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抬起头,映在花窗上的纤细身影微微颤抖,“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那样,我又是一个人了啊……”
她声音里带着颤音,明显是哭了,单手改为双手,攥紧了男子的衣袖。“我已经活不长了……你可不可以陪我一段时间……”
烛光摇曳,那高挑的身影沉默半响,最终点了点头。
女子破涕为笑,拉着衣袖的纤细手指突然换成他的手腕,她猛地一拉,那男子一时不察坐在床上,身子倾斜靠近了床上的女子。
她玉藕似的手臂突然圈上他的脖子,像缠绕攀附着大树的菟丝花,柔软的身子紧贴上去,嗓音如羽毛般轻柔:“阿雪,谢谢你……”
男子僵硬着身躯,那女子轻柔的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他们的身体那样的契合,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烛影黯淡,设计精美的花窗印着他们重叠的身形影影绰绰,麻叶纹组窗棂格错落了他们的影子。
在清丽的月光下,薄而松软的白雪铺满小院,闪熠着澄净的微光。
寒风一吹,卷着窗台上的那片花瓣落入粼粼的雪光中,月朦胧,影朦胧,红艳欲流的梅花纷纷飘零,枝欹斜而腾挪,如少女的一只藕臂。
阮嫣待在雪地里,看了一场极美的花瓣雨,直至彻底被白雪掩埋。
白光消散,她的视线再次清晰了。
褐色地面的薄雪融化成一块儿一块儿,石板缝隙处布满星星点点的绿意,树木枝桠冒出柔嫩新芽,枝头有鸟雀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转瞬又飞走了。
初春时节,阳光温煦。
他们在煮茶。
阮嫣化为了一粒石子。
游廊上那女子屈膝跪坐在垫子上,一双娇葱般的柔荑烹着茶,她将烹好的茶轻放在对面的男子面前。
“阿雪,尝尝看。”
那男子气质出尘,白衣白发,眉目淡雅,清风徐来,衣袂飘逸如风,刹那间就吸住了阮嫣的视线。
说起来,他们的眉眼似乎有点眼熟,那雪兔化为了人形,一双琉璃般的赤眸有些像……像蚀焱的瞳孔。
不似蚀焱的眸子总沉淀着冷漠,而这位男子的瞳孔却仿若绚丽璀璨的宝石,看向女子的眸光那么的温柔。
“啪嗒——”
茶盏突然从他的指尖滑落,落在长廊上滚了几圈,他如玉般的手掌捂住胸口,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子,唇肉翕动,猛地吐出一口粘稠的鲜血。
那刺眼的血红几乎要灼伤阮嫣的眼眸,但她闭不上眼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吓到她了。穿书吧
但那名女子却静坐着不动,姿态优雅,眉眼弯弯,眸中蕴含着清浅的笑意,在男子仰躺倒地后,才慢悠悠的站起身。
仿若有一股寒意窜上阮嫣的灵魂,她眼睁睁的看着这名女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伏膝跪地,脸上带着悲怜淡漠的神色。
她依旧是极美的。
但挥刀的动作却宛若恶鬼。
秾丽的血花在白衣上绽放,他清俊的脸上带着斑驳的血液,唇齿间含着破碎般的泣音:“为什么……”
修长的身躯在这一刻那么的脆弱易折,全身包裹着浓浓的悲伤和痛苦,他竭力的伸手攥紧了女子的衣袖。
他被人生挖了妖丹。
女子唇边含着疯狂又兴奋的笑意,纤细白皙的指尖小心的举起妖丹,细细的打量着。
那妖丹如水晶般剔透,随着她观赏的动作,内里流淌着瑰丽璀璨的彩芒,只是那彩芒中,仿佛透着诡秘不详的丝缕红光。
这个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太过离奇血腥了!!
