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极的她,只能任由他将她最后的遮蔽也褪去,再也没有力气反抗。直到他终于停下,腾出手来打开木盒,遥筝才又抓起刚刚被折腾开的被子,试图遮掩身子,没想到还未把自个儿包妥,被子也被抽开了。遥筝气得连被子都忘记了去抢回来:“你连被子也不让我盖!”
龙南笙略略抬眼,只是看了看她,动作却没停,就连表情也没什么改变,拿着乌木盒子,在床畔坐下,修长而有力的指间,已经沾了些许药膏,也不容她气恼,迳自就抹上她赤裸的前胸。
印象之中,他抱紧自己的手臂总是有力的。只是,当他的指落在她的身上时,却是格外地轻柔谨慎,仿佛正在触摸着一件世间最精致的宝物。
龙南笙拧皱剑眉,手指在遥筝赤裸的肌肤上游走,却不带分毫的情欲孟浪,专心地涂抹着胸口的瘀伤。
直到整片红肿都被药膏笼上了厚厚一层散发着药香的绿色晶莹,仔仔细细将她全身检查过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伤口,龙南笙才停下手,将药膏放回桌上:“把衣服穿好,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
程遥筝好不容易摆脱他亲昵的桎梏,全身早已羞成粉红色,却在听到龙南笙的话语之后,红唇一咬,这男人!她愤怒地喊出声来,明眸一眯,不悦地盯紧了他:“是你不问过我的意思就把我掳到这里,还把我……把我……摆弄成这个样子!这会儿又让我穿好衣服回去!天色不早了!天都快亮了自然早不到哪儿去!”
龙南笙自然也知道自己是做过了些,只是当时紧张于她的伤势,也顾不得那么多,此时上好了药也该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你怎么把我带来的就怎么把我送回去!还有,你怎么脱的就怎么给我穿上!”
龙南笙走向屋外的脚步猛然一滞,震惊地转回头去,他敢打赌这个小女人绝对是气晕了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果然,遥筝一张芙颜上羞恼的酡红仍未褪去,粉嫩的樱唇上噙着绝强的冷哼:“还是王爷养尊处优惯了,连穿衣服也不会?”
“你确定?”龙南笙脸色微变,一步一步地向正坐在床沿上只顾着生气全然忘记自己的赤裸的遥筝走去。
“什么确定不确定?莫非王爷不愿意纡尊降贵?”瞧着他走近的身形,遥筝脸上不由自主地发烫,强自镇定地开口。
“你确定?”仍是只反问这三个字,那双黝黯的黑眸,却肆无忌惮的盯着她软嫩的唇。
那深邃的目光,带着隐隐燃烧的火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简直像是带了温度,看得她如坐针毡,万分的不自在。怒气被羞赧冲散了些,禁不住那扰人的视线,她忍不住开口:“你在看什么?”
终于,龙南笙走到了床边,在她身侧坐下,俊颜在她面前一寸寸放大:“看你啊。”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声音极低,却显得格外亲密。
程遥筝耳根一红,瞪大双眼,倒抽一口气,伸出双手用力推开他:“看我做什么?你……不要靠那么近!”
她正准备拾起被子,却听到龙南笙痛叫一声,翻躺在床上,捂着手肘,一脸疼痛难忍的模样。
糟糕,他的伤!
“你没事吧?”她急得忘了生气和羞怯,匆匆靠上去,没想到他陡然抬头探手,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翻转过来,沉重的身躯随即压了上来。
“看你便知。”他修长的指抚摸着她的唇瓣,眸子的黑黯令她莫名地颤抖:“何为倾城不及美人妆。”
龙南笙凑到遥筝的耳畔,温热的鼻息拂落在她敏感的颈间:“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她试图避开他的接近,但他搁置在她头顶的手压住了她的黑发,不会弄疼她,却让她动弹不得。
他抬起手,轻抚她柔嫩的脸儿,手指从粉颊滑到红唇,深幽的黑瞳中跳跃着几簇火焰:“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她慌忙撇过脸,避开那磨人的触摸,用懊恼掩饰心中的羞涩。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龙南笙用最轻的声音说道,而后吻上她的唇瓣。
这个吻,温柔地让她无法抗拒。
遥筝揉揉脑侧,一直觉得有东西在戳她的头原来是珠花头饰,昨夜没来得及拆下。她正要解下它,有双大掌先一步替她温柔取下珠花,接着,她被抱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醒了?”
