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枕摇头合上窗扇,对面,花铃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是扭腰抬腿的,简直快要蹦起来。
师兄好香,力气也大,搬她一点儿都不费劲。
靠在床上咬着糖块,花铃简直羡慕死了师兄的好身材,许是想了一夜师兄,整晚上她几乎都在做梦,梦里她跟竹子似的越长越高,竟然要顶穿房梁。
“啊!”吓得半夜坐起身来,她心里竟然生出了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捱到天亮起床,花铃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小米粥没心情喝,转头四处寻找唐枕的身影。
老七没看出来花铃有心事,还以为她嫌弃粥太稀,——虽然的确很稀。但花铃每天习惯性地就是会关心唐枕的行踪。
他在哪?
他在干嘛?
他又准备出去是不是?
没办法,如果被一个人从小带到大,那这个人理所当然地就会成为她的定海神针。而花铃长到十四岁,无父无母,没兄没弟,唐枕就是她的天地。
八师兄告诉她,师兄去采药了。
有一观卧在山野,不比那金陵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庙宇连天,宫观成台,平日里香火冷清不说,一天到头也不见几个外人。唐枕身为一观之主,自然要考虑生计问题,更何况还有三张嘴要吃饭,他能辟谷,别人却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采药卖药是老早的活计,期间跋山涉水,要去到更深处的山谷密林,他这人独来独往,扛事儿惯了,出去也只是嘱咐两个师弟照顾好花铃。
老八端着个脸盆在台阶上边洒水边答应着,这时候天刚露白,月亮才褪下去,花铃还没起呢。
唐枕身后背了只空竹篓,说吃早饭一定要叫她起来。
师妹是在师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什么品性他一清二楚,说她懒吧,她有时起得比鸡还早,就为了送他出趟远门。说她挑食,她又能连吃半个月白水煮萝卜不带一句抱怨。
总之他这位师妹不太同于寻常的女子,——就连外貌,也格外精致小巧些。
早些年她不知事,去哪儿都要他背着,她这么小一只,唐枕背也就背了。只是有天在路上看到一对小情人,身量一般高,手拉着手走在一处,她突然就挣扎着要下来。
“不要背了?去城里还有一段路呢。”
唐枕个高腿长,一步顶人三步,背着她其实还走得快些。
“我都这么大了,我想自己走。”
花铃动了动腿,唐枕便弯腰把她放到地上,她没一会儿果然就慢了下来,吭哧吭哧直喘气,唐枕只好坐在路边陪她。
就是那次他在集市上买了头笨驴回来。
花铃独自一人坐在前院喂驴子,喂也喂得不用心,拿着一把青草愣是放到了驴鼻子上,让这驴好生不满意,恨不得一脚把她蹶开。
“唉。”
她反倒是叹了口气,仿佛比驴还要不开心。
其时七师兄在后院择菜洗菜,八师兄又爬到了房顶上修砖补瓦,道观有些年头了,若是寻常天气还好,遇上台风天,屋里就得成水帘洞。
两个师兄忙得脚不沾地,但谁也没想着使唤师妹。
——师妹眼里只有大师兄,大部分时候都把他俩当透明人。
“今天吃树菇炒青菜,土豆炖青菜,白水煮青菜!”
七师兄端着洗好的一筐菜进灶房,不忘报出今天的午餐名单,听着他那个欢呼雀跃的语气,花铃咬着根狗尾巴草,只觉得甚没出息。
吃个青菜也高兴成这样!【穿】
【书】
【吧】
……说起来怎么唐枕一走,他就开始变着花样炒菜,平时不是什么都往大锅里炖吗?
花铃对于此种偏心行为难以容忍,背着手步到灶房边,悄悄观察七师兄脸上的神色,果见他一张短圆脸上眉飞色舞,都快把一柄勺颠出花儿来,顿时是心内十分不满。
“咳咳!”
她刚一出声,七师兄立刻像被烫了似的把铁勺丢锅里,口中还道吓死我了,原来是师妹啊!
师妹抬起两只炯炯发亮的大眼睛逼视他:“做贼心虚!”
接着又扫视一番灶上出锅的几盘菜,不禁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怎么师兄一走你就做这么多菜?说,你是不是故意饿着他?”
