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来求娶我的那天，我在城楼上遥遥地望着南宣储君的仪仗，即便我很多年都没有再见他了，我也能第一时间就十分精准地辨认出，他就是我的阿昀！
那时我看着他的身影，便在城楼高处捂住了口鼻，憋屈地哭了好几场。
他回来了。
是他回来了。
他找到了自己的家。
他转过来，有意无意朝城楼的方向望了一眼，我赶忙蹲下身子，不想被他看到。
只是我偷偷看到了他的那张脸，虽然带着一张面具，但是眼神、嘴唇，我不会认错的。
他仿佛仍旧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血气方刚的少年。
只是他老成了许多。
我虽然在大殿上拒婚避嫁，但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而是因为，我不忍再次看到他对我失望的神情了。
他再也不会知道了，我也再也不会告诉他了。
但我也不知道，方季昀他准备搞事情了——因为陈淑妃传讯给了南宣国君，挑拨了他父皇对他和我婚事的不满，于是他准备新仇旧账一起算了。
他犀利的眸幽深起来，他知道当年刺杀他的人是陈淑妃，也知道是陈淑妃把他要娶我的事告诉给他父皇。
在吾皇准备立陈淑妃宝贝儿子二皇子当储君的时候，方季昀买通了几个北雍的言官，重重在朝堂上弹劾了二皇子强抢民女的罪行，还在坊间传言这样的人实在不配当北雍的皇子。
吾皇要面子，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他果然撤销了立二皇子为太子的诏书，还当着陈淑妃的面儿给烧了，陈淑妃因为这事气的一病不起——他觉得是因为我，是我引狼入室，才让二皇子受到了方季昀的暗算。【穿】
【书】
【吧】
于是陈淑妃情急失控之下，怒红着双眼跑来告诉我个晴天霹雳——
“陈嫣，本宫告诉你，你娘早就死了，在方季昀来求娶你的第二天就死了！”陈淑妃近乎咆哮着对我喊叫：“你知道怎么死的吗？被方季昀亲手给杀了，你以为方季昀来求娶你就不恨你吗，你天真！”
一瞬间，我感觉仿佛天都塌了，我这么多年委曲求全，不就为了保我娘一命吗？
他怎么……他怎么就给杀了呢？
不，我不信！
“你骗我，你骗我，姑姑你骗我！”我发疯似的朝陈淑妃大吼，“他不会的，不会的！”
“事到如今，本宫何必骗你？”陈淑妃那种刺激到我以后的得意简直像一只奸诈的狐狸：“你若不信，你就去问问方季昀，他半月前，有没有去骊山的茅草屋里，有没有杀你娘，有没有偷偷把你娘葬了！”穿书吧
她说的有板有眼，根本不由得我不信……
我从陈淑妃这儿求证不到什么，扭头我跑到昭明宫见方季昀。我没顾什么君臣之礼，堂而皇之地闯了进去。
面对方季昀，我怒不可遏、目光如炬地质问他：“骊山茅草屋，我阿娘的死，是不是你？”
“你知道了？”对我如此强硬地逼问，他目光有一丝明显的愧疚与逃避，还有些自责：“抱歉……”
“真是你？！”我的心都碎了，我大声哭嚎起来，逼得他不得已关了大殿的门，我抬手砸着他的胸膛：“方季昀，我千不该万不该给你做了这衣裳，当初就该让你死在路上！”
我愤恨地抓起我给他补好的冠服，猛地往烧着滋滋冒火星的炭盆里一掷，像烧了我这么多年的执念。
这软金丝的衣裳刀枪不入，但怕火烧，就好像我可以承受所有的委屈，却不能在丧失了和爱人在一起的机会以后，失去了我仅剩的精神支柱，也就是我娘。
方季昀看着冠服慢慢在炭盆里被火焰吞噬，他也不自觉落了泪下来。
我愤愤不平地继续向他开炮哭诉着我这么多年的委屈：
“我只是晚了告诉你，我知道你是南宣国君的亲生儿子，我阿娘就是南宣皇宫的宫女，她说你跟南宣国君丢的那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年纪都一样大！”
“加上我知道陈淑妃把你掳来冒充九皇子，我只是让你能名正言顺地回家乡的同时，不得罪陈淑妃，好保住我阿娘的性命而已……”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只是想寻求我跟我阿娘平安活着的一个方式而已，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娘，为什么要让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仅存的念想都弃我而去，为什么，为什么！”
我近乎癫狂地放声大哭，给他身边的侍卫都吓傻了，他眼中一片灰暗，像对我也很失望。
“嫣儿。”他红着眼眶轻轻地唤我，“你这样不信我吗？”
我听不进去，更无暇顾及他的感受，他拿过当年我在他垫肩里藏着的伸缩匕首，放在我面前：“一命换一命，你杀了我吧。”
我抓起了匕首，骤然一按匕首手柄上的卡扣，匕首的刀锋就烁着凛冽的寒光出了鞘儿。
我拿着匕首指在他胸口，勾出一道冶艳凌厉的笑容：“你以为我不敢吗？”
“陈羡鱼，你胆敢行刺南宣太子殿下！”他周遭的侍卫惊呆了，一把踢翻了我手中的匕首，上前把我牢牢控制着压跪在地，朝身后小喽啰喊道：“还不去禀报陛下！”
“回来，谁也不许去。”方季昀厉声喝着他们，似乎犯了雷霆震怒一般喊道：“谁影响我娶陈羡鱼当太子妃，本王就要谁全家不得好死！”
“她不会杀我的。”侍卫们吓蒙了，方季昀吩咐他们出去：“滚出去！”
侍卫们左右逡巡，还是出去了，空寂的大殿只剩了我和方季昀两个人。
他不怒反笑，低声对我说：“嫣儿，你终于肯把你当年为我做的一切告诉我了。”
我痛苦地闭上双眼，哽咽道：“没事，一报还一报，你已经杀了我娘，我在这世间再无眷恋了，就当抵消了当年我送你去当质子的罪孽了，以后，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这么多年，抱残守缺着对他的想念，小心翼翼地在陈淑妃面前保住我娘的性命……
我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眼中此刻没有杀意，反而柔和的像一汪春水，他的指腹摩挲在我的脸上，凉凉的，轻轻的。
“陈嫣。”他轻轻唤我本来的闺名，目光中也全是疲惫，他看着我发髻侧边轻声叹息着，还有一丝对我的疼惜，“你看你，小小年纪，怎么都有白头发了，这几年，你是有多愁啊？”
我侧着螓首看向铜鉴，看到自己乌黑如墨的青丝中，果然生了那零星三四根惹眼的白发。
我薄凉的手指却干脆利落地穿到发髻之中，“咔”的一声，那三四根白发被我狠戾地从发根拔断。
我厌恶被人发现我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甘，以及日日以泪洗面的愁怨。
“你知道，当质子，有多辛苦吗？”他见我如此决绝，叹息一声，继续看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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