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白雾消融,视野里出现一片黑,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一滴一滴的血珠滴滴答答的坠落在地板上,身体疲惫沉重不堪,血肉骨骸泛起剧烈的疼痛。
他稍微动了动身子,耳畔响起窸窣作响的锁链声,浓重的血腥从他被砍掉的四肢处溢出,地板上是暗红的血污。
蚀焱好久不曾受过这般严重的伤了,他的四肢被人砍去,血肉淋漓的缺口处仿佛被谁用锋利的武器切割了无数次。
背上的骨刺从肩胛骨穿插至锁骨,牢牢的钉着血肉残骸,他破裂的躯体被铁链桎梏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久违的痛楚。
充斥着血腥的唇齿间溢出沙哑的笑意,赤眸摄着冰冷的红芒,赤红的眼瞳不断地溢出鲜血,血珠沿着脸庞滑落下巴,再坠入冰冷的地牢。
这些伤口是他那位母亲造成的,为了能更好的控制他,为了蕴养体内的那颗妖丹,用他父亲的白骨制成骨刺插入躯干,强悍的妖力被抑制住了,宛若怪物般钢筋铁骨的躯体又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血肉再生。
他死不了。
“啾啾啾——”
地牢的狭窄窗户外的夜空,映入一只小小的身影,它站在铁栏处借着月光打量着里面的场景。
蚀焱抬眸看去,是一只小麻雀。
它不知是被里面的惨状吓到了,还是被那浓重的血味熏了鼻子,扑腾着翅膀从狭窄的缝隙中跌入了地牢。
它摔懵了,抖了抖小脑袋,挣扎着站了起来。
好蠢。
窗外的夜空微微发亮,拂晓悄然已至,有素洁的细雪被风拂过,沿着生锈的地牢栏杆轻飘落下。
小小的麻雀站在余晖中,它的对面是宛若人间炼狱般的场景,一半是璀璨耀眼的光明,一半是血腥粘稠的阴暗,像一把利刃将他们区分开来。
蚀焱注视着它,看着它那明显不属于普通麻雀的眼神,一瞬间就明白了“它”就是“她”。
身体上那些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在这一刻像翻滚的潮水般向他极速涌来,那些丑陋不堪的过往、血淋淋的伤疤被猛地掀开,展示在她的面前。
不要…看我……
“啪嗒——”
有脚步声传来,随后是开锁的声音,有人推开牢门急步走了进来。
但蚀焱的目光依旧注视着那只受到惊吓的麻雀,除了知道它就是阮嫣之外,他还想起来几百年前的事情。
——在他还是婴孩时期就有一只小麻雀喜欢捉弄他,趁他睡着时踩他脸上,将他的头发扯得乱糟糟的当成鸟窝。
他年龄稍大一点的时候,小麻雀仿佛也硬气了些,咬人也重了许多。
小麻雀对于一个半妖孩子构不成丝毫的威胁,但在他童年时期,也只有小麻雀是他唯一的“玩伴”了。
原来它就是她……
“我等不了…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你这恶心的怪物…我的灵丹妙药……”陷入癫狂的女声响起:
“我的…是我的…我想活下去……”
进来的还是那位母亲,她瘦弱的手掌握着匕首,秀美的脸变得狰狞扭曲,急切的靠近角落里的妖怪。
“去死吧!你个怪物!”
