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巫满霜的伪装格外出色,所以,兑愁眠受到地下擂场邀请的频率越来越高。穿书吧
于兑愁眠来说,这是一种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信号。
而对银光擂场来说,这则是抛洒橄榄枝,对兑愁眠放出接纳信息的证明。
关于兑愁眠被接纳的过程,为何比预计中顺利许多,巫满霜曾经站在银光擂场的角度,进行过换位思考。
首先,兑愁眠实力强劲。
而能力出众的青年人才,各大门派都一向乐意接纳。
哪怕不是银光擂场,而是换了归元宗、梵音寺乃至于鸿通宫呢。
凭借兑愁眠的年纪、修为,还有神鬼莫测的特殊能力,只要他表达出想要加入的意思,任一门派都会对他礼遇有加。
如果言落月在这儿,估计会举出一个更加贴近生活的例子——
你知道每年高考后的招生季,北校和清校招生办究竟是怎么抢人的吗?
他们甚至会把考生和家长带到旅游胜地,陪吃陪喝,顺便替家长拉黑对方学校的手机号。
相比之下,银光擂场的姿态,已经算作矜持了。
其次,巫满霜一直怀疑,言落月随手圈定的南疆妖子装扮,在银光擂场中看来是一个加分项。
如果按照这条思路细想下去,得出的结论会很可怕。
擂场乃是修真界中最常见的娱乐场所,正如同现代社会的酒吧ktv。
一般来说,人们看到类似娱乐场所,都会默认老板有些不好明说的背景。
而银光作为遍布修真界的连锁型擂场……能支撑起它的后台背景,又会是哪个势力呢?
如果说,庞大、臃肿、强横的鸿通宫是已经是遮天蔽日的老树,那么银光擂场,会不会就是它分出的新枝?
最后,巫满霜凭借已经获得的信息判断,银光擂场有着非常巨量的人才需求。
前不久,他收到了言落月的信件,得知了尹忘忧和卫青丝之事。
身为魔伥,并且会为了银光擂场,果断出卖朋友的卫青丝,显然是个知情人。
而她的实力并不太强劲,除了背刺之外,更是看不出什么所长。
如果连她这种人,都能知晓银光擂场的秘密。
可见银光擂场挑选下属时,标准并不严苛,更没有什么九九八十一难的考验。
难怪兑愁眠可以轻松过关。
然而,依照常理来说,轻易的来的人心,也会轻易地失去。
这样容易招揽的手下,银光擂场又是如何确定他们不会泄密的呢?
下意识地,巫满霜想起那一杯杯颜色浓郁的腥辣血酒。
……似乎,银光擂场对他敞开大门,就是从亲眼看着兑愁眠饮酒入腹那一天开始。
正如同蜘蛛端坐网心,心满意足地审视着粘到蛛网边缘的小虫,偶尔投来一记轻柔而冰冷的注视——
既然已经落入罗网,那就无处可逃了。
仿佛为了应和巫满霜的猜测似的。
近日来,银光擂场对兑愁眠的邀请,越发频繁。
因此,某一天,当巫满霜意识到,自己的黄金兽首戒指已经可以晋升水晶的时候,他便隐隐感觉:那个被蛛网卷入的时机,已经到来了。
果不其然,这天兑愁眠被侍者请到后台时,一抬头便看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斩云霄剑屯的五弟子,步冶。
巫满霜数日前就已经做出的预料,终于在这一刻即将成真。
兑愁眠轻轻一笑,拨动肩头上一道柔软闪亮的银饰。
下缀流苏的白银铃铛,被修长白皙的指尖拨弄得不断摇晃,发出细碎而迷离的声响。
步冶听见铃铛声,扭头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里,充斥着蓄势待发的浓浓战意。
巫满霜:“……”
等等,康师兄明明说过,他们派人跟步冶接头了啊!
此时,巫满霜不得不考虑起一件事:这位剑修老哥,他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兑愁眠才是他的接头人?
巫满霜:“……”
巫满霜反省自己。
他觉得:可能、或许、大概……兑愁眠的人物演绎,太过深入人心了。
还不等兑愁眠发出第二道信号,就有侍者前来,将他们引入一间密室。
眼看侍者行了个礼就要退出,步冶有点急了。
他皱眉叫住侍者:“等下,又把我和他安排在一起吗?”
