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的身躯像是冰块,不,像一个冰窖,可怕的冰冷正从他身上阵阵地传来。
龙南笙勾着安诗的肩膀,身体的泰半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他犹自挣扎着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安诗一直抓握紧他想要自她肩头移开却似乎动弹不了的手腕,一手扶着他的腰身,想要将他挪移到床上。
只来得及走到床边,龙南笙已经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她的身上,安诗承受不了他的重量,两人一同跌落在地板上。
她奋力想将他拉起,却发现他的口中正源源不断地涌出血水,染红了他身上穿的玄色衣裳,还有她的白色狐裘。
血珠子一滴一滴地落在地,而且越流越凶,像是有谁拿着画笔在白色的宣纸上以朱砂顿点着盛开的花蕊,一朵接着一朵,越点越多,将安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龙南笙低着头看着安诗的手,看着自己口中呕出的血沿着她的肩头不断地滴落。
那血,带着不寻常的黑色,不一会儿,已将她的白裘染红。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他仿佛跌落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时而冷时而热的昏沉与黑暗让他四肢发软,一身的虚乏,让他连动动手指的一星半点力气也使不上。他的身形却依旧不断地向下沉去,不断地,不断地。
此刻的他,或许距离死亡已经不远了吧?这种已经分辨不清楚是现实还是身处云端的感觉,当年的她,也是这么痛着挣扎着的吧?
他永远忘不掉,那一瞬间他的刀捅刺过娇嫩的肉体,鲜血从她被刀贯穿的胸口缓缓滴落,沿着刀柄流向他的掌心。
如记忆中一般鲜红的血液,让他的眸子变得模糊,他想起了那一刻,当他的刀戳进她的身子,她的唇贴近他的耳,轻声呵着的浅笑,她说了什么?他又回答了她什么?
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不,他想起来了,她说:“别怪自己。”而他,一个字都没对她说。
他该说些什么的,至少,好过于那般眼睁睁地看着她软倒在血泊里。好痛,那真的好痛,他的心随着她倒下的身子被扔在了案板上,一把生锈的铁刀狠劲儿地剁着,一刀一刀变得零碎,一点一点碎成粉末。
太痛了,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消散,真的太痛了,他承受不了,不要教他再承受第二次。
忽然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握紧了拳头,亦握住她柔嫩微凉的纤手。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附在他耳边的低嗓透出一丝哽咽,还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他贴靠着的肩膀如梭笠般地颤抖着,还有接连不断地泪水,滴落在他的肌肤上时尚带着些许暖意。
她哭了?她还跟他说话了?
他以为她不会在乎的他的生死,甚至是她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她虚弱的嗓音里满是悲咽。
黑暗就像是冬季的夜色般,一点一滴地将他笼罩,终于他不敌黑暗的袭击,完全地昏沉了过去。
顾不得任何思绪,安诗便半拖半抱着一动也不动的龙南笙,便抹掉眼眶中泛起的水雾,企图将他颓然倒下的身子撑起,却让两人跌得更重。
龙南笙歪向一边的头重重地砸向安诗的胸前,疼得她的泪花更落,她来不及抹去,甚至来不及撑起自己的身子,龙南笙的胸膛传来一声闷咳,安诗的前胸蓦地喷上一片温热。
她颤抖着手去摸了一把,猩红的血色像是催命的符咒,她的眸子瞠到了极大:“啊!”
等到席沈和黑衣侍女听闻尖叫声赶来的时候,安诗的喉咙因为嘶吼几乎到哑声,但仍不断地唤着龙南笙的名儿。
那仍旧着着黑衣的侍女和席沈一起将龙南笙自安诗的身上拉起扶到了床榻上。席沈二话不说扣上龙南笙的右腕:“他何时这样子的?”
