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哪儿能呢?他真的不在了呀。”
程远风紧紧拥着她几欲晕倒的身子,因为她唇角的冷笑全身哆嗦着:“诗儿,咱们回去吧?咱们回去好不?”
安诗心中的惊惧与悲愤一瞬间再难控制,她厉声吼道:“啊!”那剧痛直刺向心脏,刹那间,她急坠入黑暗。ωWW.chuanyue1.coΜ
坤宁宫里,尤轻念在床沿儿凳子下坐下,看着床榻上的人儿,悠悠地叹气:“诗儿,你何时才能醒过来呢?”
听过程远风的叙述,她已然明白了始末。这丫头对他果然还是有情的。
初时他们也以为战死的那一个是龙南笙,连王爷丧礼都备好了,龙南笙却活着回来了。那时他们才知死去的那一个是龙南临。从前的荣王,自然也是王爷。虽是谋逆,战功也是不可磨灭的,便又追封王爷,仍以国礼出殡。于是这旨意自然也是分两拨传达下去的,安诗这丫头怕是在只听到了第一个,还未来得及得知真相,便赶了回来,又恰好遇着了满京城的发丧,就。
若不是龙南笙带着侍卫巡城的时候刚好听见了那一声尖叫,怕不是。
浑浑噩噩中,安诗觉得自己已经挣扎地狱的边缘。既害怕堕往轮回,又心痛地不想回去那个世界里依然没了她所牵挂的一切呀。
耳边却一直响着一声声的叹息,那般的熟悉,她急于想确认,所以想拼命地睁开眼睛。
当看到床边坐着的一脸担忧的尤轻念时,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全部流了出来:“轻念姐姐。”
看见她醒了,尤轻念和守在边上的素执还有宁和,都不由自主地喜极而泣。
虚弱中,她唯有牢牢地抓住尤轻念的手:“姐姐,他。”
“你快别动了!”尤轻念忙止住她急欲挣扎坐起身来的动作:“你听我跟你解释。”
尤轻念以为只要跟安诗解释清楚了,她便能宽慰,可是。
她没有预想中的欣喜,更没有预想中的雀跃,甚至连眸子都依旧是暗淡的。
她执意要起身,素执便用力扶着衰弱的她坐起,安诗勉强笑道:“是么?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尤轻念微笑着打断道:“是啊,你看这多好啊,你可巧又回来了,这咱们不又团聚了么?”
“团聚?”安诗红了眼眶道,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笑着:“是啊,团聚了”她笑着问:“姐姐之前不还说我合该离开,让他一辈子找不着我么?怎么这会儿又起来团聚了?”
“那日你走了之后,他瞧见你丢在璇玑湖里的木匣,还以为你想不开寻了短见,可把他给急得他现在什么样子,你待会儿自己看就好了。自从在街头把你抱回来,他便没日没夜地守着,刚刚才被我赶出去给你端药。一是我这几天对着这张脸,实在是烦得受不了,而是我怕你一醒过来呀,就被他再吓昏过去。”
尤轻念一边说着调笑,一边从宁和手中接过暖炉,塞在安诗的被褥里,想了想,她和盘托出:“其实,上战场之前,他来找过我。我原是绝不想再看见他的,他伤过你的,我一分一毫都记得。可他那一跪,把我的心给跪软了。姐姐很没用,是吧?”
她眨眨眼:“人不是常说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愿意为了你这般,我相信那自然是把你放在心底了。”
“这下好了,你们啊,大波大难终于走过去了,从现在开始等着过好日子吧。”尤轻念在安诗身后坐下,将她的身子移靠在自己的肩上:“是不?诗儿?”
曲安诗像是听到了这声问询才缓神,叹口气,她缓缓道:“什么算是好日子?什么算是苦难?姐姐,你分得清么?”
尤轻念微微一愣,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听她继续慨叹着:“有人说大富大贵是好日子,钱权却离不开勾心斗角,等到亲兄弟都为了利益反了目,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只能假笑对、不能真心待,谁还无所谓地能说这日子过得好呢?”
