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孑然有幽闭恐惧症,除了顾茕外,没人再知道。
这是幼年时期的惨痛记忆遗留下来的病根。
陈孑然不怕黑,如果是明亮的空间,那么即使狭窄也不太惧怕,但是黑暗而封闭的狭窄环境,简直是用一根绳子勒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呼吸几近断绝。
物理环境收缩得越狭小,黑暗的势力就越蔓延,直到无边无尽,就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陈孑然被绑着手,绑着脚,还被透明胶带缠紧了嘴巴。喉咙里声嘶力竭的吼叫,脑门涨得通红,眼珠子都快爆裂出来了,最终弄出来的动静也不过嗯嗯几声,隔着锁紧的柜子门,隔着锁紧的教室门,隔着二十多米的操场,想呼救根本不可能。
双腿蜷缩着躺在漆黑狭窄的柜子里,刻在记忆深处的可怕经历让陈孑然不停地冒冷汗,无处可躲的黑暗、嗓子喊得沙哑流血也无人回应的孤独,手指抠破了也无法逃离的恐惧,让陈孑然的身体开始不住地打寒颤。
放我出去。
陈孑然用肩膀往柜子门上撞。
让我做什么都行,怎么样都好,只要能放我出去。
能动作的幅度很小,前后不超过十公分,柜子门外面的搭扣又太结实,除了挂在搭扣上的大锁头摇晃了几下,给了陈孑然一点反馈以外,这几下撞击杯水车薪。
放我……放我出去……
周围全黑的狭小环境让陈孑然狂躁起来,肩膀撞不开柜子,那就用头去撞。
咚——
一下、两下、三下……
额头红肿得发亮,很快颜色开始触目惊心,可是陈孑然不觉得疼,她像一只被关进透明玻璃罐里的飞蛾,不顾一切想冲破阻碍飞到外面的世界去,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没有用。
她的力量在坚固的钢铁面前不值一提。
谁来救救我?
陈孑然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大量泪水,完全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的嘴被封死了,她心里的大声呼救没人能听到。
救救我……救救我吧……
陈孑然绝望地、不知疲倦地用自己的脑袋撞着柜子门,体力在流失,撞击的力量也越来越微弱。
谁能救我?
陈孑然眼前模糊而黑暗,她渐渐撞不动了,头靠在柜子门上。
好像从来没有得救过。
从小到大,没人救过她,没人听见过她的哭喊嘶嚎,她渴望的救赎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孑然心中一片黑暗,突然,只觉深处透出了一点亮光。
这一点亮光微弱而坚定,让人不可忽视,在茫茫无境的黑暗里闪耀。
不,不是没被人救赎过。有一个人曾经救过她,在无尽的黑暗中抱着她低声安慰,把她拉出了黑暗里。
那个人是谁?
她的名字呼之欲出。
“顾……”
“顾茕……”
陈孑然在心里默念,突然间,心里的那点光亮被放大了,驱散了所有黑暗,她的心脏哆哆嗦嗦地开始回暖,不停地念叨起那个名字,“顾茕,顾茕,顾茕……”
一声接一声,她的心里一直藏着顾茕留给她的一点火种,这时候足够照亮她,让她克服黑暗的恐惧。
顾茕,再救我一次吧,求你。
……
顾茕倒完了垃圾,把垃圾车推回原处,回到宿舍后,发现陈孑然还没回来。
大概还在教室里做学生的思想工作。
她就是这么个人,学生就是她的心头肉,只要听说学生出事,她提心吊胆得连饭都吃不下。
虽然陈孑然提醒过顾茕不用等她,自己先吃,可顾茕怎么可能真就不等她,没了她,顾茕照样也吃不下饭,于是顾茕洗了手,换了身干净衣裳,返回教学楼里找她,想着顺便还能早点把那个不敢回家的学生劝回去。
这所学校如今只有不到一百个学生在就读,平均下来每个年级不到一百人,一个年级一间教室,所以很好找。
此时外面已经黑透了,顾茕出来得匆忙,没拿手电筒,想着陈孑然在六年级教室里,一定开着灯,循着光亮走过去就行了,却发现六年级的教室门是紧锁的,从窗户里看进去,教室里黑黢黢一个人影也没有。
奇怪,去哪儿了?
