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阶注意到了,忙开口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如儿,只是相国在前朝种种所为,让朕不得不提防着,你说她很好,或许吧,但她身上流着萧氏的骨血,朕一日为君,便不能疏于防范,枕边人尤甚。”
“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如此耐着性子解释,倒让我讪讪地离席屈膝道,“臣妾不敢僭越,亦知皇上苦心。不过我既然身在妃位,替皇上分忧也是分内之事,萧霓行止由心惯了,臣妾看束着她也好。”
他点一点头,似气又笑。
“朕委实没想到,这打头一个吃醋的人,居然是朕自个儿。唉,如儿男女通吃,朕实在要看严了你,好容易争过了那些京城子弟,如今还得防着三宫六院。”www.chuanyue1.com
我被他逗得噗嗤大笑,笑的很没风度,笑的黄猫落荒而逃。
“皇上也不逊色啊,才貌双绝,您不知道民间传闻的话本子写——”说到一半我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呸,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宋寒阶好奇起来,“传闻什么?说朕与哪位贵女的流言不成?”
我绞着衣襟,“这这这……嘿嘿嘿……传言不足为信,皇上更不必入耳了。”
他轻轻捏我的耳垂,顺势将我欺身在粟玉枕上,“如妹,不许瞒我。”
我两眼一闭,“皇上真的要听?”
“但说无妨。”
“他们写你——你和我哥——”
“……”
“什么朕与将军解战袍,从此君王不早朝……”
“放肆!”宋寒阶炸毛了,翻身离开我,“苏琅星和朕!?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就是。”我讨好地给他捶肩捏腿,“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难怪有一阵子苏卿称病不愿上朝,躲朕八丈远。”宋寒阶寻思了一阵,蹙眉,“不对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呃,其实我有收来一本看,被他发现了。”
“……”
惹皇帝生气了怎么办?穿书吧
当然是等他自己消消气啦。
于是玉宁宫成了我们四个人偷偷串烧烤、打马牌、扎秋千。
萧霓甚至还亲自去御花园,裙子一扎,下湖抓来了锦鲤喂那只豢养在宫里的金子,于是肥猫愈发圆滚。
路过的某位贵人大受震撼,哭哭啼啼找我告状,说这成何体统。
宫中也有对其行事作风不满的,我一推二六五,她们哭我也哭,哭得比谁都大声,哭着说自己区区妃位身无实权皇帝宠爱萧婕妤本宫夹在中间也难做……最后来访的匆匆安慰数句,纷纷落荒而逃。
萧霓笑嘻嘻地从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阿如,你为何如此偏护我?”
身边的小宫女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捅她,我却不介怀。也许我在她身上,或多或少地见到了自己刚刚入宫时的影子。
一腔孤勇、桀骜不驯。
萧霓却说,不,宸妃娘娘,您和嫔妾不同的,您比我幸运得多。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灿烈张扬的笑意都渐渐隐去,余味甚至有些苦涩。
“我心知肚明,皇上不会爱我,从前是,如今是,往后也是。爹也是不愿我入宫的,前朝流言如沸,毕竟树大招风、功高震主啊。”
我有些愕然——“那你又何必?”
彼时的萧霓已经是萧婕妤。
其实若不细细追究,宋寒阶待她明面上是无可挑剔的。
萧霓却摇首笑笑,提着长裙摆跨过门槛,却又回首凝视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哀婉又决绝的神色。
该如何形容呢?
或许只有扑火之蝶可以比拟一二。
“娘娘,有时情动是身不由己的,嫔妾知道,嫔妾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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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贵人注视着萧霓的背影,语气有些微妙,“娘娘当真要一直护着她?”
我回首看她,又看了看赵答应,两个人的神色有些严肃。
“呃……婕妤也在渐渐收敛性情嘛,怎么了二位?有话不妨直说。”
赵答应那张清秀寡淡的脸上浮现一丝讥讽。
“她还自叹不幸?入宫即贵人,又接连晋封,背靠相府,这后宫芸芸众生,谁又比她萧霓幸运几分呢?若当真自怨自艾,何必巴巴地进宫来?”
“赵妹妹!”舒贵人出声喝止了她,一面冲我歉意笑笑,“她素来心直口快,娘娘别放在心上。”
我慢慢地饮尽了杯中的茶水,竟觉得余味愈加苦涩,凝在舌尖经久不散。
是宋寒阶的偏爱,让我以为宫中人人皆如是。
可帝王心,怎么会雨露均沾地分与每一个深宫中寂寞的灵魂?万一,万一有朝风水轮流转,我失宠了呢?
委实不敢再想下去了。
就在我努力平息后宫因萧霓而起的微乱风波时,前朝出事了。
几个边陲小国勾结反叛,竟攻下了边塞三座城池,军报传来,朝野震怒。
宋寒阶想要御驾亲征,被众臣劝阻了,最终派遣平反边疆之乱的是哥哥苏琅星。
我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哥哥身在镇南将军的位置。然而在我三人的践行宴上,宋寒阶阴沉了脸色,生生捏碎了手中的玉盏,血顺着指缝蜿蜒漫流下来。
我惊叫着拿手帕去擦拭,一面心痛不已,“皇上!皇上何故如此?”乐声顷刻休止,宫人们惶恐地跪了一地。
我这才知道,令哥哥出征是以相国为首的朝臣上书参奏的,且为了“守护京都、保天子无虞”哥哥的兵权被削去足足五成。
他们这是在逼迫宋寒阶放权。
若不放,哥哥在边境则极难全身而退。
若放,朝中势力便会动荡,甚至有逼宫之险。
我的耳畔炸响了一个闷雷,头晕目眩,捂着宋寒阶的手亦簌簌发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到了如今的境地?
虽然我和苏琅星面上互不买账,可我又怎么会真的希望他马革裹尸还?他是我这世上有且仅有唯一的亲人啊。
我冲着宋寒阶直挺挺跪了下去,眼泪在双眸之中,“皇上,求皇上庇佑哥哥,臣妾……”
话音未落,却被苏琅星喝道,“苏梦如!给我站起来!我苏家的女儿骨头这么软?在朝中我身为武将,在后宫你是皇上的妃嫔,于情于理,都不该在此刻为难他!”
宋寒阶的面上是一派沉如死水的静谧,酝酿着欲来的山雨和雷霆之怒。他亦进退维谷。
我懂,我都懂,可猝不及防的惊痛仍撕心裂肺。
扶了身侧的宫人,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琼华殿。
夜色沁凉如水,月光微弱地倾泻在青石板阶。我打头一次没有坐轿辇,跌跌撞撞地走在长宫的路上,原来这条路如此凄冷漫长。
身后杳杳脚步声追了过来,替我拢上披风,宋寒阶低声说,“如妹,是朕亏欠你。”他反复重复这一句,“朕亏欠你,亦亏欠琅星。”
我怔怔地望着他,眼泪终于汇聚、落下,滚到腮边,我飞快拭去,笑道,“无妨。”
“皇上可以对不起苏梦如,但不能对不起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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