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上辈子的渊源，仅凭老李头联系黑市的渠道和那一手精湛的木工，周家豪都不可能让老李头给饿着。
快60岁的人了，真饿出事来那就乐子大了。
周家豪是想把老李头变成自己人，不是结仇人。
但老李头却不这么想。
看在木料的份上，他难得良心一回，结果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却被拒绝了，这瓜娃子是想上天？
老李头脸上浮现冷色：“小子，你如果想用这点木头让我放你一马，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木已成舟，大队那边我可帮不了你，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合作！”
周家豪一愣，哭笑不得。
老李头莫非以为他想用这些木料做为筹码和解的谈判？
也太委屈这些木料了！
“老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知道您是木工，所以咱们不妨按照规矩来，我今天管你饼，你欠我一天工，如何？”
嘎嘣。
听周家豪说完后，老李头一张脸彻底铁青，差点没把老牙给咬碎了！
冷哼一声，老李头直接转身走向墙角，蹲着了！
笑话。
一顿饼而已，就想换他一天工？
臭小子欺人太甚！
老李头宁愿挨饿也不屈服。
周家豪看乐了，没有勉强，招呼众人开吃。
这顿饭众人吃得其乐融融，没有丝毫不自在，纯粹无视了老李头和李孝杰两人。
这自然是周家豪嘱咐的。
他太熟悉老李头的性格了，那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老流氓，讲义气可以豁出性命，耍手段也能坑死人都不带偿命的。
他上辈子能被老李头这种亦正亦邪的老家伙收留，纯粹是因为沾了祖辈的光。
老李头知道了他祖上三代都是木匠，才肯教他手艺讨生活。
但现在他可不是想让老李头收留，而是想‘收留’老李头。
想让老李头服气，恭恭敬敬叫师父铁定没戏。
必须拿出本事来，还要恩威并施，让老李头一看见他，眼里就闪现出大写的‘服’字！
眼下仅仅是开始，肥皂这第一桶金都还没到手呢，周家豪一点都不着急。
吃完饭后，因为老李头的缘故，周家豪没让程婉君一个人留家里，让虎子和柱子回家里说一声，今夜就在他家住下，住在母亲那个屋里。
而周家豪则是趁着这个功夫，又烙了几张饼。
等虎子和柱子从家里回来后，周家豪把饼放在桌上，朝蹲墙角的老李头笑道：“老伯，饼就在桌上，只要你愿意替我做工，想吃随时……对了，我现在要出去一趟，老伯你要跟着吗？”
老李头其实想跟。
他看得出来，这几人都是以周家豪为主，跟住周家豪，其他人也跑不了。
但他此刻实在是饿得厉害啊！
如果一直没吃的，也不至于如此。
在决定打赌并跟着周家豪之前，老李头就做好了今晚不吃饭的准备。
但偏偏周家豪在他面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吃了一顿‘大餐’！
常言道，面条省揪片费，烙饼要卖二亩地。
对北方农村人来说，有点条件的，不用喝糊糊的情况下，吃面是最划算的。
面不够，汤也能喝饱。
而烙饼不仅要的面多，还要用油，天天吃烙饼对这时候的人来说，倾家荡产不是说笑。
日常能吃一顿烙饼，猛猛干一天都不会太饿，绝对算得上‘大餐’了。
后世人连刚吃过饭，再看个美食主播都能馋的流口水。
相比之下，老李头为了面子，能硬生生在饥肠辘辘的情形下，为了面子拒绝替周家豪做工换饼，已经够硬气的了！
他哪还有精力跟刚吃饱的周家豪遛弯？
周家豪是吃饱了散步，他算什么？
这臭小子就是在恶心他！故意的！
老李头气得磨牙，话都说不利索了，挥手叫周家豪赶紧滚。
刚才，周庆虎在餐桌上对程婉君一口一个嫂子，老李头心中已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里应该就是周家豪的家。
有周家豪老婆在这，他只要盯住了，也不怕周家豪跑路。
反正他不会上周家豪的当，跟出去消耗体力！
周家豪闻言一笑，被赶也不生气，临走时特意指了指桌上的烙饼，叮嘱老李头想吃随时能吃后，才在老李头愤懑的眼神中离开。