那寒刃在即将插入他破裂的躯体时,浓厚的妖气突然溢出,猛地弹开了对面的女人,她滑了出去撞到脑袋晕了过去。
蚀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俊美的脸庞却带着压抑又疯狂的笑意,唇齿间时不时溢出支离破碎的喘息声。
极端的剧痛自丹田处迸发,躯干和心脏疼得激烈痉挛,但同时伴有那无比磅礴的妖力仿若滚烫的熔浆般一般涌入他的躯壳,渗入他断裂的四肢百骸,修复那溃烂的器官和血肉骨骸。
骨刺一点一点的拔出,他坠落在地。
“咔吱——噗呲——”
血肉模糊的凌乱切口处开始长出新的筋脉肢体,痛苦时撕咬得血腥的口腔处溢出压抑又破碎般的颤音,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渗入石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污渍。m.chuanyue1.com
凌迟的痕迹慢慢地消失,裂纹一点一点的被修复了,但留给阮嫣的震撼将深入骨髓。
恐怖,惧怕,加上窒息般的压抑。
亲眼目睹了大妖怪的断肢再生,耳畔是骨头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以及血肉涌动时那毛骨悚然的声响,使她对蚀焱都产生了——“怪物”。
他真的是只“怪物”的想法。
阮嫣早已移开视线,像是在恐惧害怕这样的血腥的画面,又像是在给他最后的体面。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乱成一团的阮嫣眼前出现了一只骨肉匀称的手掌,处在余悸中的她吓得扑腾着翅膀后退几步。
抬头看去,面前的妖怪已经完全恢复好了,衣衫整洁,容貌俊美,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没沾上血污。
阮嫣一时也愣住了,她的眼前再次出现那只苍白修长的手,头顶的嗓音沙哑,明显还带着极致痛苦的余悸:
“该离开了……”Μ.chuanyue1.℃ōM
阮嫣莫名觉得眼前的蚀焱不会伤害自己,这种念头来得毫无道理,按照平时蚀焱那恶劣的性子,如果被人看到他那么狼狈的一面,恐怕早就尸首分离了。
眼前的景物倏地一晃,周围的世界又开始极速的发生改变。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声充斥着无数痛苦与绝望的嘶吼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山林,盖住了一切嘈杂喧嚣的声音。
这里的府宅结满了蛛网,四周变得腐朽破败不堪。阮嫣被那股刺耳的嘶吼声激得心脏狂跳,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一瞬间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张开了翅膀飞出来地牢,掠过了朝她伸出的手掌,自然也就忽视了蚀焱那一闪而过的晦涩情绪。
她落至屋檐上,才看清眼前的场景脑袋倏地响起嗡鸣声,毛骨悚然的寒意窜入灵魂深处。
地狱…吗……
“噗呲——”
这是指甲穿透心脏的声音,那男子半赤//裸着身躯,裤子还挂在膝弯处就被那衣不//掩体的女子生挖了心脏。
“嘀嗒——”
这是粘稠的血液顺着漆黑尖锐的指甲垂落地面的声音,乌泱泱的上万的人群四处逃窜,有的被贯穿颅腔,有的被挖出脑浆,又如一滩滩烂泥般软了下来,他们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
这是上万个穷凶极恶的人发出的痛苦悲鸣,是他们罪孽深重的迎来的结局。温热的血液四处飞溅,浓郁的血腥扑面而来,无穷无尽的杀虐在这个区域蔓延开来。
有人在颤抖,有人在流泪,还有的在这灭顶的恐慌中晕了过去,他们丑态百出,他们追悔莫及,然而今天的这副局面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不知何时,屋檐上立着另一道修长的身形,蚀焱站于阮嫣的旁边,垂眸扫了一眼炼狱般的场景后,就将视线移至阮嫣的身上。
“害怕吗?这是采阴补阳的结果。”
“万名人类见色,起意,尸体受到阳,气滋养得以复活。”他嗤笑道:“人类还真是糜烂不堪,比之妖鬼更甚。”
事实也确实如此,更何况底下那复活的女尸,还是他的母亲。
他的嗓音带着浓浓的讽刺和嘲讽,垂眸看着麻雀几乎站立不稳的幼小身躯,又道:“怕就别看了,该离开了。”
他再次朝阮嫣伸出了手,执拗又偏执的等待着,静候着她主动落入掌心。
阮嫣早就被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短暂的耳鸣促使她只朦朦胧胧的听了个大概,眼前恐怖的屠杀使她浑身哆嗦。
这些恐怖的场景是她所没经历过、没看见过的阴暗面,她分不清到底是谁更像“恶鬼”。是底下那无意识杀人却因汲取精气的死尸母亲?还是那些犯下滔天罪孽的人类更像丑陋的“恶鬼”?