兑愁眠将烟枪横在唇边,脸上挂着懒散曼倦的笑意,冷眼旁观,并不言语。
侍者并不答话,只是踩着小碎步向后倒退。
步冶微微扬声:“等等,你们没记住吗?我之前说过——再分配对手的时候避开他,也避开那个口口口!”
“哎呀……你到此时还不明白吗?”
在巫满霜和步冶的背后,和密室出口完全相反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两人齐齐转头,只见银光擂场的负责人不知何时站在两片帷幕之前。
负责人的容貌尚算清俊,只是眼白里浮现着几道细细的血丝,唇角的笑意好似带着些微的神经质,让他的气质中多了一丝疯狂的味道。
说完那句话以后,负责人对步冶理都不理,只是一个劲儿地看向兑愁眠。
“他不明白,那你明白吗?”
兑愁眠慢吞吞地吸了一口烟枪,又吐出一口白云似的厚重烟气,这才缓声答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实不相瞒,我早在等着这一天了。”
谁也没看见他做了什么。
但身边的剑修却忽然浑身僵直,像是一尊石像般,硬邦邦直挺挺地拍倒在地。
步冶在倒下的瞬间,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里尽是惊骇:“你、你们……擂场……”
兑愁眠低声笑了一下,很招人恨地嘲讽道:
“世上有两件痛苦之事,一是有命无钱、二是有钱无命……恭喜你,步剑君,你马上就能体会个遍了。”
兑愁眠一边说着,一边拔出腰间镶嵌了绿松石和蜜色琥珀的弯刀。
刀光闪过,兑愁眠毫不犹豫地将刀锋落下。
眼看着刀刃已经逼近剑修脖颈,马上就要血溅三尺,负责人忽然叫了停。
“……”
兑愁眠动作顿住,有些不满地直起身来:“怎么?他又不是我的投名状了?”
负责人呵呵笑道:“兑先生不要太着急,你的实力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资格。至于这位步剑君……让他人头落地,实在暴殄天物了些。”
兑愁眠话中有话地问道:“那要怎么才能不浪费呢,也拖下去制成血酒吗?”
负责人摆摆手:“我们接纳兑先生这样有实力的人才。至于步剑君这样的人物,我们也愿意用另一种方式接纳……”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细丝已经从帷幕中探出。
如果言落月在场,会觉得那道细丝的模样如此熟悉:
它仿佛千面魔的经脉,也好似左旋螺魔的壳甲,只在韧度与粗细上稍有区别,正是传说中傀儡师的傀儡丝。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眼看这道傀儡丝即将埋入步冶的后脑。
等它将步冶的所有记忆都读取过一遍,这根丝线就将自行断掉。
那时,步冶也会变成一具受人操纵、无法挽救的行尸走肉。
看清傀儡丝的瞬间,巫满霜瞳孔一缩:果然,银光擂场和魔族有着板上钉钉的牵连!
下一瞬,兑愁眠仿佛离弦而出的一根箭矢,身影如同苍鹰般猛然射出!
他看都不看一眼地上僵直的步冶,甚至也不理会笑容凝固的负责人。
南疆妖子拔出腰间弯刀,在小小的密室内卷起一捧平地而生的狂风,狠厉精准地直奔帷幕而去!
他竟把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步冶扔在地上,任由步冶去面对那根可怕的傀儡丝!
负责人大为惊愕,也顾不得地上的剑修,一爪就朝和他擦肩而过的兑愁眠抓去。
正是同一时间,本该丧失行动能力的步冶,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弹身而起。
坚若金石的傀儡丝被他一剑劈断。
挥出的第二剑,就直指负责人的后心。
感受到背后翻涌凝结的淋漓剑意,巫满霜的嘴角略略一翘——
还好,接收到了他的暗号,这位剑修老哥还没有傻到底。
那烟雾的作用,仅仅能令步冶麻痹不足十分之一秒罢了。
后心被袭,负责人不得不转身抵挡。
他掌心内浮现出一只鹰爪般的暗绿色武器,当啷一声格住步冶的剑锋。
金铁相撞,在密室内碰撞出数重诡奇悠长的回响。
与此同时,帷幕后孤零零站着的傀儡师身前,就像是刚打完金坷垃的农田一样,一瞬间从阴影里拔起了十余条修士身影!