顾茕心里开始担忧了起来。
她没有多待,赶紧回宿舍找出手电筒,下山挨家挨户地问。
山村里本就走得没剩多少户人家了,家里有孩子念小学的就更少,顾茕挨着问下去,那些家长们都知道学校里的陈老师不见了,纷纷自愿打着手电筒帮忙找,帮忙的人多,顾茕很快找到了一个上六年级的学生,问他今天他们班有没有一个测验成绩太差不敢回家,只好躲在教室里哭的学生,知不知道他名字。
“我们班今天的确有测验,可是没人哭啊,题目挺简单的,连最差的学生也及格了。”
顾茕心咯噔一下,坏了,陈孑然八成被人整了。
她脑筋灵活,很快想到了之前在操场上耀武扬威的一个小混球,当时看在陈孑然的面子没跟他计较,那小混蛋临走时还骂骂咧咧的,眼睛里有些恶毒的意味,肯定早憋着劲要整陈孑然呢。
锁定了目标,顾茕立刻把那小崽子的样貌详细跟学生描述了一遍,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学生犹犹豫豫地说:“你……你说的这个人,好像是我们班的范浩轩。”
就是这个人!顾茕想起来下午放学时听那个报信学生嘴里念叨的也是这个名字。
“你知道他家住哪儿么?或者你有没有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学生犹犹豫豫地不愿说,一旁的学生家长也把自家孩子往身后一护,表情不大自然,“顾老师,实话告诉你吧,这小孩我们也听说过,小小年纪就是个混子,我们孩子明天还要上学,也怕被他欺负,他家就住在半山腰一棵大槐树底下,你还是自己去找吧,可千万别说是我们孩子说的。”
“知道了,谢谢你。”顾茕马不停蹄地赶往村民给的目的地。
路上又遇到好几个漫山遍野找人回来的村民,一交换情报,都没有陈孑然的下落,大家都急了,有个最快的说道:“该不会天黑不小心踩空了,掉下山了吧?”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别胡说!”
顾茕对众人道了谢,说:“你们也辛苦了,先回去吧,我再往山下找找。”
说着一个人独自下了山,找到了大槐树底下的那户人家,三间大瓦房,中间堂屋里一家人正围坐吃饭有说有笑,叫范浩轩的小崽子也在,顾茕想到陈孑然现在下落不明,这混球还能没心没肺地和家人说说笑笑,眼睛里漆黑又冒火,踹开院子的铁门就冲了进去,走路带风地进了堂屋,一把把范浩轩从凳子上揪了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把你们陈老师弄哪儿去了?”
“你快放手!你是谁?大晚上敢冲到我家里来打我儿子,操=你娘个狗日的你不要命了?”坐在范浩轩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撸着袖子要与顾茕扭打。
范浩轩家里一大家子人,除了父母,还有爷爷奶奶,都站起来围住顾茕。
顾茕把范浩轩往地上一扔,冷笑:“你儿子连学校里的老师都敢欺负,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趁早告诉我你把你们陈老师弄哪去了,现在怎么样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一家五口人给她偿命!”
她说着竟然笑起来,只是眼睛里的残忍,像野兽一样,再加上脸上一道骇人的伤疤,配合阴鸷暴烈的皮笑肉不笑,让人难免把她和那些杀惯了人不在乎人命的法外狂徒联系起来,五个人对一个,范家人竟生生打了个哆嗦。【穿】
【书】
【吧】
范浩轩的父亲踹了自己儿子一脚,啐道:“小兔崽子,我就知道你又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你欺负同学也就算了,现在连老师都敢欺负?你把你们陈老师怎么了?你还不快说!”
范浩轩心里还为自己恶作剧成功得意洋洋呢,见这个阵仗,到底怂了,肩膀抖了抖,懦弱地说:“我……我们几个同学开玩笑,没把她怎么样……”
“你还撒谎!想老子打死你是不是?”
范父的一个巴掌正要扬下来,范浩轩急忙抱着头大喊:“她被我们所在教室柜子里了!我们打算明早就把她放出来,没想怎么样!”
顾茕眼珠子骤然发红,顾不得和他们发狠,拔腿就往山上学校里跑。
他们把陈孑然锁柜子里了……
顾茕的心快要裂开,用最短时间跑回学校,喘着粗气把上了锁的六年级教室破门一脚踹开,开了灯,只见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柜子断断续续地摇晃,还能听到柜子里微小沉闷的撞击声……
顾茕的心狠狠一抖,大步走过去,随手抄起一把椅子,照着那柜子门一砸,把门锁连同搭扣一起砸下来,柜门应声而开,被捆起来的陈孑然顺势滚了出来。www.chuanyue1.com
“阿然!”顾茕双膝狠狠砸在地上,跪坐着把陈孑然抱进怀里,哆哆嗦嗦地解开陈孑然身上的绳索,却不敢撕她嘴上沾的胶带。
时间太久了,猛地撕下来,顾茕怕陈孑然疼得受不了。
陈孑然双手才刚被松开,就两只手死死地环抱住顾茕,把整个人埋进她的怀抱里,流着泪不愿意出来。
“对不起……”顾茕眼眶湿润,也搂紧了她,深深自责:“对不起,我来晚了。”
陈孑然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晚,一点都不晚。
还好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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