阮嫣在这一刻仿佛有了感知,她觉得胸口格外的闷痛,她看着那名女子扯开了被他攥紧的衣袖,站起身拭去眼尾的笑泪,淡漠又悲怜的垂眸看着他。夶风小说
“阿雪,你不要怪我,我只想活下去…”
“凭什么我生来就该遭受这些痛苦!我想活着…我只想活着…”
“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欺骗。
她吞下了妖丹。
天空灰蒙蒙的开始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斑驳的血迹,一袭为血染红的白衣,孤凄衰败宛若即将在朔风中枯朽消弭的花枝。
残枝破碎毁灭化为灰烟。
眼前的场景快速的前进着,像观看了一场全息投影。
阮嫣看着她吞下妖丹后,每日伏着窗台痛苦的干呕嘶吼,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腹部蜷缩着身躯,她的腹部逐渐显怀。
她怀孕了。
他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叽叽喳喳的鸟雀啄着石子,阮嫣附身的石子被它咬了一口,她的灵魂又附着在那只麻雀身上了。
奇异的触感,她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麻雀。
阮嫣适应了好久,从歪歪扭扭的飞翔,到逐渐还算适应,她站在梅树枝头,看着院中的两人。
这天,院落里又来了一名男子。
他穿着宽松的狩衣,浅金色的光斑落在玄红相间的狩衣的肩头,他的脊背仿若生长得极好的树木般端直,高挑劲瘦的身形,充斥着将阴柔和刚劲融合得恰如其分的力量美。
阮嫣见过他,是之前在晚枫村里见过的那名捉妖师。
对面女子的脸色非常不好,她的身形更为消瘦了,腹部却凸起一块,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拉着男人的衣袖,痛苦绝望的嘶喊:“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这怪物我弄不掉!它在吸我的血!”
她的声音完全不如从前般轻柔悦耳。
“我明明按照你说的办法吃了妖丹,身体为什么还是很痛苦!”
“我要死了吗!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
捉妖师悲怜的看着她,抽走了她攥紧的衣袖,淡淡道:“你怀孕了,你肚子里的妖物吸食了妖丹的功效,落在你身上的自然就少了……”
“那我挖掉他!”她快疯了。
男子勾唇笑了笑,“没用的,你不如将这妖物生下来,等他成熟后再取它妖丹,那颗妖丹汲取了它父亲的力量,那颗才是灵丹妙药……”
阮嫣听到这里是真的生气,化为小鸟的她冲了过去,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却没想到突然被他抓住了。
男子淡漠的看着她,“哪来的麻雀…”
阮嫣被他冰冷的掌心冻得直哆嗦,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没办法干预梦境的,只是想发泄一下愤怒的情绪,但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真的能参与梦境。
那她是不是也能改变梦境里剧情的走向?!
但她只是一只小麻雀,现在连小命还捏在别人手中。
那淡漠的视线扫过她时,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会被他掐死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胸腔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她感到了久违的恐惧。
“大人……”
女子的声音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阮嫣乘机用力的啄了他一下,在他手指略微放松的那一瞬间,阮嫣借着滑溜溜的羽毛和娇小的躯体,从他手中溜了出去。
她匆匆忙忙的飞上最高的枝头,透过枝繁叶茂的缝隙警惕的看着他。
男子只是轻扫一眼,不知对那女子说了什么,女子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不断叩首。
眼前的场景又开始变幻,阮嫣飞落窗台,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向室内。
那女子坐在床边,手心里握着锋利的匕首,还是那把匕首,寒刃对着襁褓中的婴儿,她想杀死这只怪物,她被这妖物折磨的快要疯掉了。
每次看着他那赤红的眼瞳,都像是在嘲笑她的功亏一篑,讽刺她的不自量力。
但母体分泌出的雌/激素又使她对这个怪物产生了母爱,再思及捉妖师说得那些话,到底是求生的欲望促使她缓缓的放下了匕首——无数次的拿起又再次放下。
这个孩子是只怪物,他生于人类的贪婪欲念,生于罪孽与痛苦。
他承载着父亲死前悲惨的记忆,承受着母亲那宛若恶鬼般狠毒的眼神,如同被束缚住的恶鬼,疯狂挣扎,却无法从厚重的锁链中挣脱。
他注定无法逃离这人间炼狱。
在女子走后,阮嫣飞进屋内,落至床头,黑黝黝的圆眼睛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他的皮肤像雪一样清透,面容格外的精致漂亮,听到点细微的动静后,他刷得一下睁开了双眼。
那双宛若熔岩凝结而成的瑰丽血眸直直的看向她。
阮嫣顿时僵硬了身躯。
怎么回事?!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眼睛怎会如此像那可恶的红毛妖怪啊!