“你若说平淡是福气,贫贱家的夫妻镇日为了柴米油盐唉声叹气,百事都是哀怨,穷得连粥饭都食不起,会心平气和地坐在家徒四壁的破屋子里脉脉含情么?”
“从前,我总以为,若是相爱就必得相守,离散则必是痛苦。如今我宁愿自己一点点翻出藏在心底尘封多年的旧梦,慢慢地想,细细地尝。那是我的珍宝,我要自私地不跟任何人分享。我自少年时便视那一人为梦想,生生地把自己一生的路卡死在那小旮旯里,如果当年能知晓,我不会离开那个小院儿,不要来这金碧皇城,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徐州姑娘,安稳这一辈子。可惜啊,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在南京的这些日子,每当黑夜漫长地仿佛永远无止无尽,我都会想,我这一生,终究是幸还是不幸。不爱的人视我比命重,我无以回报;我爱的人怨恨纠葛,我无法放下。其实幸与不幸,哪儿说的清楚呢?这世上又有几件事,是谁能随随便便说清楚的呢?姐姐说他伤过我,我又何尝没伤过他?谁是谁非,谁对得谁,谁对不起谁,世间痴男怨女,不都是因为看不透才死死纠缠?等到终于看透了,累了,不想再纠葛了,恐怕也就如我这般,命不久矣了。”
这一番话说得尤轻念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日日为安诗诊脉,怎能不知,她多年来内外交煎,如今早已六脉俱悬。
定了定神,尤轻念劝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老天爷在上头看着呢,好人定会长寿,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安诗苦笑着喃喃低语:“好日子,苦日子,分不清楚,好人坏人就能说得准了么?你说我好,可我害了南临这一辈子,我到死,都不能原谅自个儿。”
眼前像是浮现那人总带着些许斜佞的笑意,她红了眼眶:“姐姐,你我都知道,若不是为我,皇上他未必能顺利登基,南临也不会就得被流放到那么一个地方。若不前去那里,今日死去的也未必就是他。这样说来,生生害了一条人命的我,又怎么会是好人呢?”
见她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尤轻念心急地劝着:“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刀剑无眼,怎么又能怨得了你呢?”
安诗摇头道:“多年前的悲剧无法挽回,如今的悲剧追究起来仍是由我而起。我这一辈子都会受良心的谴责,永世不得安宁!”
顿了顿,她笑说:“还好还好,也没多长时间了,也是该解脱的时候了。我这一生,走得太累太累了,如今回头看看,我自己都惊讶于自个儿的固执与坚持。不会太久了,我盼着那一天,我等着那一天,当我终于能走到生命的尽头,就不用再有重重的顾虑,不会再有苦苦的挣扎。想想来生清净路,没有相识,就不会有相缠,我便有勇气,去喝那碗孟婆汤。我就可以任性地向佛祖祈求,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们,再也不要。尘缘将了,其实未必是坏事,是不?”
尤轻念不由得泪流满面,她摇着头哽咽道:“不是不是不是,你说你总瞎想些什么?”
安诗将手背过去摸索到尤轻念泪湿的脸庞,替她拭去一滴泪珠:“姐姐,别哭,也别太为我担心。从前我怕死,如今我倒觉得,活着太难了。”
尤轻念撇过脸:“谁能没有个病啊灾啊的,你还这么年轻,别总胡说。”
安诗握着尤轻念的手,虚弱但平静地说:“不是病,也不是灾,是命。”
她将视线移向紧闭的窗帷,轻轻拍了拍尤轻念扣在自个儿胸前的手,以示安慰,眼底却浮上泪光:姐姐你看见了么?窗外的花儿开得多漂亮啊。
尤轻念紧紧地拥住安诗,屋内的素执与宁和连同一竿子丫鬟太监俱是心内大惊:这数九的寒天,坤宁宫的院子里又不曾植梅树,哪儿来的花儿?