好暖和……眸子不曾睁开,遥筝不自觉地双手拥地更紧,螓首轻轻地磨蹭,脸蛋因为满足皱了起来:“恩……”
龙南笙甫醒的声音很像昨夜意乱情迷时的迷人,唇办轻轻扫过她的鬓发及耳廓:“可睡饱了?”
遥筝迷糊着正要颔首,是他的声音呢,那么熟悉地温文又带点陌生的磁性,一大早就能听到他的声音,真好……她蓦地睁开眸子,瞪得大大的:“啊!你!”
龙南笙倾身吻吻她的光洁眉心:“怎么了?”
遥筝懊恼地将脑袋埋在软枕里,她要怎么面对他?昨夜他们……他们……她好像听见闷笑声,银牙暗咬,她翻过身来与他鼻眼相对,假装凶巴巴道:“你笑什么!”
这个迷糊的丫头哦。“我笑……”他用他的温唇在回答她,却被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
“谁?”龙南笙一手做了个吁的动作,扬声问道。
“爷,该起了。今儿还要陪着皇上出城呢。”不知是否他俩听错了,素执一贯沉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莞尔:“奴婢不打扰爷洗漱了,但是还请爷别太拖沓。”
素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遥筝伸手推了推龙南笙:“你该起来了。”
龙南笙点了点头,却丝毫不动,声音哑哑地调笑:“我们这是算偷情了?”
遥筝羞得抬手冲他的前胸狠掐过去,龙南笙作势刚要叫,就被遥筝拿手堵住了嘴。他却吻上了她的掌心了。
“别闹了,担心误了事儿。”遥筝红着脸缩回了手。
他点点头,开始起身穿衣。遥筝转身拿起中衣套上,刚想上前帮他把毛巾拧了,却发现他呆立在床前不动:“怎么了?”
龙南笙转头看着她:“你如何交代?”
遥筝才看见床单上那一片红色的印记。脑子中有些乱,双手揪成十个白玉小结。
龙南笙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笑着说:“你就说你跟素执投缘得紧,昨日一块儿玩得久了,夜里就在她这儿歇了。”
遥筝点点头,除此之外也找不着其他的理由。
“筝儿,虽然很麻烦,但我不后悔要了你。”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引来遥筝正递毛巾给他的手一滞。
“我一定会娶你。”他转头看着她。
她看着他的眼睛,宛如深泉:“我也不后悔。纵是千难万险,此生也要伴着你。”她对他说,不仅是想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那一夜那件事似乎没发生一样,就那样平静地过去了。平静得连遥筝自己都不敢相信。早上再起来时,素执已经进来侍侯她洗漱,对于前夜提都未提,只是说起半夜府里都找不到她的人,差点惊动了皇上,最后寻到这里飞鸿说是在素执那儿歇了才作罢。
早晨,遥筝端了热水和早膳匆匆朝着皇帝居住的院落去了,几天假期在清闲中过去了,她自然回了御前伺候着。在宫里她是奉茶的宫女,这次出巡皇帝带的奴才有限,饮食起居也就全得照应,整日里忙得不可开胶。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得里头“哐啷”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砸碎了,遥筝紧赶几步向前,却被曲飞鸿拦在了外头:“姑娘还是先别进去的好。”
遥筝心下诧异,踮起脚尖伸长了脖颈朝里面探看,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见里面传来龙天翔的怒叱:“朕才几天不在?他就想翻了天了?朕亲自提点的一品大员也敢碰,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是当朕死了!”Μ.chuanyue1.℃ōM
遥筝一惊,莫非是太子爷出了什么事了?又听得龙南笙急急地辩解:“父皇息怒,皇兄也是为了……”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天翔打断:“你这个没脸的东西,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私底下那点事!居然还跑朕面前求情,你们当朕不敢治你们结党营私之罪不成!”他气得猛地一拍桌案:“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朕的眼!”