这些修士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
唯一相似的,就是他们如出一辙的麻木眼神。
十几个修士同时出手,既拦下了巫满霜的弯刀,也掀起庞大的气浪,把巫满霜暗中偷渡的带毒烟气反推回来。
霎时间,巫满霜和剑修步冶同时后退,然后背心相抵。
步冶尚且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就像是一个差了八十集连续剧剧情的观众,下意识发出一声茫然的叫声:
“怎么回事,魔族打进银光擂场里来了?”
这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关键时刻,巫满霜直接抛出最有力的激励:
“这是新的赛制方式,你我小组合作,赢了可以发一万下品灵石。”
步冶大喜过望:“这么好!”
巫满霜淡定地补上下一句:“输了的话,我的烟枪和你的剑,都要改嫁。”
“……”
听见这话,步冶喷出一声暴吼,整个人当场悍然跳起!
一个真正的剑修,必不可能眼看老婆改嫁!
让老婆变卖剑鞘也不行!
下一秒钟,那十几个被傀儡丝操纵的修士,像是被巫满霜刚刚奇袭傀儡师的行为激怒一般,断然朝巫满霜袭来。
与此同时,帷幕重新拉上,遮住了傀儡师的身影。
帷幕之后,则喷射出几十条傀儡丝。
这些傀儡丝又细又不起眼,像是章鱼触手般在空中疯狂挥舞,目标却异常一致,前后左右地朝剑修步冶喷射而来。
而负责人,他没有着急追击,也没有加入战局,而是凝视着巫满霜的身影,对着他念念有词。
“……”
傀儡修士之中,有一名使彩绸的女修士。
她抛出手中的彩练法器,七彩绸缎在空中连拐十几个弯,终于锲而不舍地捕捉到巫满霜手中的烟枪,然后狠狠往后一拖——
与此同时,其余傀儡修士一拥而上,从各个角度对巫满霜发起攻击。
看他们的举动,竟是非要逼巫满霜放开烟枪法器不可。
巫满霜心念电转,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这些人并不知道,他用毒的本领天生就有,并不是倚赖法器。
巫满霜果断松手。
与此同时,他背后砰然散开一大蓬遮天蔽软的浓黑毒雾,将自己和所有傀儡修士都罩进里面。
那毒雾竟然可以屏蔽他人神识。
一时之间,没人知道黑雾中发生了什么。
就连那些被笼罩其中的傀儡修士,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各自选择一个方向尽力突围。
在这短暂的一遮眼间,巫满霜划破指尖,凝血如玉。
十余粒血滴子,被他凝固成玛瑙似的细小硬珠,然后同时朝不同的方向弹射开来。
这十来粒血珠,有的直接贯穿了傀儡修士的护甲,在没入皮肉的瞬间,就令对方失去所有防御力,像是断线木偶似地倒下。
有的则在傀儡修士的防御法器上吃了个闭门羹。
血珠子没能穿透傀儡修士的防御法器。
然而下一秒,血珠便借着反弹的力道,破碎成细小得不能再细小的一捧烟雾。
旋即,细碎的血色烟雾,劈头盖脸、无孔不入地侵入对方的防护。
短短几个数之间,拦住血珠的修士们,也面若死灰地倒下。
从躯体的受损程度上看,他们遭受的创伤,竟然比前者更严重些。
在巫满霜对敌的同一时间,步冶亦在战斗。
这位剑修老哥虽然运气和脑子都有所欠缺,但实力确实不错。
他在一瞬间里连出二十一剑。
每现出一道寒芒,都必然同时将一根极其坚韧柔软的傀儡丝斩为两段。
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凡人空手断白纸。
然而步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削断所有傀儡丝的余暇里,他甚至还能分出身来,给了站在旁边一直神神叨叨、不知道在默念什么鬼东西的负责人一下子。
负责人:“……”
负责人闪身避开,眼中红血丝越发暴涨,他望向巫满霜的眼神里,尽是濒临疯狂的不可思议。
“不可能……你明明已经喝下血酒,为什么会……”
巫满霜立刻反应过来:“你的血酒,除了让人上瘾之外,还有操纵效果?”