等周家豪一离开，周庆虎跟周拴柱也回到了屋里，院子里只剩下了老李头和李孝杰两人。www.chuanyue1.com
四周静悄悄的，餐桌上的烙饼在冒香味。
周围已经没人再刺激老李头的神经了，但老李头却感觉更饿了，肚皮咕噜咕噜得响不停。
李孝杰咬了咬牙。
他为人老实忠厚，实在看不得老李头挨饿，小声道：“师父，要不你去吃点吧，我和他说，算在我身上，我回头给他卖一天苦力！”
本就满肚子气的老李头像是埋在土里的地雷被踩了线，瞬间气炸了：“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猪脑子徒弟？”
李孝杰面红耳赤：“师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挨饿啊！”
“谁说我会挨饿？”
老李头冷笑：“等他们都睡了，咱们就去吃饼，村子里老鼠这么多，谁知道哪窝老鼠吃的？”
话一出口，老李头也意识到有些不妥，没好气地瞪了李孝杰一眼，让他闭嘴。
为了缓解饥饿，老李头踱着步子，把精力转移到了角落里那堆削了皮的树干上。
随手捏了捏后，老李头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啧啧称奇。
“这木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种，材质很硬，若做成家具，很难变形……”
话音一僵，老李头又注意到了藏在角落的里的几个木桶。
低头拿起一个木桶瞧了瞧，老李头的目光变得越发古怪了，连声喃喃：“不可能，难道做这桶的人是——”
李孝杰也注意到了老李头的异常，惊讶道：“师父，您，”
话音未落，老李头忽然动手，竟从口袋里拿出工具要拆桶！
……
村口。
余树人家里。
周艳梅洗了个澡，整个人容光焕发，从头到脚都透着欣喜。
下工后，从山上劈柴刚回来的余树人，一进门就看到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周艳梅，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村里人都羡慕周艳梅的命好，嫁给了是城镇户口的知青余树人。
虽然余树人的年龄大了些，但却是县里指定的小沟村大队书记，还兼任了小沟村生产大队的队长。
在村里的这十多年，余树人为小沟村村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改变，村里面没人不服气。
但话说回来，周艳梅能和余树人喜结良缘，抛开本身的性格，其本就是当年小沟村里的一枝花。
此刻，在茭白月光下，余树人瞅着周艳梅姣好的身材，乐得呵呵傻笑：“都跟你说了先睡不用等我……”
“我才没等你呢！”
周艳梅口不对心，帮着余树人歇下了柴火，原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怎么样，你有闻到什么味没有？”
直性子的余树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仔细嗅了嗅，一脸狐疑：“没有啊，你闻到有什么味？”
“真没有？”
周艳梅不信。
她洗完澡后陶醉了好一会儿，只觉全身都是铁力木花的香味，余树人怎么可能没闻到？
“你再好好闻闻。”
周艳梅有点不乐意了。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余树人家，是村里少数几个家里装了木头门的。
“家豪？”
余树人上前开门一看，见到周家豪后，脸上多少带了一丝欣慰，笑道：“昨天你送来那根扁担我试了试，还挺好用……咋的，这么晚过来，是家里缺什么了吗？”
换做以前，余树人对周家豪可没这么好的态度。
厌恶不至于，但心里绝不喜欢。
不过如今周家豪争气，听说昨天就把村里人要的40多个桶做好了，如今的戏台，下工后挑水的村民，几乎都换上了周家豪做的新桶。
挑着省劲，经得住磕碰，关键是还便宜，大家伙都挺满意。
现在，村里人闲聊全是讨论周家豪的。
村里的祸害突然正干了，尽管生产队这边周家豪还在旷工，可余树人还是打心眼里高兴。
周家豪闻言却是多少有点惊讶。
看余树人的样子，似乎压根不知道他做肥皂的事，婶这是还没和余树人说？