饶是被痛骂一通,龙南笙仍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不卑不亢:“父皇息怒,儿臣以为皇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缘由,还请父皇明察后再做决定。”而后又规规矩矩行了礼才告了退。
门扉轻响,遥筝急忙探身向前,一脸急切地正要张口询问,却被龙南笙伸手一挡,对着她轻摇了摇首,淡淡笑着说了句:“父皇心情不好,小心点伺候。”便带着曲飞鸿走了。
遥筝轻咬着唇瓣,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着这些。
过了会儿,里头平静了些,遥筝才托着茶、点心轻轻走进里屋。见龙天翔正立在窗边,她把茶和点心放在床榻旁的小桌上,看了眼王宝金,他轻轻朝她点点头,似是因为太子和宁王出了错处暗自高兴。
遥筝忙将热水倒在脸盆里,把毛巾拧了,正是不凉不烫刚刚好,便躬身走近龙天翔,柔声说:“皇上,奴婢伺候您洗把脸吧?”龙天翔轻颔了首算是允了,便一手接过毛巾,遥筝端着漱口的茶盅在旁边候着,又劝道:“今日的香卷是特意用盛夏时候就冻在冰窖里的荷花蕊晒干后碾成末儿做的,倒有几分荷花淡雅不俗的味道。皇上试试吧!”龙天翔听完,仍旧没有说话,含了口盐水漱了口便走近桌边,在乌木凳上坐下。王宝金忙先划了片春卷吃了,然后将剩下的用银筷子夹进龙天翔面前的小碟子。ωWW.chuanyue1.coΜ
龙天翔默默吃了一口,端起茶抿了一口,就问:“这茶叶里加了什么?怎么有股淡淡的苦味儿”遥筝躬下身子还未及回答,就听到王宝金说:“遥筝昨日问奴才可不可以用煮过罗汉果的水泡茶,奴才问她因由,她回说,近日皇上白日偶有咳嗽,夜里又时常多梦,因是小恙,皇上您自个儿也未留心,若是抓了药,药汤又苦得紧,再说了‘是药三分毒’,不如在茶水里加些莲心泡着,降火又清心。奴才问了王太医,他也说使得,所以奴才就准了。”
龙天翔看遥筝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默默吃起来。有人轻敲门扉,王宝金急忙去开门,来人正是跟着龙南临的小厮,说做糕点的厨子晨起告了假,荣王爷得到后半晌才能来给皇帝送糕点。
遥筝眼角不着痕迹地一抽,龙南临的孝子最近扮得倒紧,恐怕太子的事情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心底泛着嘀咕,手上仍是不歇着伺候着龙天翔用了早膳。
龙南临提着食盒要踏进拱门的时候,正巧碰上遥筝从院里出来,他也后悔那晚冲她那般暴虐,本以为她不会搭理自个儿,结果却被遥筝叫住:“荣王爷!”
龙南临顿时觉得沉闷许久的心情因这一生唤蓦地开朗了:“有事么?”他恨不得咬掉自个儿的嘴,这问的什么话?等她说没有然后抬脚就走吗?“额……我是说……”
“奴婢有件事想劳王爷帮个忙……”遥筝连头都不敢抬起。
龙南临却以为她还是生着自己的气,也不再固执着让她叫自己的名字,急急地说“你说。”
“回王爷,万岁爷有件夹衣极为喜爱,是雪缎制的,穿着暖和又不沉重,可惜破了一处。天渐凉了,奴婢想着补将起来备着,可偏巧出宫的时候没带着雪缎的料子。奴婢想看看王爷这儿可有?”遥筝的双手在袖里绞着,那一日他穿的便是件雪缎的衣衫。
龙南临低头看着她为难的模样:“本王还当什么事呢。有,怎么没有。什么时候要?”