安诗微笑着:姐姐你看,我就像是那一树的花儿,开得再漂亮再灿烂,季节过了,也终究是要从枝头凋谢,熬不过冬的。
刚刚止住的泪眸又红了眼眶,尤轻念急道:你再说些这样让人揪心的话,我就不理你了,我就。
姐姐,怎么就那么看不明白呢?“安诗柔声打断:”这不是图人揪心,这是我之大幸,是爹娘不忍心把我孤零零地抛在这世上,不忍心把我孤零零地抛在这苦难中。
哐啷一声,门外传来一声脆响,尤轻念举目望去是龙南笙,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又听到了哪些,自他手中跌落的药碗便知,他自然是被吓着了。
龙南笙无暇去管自个儿身上溅上的滚烫药汁,他大步跨进房,房里雕花的大床上系着暖黄色的垂纱,在那被风儿撩拨起的暖色间,隐约可见一道纤纤身影坐卧在大床中央,倚着身旁的人儿。
那熟悉的剪影,熟悉的叹气声,都叫龙南笙双眼一湿。
他屏息靠近,缓缓地撩起纱幔。
他怕动作太慢,她又会如每一夜的梦里,昙花一现的笑意只是他臆想中的甜蜜。
他怕动作太快,她又会如这些让他心痛的日子里昏迷不醒,软倒在床铺,没有生机没有活力。
她还在,没有消失,没有昏迷,苍白脸颊消瘦了许多,如绸的青丝包裹着她的小脸儿和瘦弱身躯。
她双眼眨也不眨,与他互视:“你的头发。”
“诗儿!”尤轻念刚刚退开去,龙南笙便上前一步收臂抱紧她,牢牢地,将她箝个满怀,舍不得放,他微微颤抖着,必须深深吸气来克制心中翻江倒海的狂喜。可他又不敢太使劲,怕她坏了、碎了,却又不愿意让她离开他的怀抱半寸。
她发间的幽香缭绕在他鼻前,那么熟悉,那么沁人心脾,那柔亮的发丝映衬着他眼底的湿润。
“诗儿”太久了,自京城至北大漠,经历一圈生死,兜兜转转,他有太久没能搂着她,如今就连叫着她的名儿,他都忍不住满足地喟叹。
怕吓着她,也怕她纤细的心思再执拗着内疚,他斟酌再三还是没告诉她他的发是因何一夜全白,相反的,他更介意刚刚在门外亲耳听到的那些话语,那些语气虚弱,却仿若决绝的话语,令他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把她紧拥着,生怕她消失了去。夶风小说
很多人都说龙南笙一夕之间变了,而且让人值得欣慰的是,他重又变回了年少时候的温文尔雅,慈眉善目。
一夕之间?
不,怎可能?那绝非短暂一夕光阴所能造成的改变。
在北漠的日日夜夜,只要战事不忙,他与南临便如寻常人家的兄弟躺在帐篷里,头抵着头谈天。谈过去的,谈如今的,谈未来的,更多的,是谈她。
太漫长,他从南临的转述中得知的一切,真的太漫长了。从她懵懂初开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成为她世界中最最重要的存在。
每一日每一夜,他咀嚼着她哀伤的爱恋入睡。她浓重的情感,一滴不剩地流入他的心里,深深地敲打着他最柔软的那一根心弦。
石山初见,他离去的身影被她痴痴地望着。
兰宫重逢,他低头的模样被她凝泪地觑着。
五年一别,他在外的消息被她时时牵念着。
随时随地地,他被她所深爱着。
由“南笙哥哥”再到“南笙”,她叫着他的嗓音,每一声每一声都刺在他的心上,如一根篱棘,扎得好深,越扎越深。
想起自己曾经如何无知地漠视,而后如何无知地质疑,她,与她的爱他便无比地恨自己。
从前,他总是只当她是长不大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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