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首，便见到绣了玄底金纹怒目蟠龙的明黄色锦袍，踏着满地杏花疏影缓步走来，墨发半束半散，那双眼睛如一池粼粼月色，含着笑意落在我身上。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我入宫之后第一次见到宋寒阶，而这一重逢，便是皇帝与宫嫔。
心绪虽复杂百种，我还是立时屈膝下去，口中道，“臣妾玉宁宫婕妤苏氏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金子一跃而下，讨好地绕着他转圈，而宋寒阶只是疾步上前扶起我，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将我完全覆上，似含了薄嗔，“怎么，不过别了数月，你我便要生分至此了吗？”
“那可不是，思君如满月，日日减清辉，皇上让臣妾积郁成疾了。”
宋寒阶“嗤”地一笑，“我有这么大能耐？听说有人在那价值千金奇楠树下架秋千。”
“……”
“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箩筐，就差把夜阑湖的鱼全捞了，烤得是不亦乐乎。”
“……”
“还私自豢养了个野猫儿，养的膘肥体壮——”
我尴尬得老脸一红恨不能原地昏厥，“不要再说了！”后知后觉不大对劲儿，“嘶……不对呀，这些你如何知晓？”
这下轮到宋寒阶无语了，“你不会觉得在宫中如此横行，还做的挺隐秘吧？啊？岂止朕知道，这附近的宫女太监都知道，光告你小状的妃嫔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就差传到太后耳朵里了！”
我开始慌了，“那咋办！？完了完了这要是传出宫外我不成了嚣张跋扈头一个反例么……”
他似乎想要顺手捋一捋金子，却被嫌弃地躲开了，只好悻悻罢手。
“能救你的人，就在眼前。”宋寒阶善意提醒我，“朕是皇帝。”
“那还快救我！！”
他讶然一笑，“不是吧，梦如素日里求人办事也是这般豪横？”
眼见宋寒阶拿了架势，而人又货真价实是个皇帝，我噎了半晌，慢慢低下了头，“你，你说过，会替哥哥护我的……”说完可怜兮兮地瞧着他，又想想这事儿的严重程度，眼圈跟着也红了。
宋寒阶徐徐贴近我，耳鬓厮磨间，他低语，“如儿，你知道……你这幅模样，委实楚楚动人。”话音落地，我整个人被他横腰抱了起来。
心跳砰砰，脸唰地红了。
“皇上……这这这……这不合规矩……”
话毕又觉可笑，最不守规矩的人开始和这宫里制定规矩的人讲规矩了。
“叫我的名字。”
“宋寒阶，寒阶，好哥哥，放我下来，给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咱们的事，管他们好与不好？爱好便好，不好憋着。”
他便这样抱着我回了玉宁宫，黄猫相随、月影偏移，花枝斑驳的疏影落在少年帝王的侧脸，如此缱绻美好。
直到，吱呀一声，他踏入宫门。
赵答应的嗓门泼辣嘹亮，直灌耳中，“回来了回来了！都不必找了，梦如你也真是的，不知道的以为你迟迟不归是去睡皇帝了——”
然后，一群人在她的大嗓门下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宋寒阶似笑非笑垂眸看我，我尬得头皮发麻，半晌咬牙挤出一句，“放肆！皇上面前不得无礼！”
宫人们这才如梦初醒，哗啦啦跪了一地，各自瑟瑟发抖如鹌鹑。
“苏婕妤，你身为一宫主位，可知罪？”
“是是是都是臣妾不好，改，马上改。”Μ.chuanyue1.℃ōＭ
他朗声笑着越过众人，只抱着我信步入了寝宫，信步穿过层层珠帘帷幕，却在耳畔吹出温热气息，“你可知这一日，朕苦等了多久？”
我不喜艳色，是以内阁也不过是天青色撒花云罗帐，素白蜀锦的褥子，而此刻他一袭繁复龙袍，在雕花宫灯下熠熠生辉，华贵得几乎格格不入。
心中是知晓的，早晚有侍寝这一日。
只是今夜一切都突如其来，他身上是陌生的龙涎香的气息，这味道令我陌生，是以我不着声色地微微后缩。m.chuanyue1.com
他也不急，任宫婢解下外袍，然后遣退众人，斜斜倚在榻上瞧我。
“如儿，你似乎很畏惧。”宋寒阶说完，抿唇微笑，“我以为这天下没有你苏梦如不敢的呢。”
情绪来的实在莫名其妙，不合时宜。
我的眼睛居然掬了一层薄泪，深吸一口气，“不，臣妾只是在想，无论是为了避其锋芒还是旁的，左右这两月，皇上在三宫六院已度过了无数个洞房花烛了。佳人千般风情，而我的确不通情事，皇上怕是要失望了。”
“失望的不是朕，是那些你所谓的佳人。”
一颗眼泪好巧不巧挂在睫毛上，我呆呆反问，“啊？”
宋寒阶似乎被我气笑了，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尖，“你真当朕新欢旧爱、左右逢源？那你可是看错了——我而今双十添三，仍守身如玉。”
后四个字被他拖长音调娓娓道来，我噗地笑出了声。
“满意了吗？”
“满意。”
“可朕很不满意。你宫里随便什么人都能议论，我这个皇帝岂不是当的很没有面子？”他在我耳畔低低道，“如儿，这笔账怎么算？”
那样的盛世神颜，那样动听的声音，这谁还能把持得住？
于是我——很没羞没臊地——吻了上去。
说是吻，不如说是小兽一般舔舐啃咬，毫无章法。而他也纵着我，只是慢条斯理替我卸去珠钗，解开云扣……吻一路缠绵而下，我瞧见年轻帝王精壮而紧实的上身，似灼烫一般收回手来，耳根已然红透，连带着呼吸也紊乱急促起来。宋寒阶动作的确温柔，可仍是痛极了，他的声音浸在情欲中，缱绻呢喃，“如儿，你不是宫嫔，亦非三宫六院这些人可比……”
我被冲撞之间，唯有紧紧环拥着他的脖颈，说不出完整词句，却能清晰听到他的承诺。
“你是我宋寒阶唯一的妻。”
是一时情浓么？我不敢、亦不愿深想。只是在此刻，春宵一度，便任自己沉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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