遥筝终于鼓起勇气抬眸望向他黝黑的眼眸:“如果王爷得闲,奴婢想现在就向王爷讨了来。”
“这么急啊,可是……”瞧着遥筝峨眉微蹙,他将食盒递到遥筝手里:“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
话还在耳边,人已经跑远了。
遥筝躲进旁边的竹影里四下看看不曾有别人,便自袖间取出牛皮纸包,颤抖着打开食盒,将里头的药粉倒进汤盅里。
遥筝看着那药粉慢慢融进那盅香味四溢的乌骨鸡汤,指尖紧张得都发白了。她也不想这样,只是想想龙南临做过的恶事,她……
还在怔忡间,龙南临已经跑了回来,已过了初秋的季节却还是累得一头汗珠,他不由得双手按在膝上,微弓下腰重重地喘气。
他从遥筝手中接过食盒,又顽皮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真是会折腾人。”
遥筝手里紧紧攥着刚被塞到手里的雪缎,那颜色那般雪白,如同一抹强烈的光,刺痛了她的眼。
这日不是平静的一日,早晨起太子贬谪一品大员的消息传来惹得龙天翔勃然大怒,临近黄昏时吃了荣王送来的糕点又开始肚疼腹泻,一直折腾到半夜,忙得一干太医、底下的奴才们,就连程家的老老少少都忙得焦头烂额。
却一直都没有见到龙南临的身影,听说是被龙南笙禁足了,直到第二日龙天翔身子恢复了大半才被解了禁,宣到御前见驾。
遥筝站在龙天翔身后,有着被人抓了现行的窘迫,却并不觉得惴惴不安,放佛她笃定龙南临并不会揭穿自己一般,而王金宝也一定会帮他开脱,她只是想转移一下龙天翔的注意不要放在太子身上罢了。
果然,龙天翔询问龙南临的时候,王宝金便在一边不着痕迹地提醒:“王爷再仔细想想这做糕点的厨子可信得过,或者来的路上可曾碰上什么人?”
“儿臣……”龙南临抬眸,望向龙天翔的方向,视线却落在他身后的遥筝身上。
遥筝不敢与他对视,头越埋越低,龙南临的眼神却像是噬骨的附虫一般钻进了脑海深处,那眼神不是她想象中冷凉,而是炽热的心痛,灼得她连指尖都疼了。她握起拳头,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做的坏事太多了,理应受到些惩罚。仿佛只有这样,自己的内心,那煎熬才能轻一点。
门扉悄然拉开,龙南笙走进来在龙南临身旁跪下:“禀告父皇,程大人昨夜严加审问,厨子已经招认是他一时疏忽将巴豆与做糕点的豌豆粉混在了一起,现正等父皇发落。”
不是的……遥筝一阵慌乱,不是巴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为什么?他知道是她了吗?她抬头看向龙南笙,他却不曾与她视线相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宝金在一旁插言,嗓音尖利冷凉:“疏忽?万岁爷的龙体是疏忽二字担最得起的?应当诛九族!”
遥筝的眸子瞪得快要裂开了,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止住自己不出声阻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她以为这样能让龙南临得到些小惩,却忘了皇帝面前哪有什么大小错之分。她不是想要这样的结果的,不是的。九族……那是多少条人命啊。
龙天翔却笑了:“不是临儿恶作剧便罢,朕也就能宽心了。至于那厨子,一个小过错诛九族怕是过了,就处置了他便罢了。若有家人,再补些银两,莫让别人因为他的过错受罚。”
莫让别人因为他的过错受罚……遥筝望着自己的双手冷笑,眼泪噙在眼眶里打转。明明是她的错,为什么要白白累上别人的命?
她跑向水井,急急地打了一桶水,粗糙的缆绳磨破了手掌都不觉察。她将手浸在手里不停地揉搓,揉搓到掌心红通通的一片钻心地疼,仍然是不停止。
血,她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一个她从未谋过面却因她的过错替死的人的血。如果他是个年轻人,他可以在攒足了钱之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如果他是个中年人,他可以在忙碌了一天后的夜里抱着自己的孩子看着妻子灯下补衣。不管他是谁,他本来可以有安安稳稳的一声,平平顺顺地一辈子。也许他还有梦想,也许他还有没实现的愿望,可是因为她,一切的一切全毁了!