阮嫣扑腾着翅膀,飞至那孩子的上方,看见了他那毛绒绒的赤发!
阮嫣:……
不会真的是红毛妖怪吧?!
“咿呀~”
小婴儿挣扎着从被褥中伸出短短的小手,挥舞着独属于婴儿肥嫩的粉臂,手背上还有几个小小的凹窝,嘟着粉嫩水润的嘴唇,咿咿呀呀的想要抓住小鸟。
阮嫣差点就被他抓住了,好在现在的她对于麻雀身体的控制力还行,她扑哧扑哧地飞高了些,并没有掉以轻心,毕竟她对于红毛妖怪的破坏力根深蒂固!
但是……
怎么回事?!
他这副婴儿般的模样看着好弱啊,啊!不对……他现在就是个弟弟!!“弟弟”脸上的小奶膘看着软乎乎的,全身上下是透着粉的瓷白色,像个白白嫩嫩任人揉捏的软包子。
哟~还皱眉了。
阮嫣笑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变得欢快极了!
见他伤害不了自己,阮嫣踩在他的小肚子上,他挣扎着从被褥里钻出来,小衣服微微掀起,露出白里透粉的小肚子,他趴在床上伸手想抓住她,阮嫣又飞至他的背上。
就这么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小宝宝终于累趴了。
阮嫣宛如胜利者般踩在他柔软的背上,耀武扬威的溜达了几步,啄了啄他炸毛的小脑袋。
不重,她并没有欺负婴儿的爱好。
只是见红毛妖怪此时毫无还手之力,就忍不住想逗逗他,但这毕竟是梦境……
等等,这真的只是梦境吗?
阮嫣猛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应该是在山洞里避雨,旁边还有名男子叫‘无’,可是她怎么会突然晕倒呢?自己是生病了吗?
……
梦境外。
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洞内昏暗的环境,一袭黑衣的男人静坐在火堆旁,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
少女眼下透着病态般的红晕,漂亮的脸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唇肉带着淡淡的乌紫。
细腻的皮肤因虚弱更加透明,近乎一块薄透而易碎的玉石,唯有唇瓣透着明显中毒的颜色,与惨白肤色形成鲜明得刺眼的对比。
男人抱着她站起身,洞帘外设置了一层透明的结界,他走到了起先阮嫣换衣服的位置,垂眸看着脚边那一株不显眼的小草。
丹灵引:能致幻的草药,可接引灵魂。
少女瓷白的脚腕有一处不明显的红痕,那是她换衣服的时候,脚腕不小心蹭到了那草药的叶面,那叶面甫一接触,伴有一点点的疼痒,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中了丹灵引的毒素之后,如果不在毒发之前清醒,肉体的机能将会坏死,灵魂将永远无法回归肉体。
一种是在梦境中死亡后正常脱离,另一种办法是需有人进入同一处梦境,接引她的灵魂离开幻境。
而接引的办法就是承受同一种毒素,再接近中毒之人,与其同塌而卧,双手交缠。
男人毫不犹豫的握住了那株草,他苍白的掌心越来越红,直至变得红肿,感受到掌心处的绵密痛痒后,他松开了掌心,单臂搂着阮嫣回到了火堆旁。
男人席地而坐,后背靠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上,怀中的少女被他很好的圈着,不会感到寒冷,更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浓密的睫羽轻轻扇动,错落下的阴影掩藏着眸底翻涌的情绪,垂眸注目着被火光照亮的柔美面容。
视线里慢慢地弥漫起被乳白色的浓雾,将整个世界变幻模样。
空气中传来几乎不可闻的呢喃,似在跟她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如果你的目的是想杀了我,那便来吧,如果你能杀了我……”
这声音很轻很轻,落下的力度缠绵悱恻,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消逝,但它又承载着细微的颤音,如墨汁渲染一般的沉重,海水卷起风浪一般的偏执,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和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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