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二哥……拉出来吧?”
棺材帮上站着六个人,都在长边的一侧。
六个人的重量,竟然也没把那口巨大的黑棺压翻,可见它得有多重。
不过捞尸队的几个人,还没想到黑棺重不重的事儿。
萦绕在他们心头的,还是棺室那漆黑一片的浓雾,以及浓雾上,二脸那张让人不寒而栗的脸。
见其他几人一直没开口,驴顺儿建议大家把二脸拉出来。
老让他这么扒着也不是个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捞尸队的兄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帮他安葬。
张队长点了点头,强忍着心头泛起的阵阵恐惧,从二脸那两条紧紧粘在棺壁上的胳膊中间,迈了过去。
紧接着,驴顺儿也跟着迈了过去,接着是老五头儿。
六个人三左三右,慢慢的蹲下身来。
老五头儿和河生离二脸最近,老五头儿先伸了手,准备拉起二脸的胳膊。
手指头刚一碰上,老五头儿就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把另一边的河生吓了一跳,刚伸出的手也缩了回去。
“二哥胳膊里……好像没骨头!”
老五头儿颤颤巍巍的说道。
“没骨头?”
几个人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怎么会没骨头呢?
“跟胀满水的猪脬子一样。”
老五头儿的形容,更让几人感觉心惊。
老年岁那会儿,生活在黄河岸边的人,有拿猪脬子充满气当救生衣的,或者甚至在木筏四周绑上几个当气垫船的。
作为捞尸工,猪脬子的触感,他们几个还是相当熟悉的。
胀满水的猪脬子,几个人一听就有了感觉,同时也更害怕了:
一个人类的手臂,怎么可能会跟猪脬子一样?
张队长最先缓过神来,他看了眼棺盖,两头都压在棺墙上,看起来挺稳当。
他一脚就踩了上去。
“帮帮忙!”
张队长跪在地上,直接把手伸进棺材里,拉住二脸的胳膊就开始往上抬。
其余几人见状,也开始七手八脚的帮着忙,一点一点儿的把二脸拉了出来。
二脸的胳膊还真的是粘在棺壁上的,几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拽下来。
胳膊被拽出来以后,直接无力的垂了下去,随着身体被抬到了棺材盖上。
等几人把二脸的尸体平放下来后,我爷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二脸的皮肉,明显有一种充了水的感觉,但一点儿也不像长时间泡在水里的漂子那样浮肿,仍然保持着他原来的样子。
更像是一具充气玩偶!
“这是什么?”
正看着,河生却突然怪叫一声,伸出手指向二脸的手臂。
众人随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二脸的手臂上,有两排类似小肉球的东西,颜色和他的皮肤相近,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张队长皱着眉,蹲了下来,把二脸的整条手臂抬了起来。
二脸上身穿着的是一件粗布汗衫,随着手臂被抬起,手臂上的皮肤也都露了出来。
他手臂上的肉球并不少,从手掌一直延伸到胳肢窝,整整齐齐的像母猪的两排奶头一样。
张队长壮着胆子在其中一个上面摸了一下,肉球像是有意识一样,随着他手的触碰缩进皮肤里,等他手指离开后,又重新钻了出来。
“像是……吸盘?”
张队长也不太确定。
“就是吸盘!”
老五头儿却说:
“刚才就是这些吸盘吸附在棺材壁上,二哥才没掉下去,也才那么难拽起来。”
驴顺儿见张队长抬二脸的胳膊没啥事儿,也蹲下去抬起他另外一只胳膊。
毫不意外,另一只胳膊上,也有两排吸盘。
人的胳膊上,好好地怎么会长出吸盘?而且还是两条胳膊上都有。
“二哥不会是被章鱼精附身了吧?”
山八儿年纪最小,脑回路还是挺清奇的。
“放屁!河里哪儿来的章鱼?”
张队长骂了他一句。
不过他这句骂,并没有打消众人的疑虑:
二脸的胳膊像没有骨头一样柔软,身体也像充了水一样,再加上这两排吸盘,不是章鱼还能是什么?
捞尸队几个人摸不着一点儿头脑,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一直愣愣的围在二脸身边。
“老大!”
河生又是一声怪叫。
“又咋啦?”
一听到这种叫声,张队长的心就不由得揪了一下。
“二哥他……他在流水!”
河生又指了指二脸的身下。
众人赶紧躲开了一点儿距离。
果然,二脸身体下边的棺材盖上,正往外浸出一大片水渍,而二脸的身体,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萎缩着。
没过一会儿,二脸的眼角、鼻孔、嘴巴、耳朵眼儿,都开始向外流水,水痕在他的脸上浸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这究竟是咋回事儿?”