她好恨自己!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白白连累了宁姨的时候没有,拿着一副不相熟的面容欺骗龙南笙的时候没有,可是她真的好恨好恨自己!
原来杀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手腕蓦地让人抓住,从水中拉出来:“你是疯了吗?”
遥筝并没有抬头,从声音里已经听出来来人的身份,她用力挣脱那人的手,撇过头去:“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做坏事的人啊。”话是这样说,龙南临却递来一只干干净净的手帕:“哭了?努。”
“哭?我为什么要哭?”遥筝反唇相讥,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纷纷落了下来。
“还嘴硬说没哭?”龙南临蹲下身子,不顾她的挣扎掰过她的脸儿来,拿手帕轻柔地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后悔了?良心遭到谴责了?”
遥筝打掉他为她拭泪的手,站起身来与他直直地对视:“对,我是后悔了,我是受到良心的谴责了,可不是为你,而是为那个无辜顶罪的人。至于嫁祸给你,你错了,我绝对不会后悔,绝对不会良心不安,因为你做的坏事远比我做的多得多!我只恨没有你的城府深没有你的势力大!如果老天开眼,早就该惩罚你了!”吼完,她站在原地,等待着承受他的勃然大怒。
可是龙南临却笑了,他也不站起身,干脆撩起衣袍席地坐下,仰着头看着遥筝,笑得像个要到了糖的孩子:“我伤了你,你陷我于不义,扯平了。”
遥筝看着他风轻云淡的笑,只觉得自己的激动像极了跳梁的小丑,她冷哼:“不要以为你不仅拆穿我,还伙同父亲兄长找别人来替我顶罪,我会感激你,这只会让我更恨你!是你!是你让我的手上沾满鲜血!我宁愿……”
龙南临的笑容淡去,沉声打断她:“你宁愿自己去死?是么?”不等她回答,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他向前一步,她便退后一步。
直到她推到了水井旁边再无路可退,一不小心向后仰去,他疾疾出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不,遥筝,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看你去死,甚至不能眼睁睁看你受伤害。那天我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误伤了你,便恨不得砍去这该死的伤你的足。我怎么可能供出你?怎么可能让你陷到危险之中?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爱你呀,就算你不爱我,甚至恨我,我都爱你啊。只要能保你平安,别说是一个人的命,就算是千条万条我也不在乎。”
“啪!”遥筝愤怒地出手:“因为你是王爷,所以就能把人命看得跟草芥一样轻吗?你这样的做法这样的行径跟你那个父皇有什么两样!”反正她的底细她的来历他全都知晓,遥筝也不再顾及,恨恨地喊出声来。
清脆的声响令龙南临一个愣神,缓缓松开了握在她腰间的手。
抚着生疼的脸低喃:“我这般表白的代价就是这个么?”
“不然是什么?我该急忙跪地拜谢荣王爷垂怜的大恩大德?还是假情假意地反拥住你告诉你我也爱你?”遥筝跌坐在井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你不爱我,就算你自己以为你爱我,可是那并不是真的爱,你只是想要我。”
龙南临同样回视着她的黑眸:“我的爱情不是真爱,你的就是了吗?”
“至少,如果他不爱我,我不会强求。”遥筝轻叹:“即使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只要他幸福就足够了。”
“是啊,你的爱情多么伟大,伟大到你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告诉他,甚至不敢让他知道你其实是旧相识!”龙南临冷冷地说着:“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爱到用谎言织一张柔情蜜意的网去锁住他困住他!”
仿佛嫌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还不能让他满意,龙南临步步紧逼:“他真的爱你吗?如果他真的爱你,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敢告诉他你其实就是曲安诗,你回来是为了亲手杀了他的父亲为你的家人报仇!”
“别说了!”遥筝企图逃开他咄咄逼人的话语,却踩着了裙角,脚下一个趔趄。龙南临急忙伸手想要拉住她,两个人却一齐滚到了地上。
遥筝蓦地笑了出声,她望着身下的龙南临:“那么你呢?你是真的爱我吗?”