安诗一听到席沈的声音,刚刚站起的脚步接着一软,整个人又跪在地上:“他他不停地吐血,不停地。”
极端的慌乱叫她语无伦次,她的双眸一刻也不敢从龙南笙的身上挪开半点,他原先呕血的双唇已紧紧闭拢,席沈正取出随身的银针在扎在他的穴道上,每一针扎下,他眉心痛苦的紧蹙便减轻一分,渐渐地,他躺在床榻上的安稳神情像是入睡了一般。
若不是她的胸口还因为撞击狠狠地闷疼着,若不是他的外衣还有她的裘摆上还染着血红,若不是他周身的穴道上熠熠发光的银针,她几乎就要以为方才那不过是南柯一梦。
安诗站在床边,只是掉着泪,她不敢哽咽,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像是声响大那么一点,他便会再度因为咳血而醒来,重新经历那么骇人的一幕。
席沈安置好龙南笙,才缓缓地转头望向曲安诗:“他说你不会在乎的。”
他不停地吐血,不停地吐“久未发声的嗓儿带着喑哑,她不断地重复着,就像那幕画面不断在她脑海中重复回放着:”好多好多血,他会不会会不会死掉?
席沈打破一贯稍冷的嗓音,朝安诗略带着歉意说道:“会。他会死。”
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安诗将视线调转到龙南笙紧闭的深瞳间,她跑向床榻,要寻找更有力的保证。”
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必须要靠左手紧抓着手腕,才将右手的手掌伸出去,平贴在他的胸前。
微颤的掌心下所触摸的平坦肌肤,正以极慢的速度起伏,那是他的心跳,也是他还活着的证据。
你骗我,他明明还活着,他还活着!“安诗的泪掉得更凶,她对上席沈的眸带着水湿的喜悦。”
席沈微垂下羽睫,复又扬起,娇艳的红唇紧抿:“我没有他已经死了,我是说他一定会死。”
为什么?“安诗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为她的言语夺走。”
席沈背对着十九,陈述出她和龙南笙的交易。
她明媚的眸儿染上一层阴霾:“因为你,因为救你,所以他必须死。”
安诗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上染上的血红像是他身上的冷冷触感:“因为救我?”
久久没有听到声响,席沈转过身来瞧着倚在床榻边的女子,她将螓首轻轻贴在龙南笙的胸前,仿佛怕一不留神就他的气息及心跳就会消失一样。她的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她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你会没事的,你肯定会没事的,就像上一次一样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别人瞎说的,一会儿你就会醒过来,继续和我说笑,对不对?对不对?”
席沈的喉间一哽,对着那失魂落魄的女子叹道:“你别这样子了。你这个样子,他就是醒了,也会被你再吓昏过去。”
曲安诗一定不知道自个儿有多狼狈,她的发髻散了,几束发丝叫血黏成了缕,手上的鲜血随着泪水在脸庞上抹开,趁着那道疤痕更加地骇人。
安诗的头依旧抵在龙南笙的胸前,轻轻地摇着:“不要不要让我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不要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她的声音禁不住地哽咽,控制不住地吐露着心声:“从我身边离去的人已经太多太多了,不论是生离还是死别,那种措手不及的痛,我不要,我不要我好害怕你不要死,你不可以死。”
说实话,席沈真的搞不懂这个女人。她以为龙南笙既愿意为她而死,两人必定是恋人,他却说她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在医庐呆了一个多月,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个女的张口说过话,如果不是她的脉搏和器官都是正常的,她差点就以为她是个哑巴。
可是今日她的嘶吼和她的慌乱,无不昭显着她对床上这个男人的重视。既然在乎,又为何视同陌路?
眸子再度暗下来,她握紧了纤细的素手,没有多坚持:“我待会儿再过来替他拔针,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不过药你还是要按时吃的。我和他的交易就是把你治好,你别辜负了他的心意。”
席沈带着黑衣婢女离开了,房内陷入静默,只有安诗清晰可辨的呼吸以及呜咽声。
她将身子委趴在床榻边,一双水眸盯紧了他昏睡的容颜,她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轻抚他的脸都要小心地避开他身上扎着的银针。
一抹银发滑在她的手边,她反手握住,眷恋地压在脸颊边摸索着,她轻言细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好傻,真的好傻。”
顿了顿,她浅勾起唇角,皱了皱小巧的鼻头:“做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呢?好好的一头黑发,怎么就给急白了呢?好好的一副身子,怎么能拿去抵给人家呢?你以为你是铁人吗?还是以为自个儿是大罗神仙?每日里放一碗血给一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人做药引子,你不知道你会死么?何必呢?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何必这么固执着要救我呢?”
