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丁晨站在在陶心远面前,一脸沉重地敲了敲她的桌子:“陶心远啊,全班的志愿表都交上了,连你同桌也交了,就差你一个了。”
陶心远坐在座位上,磨磨蹭蹭地把还空白的志愿表从桌洞里拿出来,“班长,对不起啊,我……我还没考虑好,不知道写哪个呢,要不你先把咱们班那些交过去,等回来考虑好了,不用你再去送一趟,我自己亲手交给班主任,行不行?”
丁晨听罢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陶心远,你觉得我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所以你和你同桌合伙欺负我啊?我都在你们这走了三趟才把你同桌的收起来,加上这次我都来了四趟了,然后你说你还没写好,这不是逗我呢吗?”
“哈哈哈哈……”陶心远干笑几声,对着丁晨双手合十:“班长大人你别生气,你说你平时对大家那么好,对我又那么照顾,那这次酒液大发慈悲一回放我一马罢,咱们班主任现在这么忙,肯定不会仔细看的,少那么一份也不会在意的。”
“不行,”丁晨摇头拒绝,“你可是咱班主任重点关照对象,少了谁的那也不能少了你的,再说了不就一张志愿表吗?又不是数学卷子,至于让你那么头疼吗?而且填了这张志愿表又不代表就一定要上这个志愿表里的大学,你要是还没想好,就先胡写一个嘛,反正等高考完了,还有填志愿的机会。先快点写上,老白急着要呢。”
“……好吧。”
陶心远无法,只得拿出笔,在自己志愿表上糊弄一个随便的学校,结果刚写完,前面徐梓航就转身把她志愿表抽过来,“s市,你要去s市?”
“哎呀我胡写的,”陶心远有些烦躁,“就我这成绩,还能去哪啊,能在本地上大学就不错了。”
“你不用这么气馁,”旁边贺程言安慰道,“离高考还有一百天呢,加加油,把该拿的分拿到手,到时候肯定会有适合的学校上的。”
“是啊。”丁晨在旁边附和,“你这几次数学成绩不也进步了吗?班主任还夸你了,别那么大压力,还有徐梓航你看完没有,看完快给陶心远让她写上,我还得抓紧送去呢。”
徐梓航没应他,只是把志愿表放到陶心远面前:“既然是随便写的,那就把这个改了吧。”
“改?改成哪?”陶心远不明所以。
“改这个,”徐梓航拿起笔,写上那所学校的名字,“这个学校我已经仔细看过了,假如你正常发挥,第一志愿填这个是可以上的,而且学校环境也不错,交通也便利,你应该会喜欢。”
贺程言凑过去看了一眼,转而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徐梓航:“这个学校……不是和你的志愿在一个城市吗?”
“哟呵,这是个什么操作?”丁晨瞟了一眼陶心远的志愿表,然后笑得贱兮兮的,“哦,我明白了,徐梓航,没想到你还这么舍不得陶心远啊?毕业了还想跟她在一起啊?”
徐梓航没说话,旁边贺程言也笑而不语,倒是陶心远有些耳热,她一把夺过志愿表,随后对徐梓航说:“这是我的志愿表,又不是你的,你别给我乱写,再说了,这志愿就是随便一写,也不一定能考上,你写的志愿要是清华北大,那你还真就能上清华北大啊?”
“谁说不行的?”徐梓航脸上云淡风轻,“你要是真想让我上清华北大,那我就真去上。”
众人一愣,不明白徐梓航今日是发疯还是吃错了药,然而这时徐梓航无视他们的惊诧表情,只从丁晨手里抽出自己的志愿表,将原来的学校划掉,规矩地写上了清华大学四个字。
丁晨看着徐梓航这通操作,震惊得眼睛都瞪大到平常的两三倍:“徐梓航,你没吃错药吧!你要考清华!?”
“不是要考,是要上,”徐梓航淡定地纠正丁晨,然后看着陶心远,说:“陶心远,今天咱们就来打个赌,赌我能不能裸分上清华,要是我输了,我自愿给你当四年免费劳动力,随叫随到,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要是你输了……”
陶心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我输了……怎么样?”
徐梓航看着她,眼神分外认真,看得陶心远脸上更热了,他看了陶心远良久,最后又现出以往玩世不恭的笑容。
“嗯……这个我还没想好,等到高考成绩出来再说吧。”
“……”陶心远脸色立刻沉下来,伸手就是一顿爆锤,“靠你在这里装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学神,谁信你会上清华啊!你个骗子!”
“啊啊啊啊啊陶子你下手轻点,我这不是活跃下班里沉闷的学习气氛嘛你干嘛这么生气!”
丁晨趁着他俩打架的功夫,收走志愿表溜之大吉,而贺程言坐在一边,忽然觉得陶心远有些危险了。
不过,随他们去吧,反正这俩人对彼此,也没什么坏心眼。
他看着这对三年来就没安生过的冤家,摇摇头,继续做他自己题。然而刚要落笔,白志平就破门而入,直冲到他身边,拽起他就要走。
贺程言被拽起来,还没问为什么就已经被拖到了教室外面,他看着脸色苍白的白志平,心头猛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怎么了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贺程言,老师知道你是个心理素质很强的孩子,所以接下来我要给你说的事,你听完之后,千万不要激动,知道吗?”