但在这个世界上,这些仅是冰山一角罢了。
受惊过度的灵魂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蚀焱在它即将从屋檐上滑落时接住了它,他掌心托着小小的麻雀,修长苍白的指尖轻轻地落于它的脖颈处,猛地一掐,她结束了这场“梦境”的旅程。
紧接着他自己的身躯倏地无火自焚,他的肉体躯干过于强大,他只能自己杀死自己。
这是属于蚀焱疯狂又独特的“温柔”,他拧断了麻雀的脖骨,速度太快,所以她没有感到丝毫的痛苦。
但这干净利落的动作和手法,配合他冷漠的表情,又由衷的让人不寒而栗,像对待什么毫不在意的物件儿。
但他又一路跟随着阮嫣,替她扫清路上的障碍,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又主动入“梦”带她出来,蛊毒早已解开,这其中的缘由他早已分不清几分是监视,又有几分是由衷的随心……
蚀焱感受着那份被火焚烧的剧痛,比较着是被囚禁后砍断四肢、被骨刺钉入血肉时更痛,还是被这无尽的烈火焚烧时所带来的痛苦、哪种更难忍受……
但突兀的,在这炙热的火光中,他仿佛看到了那双明亮又璀璨的眼眸,那耀眼的好似灼灼的烈日,又绚丽夺目的宛若皎月繁星。
——他被囚禁在地牢无数个年月时,从那狭窄的地窗外看到的落日余晖,月落星沉,那年复一年的渴望到极致的光……
原来不是厌恶啊……
是渴望啊……
……
出“境”。
阮嫣率先睁开了眼睛,她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整个人的意识都不清醒,眼里充斥着浓浓的恐惧。
“嫣嫣,别怕,你没事了……”007安抚着受惊过度的阮嫣,阮嫣根本听不清它的声音,她害怕地浑身颤抖。
看到了那样残忍的杀戮,那么血腥的画面,这个梦境接二连三的出现变故,使她大脑乱成一团,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了。
蚀焱睁开双眸,看到就是少女宛若破碎般脆弱的面容。
意识恍惚时她软倒他的腿上,乌黑浓密的长发错落交缠着,每一根发丝都被火光照耀着散发出柔和梦幻的微光,纤密湿润的睫羽像张开翅膀的墨蝶,眼眸因恐惧漾出潋滟的水光。
蚀焱的目光粘在她的脸上,指腹紧跟着上来,按住了她潮湿的眼尾。
眼尾的边缘处有凹陷感,带着薄茧的指腹沿着圆形的边缘在眼睑细细摩挲着,几乎于贪婪的注视。
最终他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揽起她柔软的腰肢,将丢了魂的阮嫣重新抱入怀中。
蚀焱从来都不是什么纠结克制的人,一旦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会偏执又极端的紧紧抓牢。
以前痛苦的经历让他对于人类产生了极端的偏见,他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所遭受到的一切困难,大部分都源于人类的自私。
他依然厌恶人类,但他并不愚蠢,真情或者假意,他分的一清二楚,所以在面前阮嫣他总是选择压抑控制着自己。
正如他现在明确的知道,怀里的少女就是来杀他的,但他依然无法控制的想要抓牢她,尽管等待他的将是万丈深渊。
阮嫣此时确实需要温暖的拥抱。
她的眼尾无意识的滚落泪珠,整个人仿佛丢了六魂七魄,不停流泪的模样像极了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
直到热源的靠近,那滚烫的热源传递给了她,仿佛渗入了她那孤寂又冰冷的灵魂,融入了她那冻僵的血肉骨骸。
但拥抱她的不是神明,是恶鬼。
阮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后,那个彷徨孤寂的灵魂仿佛又重新找到了方向,她轻缓的,但又异常坚定的推开了蚀焱。
那精致柔软的唇角抿出了一个弧度,她笑着说:“谢谢你……无。”
蚀焱赤眸如翻滚沸腾的熔浆,他听出了阮嫣的言外之意。
静默半响。
头顶的洞穴突然开始震颤,一道道裂缝从蚀焱的脚下蔓延,但却诡异的避开了阮嫣所在的位置,四周的一切都被可怕的力量扭曲在一起。
火星噼里啪啦的跳动,不堪重负的火堆倏然熄灭,洞内又重新陷入黑暗。
或许是见过更为血腥的画面,或许是思绪太过杂乱。阮嫣依旧呆愣在原地,紧捏着自己的衣袖,低着头注视着地面。
心情诡异的平静。
半响,黑暗中传来蚀焱低沉沙哑的嗓音:“慕仙荌,你还要吗?”
阮嫣说:“……你需要的话,我就不要了。”
“……”
雨声渐渐小了,从洞口照进来的光是黯淡的、没有温度的,微光的凉薄感照在蚀焱的脸上,那双赤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阮嫣,“我不需要。”
也不知道是在说作为‘无’的他不需要,还是他本人不需要了。
但阮嫣只是点点头,抿唇道:“雨停了,我要继续赶路了,你……”她站起身,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无’的脸,对着他鞠躬道谢:“无,谢谢你救了我,我们就此分别吧,再会。”
随后她站起身,直接朝洞口走去。
蚀焱站在原地,目睹着她朝着光亮走去,而他身处这黑暗中,像只阴冷潮湿的见不得光的怪物,被永远地遗忘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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