不,不对,应该不是操纵修士的举动。
如果一杯酒就能达到这个目的,那银光擂场也没必要花大代价豢养傀儡师。
恍然之间,言落月的来信,还有信件上面重点标粗的几行文字,从巫满霜脑海里飞快划过。
他低喃道:“自爆……”
落月曾经提起过,卫青丝的直接死因,是她发起了一种即使封锁灵力,也无法阻止的自爆!
看见巫满霜和负责人当面对线,步冶忽然开口道:“你对付他?那也行。”
话音未落,步冶的身影已经和巫满霜擦肩而过,直奔帷幕而去。
这位剑修老哥,他打得如此上心、如此动情、如此认真。
显然,他是真的把巫满霜随口一句“赢者一万灵石,输者老婆改嫁”信以为真。
巫满霜:“……”
人的执着,有些时候是个优点。
步冶人未到,剑先至。
厚重的垂地帷幕被整齐地划做四片,飘飘落地。
帷幕后的傀儡师正欲逃跑,见步冶疯狗一样地追咬上来,连忙又喷射出十余条傀儡丝。
可能因为操纵的傀儡修士尽数死去,这只魔物傀儡师元气大伤。
这十余条傀儡丝软绵绵的,质量也不复之前的剑刃。
步冶只用了一剑,就将它们全部斩断。
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剑的声音。
一股哀戚而悲壮的剑意,充盈了这间小小的密室。
那剑意如此凄美而哀恸,就像是要冲破心房、喷薄而出似地——
然后,在洞穿傀儡师胸口的瞬间,剑风猛地掀开了密室的房顶盖。
傀儡师不甘不愿,当场咽气。
而破漏的屋顶盖之中,一条挥舞着八只触手的身影,猛地从漏洞中跳了下来!
“师弟不好意思,康师兄来迟了!”
巫满霜徐徐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丝见到支援时的温暖笑意。
他轻声道:“八水师兄。”
傀儡师临死之前,发出一声人类的嗓子难以企及的凄厉尖叫。
那声音听得在场之人纷纷大皱眉头,负责人就更是露出暴怒的神情。
怒极反笑,负责人疯狂地咧开一口森白的牙齿,大叫道:“好、好、你们简直好极了!”
下一秒钟,负责人脚下一顿,猛地跳上天空,然后亮出一只系着红绳的法器葫芦!
这男人手持葫芦,先叫了一声步冶的名字。
听见这声招呼,看见这个情景,巫满霜的脑海里,一下子就闪现出言落月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孙行者”、“者行孙”、“行者孙”和紫金葫芦的神奇故事。
巫满霜想都不想,直接出言阻止道:“不要应答——”
步冶确实没有应答。
毕竟,他是个惜字如金的高冷剑修。
可他仅仅是抬头看了一眼,甚至一声未吭,就直接被葫芦里的强大吸力给吸进去了!
巫满霜:“……”
康八水:“……”
负责人冷笑一声,又叫了一句“兑愁眠”的名字。
巫满霜不言不语。吸取步冶的教训,他甚至没投去一道目光。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记划破自己的手掌。
假如巫满霜也会被吸进去,那就看看是他的血先腐蚀掉这件法器,顺便毒死法器主人,还是这法器先弄死他好了。
负责人见巫满霜没有反应,也猜到“兑愁眠”多半是个假名。
他咧了咧嘴角,把手中的葫芦摇了摇,对巫满霜说道:
“你招出自己的真实名字,我不杀他。”
巫满霜嘲笑着瞥了对方一记:“怎么,你觉得我和你一样,喜欢引敌入室吗?”
负责人暴怒着凸起双眼:“你不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吗?我用他的性命威胁,你也不放在心上?”
巫满霜煞有其事地说道:“我们名门正派,专出伪君子。这人既不是我的同门师兄,围观者里也没有他的同门弟兄,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负责人:“……”
这番话里的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甚至,巫满霜还预判到了负责人将要发起的“伪君子”嘲笑,提前把负责人的台词给抢了!