“余队长，”
周家豪开门见山：“确实找您有事，我明天想借队里的排车使使。”
“你要借排车？”
余树人眉头微皱。
排车是属于集体的东西。
他是生产队长不假，但也同时兼任大队的书记，公器私用，这可是乱纪律的事！
“家豪，你是不是要借排车推着肥皂去集市卖？”
旁听的周艳梅走了过来，先瞪了余树人一眼，而后替余树人做主道：“你余叔要是不借你，婶儿把妇女生产队里的排车借你！”
周艳梅和程婉君一样，在村里的妇女生产队工作。
尽管并不是队长，只是普通社员，但她要开口借排车，妇女生产队那边没人会不给面子。
余树人莫名其妙，不明白周艳梅好端端地怎么会掺和这种事。
妇女生产队虽然有队长，但在名义上也是归他管的。
“艳梅，你就算要借，总得问清楚家豪要拿去做什么吧？我不是不肯借，生产队成立的目的就是为农民谋福利，但毕竟是全队集体的东西……”
……
周家豪脚步一顿。
是巧合？还是同伙？【穿】
【书】
【吧】
上辈子，余树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好队长。
周家豪后来虽然没回小沟村，却也听说过余树人全票当选了村长的事。
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周家豪更相信眼见为实。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跟余树人打招呼：“余队长，您怎么过来了？”
家里再往后就是上山的路，余树人只可能是来找他的。
“家豪，快过来，叔想跟你说点事。”
余树人来的路上，正发愁怎么约周家豪出来呢。
他怕把事情一说，周家豪会急眼。
周家豪家里还有老婆和一个小女儿，他不想让一家人都跟着担心。
能在门口遇上周家豪，最好不过。
“余队长，有什么急事吗？”
“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算急，你且蹲那，我跟你慢慢说。”
余树人说着也蹲了下来，划着火柴点着了一路也没顾上抽的旱烟，酝酿着怎么跟周家豪开这个口。
周家豪很有耐心地等着，准备摸清余树人的想法。
多绑一会儿，何春花也死不了。
何况这事儿他占理，就怕余树人和其他村民对他有看法，会偏袒何春花。
终于，一管旱烟冒完，余树人开口了：“家豪，中午村里的周平庆上门找了我一趟，他说大沟村那边，这个月下旬会派知青过来做宣传工作，他还专门跟我点了你名，说知青很可能会把你列为典型，把你缺勤的事翻出来，批评教育。”
“周平庆？”
周家豪挑眉。
村里的女人他认不全，但男人很少有他不认识的，何况周姓是小沟村最大的姓，或多或少都连着点亲。
他记得周平庆是大沟村的老师，他还记得周平庆有个儿子叫周明壮，白白净净个不高，小时候被他抢过玻璃弹子还敲过脑瓜崩。
不过那都小时候的事了。
周家豪也没多想，咧嘴笑问：“余队长，那您今天来，是提醒我补欠粮的？”
“提醒？”
余树人没好气地瞪了周家豪一眼，提醒要真管用，能欠到现在？
“家豪，叔不是想逼你，但你妈的事儿，到现在也没个定论，如果你再出点事，你家里那娘俩还怎么过日子？”
余树人叹了口气：“家豪，说句掏心窝的话，你爸周大年，跟叔是老同学，不是你爸牵线，叔也认识不了你红艳婶，你进生产队两年多，叔也就上个月扣过你一次口粮，不是叔狠心，你不争气啊！”
“现在你帮村里人做桶，叔打心眼儿里高兴，绝不是因为你现在手头有了粮，叔就趁火打劫，逼你还欠粮，但话说回来，这欠粮你迟早得还，知青下乡，不管会不会抓你做典型，你在这之前把粮补上，再有木工这手艺遮掩，工分那边，叔才好为你说话。”
“来的路上，叔合计了一下，你欠国家的粮，在四百八十斤左右，是真不少啊！但你别着急，叔今天来不是要逼你，叔只问你一句，如果，叔想办法帮你把这个窟窿堵上，你以后能不能好好在队里干活？你别糊弄叔，你给叔一句准话！”
余树人把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周家豪。
他算是把家底都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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