她的声线里禁不住带上一丝懊悔的哽咽:“原谅我,我不懂得原来这么痛,我以为自己若是死了,就什么都解脱了,强求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直到刚刚我懂了,怎么可能漠视呢?在你倒下的那一刻,我有多想呕血的那个人是我。就像是你无法漠视我死去一样,我也不能淡然地面度你要永远离开我的未来,如果要是一定要有谁献出生命,我宁愿是我自己,我不要是你,不要。”
“所以你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求求你,醒来过,快点好起来。”
自从那日龙南笙昏厥倒地,已然十天过去了。
十天了!除了席沈例行地施针与喂药,安诗都一直偎在他的身旁,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她疯了。
席沈,还有这个院子里其他的身着黑衣的婢女,每个人都说她疯了。
她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般,蜷缩在心爱的男人身畔,噙着微笑的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侧颜。
“你醒过来好不好?外面又下雪了,山里真冷,可是我就是不加衣裳,我偏要等着你起来怪我,哪怕是吼我也好,你醒来好不好?”
安诗挪动了下身躯,依得更紧,抓住他袖口的手因为冷意微微抖着:“我知道你若醒过来一定很生气,一定会骂我的,对不?”
她伸出纤手环抱住他的胸膛,她好庆幸,在这一刻,她从他的身躯上感受到的是生命透出的温暖,而不是冰冷。
真好,她可以这样紧紧地将他抱住。
真好,他们都还活着,还可以这么艰难地相爱。
我不会感激席大夫,绝对不会,她治了我,可是她却这样伤害你她想害你,我不要让她得逞,不要“她扬起脖颈,轻吻着他的唇瓣,剔透的泪珠落在他的脸上:”你也真傻,怎么就答应了呢?好好的一条命怎么能拿去换别人的?这样救了我,牺牲了你自己,你以为我就会感激你么?
话才说着,她的眼泪已经是溃了堤,再也忍不住一串连着一串地掉下来:“你是怕我不理你是不?我怎么会不理你呢,你醒来吧,你想说什么我都陪你,你就算是要骂我我都听着,你也可以气得不理我,就是不要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动也不动好不好?你别这样子别吓我。”
你醒过来你不准死。
他所眷恋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轻响楚些着,龙南笙在昏沉的黑暗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安诗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你要是敢死,我就陪你一起死,反正我们欠的都有人命债,干脆一齐去阴曹下那十八层地狱!
此刻的他,尚没有足够的神智判断自己究竟听见了些什么,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如蚊蚋一般轻响着,却让他不能忽视。
我告诉你,这几日没有吃药,我的胸口又开始闷疼了,可是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吃药,我偏要等你醒来喂我,亲手喂我,我才吃。
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先你一步死掉了,你知道么?
担忧与急切战胜了昏厥,当龙南笙的眼睛再度睁开,那晃眼的光亮叫他的脑袋有好半晌都是恍惚的,像是已陷在黑暗中过了千百年,但又好像只是轻轻眨了那么一下眼。
他转眸,她的娇颜在视线里变得清晰而又真实。真的是她么?黑暗中那个虚软着气息威胁他不准去死的嗓儿,是她么?