正话反话都被他给说了,那负责人说什么?
可能这就是,说别人的话,让别人无话可说叭!
负责人噎得脖子都伸长了一寸。
他非常明显地哽了一下以后,才把眼神投向另一旁的康八水。
眉头一松,负责人计上心来。
他冷笑道:“不是你的师兄,不关你的事?好——那我就抓一个你的师兄!”
负责人狞笑道:“你可能不知道,你的这位康师兄,名字就和他的八条触手一样有名——康八水!”
巫满霜:“……”
康八水:“……”
一时之间,天地俱寂。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负责人不信邪地又大叫了一声:“康八水!”
“……”
时光仿佛都为这声情真意切的呼唤而停滞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康八水,或者说,大名康煮煮的康师兄,才慢吞吞地开口道:
“或许,我的本名,也不是这个呢?”
负责人:“……”
倘若心声可以外放,这一刻,整个擂场里都会充斥着负责人的尖叫——
你们归元宗有病吧?
为什么弟子出门闯荡时,都要起个假名啊?!
啊,这可真是个美好的误会,就让它一直保持下去吧。
这位负责人,乃是个元婴修士。
同时,他还手持一件很不讲道理的葫芦法器。
按理来说,负责人所到之处,本应该无可匹敌才是。
只可惜,他今天遇上的是巫满霜。
而巫满霜的能力,比他还要不讲道理。
于是一时三刻之间,此人就被降伏于血雾之下。
鉴于他的修为比巫满霜还要高一个等级,巫满霜不敢大意,一出手就是致命杀招,甚至没想过要留活口。
从负责人之后的举动来看,这个做法不可谓不明智。
因为负责人本身,似乎也从未想过要接受束手就擒的结果。
在被巫满霜逼至绝境之际,不等毒雾细雨冲破他的防护罩,覆盖上他的皮肤,负责人就狰狞地横了巫满霜一眼。
然后,他把自己炸成了一道血肉横飞的血腥烟火。
随手聚气成伞,不让这些飞散的血肉溅到自己身上。
巫满霜抽了抽鼻尖,竟然从这腥浓的铁锈气息里,嗅到一分熟悉。
“……”
这种感觉……
熟悉感朦朦胧胧,好似是从比今生更遥远的前世传来,也像是意欲往里窥探的人影,偏偏隔着一道毛玻璃。
嘴唇抿起,巫满霜暗暗想道:如果落月是因为这种熟悉感,才练起“龟缩功”,那倒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附骨之疽似的感觉,就像一只鬼手轻飘飘地沿着脊背滑下。
虽然没有带来实质性伤害,却难免令人后心发毛。
伸出一条手臂,巫满霜阻止了康八水贸然靠近的举动。
小蛇先是收回毒性,又捡起葫芦,从法器里放出步冶。
还好,剑修除了衣衫微乱之外,没有其他受到伤害的迹象。
此时此刻,就是步冶再迟钝,也意识到这多半不是擂台赛了。
比起巫满霜,他显然跟康八水更熟悉,当即朝章鱼师兄投去两道探问的眼神。
巫满霜吐出一口气,指了指倒在帷幕间的傀儡师:
“康师兄,证据在这儿,你可以联系雪域和梵音寺了。”
从巫满霜的话里,康八水听出了告辞之意。
再一联系巫师弟和言师妹平时连体婴般的状态,答案当即呼之欲出:
“巫师弟,你要去找言师妹吗?”
巫满霜略一点头:“是。我去看看她的那个……龟缩功,练得怎么样了。”
康八水关心道:“你知道言师妹在哪儿吗?”