张队长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一头雾水。
“咱们……咱们赶紧把二哥埋了吧!等会水流干了,就剩张人皮,那就难看了。”
驴顺儿又建议道。
刚才提议把二脸拉出来的是他,现在提议埋了的也是他,并不是说驴顺儿就多爱提建议,只是因为他平素常跟二脸关系最好,碰见这种情况,他的心里也是最难受的。
“来不及了,放棺材里吧!”
张队长没说“扔棺材里”,而是说“放”,第一是提议,第二也是考虑了驴顺儿的感受。Μ.chuanyue1.℃ōM
驴顺儿张张嘴,却说不出来啥意见,只能和众人一道,抬起了二脸,顺着棺材缝儿把他扔了进去。
随着二脸被扔进了黑棺,黑棺中浓密的黑雾被搅动了一下,很快就把二脸淹没,什么也看不见了。
“咋听不见落地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河生疑惑的问道。
其他人也疑惑了起来。按理说这口黑棺也不过一丈高,二脸的尸体扔进去,应该很快就能到底,即使他身体再柔软,掉在棺材底上也该有点儿回声的。
几人却什么也没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棺材里才传出一阵回声,很轻微,却很清晰。
“哗啦!”
根本就不是落在木板上的声音,倒像是落水的声音。
怎么是落水的声音?这硕大的棺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众人彻底呆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
等他们从棺材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几个人相顾无言,最后看了一眼斜阳下那口诡异的巨棺,然后就沉默着往大堤上走。
我爷也跟了过去。
良久,驴顺儿才问张队长:
“老大,昨天见你翻了一晚上书,都查出些啥来了?”
这时几人已经上了大堤,张队长远远地望着那口依然清晰的巨棺,说道:
“我翻了很多书,还是不能确定。只在南北朝时期的《山河略》里,见到过类似描述:
‘禹抑水十三载……厮二渠以引,播七曜以河,咸设龙椁,则九川疏,则诸夏安。’
“说的意思是:大禹治水的时候,先将黄河分流成两条,后又按七曜之序共分七条支流,都设置有镇河龙棺。此后,河川疏通、诸国安宁。
“如果我的理解没错,这口巨棺,应该就是梳理所说的镇河龙棺,不过它应该不只一口,而是共有七口之多,对应的是大禹治水时疏浚的七条河流,即黄河、无定河、汾河、渭河、洛河、沁河以及济水。也就是说,一共应该有七口这样的龙王棺。”
老五头儿问:
“那这口巨棺是哪条河的龙王棺啊?”
张队长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不过是书里说的而已,不一定真能和现实中对应起来。说不定,就只有这一口龙王棺,或者,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龙王棺。”
虽然这么说着,但几个人已经相信了,它就是口龙王棺。
老五头儿又问:
“那几人的死,是不是都跟这口龙王棺有关?有没有啥破解法?”
张队长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知道啊!只能走着看了。大家这些天都多加小心,别再出事儿了。”
说完这些,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拦住了我爷,问他: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爷被问得懵了一下,他可是最啥都不知道的。
“发现那枚玉疙瘩的是你,玉疙瘩丢了的地方也离你不远,那口棺材也出现在你草庵门口,老二的尸体也出现在那里。你到底有啥瞒着我们的?”
张队长的这句话,让我爷想到了他看着老五头儿把玉疙瘩扔进黄河里的事儿,这件事儿的确是捞尸队其他人不知道的。
想到这儿,我爷不免有点儿理亏,稍稍低下了头。
而其他人听到后,也起哄了起来:
“早觉得你小子不对劲儿,刚才还没爬上棺材的时候,你就能说出这上边儿是二哥的尸体。大哥,这小子肯定知道内情,他要不说,咱也该动动家法了。”
说话的是河生,他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不但眼睛好使,耳朵也好使,我爷刚起来时跟老五头儿说的悄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夶风小说
张队长摆摆手,眼睛没离开我爷,话却是对其他队员说的:
“他又不是咱捞尸队的人,凭啥给他动家法?不过我保证,他要是有啥瞒着不说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我爷本来都已经想把老五头儿扔玉疙瘩的事儿说出来了,但一听到张队长这句“不是咱捞尸队的人”,心里不由火起:
自己认了老五头儿这个师傅以后,对捞尸队一直都是任劳任怨,有啥事儿都是第一个告诉他们。
远的不说,昨晚上自己还顶着害怕在黑棺前守了一夜。
现在呢?就换来一句“他不是咱捞尸队的人”?
“都没把我当自己人,死了人却来找我要?谁给你这么大的脸了!”
毫不留情的说完这句,我爷就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没想到我爷敢这么跟他说话,张队长愣在了原地。
老五头儿却终于反应了过来,不过已经晚了,他无奈的指了指张队长,又看了看我爷,唉了一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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