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登回来了，面容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把车开进院子，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水和黑仔和马仔们正在院子里吃饭。
水坐在椅子上，黑仔和马仔们蹲在地上，老母驴趴在旁边。
在这段时间里，水和大家混的越来越熟悉。
马仔们都羡慕水的知识，尤其是她对商业和铅锌矿的理解。
他们总是来向她学习，水也不厌其烦的和大家解释其中的原理。
坤登下车后，腋下夹着公文包，径直走到水的面前。黑仔和马仔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夶风小说
“你还好吧。”
坤登和水说，没有理会四周。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一起埋葬了英国人后，他们还没有正式说过话。
水看着坤登，轻轻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好。
坤登也欣然点头。
“明天，陪我去海边走走吧。好不好。”
坤登的语气和往常不一样，他声音轻轻的，带着微微的倦意，以至于听起来带着恳求的意味。
水没有什么犹豫，又微微的点点头。
坤登看见水的回答后，的嘴角不自觉的抿在一起，悄悄的向上翘起一丝弧度。
尽管他的脸上风尘仆仆，但是黑仔在旁边看着，甚至觉得坤登有一种从没见过的……温柔的表情。
“我太累了，你们继续吃吧。”
坤登丢下一句话后，就转身回屋子里了。
晚上，水躺在床上，外面那头老驴在打着鼾，她的思绪漫飞，被几种微妙的感觉笼罩着。
她有深深的预感，就像是猎人行走在森林里，如果前方有动物，哪怕没有看见它的身影，没有听见它的声音。但也总是有某种预感，它就在前面。
被命运推着走了这么久，也终于走到了分岔路口。
听着外面的驴鼾声，坤登也失眠了。从出生起。他就感觉自己像一只带着笼子奔跑的野兽。
一支与生俱来的笼子。
在森林奔跑，却不知道自由的味道。愤怒一直跟着他，他从不相信幸福是真实存在的。
前几天，伴随着一声枪响，他明白，自己正式独立在这个世界上了。
今夜，独立的他，感到了幸福。
外面熟睡的驴被蚊子咬醒了，它站起来，趿着奇怪舞步驱赶蚊虫。
它的掌钉砸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哒哒哒……
哒哒哒……
———
哒哒哒，局长办公室的大门被敲的震耳轰鸣。
班温无奈的用手揉了揉他宽大低矮的鼻子，用低沉的声音说。
“进来吧。”
奇森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把走廊上的穿堂风也带了进来，吹的班温打了一个激灵。
“我说你，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能抓住嫌疑人却没抓住，现在怎么还跟打了胜仗一样的走进来？”
班温故意斜着眼睛看着奇森，瘪着嘴。
“我要是你，就像耗子一样溜进来，然后跪在地上，哭喊着说什么.......“局长，我错了”“你打我吧”“我该死”.......这么和我说话。”
“得了吧老头，你明明知道能找到机场这条线索都是我的功劳。”奇森笑笑，和班温说，他知道班温只是在揶揄他。
奇森把一张照片拍在局长的桌子上。“呐，嫌疑人的照片。”
班温一瞬间放松了面部，憨憨的微笑重新浮现出来。
“好小子，还是得你。”
他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金属盒子，一边抓起桌子上的照片。
“雪茄，马来西亚来的。来一根不。”
“工作时间不抽烟。”奇森摆摆手。
“哼。”班温给自己点上烟。“木板一块，真教条。”
说完，他吐出一口烟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唔......拍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大概特征还是能看得出来，黑色卷发，中等身高，大约178左右......有高加索人的特征，可能是混血。你确定是不是外国人之间的纠纷吗？”
三十年前，年轻的班温也是一把警队里一把锐利的尖刀，只不过这把刀现在早已经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我认为不是。”奇森斩钉截铁的回答。“我和他打过一个照面。他有非常明显的棉国人特质，说话也没有口音。应该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嗯。”班温赞同的点点头，他相信奇森的判断。“现场只碰到他一个人吗？”
“还碰见一个女人......”奇森回答，他犹豫了。
“一个女人？”班温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犹豫。“她和他是一块的？”
“我还不确定。”
“这可不像平时你会给的答案呀。”班温用余光看着奇森，他依然对着阳光看着那张照片，好像看x光一样。“有那女人的照片吗。”
“没有。”奇森回答，他第一次对班温撒谎了。
那个神秘女人的照片此时就静静躺在奇森办公桌的抽屉里，上面的女人正在警觉的看向镜头。在冥冥之中，奇森隐瞒了这个证据。
“那你还能描述出她的样貌吗？”