倒下的时候,龙南临护住遥筝的后背,自己的手肘却被石子硌出了血,他忍着疼,生怕她不信,急急地说:“我爱你,也一定要娶你的。”
“娶我?什么时候呢?”遥筝按住他的胸膛半撑起身来。“等我杀了你父亲?等我上了断头台?”
龙南临紧紧握住她的手,为她轻锁的眉尖心疼:“相信我,我一会保你平安。”
遥筝翻身坐在龙南临身旁,双手抱着膝:“保我平安?你要怎么做呢?自己当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宁可与天下人作对也要保下我?你不是商纣王,我更加不是妖妃妲己。就算你愿意做个大逆不道的昏君,我也不愿意做人人唾弃的红颜祸水。更何况以你母亲的性格,你若做了皇帝,还有的太子跟宁王活命的机会吗?他们与我自小相识,你若杀了他们,我一定会恨你入骨。你要怎么办?将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安置在枕边?每日里像是枕戈待旦般担心着我何时会娶你性命?”语罢,她淡然一笑,眸子里映着蔚蓝的苍穹,仿若谈论天气一般轻松:“你会么?”
“他们与你是自幼相识,我就不是了吗?比起龙南笙,当初先认得你的是我不是么?”龙南临也盘腿坐起,却认真地看着她:“私心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抢了大哥的位置,以往我只是不知道除了听从母亲的安排,我还能做什么,便也凡事由着她去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起,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崭新的生活。你不愿我做皇帝,我不争便是,就算一辈子做一个不得势的王爷又怎么样?只是有你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呢?我就心安理地等你给我一个名分?可是如果我真的嫁给你,难道我以后就和荣王妃争风吃醋着过日子吗?别说你除了我一个谁都不要,你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谁都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过日子。”遥筝轻轻地摇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弃尊严,什么都不去计较,只是去专心做一个小老婆,学会跟一个女人甚至在几个女人之间周旋,然后一转身还能情意绵绵地和你风花雪月谈情说爱。我嫁给你,只能注定我的不快乐,我若不快乐,我们之间又何来快乐呢?也许现在在你的眼里我善解人意、温柔可人,可是以后呢?一次矛盾,你能站在我这边,可若矛盾渐多,你不会不耐烦吗?你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头烂额,而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场战争。我的委屈,你不会了解,你会看着我变得越来越世俗庸凡、越来越心思狭隘、越来越不可理喻、越来越歇斯底里,你会快乐吗?两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就消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中了。我看不到嫁给你之后的快乐,我看到的只是在现实生活中逐渐消失苍白退色的感情。”
她将手指张开盖住眼眸,夕阳毛茸茸的光透过五指在眼前打出一层层的光晕:“更何况,我不爱你,我的心全教一个人密密麻麻地占满了,再容不下其他。如果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心安理得地在你身边享受着你的温存你的柔情蜜意,因为我虽然不爱你却也不爱其他人,给你我的一生换你温柔相待,你也不亏。可是现实不是那样的,我的心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自己我爱那个人,爱得不能自拔,爱得不可停歇,我没办法去接受别人。我不知道我的结果会是怎样,是死还是生或是生不如死,我也明白我能和他白头偕老的机会微乎其微,或许我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一辈子。可是你知道吗?即使我不能告诉他那些秘密,即使我欺骗了他许多许多,可是只要我爱他,我就不会背叛他,不会弃他而去牵别的手投入别人的怀抱。”
龙南临很想笑,却弯不起嘴角,原来他比想象中的坚强,可以这般平静地坐在这里听着心爱的女人说着她对另一个人的死心塌地、生死不渝而没有崩溃。她说她爱他,他觉着痛,只是这痛却不若她压根儿不相信他会给她幸福更痛,那痛在五脏六腑里深深扎根、纠结成团。
还有什么希望呢?她根本连信任都不愿意舍予。他不由得痛恨自己,年少时候为什么要存着那么幼稚的心态那么别扭的心思,如果那时他能与她多相处一些多交往一点,是不是现在她口中的别人就是自己了呢?
