些靖难出身的勋戚还是略差一些的。
不管如何,这样的人都是朝廷最大的毒瘤。
只不过现在,朱棣并没有杀李景隆的心思。
如此一来,陈瑛的弹劾,自会成为他自己的一大罪证了。
秦政学说到盛庸的时候,朱棣都没过多的表情。
说到李景隆,那就更没什么多余的态度了。
既是如此,秦政学再往下说的时候那可就放下大胆多了。
“永乐二年,陈瑛又弹劾耿炳文僭越,耿炳文自杀,耿炳文曾在陈瑛弹劾盛庸,导致盛庸自杀之后,耿炳文骂了几句陈瑛,当时学生还在场,陈瑛回去之后,曾愤愤难平叫嚷着要报仇,值得一提的是,陈瑛说耿炳文僭越,但却迟迟没找到耿炳文僭越之物。”
耿炳文在李景隆之前,做过朱允炆的征北大将军。
耿炳文的军事能力,要比李景隆高升很多。
或许是因朱棣天命所归,或许是因朱棣军事天赋卓越,或许是因朱允炆提前吩咐不得伤了朱棣,让他背负杀害叔叔的罪名,所导致的掣肘。
反正,耿炳文与朱棣遭遇,连败几场,导致朱棣地盘越来越大,朝廷损兵折将,一败涂地。
最后,耿炳文被朱允炆召。
输了这么大的仗,朝廷没治罪于耿炳文已算幸运,自不会再重用于他。
自此之后,耿炳文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朝政大事。
朱棣进京,耿炳文没反抗,自然而然也就做了朱棣的顺民。
之后的一段时间,耿炳文依旧谨小慎微,很少和外界有所往来。
这样的人,说他僭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耿炳文年纪摆在那里,何必搞个僭越,给自己惹麻烦。
最重要的几人说完,秦政学停顿都没有了,直接又道:“永乐二年,同时又弹劾驸马都尉梅殷邪谋,梅殷遇害,梅殷在这之前一段时间,才指责陈瑛奸佞,以私利弹劾与朝臣,才导致盛庸等人被逼自杀的。”
这几件只是抽出来典型,除此之外陈瑛也还曾弹劾过不少人。
那些人当中,至少有一半是捕风捉影的冤假错案。
之所以抽出这几例,不过是因为这几人都是名声不菲的关键人物。
很多人都怀疑,陈瑛弹劾他们是受了朱棣的旨意。
当然,有风必有影。
人都死了,朱棣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完全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陈瑛身上,自己认一个识人不清的过错,外界所有的怀疑自也就不消而减了。
自陈瑛被提拔成这个左都御史,朱棣就做好了随时牺牲他的准备了。
秦政学口干舌燥说了大半天,朱棣不见任何震惊,幽幽开口道:“朕知道了,奏章留下,你先回去吧,实情究竟如何,朕会再仔细斟酌的。”Μ.chuanyue1.℃ōM
该说的都说了,秦政学只能听命离开。ωWW.chuanyue1.coΜ
都已经这样了,朱棣若还不理会,那秦政学若想再扳倒陈瑛,可就要再想其他办法了。
不过,秦政学接连弹劾陈瑛,朱棣都不曾说个什么,态度已经是很明显了的。
在秦政学离开之后,朱棣这才冷哼一声,神色不快道:“秦锋那小子都赶上朕的情报机构了,知道的东西比朕知道的都多。”
这些都是人紧接着的,只要串联在一块不难形成一道证据链的。
对朱棣的抱怨,郑和并未答话。
毕竟他也是朱棣的情报机构之一,他若开始,不是承认自己的无能,就是要说秦锋掌握的东西太多。
这若仔细追究,可也是会惹上麻烦的。
抱怨归抱怨,该处理那还得处理。
停顿片刻,朱棣这才沉声吩咐,道:“招文渊阁学士来吧。”
文渊阁是朱棣的秘书处,走了秘书处的事情,不管最后如何处置,那肯定是要给出个结果的。
没用多久,解缙几人鱼贯而入。
行礼之后,朱棣这才把秦政学新上的奏章递上。
解缙率先接过,瞧了之后直接传了下去。
解缙和朱高炽都得近,陈瑛和朱高煦走的近。
对于陈瑛所作所为,解缙一直都瞧不上。
在其他人奏章还未看完的时候,解缙随之便开口道:“都察院闻风奏事,但却也是朝廷的风纪官,匡扶百官言行举止,做万民之表率,打铁还需自身硬,都察院御史只有自身品行上佳,才有资格纠察百官,陈左都御史以私利弹劾朝臣,乱了纲纪,坏了法度,不的不治,臣以为该着有司立即彻查,一旦属实,需从严治罪。”
解缙能做内阁首辅,绝非畏手畏脚之人。
有一说一,这也是历史上得罪纪纲的原因。
接着解缙之言,胡广随之询问,道:“陈左都御史掌都察院,还是需详细调查,再做分析,随意定罪怕会让忠臣寒心。”
文渊阁组建有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个是以解缙为主,另一个则是以胡广为主了。
解缙行事喜欢直来直去,胡广行事则喜欢绕三绕。
因而,两人在很多事情之上会有不合。
光轮两人的关系,那也是能私下喝酒的。
“查肯定是要查,一旦查明,那势必是要从严治罪,还商议什么再商议。”
先去调查,这是两人共同同意的。
唯一有出路的,那便是查出之后怎么办?
他们好歹都是文渊阁大学士了,在现在虽算不得朝臣当中的领头羊,但作为皇帝的秘书处,势必是百官当中各方面的佼佼者。
以他们的智商,他们不可能想不到,朱棣给他们看这道奏章的意思。
朱棣既现在就拿给他们看这个,这奏章的真实性了然无疑了。
他们现在说是要调查奏章所言证据的真假,实则则已是在商议对陈瑛的处置了。
同时他们也知道,陈瑛的这些弹劾时出自于朱棣的授意。
因而,胡广才会说要在调查之后重新商议的。
奏章是真的,陈瑛所做又是受命朱棣。
到底如何处置陈瑛,朱棣说了也就是了。
他们无论再怎么说,不过是下一个陈瑛而已。
像他们这样的聪明人,所有的事情一目了然,唯一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是选择迎难而上,还是选择趋利避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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