“就是一般的女人样子，没什么显著的特点。”奇森又说谎了，那个女人的样子他记得死死的。
“哦？”班温提高了语调。“你的观察力下降的这么厉害了？”
“一个好的体系明明最不需要的就是人的判断力。”
奇森转移了话题。
“锌伦机场的监控探头都已经二十多年没更新过了，如果换上了最新的探头，我连地上有几个蚂蚁都能数得出来。”
班温不置可否地撇撇嘴。
“你都在这个国家出生了快二十多年了。居然还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了，局长。”
“嗯？”
“我觉得那个文件的具体内容是整件事情的关键。我想申请一个黑兰德公司的内部调查令。”
听到奇森的要求以后，班温重重地坐回局长椅上。
”这不可能的，你别想了。你的任务就是抓到嫌疑人，找回文件。里面的内容和我们无关。”
“怎么会无关。”奇森提高了音量。“这是关键的物证，我们警局都无权过问吗？如果黑兰德坦坦荡荡，为什么不让查。我们现在的行为看似是正义的，是在努力抓犯人，但仔细想想，其实不就是去给外国公司当猎犬吗？”m.chuanyue1.com
“正义？抓犯人？就你清醒，就你看得明白，别人都是傻子是不是。”
班温也生气了，他愠怒低呵斥奇森。
“你今年也快三十了对吧，你知道我欣赏你，一直想把一级警司的头衔给你。可这么多年，你还是混成一个二级的身份。你知道为什么吗？”班温质问着奇森。
“我们就生活在一个大泥沼里，每个人身上都是臭烘烘的，你觉得自己干净，看不惯别人就算了，还总是要冒头。我想帮你，我不要求你让每个人都喜欢，起码你得保证没有人讨厌你吧。每次我给你提拔，结果都是被打回来......”
屋外刮起了风，班温恨铁不成钢地扔下一句话。
“就算是当猎犬怎么了，等退休的时候，你也是一个挂着一级警司的猎犬，总比在外面当猪啰要强吧！”
“这不是我追求的事情。不改变现状的话当猎犬还是猪猡都一样。”
奇森平静地说，班温就像打在了一坨棉花上，他无奈的摆摆手。
“你清高好吧，我劝不动你，回去工作吧。”
说完，他好像想起来什么，脸上露出微微的尴尬之意。叫住了正要走的奇森。
“那个......你和小花还有联系吗？”
奇森的脸色黯淡了一下。这让班温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早没有了，都多久前的事情了？”
“哦。”
“怎么了，你把话说完，别说一半。”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好像要出国了。”
“什么？”
“她结婚了，前几天给我发了请柬，不过我没去啊，但毕竟也是我曾经的手下，我还是问候了一下。她说她要走了，时间好像就是今天。”
“那挺好的，祝福她。”奇森收回了表情，淡然的说。
“你们当时是多好的一对呀，你那么喜欢人家，只是贫贱情侣百事哀，你又太追求绝对的正义了，要是你能评上一级警司，她说不定就......”
班温语气带着惋惜。
“她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利。”
奇森背对着班温，拉开了门，走了。
晚上，锌伦机场内。
小花挺着肚子，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休息，旁边的推车上堆满了箱子，她马上就要进海关了。
一个梳着油头，穿着翻领毛衣的男人走过来，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说。
“我看机场的那边有一个coffeeshop，我去买一杯doubleespresso，不然路上太难熬了。”
小花回应了他一个吻，让他去了。
大着肚子做什么都不是很方便，小花调整了一下坐姿，却看见了远处站着一个穿警服的男人。她知道他这是刚刚下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因为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奇森本来想躲一下，但看见小花看见了他以后就站起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
“又见面了。”小花大大方方的跟奇森打招呼。反倒显得奇森小气。
“又见面了。”
“你怎么来了？”
“有个嫌疑人在附近活动，我来看看，没想到看见了你。”
这一天连着撒了三个谎，奇森说的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小花笑笑，她也没戳穿他。
“你......怀孕了？”
“是呀。”
“多久了。”
“快6个月了。”
“挺好的，挺好的，马上就当妈妈了。”奇森语无伦次地说。
“你挺好的吧。”
“我挺好的。”
“给你发了请柬怎么没来呀。”
奇森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想再骗人了。
“所以说，就要走了？”他问她。在机场的问句，不需要前提。
“要走了。”
“还回来吗？”
“要是不出意外，就不回来了。”
小花淡淡的笑着说。换来奇森一个沉默的点头。
“那么就这样吧。”小花说。“我去值机了。”
“就这样吧，一路平安。”奇森下意识敬了礼，就好像是告别战友一样。
“再见了。”小花也回敬了一个礼。
只是过了这么久，她的礼已经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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