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归捧着手炉坐在一边，听着凤珺和东方炽姐妹说话。
千机殿一行，过去了四个月，这段时间里，皇位上坐着的，是东方炽易容的“凤珺”。
她不是首次扮演“凤珺”，无论是批阅奏章，还是每日上朝，东方炽都能够游刃有余。
除她以外，东方晏也能做到这些，她们自幼就在陛下身边，三个人的字迹一模一样。
东方炽正与凤珺汇报。
后宫没了微生灵，其余君侍大部分是地狱谷出来的人，剩下那些，都是些小官之子。
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朝堂上，以丞相微生辰为首的一派，仍如以往那般。
这些事李涵清早已禀报过，凤珺有数，并未再多问。
“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就是，陛下，你的生辰快到了，丞相今日还问起，今年是否也罢朝三日？”
生辰……
又老了一岁。
“待朕回宫再说，朕今日歇在落梅居，明日再进宫。”
凤珺有意作出疲态，东方炽和东方晏乖觉的自请退下。
厅堂只剩下几个侍从。
思索一番，凤珺转眼看向一旁的唐归，“朕听闻，大璟先帝曾给贵君赐过生辰祭？”
唐归一愣，对上凤珺坦坦荡荡的目光，他最终点了头。
他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实在不是个好日子，先帝疼他，就给他赐过生辰祭。
所谓生辰祭，就是由国师和女帝一同举行祭天大典，将族中长辈的生辰替换给子孙。
替换生辰，就如同将一个人的命脉，替换给另一个人。
假设，将长寿之人的生辰和短命之人的生辰替换，那前者会早死，后者却能够长寿。
以命换命，瞒天过海。
没人知道，当年将生辰替换给唐归的人，是大璟先帝。
在生辰祭后，先帝身体越来越差，不到五年就驾崩了。
她是替唐归死的。
所以，即便大璟当今女帝剜唐归的心脏入药，唐归也不恨她，他就当还了先帝的恩。
先帝崩，国师闭关不出，生辰祭又是大璟皇族的隐秘。
当年之事唯有唐归知晓。
可……凤帝是从何处知晓生辰祭一事的，她知道多少？
“都下去。”唐归抬手挥了挥，候着的侍从便行礼退下。
“我们去内室说。”
“好啊。”
凤珺任由唐归牵着，两人进入内室后，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唐归紧绷的心缓了下来。
这个人是凤帝。
无论她是怎么知道的，她都不会害我，唐归心里暗道。
恢复了记忆又如何，唐归过去想要的，正是一颗真心。
凤帝在大漠时，就已经将自己的真心双手捧上，他唐归怎么能怀疑她，怎能不信她。
唐归脸色没怎么变，垂着眼皮，眼里的冷意很快消散。
凤珺微微偏头，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脸，眼睫颤动的频率慢了，应该赌对了。
她想知道，她不问。
她要唐归亲自说出来。
唐归一抬首，就对上凤珺聚着笑意的双眸，第一个反应竟是有点心虚，而后是羞愧。
凤帝如此宠他，他应该再坦诚一点，对凤帝再好一点。
做下决定后，唐归展颜一笑，上前两步揽到凤珺肩头。
将生辰祭一事全说了。
过了半晌，凤珺听完了，她皱了皱眉，不可置信地拔高了音调：“你难道不想报仇？”
那是剜心啊！
不是刺他一刀！
若只是普通人，被人活生生地挖了心脏，早他妈死了！
大璟先帝……
凤珺有所耳闻，大璟先帝虽然懦弱，但确实是个仁君。
但大璟当今女帝，就是个昏君，贪恋美色，外强中干。
现在还得加一条言而无信心狠手辣，刚发过毒誓，她妈尸骨未寒，她就要唐归去死。
艹了！
这狗东西！
唐归竟然不恨她？！
恩是恩，仇是仇，唐归完全可以将大璟女帝砍成人彘，再用天灵地宝吊着她的狗命！
凤珺愤怒之下，就将这些话脱口而出，还夹着句脏话。
“……”
凤帝好凶残。
唐归咋舌不已，心里却有些酸酸的，眼看就要哭鼻子。
“啧，你不恨是你的事，你不报仇也是你的事。”凤珺冷笑着，“但朕要动她，你也别拦着，不然有你好受的。”
“你现在是朕的贵君，是我凤珺的夫郎，我都没舍得伤你一分，我不会善罢甘休。”
“祁王是个草包，你父亲早逝，你的仇怨，我来报！”
真当唐小归无人可靠，大璟的狗东西，专挑软柿子捏。
凤珺眼里冷得瘆人。
你的仇怨，我来报。
斩荆截铁的七个字，落入唐归耳中，他整个人都一震。
“……我不拦你。”他为什么要拦，他被锁在地牢里整整一月，整颗心都被人掏干净。
胸口破了个洞，还被抹上盐，痛不欲生，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老鼠来啃食他的肉。
那些暗卫……隶属于陛下的暗卫，她们将一块块碎石子填进那个洞，第二日又掏出。
因他怪异的体质，他日复一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唐归明白，陛下把他视为怪物，她用尽手段折磨他，就是想知道，他不会死的原因。
为帝者，都怕死。ωＷＷ.chuanyue1.coΜ
她们呐，都想长生。
唐归真的不恨，他也不想杀了她们，死太轻松了，他报仇的方法，是让人永远活着。
活着才能受罪。
忆起过往，他脱口就道：
“凤帝，我不是怪物，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想浪费精力情感，去恨不值得的人。”
“我刚才说不报仇，是假的，我是在骗你，我只是怕你觉得我……觉得我狠毒……”
话音未落，眼泪就夺眶而出，唐归拉过凤珺的手，脆弱地抿紧唇，无声地掉着眼泪。
他一点也不善良。
他早就已经坏透了。
“……”
又哭了。
狠毒吗？
分明是个小哭包。
眼泪砸在手上，凤珺却感觉是砸在她心尖上，她就说嘛，这小崽子不可能是圣母。
“呵。”
凤珺摸出手帕，抬起唐归的脸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挤出笑容，“你狠毒给我看看？”
“……”
唐归耷拉下眼皮。
“怎么不动？不会？”凤珺捏着他软乎乎的脸颊，“来，给我狠一个，别让我小瞧。”
“……”唐归抬头，对上凤珺满脸的揶揄，像在取笑他。
欺负人！
凤珺的手擦到唇边，唐归动了动嘴，突然就咬住她手。Μ.chuanyue1.℃ōＭ
凤珺：“……”
嘴里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唐归用了点力，叼着那点皮肤磨了磨牙，得意地瞪向凤珺。
“……”
眼眶红得像兔子，鼻尖绯红，脸上还有泪痕，睫毛上有泪珠，他好像以为这样很凶。
手指突地碰到一点湿热。
哇哦。
好软。
对上那双努力瞪大的漂亮眼眸，凤老畜牲一时沉默了。
他真觉得这样很凶！
“别闹！”凤珺不轻不重的斥道，将手指抽出时不着痕迹的捻了捻，“现在不哭了吧？”
唐归咂了咂嘴，明白自己被小瞧了，不高兴地往外走。
“……去哪呢小花猫？”
凤珺收起手帕跟着他。
唐归幽幽道：“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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