巫满霜笑着点了点心口。
在他胸前的衣袋里,永远放着一只不足铜钱大小的指针罗盘。
“我知道她的位置,她也会知道我的。”
……
自从亲眼目睹过卫青丝之死后,言落月确实一直在潜心练习龟缩功。
——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猥琐发育,别浪。
所以,在大家商量着要派个人去银光擂场引蛇出洞,看看对面的反应时,言落月没有主动报名。Μ.chuanyue1.℃ōM
她的战斗风格实在太具备个人特色。
如果那股危险的感觉,当真是由她记忆深处,或者说,由落月之木而起……
那言落月目前该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出头。
直到金色神识条足够强大,言落月收纳回所有记忆,她才能确定,自己究竟该怎样做才适合。
小元师兄自告奋勇,去擂场兜了一圈,并且赚了个白银兽首戒指回来。
银光擂场悄无声息,宛如不知道卫青丝之死。
这期间,尹忘忧作为重要证人、魔界晋化系谱图的理论发现者,被重重保护起来,专人接送,带去归元宗。
不久之后,言落月等人收到了归元宗的传讯。
——宗门听从了巫满霜的建议,令归元宗在外执行任务的弟子,都搜寻当地的窝居痕迹。
言落月:“!!!”
对哦,窝居!
言落月和沈净玄对视一眼,俱都忆起从前误入窝居,大战摇幻树的经历。
然后,大家就开始寻找起窝居的痕迹。
在小元师兄的带领下,他们把城内城外近乎犁了一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于是,第二次换言落月带队,把荒郊野外的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仍旧没有消息。
“……”
沉吟片刻,言落月果断地推出了沈净玄。
言落月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用期盼的目光看向小尼姑:
“净玄,你能不能表演一下那个……就是那个……现场迷路?”
沈净玄:“……啊?”
“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白,言落月握拳凑近唇边,“我的意思是,这次净玄你带队吧,你想去哪儿都行。”
“……”
沈净玄狐疑地看了看言落月,最终还是在她闪闪发亮的眼神里,缓缓点头。
元飞羽悄悄把言落月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言落月沉吟道:“确实是有的。毕竟,净玄她连幼年时的满霜都能一找一个准……”
想当年,言落月花了三四年的时间,都没能找到巫满霜。
然而,沈净玄竟然在荒郊野外,被巫满霜碰见了至少几十次!
就凭这个,言落月绝对相信沈净玄的实力。
于是,沈净玄带队,领着大家开始迷路。
队中弟子都提前收到过言落月的告诫,无论沈净玄走向多离谱的道路,他们都眼睛不眨一下。
然后……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在陆续经过了一条大街、两条小巷、三条下水道、四条不知道由谁开垦的地下密道、以及半条很有建筑格局的后台通道后,他们就到了……
所有人:“……”
元飞羽喃喃道:“大言师妹你看,这里像不像是巫师弟描绘的地下擂场?”
言落月呆滞道:“除了所在城市不一样,其他地方都和信里很像啊……这是宜信城的银光擂场地下分擂吧?”
是的,沈净玄没有带队找到窝居。
她这一带队,直接带着大家闯进宜信城银光擂场的大本营里了……
言落月:“……”
净玄的路痴,终于突破了东南西北的极限,又额外增加了上下两极。
从此以后,上天入地遁水淘金,纵观乾坤之大,只怕没有哪里是沈净玄迷路不得的了!
比起言落月的无语凝噎,此处银光擂场的地下负责人,显然更是惊骇欲绝。
这一行人,鬼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总之,他们就这么大喇喇地突破了地下擂场的封锁,出现在看台之上。
而且除了为首的尼姑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整齐划一地穿了身归元宗的弟子袍服!
——这很明显,就是来查抄他们地下擂场的啊!