平心而论,花铃这话说的是十分没道理,二十三岁的七师兄和二十九岁的唐枕站在一起,任是谁都会觉得七师兄像个饱受摧残的老兄弟。
然而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反正她是亲眼看到七师兄偏心眼了,平时他可没这么用心呢。
果然,七师兄一听这话就着急了。
“不是这样的,花铃你可别乱说,我对大师兄从来就没有不敬过。”
七师兄短短的身子往前伸,看起来像是天降一口大锅砸背上,听他叽里呱啦辩解,花铃一摆手:“你激动什么,我只是问问,又没说要去告诉师兄。”
见她并没那么不讲理,七师兄捋了一下舌头,总算是可以平静交代了。
花铃听了他那匪夷所思的理由后,只觉得万分无语,“至于吗?”
七师兄倒是很坚持,把着勺道:“咱们好歹是扶风一派的传人,虽然现在整天闲着,但也不能每天就关心吃吃喝喝,还得把心思用到修炼上,否则我老琢磨着把青菜炒出花儿来,师兄还不以为我想做厨子啊!”
看了眼他给自己做的厨帽,花铃心内直想笑,这还不是厨子是什么?
都一把年纪了,还想当什么扶风派传人,有哪个传人一年到头就两身换洗衣服?花铃掐着自己小蛮腰,这回倒没跟七师兄一般见识,因为内心里已经觉得他们无可救药了。
就这帮人,成日待在这山野乡村,能有什么前途!
花铃人小眼光大,并不想和两个师兄一起磋磨到老,只不过唐枕还在这儿呆着呢,且就算两个二愣子都跑了,他说不定也还在这儿。
所以她藤缠树似的,也跟着一年过似一年。
但从内心上来说,花铃压根不想在这儿过活,她出过最远的门就是青浦县,她想去杭州城看看,听说那里有个西湖,西湖应该很美罢。
……
花铃暗自浮想联翩了一天,以至于吃饭时的速度都比平常慢了点儿,待她回过神来,锅里的米已经被铲得干干净净,八师兄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有模有样地感叹道:“今天过得也很充实!”
呵,你倒是充实,你怎么不把锅给一起吞了?
她扔下筷子,一言不发地远离这狼藉的饭桌,七师兄还在后面问:“花铃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八师兄看了眼她的背影说:“不知道,可能她在想大师兄吧。”
听到这句话,花铃突然就忘了这家伙刚才饿虎扑食的动作,转而一心想念起了唐枕。她在院子里呆了会儿,没心思去睡觉,也不知道唐枕什么时候回来,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就推门去了他的房间。
有一观分前后两院,前面是清净殿,后面是住人的地方,东西四间房,唐枕住东院第一间。
花铃并不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但多数时候,主人都在。像今天这么偷偷摸摸一个人来,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来,只是见不到他,心中甚是煎熬。
房内没人,自然没点灯,只被外头的灯笼光映得影影绰绰。唐枕的屋子素来简洁,一排书架一方桌,一把座椅一张床,中间隔着个屏风,墙边另靠大衣柜。
花铃摸到衣柜前,知道里面就几套换洗衣裳,他平日就是黑衣白衫那一套。
——大概脸生得好看,所以不论怎么穿都自带一股子气度。
“哎。”
重重呼了口气,她懒骨头一般仰倒在了床上。
这张床她睡过,不过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了,那时木真人已去,几个师兄闹矛盾,好几次差点动手,他大约是怕波及到她,所以亲自将人带在身边。
花铃原先被一众师兄弟轮流照看过,没见对哪一个生出情感,然而被唐枕带了几天,就跟屁虫似的粘在了他身上。
众人打趣,说是师妹有眼力,看出大师兄最厉害,所以这么小就知道要抱大腿。夶风小说
其实只有花铃自己知道原因。
唐枕很香。
说来也奇怪,他一个大男人,身上不知道怎么会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异香,非常浅,只有离近才能闻到。她第一次被唐枕抱到怀里时就发现了这种香,闻着极其诱人。
师兄在她眼里一度像块行走的糕点,还好她是人,她若是个会吃人的大妖怪,只怕唐枕早就被她吞了下去。
花铃倒在床上嗅着这熟悉的味道,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她突然醒过来时,天已黑了个透,院子里鸦雀无声,大约是两更天了。她从床上坐起身,正意外自己怎么睡着了时,只听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院门被人推开,仿佛是唐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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