终于见到他清醒过来,安诗忍不住又惊又喜,她的唇瓣勾起深深的笑痕,用尽了全力没让自个儿落下喜极而泣的泪珠,却止不住唇角抽搐的颤抖。
你哭了?龙南笙转眸看着她,她此刻并没有落泪,但自那红润的双眼不难看出,此前她曾掉下多少眼泪。
他费力地抬起尚且虚弱的手,屈指划过她的颊畔,指尖沾染了一层抹不去的湿漉,泛着些许凉意。
曲安诗勾起微笑,微微地颔首:“恩,哭了,哭得特别伤心,你要再不醒过来,我就哭死过去了。”
“乱说什么!”龙南笙一急,伸出手想要捣住她的唇,举手之际才惊觉自己的无力,反而因为手腕伤口的扯疼而轻哼。
“很疼吗?伤口还很疼吗?”曲安诗急着查看他的伤势,说着,一颗豆大的泪珠冷不防地自她的脸颊潸然滚落,她飞快地拭去,不想让他瞧见。
“你真傻!”她忍不住骂他,如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天忿忿地指控着他。
“你”迎视她泪水的目光,龙南笙心里一阵狂跳,被她握住的手,掌心上传来她稍凉的温度,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仍在隐隐痛着的心神:“你愿意搭理我了么?”
她被他像是孩子做错事一样小心翼翼的口气逗笑:“怎么?你嫌我烦了么?”
不经意地看见她勾在唇瓣的笑意,好一会儿,他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多久了,她没有这般软意温存地与他说过话?
他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那为什么要哭成这个样子呢?”他执意伸手以拇指轻抚过她染着泪湿的眼角:“我又不是立马就翘辫子了。”
“不许我这样说,你自己倒这样了!”立马,安诗的水眸原瞠:“你敢死试试,你要是死了,我绝对饶不了你!”
龙南笙不由得呵笑,反握住她的手。
她这是在威胁他么?如果他还有力气,一定会嗤笑她那嗓音那么柔,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没有一丁点儿的魄力。
只可惜他把全部心神都用在了全意感受她依偎在身边的美好感觉上多好啊。
她的手正搁置在他的掌心正中央,小小的,软软的,这温柔的触觉令他忍不住鼻子一酸。
还有那纤细的身躯,圈抱着他填着他身边的空隙,也恰好地填满了他的心间。
“好好,不死不死,咱们谁都不死,我们还要一起白发齐眉呢。别哭了,好不?”他骗了她,像是哄小娃儿一样地给了她一个实现不了的承诺。
“这是你说的哦,不许骗我。”安诗抑着心痛点头,忍住了眼泪,努力让自己挤出微笑:“那我就不哭了,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你好好躺着。”
曲安诗疾步朝着屋外走着,额际已经开始冒出无数颗的涔涔冷汗,她一直走到离屋子远远地,才软软地跪倒,捂住止不住猛咳的唇,按捺不住地低声呻吟,胸口干涩的疼痛蔓延到了心头,阻隔着吐纳的顺畅,她支撑不住,全然俯卧在地。
趴伏在地上的身子依旧因着猛咳颤动着,喉间一阵刀割的疼,她咳出了第一口血,接着,那血色越来越浓,她呕出的血晕染了身下的地面,汗水与泪水在血色褪去的苍白小脸上交融。
她挣扎着,不要她不要现在倒下去,她不能在这里死去他还在等她,等她把延续生命的汤药熬好,他讨厌苦,她知道,所以专门多加了一勺蜂蜜在里面,把自己的小小贴心也放进里面。
她还想亲自到他床前,一口一口地喂她,向他以前每日喂她吃药时的小心翼翼,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她还想趁着他睡熟的时候,偷偷地蜷上他的床,悄悄地偎在他怀里。等他睡眼朦胧地张开眸子,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她。
她还想每天清晨替他束发戴冠,替他投洗脸的帕子,为他扣每一颗盘扣。
她还想抱抱他,吻吻他,撒娇地腻在他怀里。
她还想告诉他其实她。
微弱的思绪越来越难涣散,脑中渐渐成为一片空白,曲安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转过自己的身子,头顶是一片蔚蓝的苍穹,那白云悠闲地飘着还有太阳,那么暖,那么暖。
她仍是不间断地咳着,喉口被不断涌上来的血呛得无法呼吸,水眸被日光模糊了焦距,她仍然睁着双眼不愿意闭上,她知道一旦阖眸她就永永远远无法再看见他。
被咳出的血堵塞着的喉口努力地吸气,吸气,再吸气,可她却无法吐出一口鲜活的气息,她的肺叶因为缺息狠狠地疼着,像是肝肺叫人挖掉了一样,紧揪着痛着。
她听见有脚步声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儿:“安诗!安诗!”