他开口问着,却觉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真的那么爱他吗?”
“是啊,真的那么爱他吗?”遥筝反问着,却是在问着自己:“什么时候呢?他已经由我心底的一棵种子长成参天大树了。他的根已经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底,我心上的每一处地方都有他在盘根错节,我身体的每一个骨骼都与他缠绵相依。我试过忘记他,可是我发现如果要除去这颗树,我的整颗心都会随之而碎,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会让坚如磐石的人也潸然泪下。我没有那么坚强,所以我不再试着逃脱命运,不再试着徒劳抵抗。如果他是火,我生就的有一双飞蛾的翅膀。如果他是夜里的行人,我燃尽了生命也为他把路照亮。他就是我这一生的死劫,也是我甘之如饴的甜。”
遥筝站起身来,捡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手帕,还给龙南临,轻施一礼:“时候不早了,奴婢还回去伺候万岁爷用膳了。今儿虽说还算暖和,也终归还是秋天,荣王爷也请少待一会儿,莫着凉了。”
走出几步远,她又回过头来,风中轻轻送来两字的呢喃:“谢谢。”
龙南临攥着手帕,那白色的丝绢上属于她的泪痕还不曾彻底干去,潮湿地一片,像极了此时自己的这颗心。
在南京停滞了近半月,龙天翔终于决定启程回京。到了出发的当日,却迟迟不见龙天翔的身影。
遥筝和王宝金一直默默跟在龙天翔的身后,沿着山路越走越深,直到一座古朴的寺院出现在眼前。
秋若寺?这个人一声不吭抛下大队人马,就是为了来这里礼佛?遥筝十分诧异,拎起裙裾紧紧跟着步上台阶,前头的龙天翔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亏被眼疾手快的王宝金搀扶住:“万岁爷当心!”
龙天翔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连衣袍不知何时折起的褶皱都不曾拂去,遥筝紧赶几步追上前去,只听到龙天翔喃喃自语:“是啊,孚儿,我早就不是太子了……早就不是了……”
伸出的手就这样愣住,遥筝的眼眸里重新染上了一层恨意:他居然还有脸面对母亲说话?不!他不配!他甚至连提及母亲的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她记得母亲痛得药汁都喝不下,强灌了进去又呕出来,还是硬撑着等着父亲归来;她记得最后那几日,母亲时昏时醒,甚至拿着簪子扎戳自己的手掌来保持清醒。那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将三天两夜不曾合眼跑断了一匹马的腿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父亲在宫门外锁禁,关进了大牢。
她记得母亲死死地拽住宁姨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拜托宁姨照顾好她们姐妹俩;她记得宁姨跪在乾元殿外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放过扶灵回乡的姐姐,放过徐州的曲家满门。那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命宫人将大门关上,由着宁姨在大雨中跪倒晕厥。
在做过这么多……这么多心狠手辣的事情之后,他怎么还能……怎么还能以这么哀伤的语气提起母亲的名字?仿佛自己才是痛彻心扉的那一个,还叫得这般亲昵?
被王宝金一拉扯,遥筝才知道自己陷进在回忆里失态了,而龙天翔已走远了,身形隐入了寺院陈旧的大门。
“控制好自个儿的情绪,莫坏了主子的大事!”王宝金阴狠狠地提醒,显然他也听到了刚刚的低喃。
“放心吧,从前忍得了怎么会此时按捺不住?娘娘都信我,你却不信?”遥筝走过他的身侧:“快走吧,莫把主子跟丢了。”
王宝金和遥筝追到正殿的时候,龙天翔已经令小和尚取来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口中似乎在念叨什么,却因为隔得再远听不清楚。
不一会儿,小和尚又拿来一本经书,“这是做什么?”被守在殿外的遥筝拦住。
小和尚施了佛礼答道:“回施主,里头那位施主要小僧去取来的。”
遥筝不经意望了一眼,竟是一册《往生咒》,她往旁边挪了挪:“小师傅请。”
小和尚又施一礼才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大殿,龙天翔接了过来,摊开在面前喃喃地念着,他每翻一遍,遥筝便在心里默数一下,前前后后,竟然一共诵读了百遍有余。
天还蒙蒙亮,他们便出了程府。一大早就来了这寺院,等到龙天翔终于合上经书站起身来,已经过了午时。
作为皇帝,龙天翔怕是不曾跪过这么久的时间,又年纪大了,得依靠着旁边小和尚的搀扶才站起来了,遥筝和王宝金赶紧上前去,王宝金忙不迭地跪下为他捏揉着双腿:“爷今儿是怎么了?这般不希顾自个儿的身子,非要奴才操碎了心不成?”