贺程言的脸猛然变得煞白,手不由得攥紧了。
“你哥……你哥出事了……医院里发生医闹,他帮忙拉架,结果,结果被人捅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
贺程言对医院的印象一直都不是很好。
尽管他明白这里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可是一站在这,他就会想起当年自己在这里,曾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拖着脸已经蒙上白布的父亲走进冰冷的太平间。那扇大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留给他的,就只有刺耳的回声,以及走廊里永远都不会消散的消毒水味。
他知道那扇门合上就是永远的离别。
所以他总是祈祷,祈祷自己再也不要来到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看见那扇门在他眼前合上,再也不要经历一遍这样煎熬的恐惧和痛苦。
可总是事与愿违,这一次他又不得不来到这里,硬生生被急救室外面亮着的灯刺得大脑空白。
双腿几欲没了力气,稍一动就似乎就马上摔倒在地,贺程言近乎是麻木地站在手术室门口,看见程南坐在椅子上,抱着头一动不动,衣服上满是刺目的鲜血。他机械地走到程南面前,连声音都在颤抖:“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程南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我今天下午来找他,结果刚一进医院,就看见,看见那个人,拿着刀,往,往他身上捅……我上去抱住他,他流了好多血,捂也捂不住,流了好多,地上,身上都是血,好多……”
贺程言握住程南血迹斑斑的手,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极力忍住自己的哽咽,然而这份恐惧和悲伤却早已通过两只交握的相互颤抖的手传达到彼此心底,程南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只是不断重复那几句话。
“流了那么多血,那么多……”
他颤抖着身子,蓦地哭了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啊!?”
“那么多的血!疼死了!疼死了啊!”
在医院干净而死寂的走廊里,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哭声悲伤到极致,似乎要把灵魂震碎。
——
所幸贺程萧被伤到的不是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几个小时之后,他已经被抢救过来,伤人的也已经被拘留,只等着法律审判。得知贺程萧捡回一条命,贺程言松了口气,他让程南在这里守着,自己先去学校请假,随后回家拿了存折和银行卡,把钱取出来交医药费,然后和程南一起,留在医院里看护贺程萧。
贺程萧意识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而程南已经坐在那里看了他整整一夜,贺程言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让他去休息,程南不动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盯着贺程萧,贺程言无法,只得先出去打水,顺便去了趟卫生间洗了把脸。
简单用凉水洗了洗,贺程言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上冒出了胡茬,搭配熬得通红的眼和煞白的脸色,憔悴得不像个人样。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镜子里那张脸,不由得苦笑。
好像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会有这么狼狈的模样。
贺程言用手掌搓搓脸,强行让自己精神起来,随后便走出卫生间,但马上他就停下脚步,愣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陆也,还有郝娟。
“我说怎么找不见你人影呢,原来你在这!”
没等贺程言躲开,陆也两人就先看见了他,两人快步跑到他面前,把一个大的保温桶递给贺程言,“陆也跟他师父去外地,今天凌晨才刚回来,一回来就叫上我,我才知道这事儿,对不住啊。你还没吃饭吧?事出紧急,也没能做什么,就煮了点粥,还有咸菜,你拿去跟程南喝。”
“……谢谢。”
贺程言木然地接过保温桶,道了声谢,然后转身就走,陆也紧跟着追上他,边走边说:“你吃完饭,就赶紧回去休息,这里我和郝娟先替你看着,吃饭就先上我家吃,不然就先去三奶奶那里,你看你脸,都累成什么样了。”
“不用。”
贺程言停住脚步,死死攥住保温桶上的手柄,声音冷硬得让陆也和郝娟都愣住,“我,我不累,你和郝娟来送饭已经够麻烦你们的了,就不必再替我看着我哥了,谢谢你们。”
“不是,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啊?”陆也被他的话逗笑了,“咱都是一块长大的,如今有事怎么可能看着不管?你就别在这不好意思了,赶紧地吃饭,然后带着程南回去睡觉,你看你,连胡茬都……”
“我说了不用!”
贺程言有些嘶哑的声音在医院走廊里回荡,挡住了陆也还在上前的脚步,他望着陆也错愕而不解的眼神,颓然地捋了把自己的头发,突然扯开的喉咙嘶拉拉地疼:“陆也,我真不累,也不用你们来帮忙,而且你已经帮了我够多了,我,我也不想再欠你人情了。”
“你说什么呢,”陆也上前,有些好笑地看着贺程言,“不都说了咱俩是好兄弟,是一家人,你哥那就是我哥,照顾是应该的,不是欠人情,怎么又开始这样想了?”
“可是陆也,你不是我亲哥,咱俩除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以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真、真没必要为我们家,做这么多。”
贺程言后退一步,避开了陆也伸出的手。
他看着眼前这两人,又想到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可笑的自尊在此刻发酵,它让这两个人的眼神、话语、动作,全部都具象成了一把把刀子,全部都刺进了他的心脏。
“说实话,我很感激陆也你总是这么照顾我们家,但时间久了,总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像个离了你就活不下去的废物一样,挺难受的。咱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可到底,到底也不能一辈子都在一处,你也不能一辈子都护着我,所以请你给我点空间和距离行吗?我不能,不能总像个傻子一样老跟在你身后。”
贺程言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努力不让他们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更何况,你也有女朋友了,马上就要成家立业,老是这么打扰你,也挺不好意思。就这样吧,我……我和程南能照顾好自己,你和郝娟就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能行。”
“饭盒过几天给你,我先走了。”
他假装轻飘飘地扔下最后一句话,然后像逃似的转身跑开了。
等到了楼梯间,贺程言仿佛才能够顺畅地呼吸起来,他无力地坐在楼梯上,然后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夶风小说Μ.chuanyue1.℃ōM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亲口对陆也说这些话。
他把陆也从自己身边推开,为了这份自尊,为了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更狼狈,他拔出那些扎在自己心脏上的刀,反手扎进他们的心脏,用最冷酷的方式回击。
可是说到底,陆也和郝娟有什么错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错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自己而已。
贺程言闭上眼睛,四万万米深的海水奔涌而上,包裹住了他。
寒冷和黑暗将这里和外面的一切隔离,但如果这时候有人路过,还是可以隐约听见,里面少年的呜咽和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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