这是谁?这不是他的声音可是为什么那么熟悉?却又透着一股许久未听过的陌生?
那急切的呼唤渐渐被毛骨悚然的寂静取代,她像是耳聋了一般,听觉中只剩下周遭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好害怕她害怕真的好怕。
“南笙南笙”她的意识被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全然吞噬。只剩下一声声虚弱的唤声,透过几欲断息的回音,与她一起向着更深的黑暗坠去森寒与封闭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上了把锁,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
安诗没想过自己还能幸运地醒过来,所以当她睁开眸瞧见一脸心痛的龙南笙,眸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他知道了?夶风小说m.chuanyue1.com
龙南笙与她四目相望,看穿了她的惊喜与迷茫,可他的眸子依旧是沉重。
望着他的眸光,不知为何安诗感到不寒而栗:“南笙,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她已经可以确定在她昏厥的这段时间,席沈已然把她们的交易告诉了龙南笙。
“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连我把命抵来换你的你都不稀罕要么?”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怒火,从他轻启的唇间缓缓吐出:“你就那么想死么?”
安诗紧盯着他的眸子,看出了以冷寒层层伪装起的深爱,她唯有低下头,才能强忍住泫然欲滴的泪珠:“你无须这样子激我,我不要你去死,我更不要自己独活。”想起没有他的以后,这世上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她就开始忍不住发抖。
“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吗?忘了你就摸摸自己脸上的疤!我差一点就杀了你!不应该一命抵一命吗!”龙南笙激动而且愤怒,紧紧握住的拳头不住地战栗着。
“你也说了那是差点!差点!我没有死!我还活得好好的!”
她的身子因为脱力软跌在床上,泪眸不住地泉涌:“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不舍得我死就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吗?我不要啊!我不要啊!你答应过我要宠我爱我一辈子的!你现在却要去死吗!”
安诗用尽全身力气,痛喊出声,却被龙南笙箭步上前牢牢抓住了双肩:“你不是不在乎吗?你继续不在乎啊!我死了不是更干脆吗?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再也没有人会让你心烦意乱最后心灰意冷,为什么对席沈说放弃治疗来换一个很透顶了的我一命!你问过我吗?放血!以你这副快死了的身子!”
他的筋骨太有力,安诗动弹不得,却仍以全力喊回去:“我不可以你就可以了吗?你又问过我吗?你就知道我一定愿意让你救吗!我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吗?我。”
她被他捉得好痛,可心更痛,不似以往泛着冷意,而是被他以生命化作的爱火灼伤得生疼,她仰首看他,依旧是满眶泪水:“我爱你呀,就像你爱我一般,你忍受不了失去的痛苦我也忍受不了啊!”
龙南笙讽刺地笑了,这一瞬间,他真宁可她说他仍旧是恨他的,这样他就能为她而死,让她健健康康地活在这个世上:“不,你不爱我,你只是太善良,但我是个恶人,所以就算是我死了,你也无须有负罪感。”
他由衷地觉着可笑,她的爱于他是比整个世界还珍贵的宝贝,可当她终于再亲口承认,他却只能否认,并且希冀她也一同否认,只因为他想让她活。
安诗不停地摇头,激动地语音里尽是哽咽:“不是的不是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只是短短的重复着三个字,从她的唇间虚弱地吐出是,已然支离破碎。
“把这碗药喝了,告诉席沈你要活下去。”龙南笙感到愤怒,不争气的泪水被他压在眼眸深底,他端起汤药,递到她的面前:“听话,不要让我逼你,喝了它,活下去。”
闻到熟悉的苦味,安诗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汁,再转首看着龙南笙,心口紧紧揪着,叫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安诗狠抽了一下鼻息,要把药碗打落。一扬手,却被龙南笙狠狠握住:“喝了它!”