龙天翔扶住他的肩头,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诀,叫唤遥筝:“丫头,你跟着这小师傅去,把这个交给方丈,就说故人来访,问他可否出来一见。”
遥筝躬身答了声是,便接过了玉诀跟小和尚一起向着后山去了。
郊外山林中的秋若寺在秋季别有一番韵味。参天的古树和古塔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清幽的味道弥漫着四周。古刹的韵味在秋日暖阳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厚重。
方丈清宁是个胡须花白的老人,颇有一股看破红尘、跳出三界之外之感,他本来正在禅房打坐,看见遥筝手里的玉诀,捻起胡须:“果然是故人不假,女施主请稍等片刻,待老衲前去请你家主人。”
“劳烦方丈了。”遥筝轻施一礼,随着清宁出了禅房。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一片秋高气爽的气息全部吸入胸腔,微冷,却让她忍不住还想再次深深呼吸。
清宁所居的禅院本就清幽,此时又只剩下遥筝一个人,于是从墙角寻了扫把,开始清扫门前的落叶。本来心绪混杂,说不出的滋味一波波地袭上心头,听着寺里不断传来的诵经声和木鱼声,渐渐地思绪都淡去了,只剩下佛前的虔诚和沉静的禅音。
不一会儿,龙天翔及清宁几个人便回转了来。瞧见已经清扫干净的院子,清宁微微颔首施了一个佛礼:“有劳女施主费心了。”
龙天翔在一旁笑着赞赏:“方丈不知,我这个丫头人勤快,心也细得紧。”
说笑着,几个人都进了清宁的禅房里,清宁与龙天翔隔桌面对面坐下,遥筝和王宝金自然候在龙天翔身后。
清宁正倒上一盏清茶,推到龙天翔面前:“万岁爷请。”
龙天翔没有立即端起,只是手掌据捧着茶盅:“方丈生分了,还唤朕一声龙玉即可,没有什么不同的。”
“呵呵,那时的龙玉在旁人眼中是太子,在老衲眼中却是研习佛理的同道人。此时的皇上既是旁人眼里的皇上,也是老衲眼里的皇上。那时与此时可是大大的不同。”清宁仍是捻起胡须高深莫测笑着:“龙玉是我,皇上是朕,怎么能相同呢?”
“朕……”龙天翔开口想要辩驳,却也笑了,他摇了摇头:“方丈说的对,怎么能相同呢?自然是不同了,不同了……”像是喟叹,又像是遗憾。
清宁虽是年过花甲,精神仍是矍铄,目光炯炯:“老衲虽是出家人,却也终究达不到神仙的境界,还是没能跳出红尘之外。老衲既身在红尘,便与他人脱不了干系。老衲无亲无故,无子无息,单有一个忘年挚友,龙玉。”
“谢谢方丈这句话了……”龙天翔托着寺院里的香茶,独特的幽香传来:“二十几年了,方丈这茶的味道仍是没变,那时罗孚最欢喜的便是方丈您的这杯清茶。”
“老衲到现在还记得程家那位女施主,文采非凡,又慧心超群,若说是巾帼不让须眉,那也是称赞不起的,生生抹杀了女施主可谓天人的气质,只可惜了偏偏红颜薄命斯。”清宁也不由得叹道。
“是啊,可惜了。”龙天翔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年朕总是在想,若不是罗孚匆匆地撒手走了,朕是不是也不会犯下那般不可弥补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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