举例子代入一下,就相当于有些违法经营项目的酒店里,忽然来了一队身着制服的民/警。
只要脑子没瞎,是个人都能联想到他们在扫黄。
如果擂场今天没有营业,那负责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送上无数好话,把这些弟子打发走得了。
可问题是……今天擂场不但营业开张,而且还开得很大。
现在,满地新鲜的魔物尸体,尚且陈列在斗魔台中。
有的魔物还没断掉最后一口气,蹄角仍在微微抽搐。
而第一场斗魔所得的血酒,已经送到众位观众手里。
有的观众饮下血酒,正是容易激惹的时机。
还有的观众血酒刚刚饮到一半,刚看见归元宗的弟子袍服,立刻目露紧张。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断然不能善了。
这群归元宗弟子,若是放虎归山,其患无穷。若是立毙当场,也是其患无穷。
两者中非要选择其一的话……
负责人的眼神,一下子暗沉下来。
下一秒钟,负责人打了个手势。
然后他自己,连同银光地下擂场的骨干人员,不动声色地开始后退。
而那些喝过血酒的观众们,几乎都没等说话,就不要命地冲了上来。
几百个观众里,只有少许人是例外。
他们大多数只喝过一次或两次血酒,见到归元宗弟子服,顿时露出有些害怕的神色。
等看到身边的观众朝着归元宗弟子直冲过去以后,这神色就变为茫然。
言落月曾见过卫青丝死前的模样。
此时此刻,彼时彼刻,这些饮下血酒的观众和之前的卫青丝,何其相似。
这一刻,他们都像是启动了某个一键到底的自爆程序一样。
不管是被击倒,还是被封锁灵力,居然都挡不住这群人趋之若鹜地上前送死。
“该死!”混乱声中,言落月听见小元师兄的一声怒喝。
言落月不怕自爆带来的伤害,横冲直撞地从观众们的包围中挤出。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燃烧着怒意的念头——那群罪魁祸首,银光擂场的负责人们……断然不能让他们跑了!
几乎就在一眨眼只见,言落月胸口忽然一热。
在她前襟的衣袋里,始终装着一枚不足铜钱大小的指针罗盘。
这罗盘一式两份,另一只便在巫满霜手里。
现下的这种感觉,分明是……
言落月刚从人群缝隙中露出个头,便看见巫满霜的身影,好似神兵天降。
大概因为迫切来寻言落月的缘故,小蛇没有改换装扮,仍穿着那身南疆妖子的艳丽鲜衣。
他只在外层披了件漆黑斗篷,行走时银铃细响,袍底露出□□苍白的双足,还有形状典雅,如美玉般的踝骨,反而因此多出几分琵琶半遮的引诱感。
巫满霜挟裹着云气似的轻雾,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霎时间,正欲潜逃的负责人们,就像是断了电般纷纷倒地。
他们不比天元城的负责人,对巫满霜的毒雾早有预料,还能一边抵抗,一边从容自爆。
这群人被击倒以后,本来打算像那边纷纷开炸的观众似地,照葫芦画瓢。
然而,他们却惊讶地发现,那捆住他们的烟气不知是何成分。
此时此刻,别说引动体内的引线,他们就连一根小手指都动不了。
没有理会这群人的震惊,巫满霜脸色凝重地看向言落月的方向。
果然,在这种场景下,他先前的猜测更被证实得淋漓尽致。
那个血酒……作用不止是上瘾而已。
巫满霜喝了血酒以后没事,不代表别人喝了也能安然无恙。
特别是,在这种众人纷纷自爆的场景下,那股令巫满霜烦厌作呕的熟悉感,显得更加浓郁。
巫满霜二话不说,直接向那群观众走去。
在连续过了两三个人以后,他终于抓住一个抵抗稍慢的观众,然后一把按住他的额头。
在灵力探入其中的瞬间,巫满霜心中蓦然一冷。
由血酒渡入的特殊灵气,在这些观众体内发展壮大,然后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假使换成巫满霜的根源剧毒,即使稀释一千一万倍,一滴也足够让人爆体而亡。
但血酒中的那股特殊力量,它虽然能达到同样的结果,可在本质上,却完全是另一条岔路上的东西。
假如以进化树做比方,剑气和刀气分别在进化树的两条分叉上。
而巫满霜的毒,和令观众们炸裂开来的力量……完全居于两棵不同的进化树上。
不知不觉之间,巫满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小蛇的神情里,渐渐染上一抹久违的狂意。
在他黑曜石般的眼底,也激起了一抹霜花似的暗纹。
此刻,巫满霜的感受,蓦然与言落月目睹卫青丝之死时的感受重叠。
唯一不同的是,言落月接触这力量以后,感觉是遇到缠斗许久的天敌。
而巫满霜接触以后,感觉却是狭路相逢了一位宿敌。
言落月升起的隔世之感,是和此物互相抵抗了几千几万年。
而巫满霜的感觉……
就像是在过去的几千几万年里,他和这种东西互相厮杀。
而他们都知道,直至两者中的一者被赶尽杀绝,另一方才能停手罢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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