她觑着泪眸,迎向他的黑阖:“求求你,别逼我,别逼我她大声激动地反抗着,豆大的泪珠就像是断了线般一串串地滚落在双颊。”
“喝了它!”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诱哄着她喝下的只是一碗白开水,而不是不是已他的命换回来的生机。
别让我一个人活下去,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我们一起死一字一句,伴随着她的哽咽,听起来像是把心啊肝啊,全都给挖了出来的痛苦:“别留下我一个人,那还不如让我去死。”
“别逼我!”龙南笙的眸子黯了下来。
“是你在逼我!是你在逼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去死!”安诗声嘶力竭地喊着,剧烈地挣扎,却逃脱不开他的桎梏。
龙南笙眸子又是一黯,他的长指扣住安诗小巧的下颚,端起碗堵住了她的嘴唇。
“不要!不”安诗死命地推开他,却无法阻止他将汤药灌进她的喉咙里一口,两口,三口,就算她用力地反抗着,那苦涩的汤药仍教他一点一点地灌进她的喉中。
等到龙南笙一放开她,安诗便软软地跪倒在地,她用尽全力呕着,溢出的药汁染污了她的一身衣裳,瞪着他的双眸,已经是泪水朦胧,嘴唇在挣扎间被自己给咬破了,渗着鲜红的血丝,可她叫不出一声疼,更说不出半句话,她缓缓地摇着头,胸口像是被几千几万个人一同拿着刀砍剁,渐渐地成了一滩饺子馅儿似的零碎。
她想问他为什么,他不舍得看她死去,就要让她来承受这种痛苦么?
她想告诉他,就算他此刻逼着她苟活下去,只要一朝他不在了,她立马也会去死。
可是她开不了口,一阵又一阵翻腾的悲伤哽住了她的喉咙,那苦涩的中药尽数带了血腥气的咸味,让她忍不住作呕。
她再也忍不住,任由一串串泪珠滚落颊畔,她的身子更加瘫软,明白他逼迫的不是她,而是他自个!
他爱她他要让她活下来所以宁愿把自己的命抵给席沈,但是她怎么能让他这么做?那就一起沦陷吧,反正她也活得好辛苦没有他,要她如何独活!
安诗悠悠地勾起一抹笑靥,却异常凄苦,她在怔忪中潸然落泪:“要死那就一起死,我绝不独活!”
这之后夜以继日的,两人都锁在暗无天日的房中,一个不肯吃药,一个不肯治疗,无尽的折磨在这小小的木屋里,不言不语、不寝不食、不眠不休,企图将自己逼上绝境。在他们彼此的眼里,谁能先离开,另一个便能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席沈终于按捺不住命人踢破房门直闯了进来,“你们”却在看见屋内两人的刹那人也傻了。
一双原本气质风华的人儿各占据着房间的一头,俱是骨瘦如柴的面色苍白如雪,昔日的明眸深陷进眼窑儿,半人半鬼地苍凉。
药箱自手中跌落,席沈咬紧了唇,这两个人是要把自己折磨到什么地步才打算罢休!
“你们是都不想活了吗?”席沈快步上前走到屋子中央。
“我死,她活着。”龙南笙只是抬眼瞅了她一眼,眸中充了血般的鲜红。
安诗苦笑,轻轻地接话,却是决绝:“你若是敢比我先走半步,我一定跑着追上去。”
“是吗?”龙南笙笑得凄凉:“你不是恨我么?那就让我死啊!为什么要阻着拉着!”
说罢,他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为什么不恨我?我想要你爱我的时候你说你恨我,我想要你恨我的时候你又坚持爱我?你是不是疯子!”
席沈脸色一沉,呵斥道:“够了!别再笑了!”
龙南笙却置若罔闻,笑得肆意而又张狂,瘦得不辨人形的脸庞在透过房门穿进来的微光下更显得恐怖。
“我就是疯了你怎么样!为了救一个疯子去死你觉得值么!”安诗忍不住出声打断。
这一声喝,龙南笙才转过木然空洞的眸子直望向安诗:“值,你就是只剩下一口气了,只要能保住这最后一口气,让我去死都值!”
“可我不要,我不要你去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安诗苦笑着,将自己的螓首又埋回双膝间。
席沈瞧见了更恼,她蓦然横眉竖目起来,精致的小脸写满了忿然:“你们是非想逼得我内疚不可吗?”是你自己答应一命换一命的,我没逼你!“她气愤地指向安诗:”也是你自己说你不要他拿命来救你你要他活的!
她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们现在是想怎样?你们是在扇我脸说我见死不救吗?你们要死去外面死!别死在我屋里!”
安诗蓦地笑了出来,满是快意:“是啊,一齐死,总比一个人走那漆黑的路来得强。”
“你!你是在威胁我吗?你以为我会害怕吗!”席沈咬着牙直想跳脚,那个人的脸在她脑海中闪过,该死的,从她记事起,她席沈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如今害怕那么一件事,可是偏偏。
她瞪向安诗的目光带上不平不甘以及羡慕:“对,我会害怕,我当然得害怕,我若是不救你,某人一定恨死我了吧?我若是只救你,龙南笙死了你也一定会去死,这么说下来我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了,是吧?”
安诗听了之后只有呆住:某人?谁?
席沈没有给她思考的余地,她也没有那个精神去思考,全服身心都被席沈接下来的话语引去:“好!我救!两个我都救!但是治不治得好要看你们自己的命!”
苏州城的最南端,有着一座山峰。
此峰名曰缥缈峰,为太湖七十二峰之首,风云多变,山峰常隐于云雾之中,飘飘渺渺,似仙山隔云海,如霞岭玉带连,屹立于繁华世外。
山中的岁月总是漫长如流水。
日升日落,不知过了多久,当过往的记忆,那些关于仇恨、挣扎、伤害的记忆,都渐渐模糊的一天。
安诗走在漫开的花丛中,轻缓的步履小心翼翼地不踩到细嫩的花茎,她伸出手,抚过柔嫩的花瓣。
龙南笙从小屋中走出来,臂上搭着一条披风,他轻唤:“诗儿,把你的披风穿上,别着凉了。”
安诗缓缓地回头,望着身后的男人,阳光在他俊逸的脸上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站在漫山坡的青草地上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身后的那间木屋是龙南笙亲手修葺的,简单朴实,处处却都透着用心。还有这片花园,全是他辛苦劳作的成果。
不知道那时席沈为何会救他们,在他们连同一马车的珍贵草药被赶出了医庐之后他们便没再见过那个华佗在世的奇女子。当时的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顾及其他,马儿自苗疆将他们带到了这个破旧的小木屋旁,他们便在此定居。
从两人躺在漏风的木屋里连下床都是折磨,到能牵着手到外头走那么一圈,再到病怏怏的身子渐渐地与常人无异,就连两人身上的伤疤也在席沈的药膏下渐渐地淡去。
日复一日,龙南笙把这一片绿地打造成了两个人的小天地。龙南笙本可以回到京城去做他的皇亲国戚,可他选择了带着她在这里定居。
他的整个世界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为了她,他连生命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是财富、责任甚至是亲人。
他的余生,已决定为了安诗而活。
他朝着她走了过来,亲昵地将她散落鬓边的发丝撩到耳后,安诗拉了拉被他系在颈间的披风:“我的。”
继而,她凝着笑依偎进他的怀里,温柔的嗓音软侬耳语:“我的。”
那些沉痛的往事在她的眼前如轻烟飘过,这个男人啊她怎能忘记,他是如何以生命来爱她,她抬起了头,踮着脚尖在他的唇畔印下一吻。
“对,你的。”他低头锁住深爱的容颜,静静地露出微笑:“全都是你的。只是你的。”
他低下头来,吻着她渐渐淡去的疤痕,最后才拥住柔弱的她,俯身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伤痛与泪水随着耳边的风远去,他们拥有的,是彼此唯一的幸福。
很多很多年以后,苏州城中流传着一个传说,一个痴心王爷与他专宠了一生的王妃的传说。越来越多的人去攀登缥缈峰,希望能找到传说中的故事,而新的传说,就在这些人群中,悄然地发生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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